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主清歡

我這一輩子，做過很多很多的蠢事，這當頭的一樁，便是一時大意，答應了白瀾的邀約。

我以為，活在這個世上，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便可以安然度日，卻不曾想，我所認為的井水卻并不是別人所認為的。

這世上發生的事情，經過了不同的人的眼睛，就會變成千奇百怪的不同的模樣。

我不認為須離喜歡我，至少他從沒有對我說過喜歡，白瀾雖然嘴上說須離不愛我，但她心裏卻不自覺以為他喜歡我，所以産生了妒忌，千方百計想要除掉我。

她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合歡樹上。

“你聽到了嗎？感受到了麽？這百年大樹內裏流淌着的是王上對于清歡公主經久不息的深情。而你的出現，不過是為了替那個死去的人生下一個王室血脈而已，甚至連我都不如。”

“我……”不是這樣的。我兇狠地瞪着她，我不願被她這樣侮辱。

至少我心裏倔強地想要相信，須離心中曾經也有我的一席之地，在某些個瞬間，我曾感受到那種微薄的情意，像無盡黑夜裏忽然閃爍着的溫情的螢火蟲的光芒，那種光芒，曾在某一刻照亮過我。

“哈哈哈，你不服麽？那麽便讓你最後的這點希望也消散于無形吧。”

她突然間把我往合歡樹上推，我本能地想要躲開，但她并沒有打中我，與我錯身而過，直直地撞向了合歡樹，我怔怔地看着，耳邊嗡嗡地想着，直覺有些事情好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直到巨大的聲響伴随着樹枝折斷的聲音傳過來，無數粉色的花瓣因為劇烈的撞擊像雨點一樣落下來，不，也不太像，它們是柔軟的，多情的，悲傷的，随着微風起，随着短暫的絢麗，零落成泥。

“清歡？”

夢裏清歡。

确實很美。

連須離出現時，臉上那種驚慌錯愕的表情，在粉色香甜的合歡花雨中也顯得有幾分迷離夢幻。

他也與我錯身而過，拉住了額頭一片血跡的白瀾，又十分悲傷地看着倒地的合歡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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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有些不解，又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

就在一系列事情發生的當場，我的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我以為自己是清醒的，但是那些思緒卻是斷斷續續的，沒有辦法将整個事件連成一片，但心底裏有種悲傷是真切的，因為我意識到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忽視了。

如今又像傻子一樣，迷迷瞪瞪地等待着接下來即将屬于我的命運。

我當時與白瀾插肩而過，本來她撞樹也沒有什麽，但是她撞過去的時候偏偏用了一些妖力，巨大的沖擊直接毀了須離的合歡樹。

而她之所以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毀掉合歡樹，是因為早就想到了我這個背鍋的存在。

在這宮中，我無所依靠，所能期盼的也只有須離的信任，可是我又拿什麽去堅信，一個才認識不多久的名義上的丈夫會給我信任呢？

到底，我在他心中分量與那位清歡相比，過于微不足道。

巨大的聲響早已經驚動了守衛，等周圍聚集的人慢慢多了，須離将白瀾丢給了她的侍女，朝我走過來。

我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他的臉色鐵青，以一種極其嚴肅地表情看向我。

我忽然間想起先前見他在合歡樹下笑着自言自語的情形，那種因為思念一個人，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的美好的笑容，沒由來在此刻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須離……”剩下的勇氣只夠我叫出他的名字，至于接下來的解釋，我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或許，我本來也沒有打算向他解釋什麽，如果彼此之間沒有信任，連同解釋也顯得如此可笑。

“回去吧，沒有我的命令，待在寝宮，哪裏也不準去。”

他也什麽都沒問，丢下一句話，又叫了兩個侍衛護送我回去。

我看着他随即又折了回去，抱起白瀾，大步離開了。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月白急得團團轉，更說不利索安慰的話，我聽着心裏更加難過，無力地道：“月白，你也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佛……佛花，你別傷心，王……王上，他會保護你的……月……月白也會保護你的。”

她急得雙眼都紅了，一張略帶着點嬰兒肥的臉，靠得我很近，映着明明滅滅的火光，像是我在這昏夜裏見到的唯一一抹暖色，我輕輕地握住她亂舞的手，抿着唇，心裏有一個困擾了很久，很不甘心，又不敢開口的疑問，終于在此刻再也憋不住了。

“月白，清歡是誰？她是須離很重要的人麽？”

月白突然瞪大眼睛，驚異地看着我，然後猛烈地搖搖頭道：“佛花，你這話可千萬不要被王上聽到，清歡公主……呸……那個人是宮中的禁忌，誰也不能提的。”

“為什麽？”我不知為何，心中突然義無反顧了，在問出那個問題的剎那，似乎對一切都已無所畏懼，只求一個清楚明白。

月白把人都遣了下去，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然後在我面前坐下，握着我的手，認真地看着我，臉上忽然有一種極其認真的神色，好像做好了一切準備，才可以開始解釋。

“佛花，清歡公主，是王上的未婚妻，唯一的未婚妻，整個妖族都公認的。”

她拉着我的手，盡量給我傳遞溫暖，深怕我接受不了這樣的解釋，但其實我心中并沒有多少害怕，在她說出那些話時，反而變得平靜。

“之後呢？”

她磕磕絆絆地跟我解釋其中原委，并且小心翼翼地顧着我的感受。

我認真地理清了她的話，也大概終于能理解須離對清歡的永遠不可能放下的愛情。

須離其實并不是前任妖王的兒子，他的父親曾是妖族的戰神，後來在戰争中死去，只留下須離一個孤兒，被前任妖王收養在膝下，白虎一族的人丁本不興旺，前任妖王只有一個女兒，名叫清歡，須離與清歡青梅竹馬，互生情愫，早早便定下了婚約，成為妖族人人豔羨的金童玉女。

也正如須離同我說的那樣，他對清歡近乎毫無原則的寵溺，亦是妹妹，亦是嬌妻，兩種複雜的情感交織着他的童年，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的世界裏，只有一個任性美麗的少女，像清離殿中粉色甜美的合歡花雨，朦胧夢幻地填滿了他的心扉。

他陪着她去人間看花燈會，替她背鍋被妖王責罰，為了她不遠萬裏尋來合歡樹，為了她親力親為地布置了整座清離殿，甚至他們相擁而眠，好到像是一個人。

只是後來，因為其中一個人徹底消失，幸福戛然而止，留下他一個人痛苦地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