第6章 吃了什麽藥
清歡聽到這聲拐着彎的呼喚便知道自己是悄咪咪的跑不掉了。
丹陽長公主二十六七歲的光景,容長臉吊梢眼,略厚些的紅唇描畫的尤其精致性|感;頭上挽了堕馬髻,一邊插了米珠攢鳳鳥的壘絲發篦,另一邊垂下一縷點翠珠花流蘇,一身蝶蘭玫紅點花長裙,銀線鎖邊的絲袖臂彎裏繞着長而飄逸的彩繪披帛,細細的秀眉襯着眉心的花钿,便是個七分顏色的長相都襯出了十分的高貴美豔。
“這麽早,是在我這裏過夜了呀,早膳用了麽?着急忙慌的做什麽去,過來。”長公主撩起手上雪白的絲帕,唇角含笑朝輕喚招招手。
清歡無奈,走過去攤手道:“借長公主的地兒,一夜美夢夢無邊,好眠到早。”
“那好啊,說明咱們府上招待的好。”長公主大方的笑着,揚聲說完一把拉上清歡,斜眼低聲警告道:“越發不像話了。這會子元林川快回來了,你前些日子怎麽還跑到清倌人的館兒去了!要玩也別太過分了,昨晚那個我也不問你是誰,反正你要來就是你的人了,給我好好帶在身邊別再出去找人瞎混了,聽到沒有!”
清歡就知道宋老太監背着長公主給元林鑫拉皮條這事不敢說,所以長公主壓根不知道昨晚清歡和誰在一起,更不知道她收拾元林鑫的事。
清歡全不在意的搔下耳廓道:“放心,我原本就打算留下他,這個很好,長得俊又有玩頭,不然也不能把元林鑫打個半死搶過來。”
“啥?!你把元林鑫打了?!”
長公主不顧形象的喊完立刻掩住了自己的紅唇,氣的一個勁戳清歡的腦門,低聲惱道,“你幹的這叫個什麽事兒,元林鑫是元林川的弟弟你不知道麽!你這是上趕着給元家遞把柄啊你,元家現在是不能把你怎麽着,以後嫁過去日子久了你能過的好嗎!我天天給你想辦法洗名聲,你怎麽,你真是,氣死我了你。”
清歡被長公主戳了也不惱,似笑非笑的調侃道:“我這不都是跟您學的嗎,您可是我親姨媽,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常啊,當初您第一任驸馬和離,第二任驸馬自殺,第三任驸馬出家,不是也沒怎麽妨礙您現在給我找新姨丈嗎。”
長公主一改往日的端莊高貴,叉腰低怒道:“歪理怎麽那麽多!跟我學,我那是命不好遇到的都是渣男奇葩,心裏有個白月光還人間蒸發了,你怎麽不跟你娘學!”
清歡無奈一笑,略帶苦澀道:“我娘,不是都爛地裏了嗎,我怎麽跟她學。”
長公主想到自己早逝的姐姐,再看清歡就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了。
她攬着清歡的肩膀輕聲道:“我知道你不容易,可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守着宇文家過一輩子了?元林川與他那繼母生的弟弟不是一路貨,他接手英國公的元家軍後,這些年在西北打的回鹘人都怕了,是個有本事的。”
清歡可受不了往日不正經的長公主“語重心長”,她雞皮疙瘩都要抖起來了,趕緊躲開道:“您可別這樣,我怕得很。元林川要是個沒本事的我說不準還能招他入贅乖乖伺候我,可他現在是貨真價實、潔身自好的定邊将軍,真嫁給他那不是同床異夢找刺激麽,說不定我嫁過去沒幾年元家倒是吃飽了,宇文家就只剩個空殼了。”
長公主一輩子沒扯進什麽世家王族的權力鬥争中,她作為最疼清歡的親人更看重的是清歡的感情和幸福,想到元林川少時的為人和名聲便想開口再勸勸,卻見清歡難得認真的說道:“姨媽,我娘去時就給我留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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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易不會叫長公主“姨媽”,此時深深的看了長公主一眼,十分鄭重道:“她讓我千方百計退了元家的婚約。”
權勢誤人,要是清歡未遭家變還是府裏天真開朗的小郡主,那她和元林川或許能夠成就一段舉案齊眉的好姻緣。元林川有能力家世好,人雖高冷了點,但人品卻沒的說,真真的自律潔身,将來又必定要成為元氏的家主承襲英國公爵位,必然不會辱沒了清歡,這也是清歡父母當初為她定下這門親事的初衷。可是現在,一切都不能再從幸福的角度考慮,若想保住宇文家,這婚就必須要退。
長公主輕聲一嘆,什麽勸她的話都咽下去了。她拍拍清歡的肩膀道:“好,那就都随你吧。可也別玩得太過了,這還沒解了婚約,你終究是個姑娘家,不比我,說出去不好聽的。”
“說出去好聽了,元家就肯退婚了嗎。”清歡不屑道,“我自随性,元家算什麽東西。”
“元家畢竟也是四大門閥之一……诶,對了!”長公主忽然驚喜道,“我想到了,雖然皇上不答應你提出退婚只能指望元家退,但你不想嫁元林川還可以找個比他更勢大的壓住元家啊,皇兄雖然糊塗了點,但他的本意是要找個能護着你,真心對你的人,未必就是元林川,其實昨晚上翰卿在我那裏喝了小半夜的酒,一股子酸味都在跟我抱怨你不搭理他……”
“打住!”清歡趕緊阻止長公主繼續說下去的意思,警惕道,“二皇子安得什麽心你沒數嗎?這是要拉我全家下水啊。”
長公主啧聲道:“他想坐上太子位是需要你和宇文家的支持,可他也是真喜歡你啊,小時候她養在皇後膝下,你又是皇後的親侄女,常常在一處玩耍,他……”
“他就是個火坑!”清歡一點不客氣的說,“我那親姑孝敏皇後比我爹娘死的都早,她要有個親兒子咱們押寶幫襯幫襯就算了,那些白養了幾年的可拉倒吧,自己都在窩裏鬥。”
清歡說的不假,當年她姑母孝敏宇文皇後的皇長子病亡,皇上怕她憂傷過度便把二皇子李翰卿和三皇子李承岚都養在了宇文皇後膝下,那時候清歡年紀還小,時常入宮去玩,跟皇後身邊的皇子便熟悉些。可是皇後沒過幾年也就去世了,兩個皇子各自回到生母身邊,現在為了儲位更是劍拔弩張,連同皇貴妃裴氏生下的四皇子李如勳,三個差不多大的皇子真是削尖了腦袋各拉勢力,都盯着太子之位呢。
這也不是什麽一枝獨秀的選擇,三個皇子各有優勢,站隊站好了是從龍之功,站不好那就是人頭落地,清歡現在已經尊貴之極大權在握,她哪怕觀望都比摻和進去強,才不打算蹚渾水。
“行了,您也別光擔心我了,太子的事您別跟着參合,沒好。當好您的長公主天天花天酒地,歌舞獵豔,它不香嗎?”
清歡朝長公主擺擺手的功夫已經走出了好幾步遠:“話說到這了,我可走了,家裏有小心肝等我呢。”
“沒個正型~~~”長公主形象全無的遠遠嗤了她一句,“小丫頭片子當點兒心,別翻船了!”
清歡頭也沒回,腦後伸直了胳膊,大模大樣的揮揮手,走遠了。
回去後清歡在前廳與幕僚、副将理了一早上的事,吃過午膳才回到後宅,見兮姌給她清幹淨了“碎夢”長鞭才恍然想起早上收拾過穆雲琛這麽個人。
但兮姌給清歡端上汝窯喜鵲登枝白瓷茶盞時,第一句提到的卻不是穆雲琛:“今日早上二皇子使人送了帖子來,請家主三日後到萬壽園爽日齋赴宴。”
“嗯?”清歡虛着蓋杯還沒喝茶就疑了一句。
兮姌從身上取出一封精心裝點的梅花箋請柬呈給清歡,溫聲道:“二皇子聽聞‘詩仙’白少陵游歷天下剛巧到了京城,于是擺了金秋菊花醉蟹宴請他,還邀了不少頗具才名的青年才俊。二皇子知道您喜歡詩詞,特意讓親随送來他親自寫好的第一封帖子給您,邀您前來詩會宴席。請家主過目。”
清歡草草接過請柬連看都沒看就哼笑一聲扔在了黃花梨木的高幾上,靠着海棠萬壽紋的太師椅慢慢喝着茶道:“什麽第一個想到送貼的人,分明就是給我辦的宴。還喜歡詩詞,多早晚的事兒了,小時候塗塗畫畫的能當真麽,笑話。”
兮姌了然的笑了笑道:“二皇子傾慕家主已久,這在宮裏宮外都不是什麽秘密。家住可要去?”
清歡不語,抿着茶水喝了兩口,而後擡眸笑道:“去,不過不能我一個人去,一個人去怎麽絕了他的念頭呢。看樣子元林鑫手底下搶來個穆雲琛是天意了。”
兮姌為清歡添了水道:“奴婢明白,奴婢為家主準備三日後的一應首飾、禮品。”
清歡放下茶碗道:“穆雲琛呢,一早上聽話了沒有?”
兮姌臉上雖然沒什麽變化,但眼底的情緒多少有些波動,低頭道:“請家主再給奴婢一點時間。”
清歡故意做出驚訝的神情調侃兮姌:“真的假的,這麽弱一人在你手下還能走的過兩個時辰?”
兮姌垂着眼睛道:“家主,人之強弱不在身形,而在精氣。是奴婢大意了,穆雲琛即便中了藥,意志也比常人堅韌許多;再者,奴婢知家主有所考量,猜他有用,确實沒有下狠手,懇請家主再給奴婢半日時間。”
清歡忽然來了興趣,起身憑白笑道:“确實是動了讓他做棋子的念頭,罷了,我親自來與他玩玩。”
正院內室裏,半夢半醒的穆雲琛被兮姌從刑架上解下,縛住手腳丢在清歡拔步床前的羊毛地氈上。
清歡半蹲下來,興致不錯的看着蜷身低喘的穆雲琛,見他身上除了鞭傷還有其他傷痕,青紫交錯不算太輕,看來他确實像兮姌說的那般,外表文弱,骨子裏甚是堅韌。
“穆雲琛啊,乖乖做我的人就這麽難為你嗎?”清歡拿掉他口中的銅制口夾,悠悠問道。
穆雲琛被口夾勒過的淡唇一時間僵麻無感難以閉合,唇角流下些許清涎。他轉過眼眶微紅的迷離杏眼,有氣無力的軟聲道:“宇文清歡,你給我,吃了什麽……”
清歡用手戳戳他無力的身體,軟的如春水一般,見他雙頰還有異樣的紅暈,不禁蹙了蹙眉心,不着痕跡的按了一下他的脈搏,方确定他昨晚中的藥物竟然又發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