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鐘定并沒有去到會議室。

鐘老太爺的助理在半途攔下了他。“鐘少爺,會議臨時更改。現在還早,老董事長想和你私下聊聊。”

鐘定拽起領帶,扯了扯,“只是聊聊?”

助理的态度畢恭畢敬,“老董事長是這麽吩咐的。”

“也好。”鐘定勾起笑,“開會的确浪費時間。”

“鐘少爺,這邊請。”助理的禮儀做足全套,仿佛真的很尊重鐘定那般。

鐘定一派自若地跟着助理往前走。

鐘老太爺早已不來集團上班,不過他的辦公室倒是一直留着。暗紅和棕黑的色調,顯得氣派而沉肅。

此時,他正坐在窗邊的搖椅上,望着外面灰蒙的天空。這城市的空氣越來越差,好一陣子都見不到蔚藍色了。

助理敲門,不輕不重的兩下。

鐘老太爺收回視線,“進來吧。”

助理請了鐘定進來後,便退出,關門。

門聲過後,房裏靜默。

爺孫倆都不說話。

鐘定徑自走向距離最近的沙發,坐下後半倚着身子。很是閑适慵懶。

鐘老太爺沉眼望過去。他好像還未曾這麽仔細地看過這個大孫子。在他的印象中,鐘定的臉是模糊的,無非就是和喬延長得一模一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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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這麽打量,鐘老太爺發現,這兩兄弟還是有些區別。不止是神态,就連輪廓的線條,鐘定都比喬延更加硬朗。

大約過了兩分鐘,鐘老太爺率先打破沉默,“你難得穿成這樣。”搖椅晃動起來,他的身子也随之一搖一搖。

鐘定摸出一盒全新的煙,一邊拆着包裝一邊說道,“這不過來見各位董事麽。”

聽及此言,鐘老太爺的語氣沉了下去,“可惜哪,你今天是見不着了。”末音隐約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是麽。真可惜。”

“是啊。真可惜。”鐘老太爺突然一個坐立,搖椅劇烈晃了下,他的右手抓着扶手,因為用力的原因,青筋浮現出來。“我真是低估了你!”

鐘老太爺早就知道,劉建典的案子是鐘定捅出去的。本來這屬于劉建典自己做事不幹淨,怨不得誰。但牽扯到整個公司,鐘老太爺就忍無可忍了。

棄掉一個孫子,對鐘老太爺來說,不值得心疼。所以,他選擇放棄鐘定。

今兒個的股東大會,純粹是讓鐘定來走個程序。各式文件,律師都準備好了。待鐘定簽個名,那他和鐘家就徹底沒關系了。将來鐘定是生是死,鐘老太爺也不會多看一眼。

但是,鐘老太爺是到了今天早上才知道,有幾個老董事突然站到了鐘定那邊。甚至于,他們集體缺席會議。

“爺爺,你這把年紀了,別太激動。”鐘定銜上煙,他将打火機的蓋子一開,微藍色的火光竄起,“這房裏就你我,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難辭其咎。”

“鐘定。”鐘老太爺平複着情緒,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很緩慢,“你今天進來這裏,未必就能出得去。”

“我當然出得去。”鐘定不急着點煙,他将煙夾到手上,轉起火機把玩,他想起什麽,笑了笑,語調輕柔起來,“我還要趕回家吃午飯。”

鐘老太爺神情隐怒,“我其實待你不薄。”

“可見我們代溝很嚴重。”鐘定繼續笑。

“你想想你這些年,不愁吃不愁穿,你确定你要為了一個妓.女舍棄這樣的生活?”這是鐘老太爺真實的想法。多少人為了三餐一宿勞累終生,他給予了鐘定奢侈的生活,這已經是厚待。

氣氛就是在這句之後突變的。

鐘定原本還懶懶倚在沙發上,可是因為話裏的某兩個字,他的笑容瞬間散去。他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鐘老太爺。

步伐很輕,也很穩。

鐘老太爺望着他的逼近,蹙眉道,“你想——”

話還未說完,鐘定已經一腳踏上搖椅的端部。搖椅因為他的力量而後仰到最大角度。

鐘老太爺突然躺直,咳了幾下。

鐘定高高在上,俯視鐘老太爺的眼神極其輕蔑,“髒字眼別亂蹦,小心閃了舌頭。”

“反了!”鐘老太爺又開始咳,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因為後仰姿勢引起的喉嚨不适。

鐘定又笑,眼裏蒙着一層陰郁的黑霧。“就是反了,你又能怎樣?”

“放肆!”鐘老太爺順過氣後,聲音就洪亮了起來。“我是你爺爺。”

“在這個家,弑父弑兄都不算稀奇事。你以為你輩份高就能占便宜?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鐘定的笑容越來越深,“爺爺,你在我這裏,算不了老幾。”

鐘老太爺喘着大氣。

眼前的鐘定,和他所認知的那個,有着天壤之別。鐘定以前在鐘家,就是冷淡漠然,不說話,不反駁。鐘母有時候訓斥他,他還是笑。看着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典型。

可是此刻,鐘定雖然依舊在笑,卻自有一股淩厲的氣勢。

看着鐘定詭異的笑容,不知怎的,鐘老太爺原本憤怒的心情變得澎湃起來。他眯起眼,“我想,我這些年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鐘家這一代後生力量,就鳳右和喬延格外出衆。但是,真正的鐘定呢?

鐘定輕笑,“想知道答案嗎?”

“願聞其詳。”鐘老太爺越想,血液越沸騰。他迫不及待想撕開鐘定的面具,深窺裏面還隐藏着怎樣的嗜.血殘忍。他期待這只多年的病貓,亮出其兇狠銳利的爪子。

“那事情太多太多了。”鐘定彎起的眼眸,和曾經的喬延一模一樣。“不如就從鳳右開始說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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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右上午接到會議臨時取消的通知,倒不是太驚訝。

昨晚,有一個董事甲已經提前和他打了招呼。

鐘家上上下下,或者勾結,或者鬥個你死我活,內.幕衆多。真要深挖裏面的利益纏繞,這些個董事們,誰都跑不掉。有幾筆巨額款項,甚至鐘老太爺都蒙在鼓裏的。

鐘定卻一清二楚。

因此甲退縮了。而且,鳳右陷害鐘定這麽久,也沒見鐘定有什麽事。甲更加不敢把希望押在鳳右這邊。甲沒有把真相如實告知鳳右,他編了個身體不适的理由,挂了電話。

鳳右多多少少猜到了什麽。所以當助理上來邀他過去鐘老太爺那裏一聚時,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當他進去時,鐘老太爺和鐘定正在下棋。氣氛貌似融洽。

鳳右以為鐘老太爺讓他上來,是想針對他曾經的背後動作興師問罪。然而,完全沒有。

鐘老太爺只是關切詢問了幾句,很是慈祥。

鳳右禮貌應對,然後向鐘定道了聲好。

鐘定勾起笑,不回應。

房間裏的爺孫仨,皆是笑裏藏刀。但是言辭間卻很風平浪靜。

臨近中午,鐘定以回家吃飯為由離開。

于是,房間裏只剩下鐘老太爺和鳳右。他倆後來的對話,外人無從得知。

衆人只曉得,第二天,鐘老太爺宣布将鐘定逐出鐘家。而在這之後的一個月內,鳳右的實權被削弱了大半。

這還不單止。鳳右在某晚尋.歡作樂之時不慎被刺傷,結果毀了容。鳳右是娃娃臉。以前他笑得牲畜無害,以一張童顏蒙騙過許多人。而今他的左臉添了兩道深口的刀傷,連帶的,眼神都變了味。

喬延留下的股份,意外的,鐘老太爺答應轉給陳舒芹。

而鐘定原有的,則還是屬于他。

衆人詫異于鐘老太爺的安排。

其實,鐘老太爺不是照顧鐘定,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抗衡鳳右的存在。這樣,他才能确保在有生之年,大權不會被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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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許惠橙的課時告一段落,然後來了場小考試。

晚上她伏案溫習時,鐘定頻頻來騷擾,鬧得她都靜不下心來。

“鐘先生,你去和添柴玩吧。”

“不去。”她的頭發已經長了許多。鐘定喜歡她的發質,所以時不時手指就在她的發間來回穿梭。

許惠橙略微變得嚴肅,“我明天要考試了。”

“知道。”所以說,這是個傻姑娘。私教是他請的,她能考多少分,還不是他說了算。

她更嚴肅,“我要複習。”

“你複你的。”鐘定淡淡說着,然後在她的臉上掐了下。大概是四川姑娘的天生麗質,她的肌膚出奇地好。之前那些劣質的化妝品往上堆,居然也沒留下傷害。

許惠橙決定不和他說話,只低頭看習題。

說起來,雖然她學了一大堆東西,但是她還不知道自己能找什麽樣的工作。

上個月,鐘定和家裏徹底斷了關系。之後,他就沒那麽忙了。聽說,栅欄溝弄了個品牌公司,鐘定則在那裏打工。

雖然鐘定說自己也沒學歷,可是她看着就知道,他懂的比她多很多。所以,她想追上他的步伐,好讓彼此的懸殊能夠拉近些。

而且,一旦她有了正式的工作,父親就可以退休了。

這麽想着,她更加努力學習。

考試成績出了後,很理想。讓她有些懷疑真實度。

最終,就着這個分數,鐘定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

就在他打工的那個地方,當一名資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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