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遇到知心人

清歡有意撇開兵事,掩唇笑道:“合着又是六殿下招惹出來的話,他最近又寫什麽新鮮話本呢,我還愛看他排的戲,不說唱的如何,那故事是頂頂有趣的,別處看不來。”

二皇子也跟着笑道:“就知道你想看了,我今日說什麽把他拉了來,待會見了你問他要。”

二皇子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湊近清歡暧昧道:“只是,清娘除了想他那本子,還想什麽別的人嗎?”

清歡淡定的笑了,望向二皇子的目光卻平靜一片,她道:“我要說想殿下,殿下可信不信?”

二皇子丹鳳目晶亮亮的,似有期待:“當真嗎?”

清歡笑出聲來,擺擺帕子道:“真不真,你自己想去。”

此刻兩人已經進了爽日齋的二門,遠遠地看到裏面主樓映月臺上已是貴賓高坐。清歡也不再理二皇子那暧昧的話題了,蓮步輕移,脆生生的笑着道:“六殿下呢,六殿下在哪裏呢?”

此時爽日齋的外面,伶俐的小厮四餅正引着穆雲琛道:“九公子,這裏就是了,往前走進門。”

穆雲琛并不着急往裏走,因為距離開宴的時間還早,他有心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裏好好賞一賞萬壽園的秋日美景,也好在席間寫詩入畫,不至于在衆位文人面前太過被動。

說來這萬壽園的确處處是景,即便是爽日齋的外牆,也能看出很多用心之作。穆雲琛只見眼前青石臺階上一色水墨裙牆,下面石基處各色卵石砌成亭臺樓閣的石畫景致,什麽山水花鳥一應俱全,與別處粗糙的石砌畫作大不一樣。

穆雲琛喜歡這鵝卵石作畫的韻味,不覺走近欣賞起來。豈料正看着,迎頭過來一位水色長衣,散發含笑的少年,見到穆雲琛看畫立刻欣喜問道:“兄臺也喜歡這卵石畫牆?”

穆雲琛聞聲擡頭一看,見這少年與自己年級相仿,十七八歲光景,遠山眉丹鳳眼,高鼻豔唇,黑發如瀑在腦後用紅綢結了一縷,秋風一吹恍若披散;那水藍曲裾長衣穿的也尤其随意,露出之下大片的暗梅白色中衣,腰間只閑閑的系了一條翠綠繩縧,下墜兩個清透的水綠如意扣,走起路來清靈作響。

穆雲琛在文人相交上自是有些見識,識得這是仿魏晉名士的打扮。今日是皇家牽頭做的宴飲詩會,大魏朝雖說鮮卑入主中原但文人雅士卻十分重視着裝,似這人一般的入宴打扮,若不是裝瘋賣傻那就是真性情的文人遷客。

穆雲琛禮貌點頭,微笑道:“見這畫牆別出心裁,處處留心,山水景物都得了寫意畫似的傳神之處,自覺非非一般工匠所為,說是哪位雅士的潛心之作也未可知。”

“哎呀,知己知己!”年輕人一拍手上的折扇,拉住穆雲琛大笑道,“我也是這麽覺得的!這畫牆費了我半年功夫呢!”

穆雲琛被這過于熱情甚至有幾分疏狂的少年拉住,才發現他手上除了一把合起的折扇,通身再無一處雅飾,連扇子墜都是個秋蓬草結的動物,但具體也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麽動物,只紅繩栓在扇子上,別提有多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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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雲琛眼看着那紅繩栓的草結要掉,便提醒道:“兄臺,扇墜當心。”

“啊——”少年低頭一看趕緊握住,那紅繩剛好就松了下來,他大松一口氣笑着看向穆雲琛道,“幸而得你提醒,不然我這愛物可到何處去尋!”

穆雲琛雖然是個善交際的溫雅性格,但因為出身的緣故周圍朋友卻極少,多數人都不愛與他親近。當下他見此人不落巢窠當真是個性情中人,便覺可親,笑問:“蓬草為結,着實風雅。兄臺方才說這卵石畫為你所設,可是真麽?

随性的少年說到自己的作品那是春風得意雙目瑩然,高興道:“那是自然,你看這畫如何,細說說我聽。”

穆雲琛道:“其思纖巧還在其次,端是這畫中之寫意傳神,已非尋常人可比。今日能見其作者,雲琛倍感榮幸。”

“懂我!”少年越發高興起來,低頭看一眼手上的蓬草動物結,也有心再跟穆雲琛盤道一二,問道,“你方才說此物風雅,可作何解?”

穆雲琛略一思量道:“敢問兄臺如可看待科考功名。”

少年嫌棄的擺擺手道:“雲蒸霞蔚是大觀,世人怎知如浮雲。”

穆雲琛颔首一笑道:“那便如我想的一般了,這蓬草扇墜亦是兄臺之潇灑所寄,可謂‘世上榮華如轉蓬,朝随阡陌暮雲中’。”

少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一把拉住穆雲琛道:“知己知己,想不到二哥拉我出來喝一回酒,遇到個‘知心人’!”

他将那蓬草結硬塞在穆雲琛手上道:“‘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也唯有你能讓它再生華風了,該着讓我遇上你!這寶貝你可收好了,權當我的見面禮,以後咱們常來往。”

穆雲琛都被他的過度熱情吓着了,又想到自己孑然一身,通身的東西都是清歡所有,他哪能做主送給別人,再者人家給他交心,他拿清歡的東西做信物也不好。于是婉拒道:“這如何使得,我身上并無相當珍愛的回禮,實在不敢收。”

穆雲琛這話一出口,少年竟然生氣了,直接怒道:“我豈是貪圖你的回禮!”

穆雲琛覺得遇到個志趣相投合得來的真性情朋友不容易,也怕他誤會自己,于是接過草結,小心放在身上的荷包裏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願與兄臺時常來往,共談詩書畫藝。說了這麽多話,尚未請教兄臺尊名。”

年輕人終于高興了,混不在意的擺手道:“什麽尊名高姓,咱們不講虛禮。小生聞玉,城東白梨大觀的書先生一個。”

書先生便是寫戲文話本的先生。穆雲琛久居京城自是聽說過白梨大觀,那是個評彈唱曲,雜劇說書的地方,以前是個京中極有名的戲樓,但後來當家的花旦一個個走了,又沒新人接上就逐漸沒落了,據說前些年生意差的要關門,換了個老板接手生意也不見起色,白熬着房租罷了。

不過聞玉說他只是三流戲樓的書先生,穆雲琛卻不全信。爽日齋宴是皇子請了文壇泰鬥的盛會,辦的又不大,請柬都是宮中發出來的,若不是真有響亮的才名那定是極尊貴的人才能到場。聞玉說話或許不虛,但只能說他或是有做戲樓書先生這麽個愛好,旁的身份又不知是什麽了。

但別人不講自有難言之隐,穆雲琛不欲深究,只介紹自己道:“在下穆雲琛。”

“穆雲琛——”聞玉念叨着問,“可是八大世家穆氏嫡支的子弟嗎?排行第幾?”

穆雲琛微笑搖頭道:“不敢高攀,支系庶子排行第九,家父工部右侍郎穆思尋。”

聞玉略思索的了一下恍然道:“原是穆侍郎的九公子,難怪生的這般好,我有幸見過穆侍郎,別的不敢說,長得倒是那些大人裏頭最光鮮的,哈哈哈。這便不提了,想來雲琛你學問必是頂好的,今日也來赴宴的吧?”

穆雲琛帶着小厮與聞玉一面向院中走,一面溫聲道:“正是。”

“那裏頭的文人清客你都相熟嗎?這樣的文會,若不是我二哥容我帶着話本來,我可真來不了,你幫我引薦引薦,我這裏有寫的上好的話本子,最好能給他們指教指教,或者誰看上願意投錢給我拍戲就更好了。我就不信我寫的就像我哥哥他們說的那麽不上臺面。”

大魏朝是鮮卑族建國,原本并不擅長詩詞文章,可越是如此歷代皇帝就越對文化放的尊重,只是話本子這等世俗文學并不在詩書文章之列,世人只道是戲文評書一樣取樂的東西,多數文人都不屑一顧,将話本子拿到這裏來确實不是太恰當。當然世人如此想卻不代表穆雲琛也這麽想,他看書癡性,什麽書都讀得,到了共鳴之處便覺是感人至深的好書,并不分三六九等,沒的說演繹神話就比四書五經差的道理。

“實在不湊巧,我也是第一次來,想要一睹‘詩仙’風采。”穆雲琛不是愛虛榮的人,說的也是實話,直白道,“聞玉何不請你兄長找幾位才俊為你一看?”

聞玉聽了只是索然搖頭:“罷罷罷,一則他不肯拿我的東西出去顯眼,二則,他拿出去誰人會說實話?這第三,我也懶怠求別人,我就當應了二哥來喝一回酒吧。”

看到疏狂不羁的聞玉有些失望,穆雲琛便好心道:“要是聞玉不嫌棄,可能讓我一觀?”

聞玉大喜道:“你願意看?這好呀!我……”

聞玉正說着話一轉臉見院中主樓的方向走來一位風流儒雅的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紀,看起來極是溫和知性。

“華陽!”聞玉朝那男子招招手,臨風展開扇子笑道,“你這是在門口迎誰呢?”

被稱作華陽的華衣男子看到聞玉快步走上來,朝他喊道:“六——”

“哎,喊什麽呢!”李華陽還沒說出口聞玉倒先搶白過去,指着穆雲琛道,“我朋友在呢,你還叫我‘六子’就不合适了,我可生氣了啊,叫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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