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裏清歡

王城的花神廟外有一棵千年老槐樹，據說頗有靈性。

這些年，妖族的那些個妖們過得太安逸了，所以學了些人間消遣的玩意兒，竟紛紛效仿起姻緣樹了。

這棵老槐樹生的地段很好，正巧在王城城中，又因為老槐樹精死了，剩下個軀殼，走過路過的妖怪們為了祈福，将靈力注入紅色木牌之中，懸挂于樹上，乞求自己能遇上另一半，同時也為老槐樹提供了維持生命的靈力，不至于就此枯萎。

這看似荒唐的一個風俗，細細看起來，倒顯出了幾分妖精的多情來。

這樣看來，妖精倒比人多了幾分情誼來。

我不知道須離是不是看見了那個寫着“陌上芳華”的紅色木牌子，左右尋不到，我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所以眼花看錯了？

但又覺得不像，分明在木牌上閃過的靈力那樣精純，使得這棵老槐樹看上去都年輕了幾分，葉子森綠透亮得能出水了。

須離拉着我的手，往老槐樹的另一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們也去寫個姻緣牌。”

我本來想要拒絕的，但一想到今天因為主人的事情，對他多有虧欠，于是便順了他的意。

我說：“其實我沒什麽好寫的姻緣，你要是喜歡，我就陪你寫一個。”

他大概是在想他心裏的那個姑娘吧。所以，他寫的木牌裏會是什麽字呢？

姻緣樹下有個小攤，看攤位的是一只年邁的花妖，她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往事前塵不須問，三生姻緣一線牽。姑娘、公子，買個姻緣牌吧！”一邊遞了兩塊刷了紅漆的姻緣牌過來，牌子中間是用一根紅線牽着的。

“這姻緣牌吶，可以是單的，也可以是雙的，姑娘跟公子是一起來的，若是兩情相悅，把彼此的名字寫在木牌上，然後同時注入靈力，挂在樹上就可以幸福美滿了。”

我好奇問道：“那如果是單的呢？”

花妖婆婆道：“若是單的，便只用寫對方的名字，冥冥之中，自會有命運指引你找到想要的那個人。”

所以，那個寫陌上芳華的人，是……是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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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掃了一圈，周圍三三兩兩，都是結伴來參加花燈節的小妖，各式各樣的花燈已經挂上了，在青石大路的兩旁，并行穿着兩條長長的紅線，每隔了三五步，就是挂一盞花燈，有荷花圖案的、富貴牡丹、百合、玉蘭……做得栩栩如生。

我風景被迷了眼，回過神的時候，須離已經寫好了木牌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

“怎麽？風景比我好看？小蠢貓？”

“我……”我迅速紅了臉，搖頭道：“沒，沒有！”

“那你還不快寫？”他遞了一支筆給我，我好奇地問他：“你寫了什麽？”

“不告訴你。”他神秘兮兮地說道。

我一惱，抱着木牌背過身去，小聲道：“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了。”

我抱着木牌在胸前，其實腦子裏一片混亂，并不知道要寫什麽好，聽見須離哈哈大笑，摸着我的小腦袋說：“好，不說就不說嘛。”

其實吧，我還是想知道，他的木牌上寫的到底是什麽。而我的木牌——

我咬着筆杆子，最後靈光一閃，把爪子放在墨上蘸了蘸，然後工工整整地印了上去，管它喜歡誰，要跟誰在一起呢？主人有銀雪，須離有阿歡，我——可能只有我自己吧，所以，愛自己吧。

如果，真的有神明願意實現我的願望，我希望安安靜靜，平平穩穩地過完我的貓生。如果，如果有人願意不帶任何雜質地去喜歡我，愛我，哪怕只是一點點，我也想要用十萬分的情誼去回報他。

或許我們都拙于表達，但一定，一定會信守那份忠貞，如果值得的話。

我印好了貓爪子，回頭偷瞄了須離一眼，他在同老婆婆說着話，眼神漫不經心地落在姻緣樹上，我隐約聽見，他好像在問老婆婆，在我們之前，都有誰來寫了姻緣牌。

我也想知道，那個寫陌上芳華的人是誰，豎起耳朵來聽着，老婆婆描述道：“都不過是一些平凡的小妖，不過看得出來，他們很幸福，擁有自己想要的愛情，平平淡淡的，在這王城裏，在王的庇佑下，幸福安穩地過日子。願望很簡單，生活也就很簡單，幸福也變得簡單。”

老婆婆說話總是碎碎念的，聲音壓得很低，有點細細的沙啞，卻很有磁性，有種讓人安心的慈祥，又好像神神秘秘的，令人不自覺地深思冥想。

須離又問：“可有見到什麽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倒是有一個，剛走，那位公子冷淡地很，不如您這般好說話，身邊跟着一位漂亮的銀衣姑娘，卻要的是單姻緣牌，大筆一揮就寫完了，挂上姻緣樹，轉身便走了。”

銀衣女子，我腦海中頓時閃過了銀雪的樣子，只是剛才太過于嘈雜，我确實沒有聽清那聲音，如今細細想來，還真的有點像銀雪那只讨厭的臭鯉魚，那麽說來，寫陌上芳華的便是主人了？

他莫不是擔心我，所以特地寫個牌子給我祈福？

我心中暖暖的，連帶着心情也輕快起來，貓着腳步悄悄走到須離的身後，他正專注地在想着什麽事情，所以未曾注意到我，我在他身後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本以為他波瀾不驚，誰知他怔了一下，竟無意識地把姻緣牌給掉了出來。

我看見紅光一閃而過，上面隐隐寫着四個字——夢裏清歡。

阿歡，他心裏的那個人麽？

他見我看見，急忙收回了牌子，問我寫了什麽？

我興致缺缺地說：“不告訴你！”然後自己注入了靈力，将木牌上的貓爪印給隐去，等做好了一切，朝須離伸出手去。

“怎麽？”他問我。

我說：“把姻緣牌給我，我挂上去？”

他笑了：“這種小事，怎麽好勞煩夫人動手，讓為夫來就好了。”

他反倒先抽走了我手上的玉牌，然後念了念咒，一根紅線系着兩塊姻緣牌挂在了姻緣樹的樹梢。

我心裏怪怪的，兩個彼此都不念着彼此的人，強行用紅線牽扯在一起，真的會有幸福嗎？

時間總會給我一個答案吧，但這個答案是否能被我接受，我自己也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