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主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日子過得苦總要找地方吐吐黑泥。

溫庭跟他們不一樣,他壓根不屬于那個圈子。他也沒什麽黑泥可以吐,靳寒柏對他足夠好了。

夜風漸涼,溫庭披着靳寒柏的外套,看他和人周旋。他的黑色襯衫在夜色下顯得有些單薄,但溫庭卻私心不想把外套還給他。

“冷了吧?”靳寒柏握了下他的手,“手涼,冷了去車裏等我,快結束了。”

“沒事兒不冷,”溫庭笑起來總是很乖,但也帶了點調皮,“我不能走啊,我看出來啦,她對你有心思,她想嫁給你。”

靳寒柏聞言一笑,“怎麽看出來的?”

“她看你的眼神也太露骨了,恨不得直接把你捆了扔進自己房間。”溫庭說話的時候臉上帶了些微的嫌棄,但說完還是記得要賣個萌撒一小嬌:“先生,她配不上你,她不聰明也不漂亮。”

靳寒柏的眼神裏是有縱容的,他斜睨着溫庭挑了挑眉:“那誰配得上?”

溫庭舔了舔嘴唇,眼尾一掃輕聲說:“……我啊。”

他這個表情帶了點勾人的意思,倒是跟他平時乖順低調的樣子不太像。

“怎麽這麽看着我啊?”溫庭随即笑了,又是一臉單純可愛,“我就是比她配得上你,別的都不說,年齡上我都比她小十歲呢。”

靳寒柏無奈地搖頭笑了下,對他說:“別比,你跟誰都不用比。”

“為什麽?”

“我不會結婚。”靳寒柏拍了拍溫庭的後背,輕聲說:“不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車上不冷,去吧。”

溫庭就真的披着靳寒柏的外套回了車裏。他沒有問為什麽不會結婚,這種問題不該他問。要是有一天靳寒柏真的結婚了也就沒有他的位置了。平時開個小玩笑撒個嬌都無所謂,但兩個人之間有底線的,溫庭不會越線。

就像即使那個上了鎖的房間就在二樓,他每天擡頭就看得見,但溫庭從來不會嘗試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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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這天刮風紀伯開了房門進去關窗,溫庭上樓的時候已經看見了裏面的布置,但他沒有走近一步,而是老老實實回了靳寒柏的房間。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個房間,和現在靳寒柏住的這間也沒有什麽不同。房間很整潔幹淨,溫庭掃了一眼看到房間裏圓形的大床,鋪着深藍色的床單。

自從溫庭住到別墅裏,別說他沒進過那個房間,就連靳寒柏也一次都沒去過的。只有紀伯每天會進去開開窗戶,阿姨們打掃一下或者換換床單。

看上去也沒什麽特別的。

溫庭回了房間關上門,他手裏拿着一杯熱可可。靳寒柏看他一眼,對他笑了下。

溫庭坐在他旁邊,兩只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靳寒柏在用手機看一個郵件,溫庭不打擾他,等他看完溫庭舉着杯子到他嘴邊:“喝一口嗎?”

靳寒柏搖頭:“不了,你喝吧。”

“就知道你不愛喝,”溫庭拿回杯子自己喝了一口,“你這件睡衣真好看。”

靳寒柏笑了,問他:“你這是在誇你自己?”

溫庭笑着點頭:“對的。”

溫庭喜歡給靳寒柏買東西,偶爾他出去逛,回來的時候回拎着給靳寒柏買的禮物。雖然他刷的都是靳寒柏的卡,但是沒人在意這個。

這是個難得靳寒柏在家的周末,外面剛下過雨,開着的窗子能飄進來那股獨屬于雨後的氣息。小時候作文裏叫它泥土的芬芳。這樣的周末會讓人覺得閑适自在,心情也放松。

溫庭放下杯子,趴過去湊到靳寒柏臉前。他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靳寒柏的嘴唇。

靳寒柏含住他的舌尖跟他碰了一下,那種帶着寵愛意味的安撫。一個淺吻溫庭就滿足了,他笑着問:“先生我甜不甜?”

靳寒柏揉揉他的頭發,“甜。”

房間裏溫度剛好,這個季節連空調都不用開,窗戶一開涼潤的風吹進來,說不出的舒服。溫庭漱口回來後就枕在靳寒柏腿上,拿了本書靜悄悄地看。

看了沒多一會兒就睡了。

這一覺本該很香甜,因為溫度很好,心情很好,還有靳寒柏一直在身邊,這應該是個很完美的午覺了。

但溫庭卻接二連三做起了夢。

雜亂的畫面不停交接,裏面有很多人,還有靳寒柏。溫庭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想跟他說話,但靳寒柏卻一眼都不看他。溫庭眼淚落下來,他抓着靳寒柏的胳膊不停地晃,想讓他看一看自己,但靳寒柏始終無視,那種絕望感讓溫庭難以呼吸。

後來畫面又變了,靳寒柏穿着一身墨藍色的西裝,他對着鏡子推了推領帶,推領帶的手指格外好看。然後那只手就牽起了旁邊穿着婚紗的姑娘,竟然是要結婚了。

冷意從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短短幾秒鐘溫庭在考慮是要說些什麽阻止這場婚禮,還是說幾句話祝福他。

……

溫庭是被靳寒柏叫醒的,眼睛裏還帶着淚,看着靳寒柏的眼裏充滿了絕望。

靳寒柏沒防備地落入這雙眼睛裏,裏面漫天漫地的難過突然讓他心尖一疼。

“怎麽了?”靳寒柏擦掉溫庭臉上的淚,溫聲問他:“做夢了?”

溫庭一時間還有點恍惚,夢裏的絕望太深刻了,這會兒他難以從那種讓人窒息的絕望裏抽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只能無聲地看着人。

“這可憐的,”靳寒柏拉他坐起來,溫庭整個人都還有些呆,靳寒柏把人攬進懷裏拍他的背,“多大了?睡個覺也能睡哭了?”

溫庭吸了下鼻子,用力嗅着靳寒柏身上浴液的味道。他把臉埋在靳寒柏頸窩,陷在夢境裏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恢複,他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閉了閉眼對靳寒柏說:“……你為什麽不理我。”

靳寒柏讓他沒頭沒尾的這麽一句問懵了,失笑道:“這是睡傻了?”

其實靳寒柏平時對他不錯的,但是像現在這麽溫情的時候也是極少。夢外的溫柔和夢裏的冷漠反差太大,溫庭抱着靳寒柏的脖子用力蹭,眼淚蹭了他一身。

足足有十幾分鐘,溫庭才緩過勁來,他慢慢放開靳寒柏,有點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不敢擡頭去看他的臉。

“先生我睡糊塗了……”溫庭咬了下嘴唇,眼睛鼻子都還是紅紅的,一副小可憐的樣子,“你別嫌棄我啊。”

“去洗洗臉吧,像是我欺負你了。”靳寒柏看他一臉狼藉有些想笑。

溫庭抿了抿唇卻說:“的确就是你欺負我了。”

“嗯?”靳寒柏挑眉。

溫庭揉了揉鼻子,嘴巴有一點撅着,漂亮的人做什麽動作都好看。他紅着眼角看着靳寒柏說:“我夢到你做了兩個小時前戲,我怎麽讓你進來你都不進,最後還走了。”

他話語間真是十足委屈,靳寒柏笑出來的時候溫庭已經下床光着腳跑去洗手間了。他當然知道溫庭說的是假話,但春日的午後這麽賞心悅目的一個男孩子在他懷裏哭着撒嬌,靳寒柏總歸還是心軟的。

三十五歲的老男人對小孩子的眼淚是真的招架不住,這麽溫柔耐心抱在懷裏哄,靳寒柏很多年沒有做過了。溫庭平日裏一顆七巧玲珑心,處處哄得靳寒柏說不出什麽。時間長了任靳寒柏一顆老心再冷硬,總還是軟化了一些。

十四章

天氣漸暖,溫庭有時候會讓司機送他去靳家老宅,去陪陪那個孤獨的老人。老宅裏平時人很少,一個專業的護理團隊,和靳寒柏的小叔叔。

靳家小叔叔看着溫庭的眼神裏是帶着不屑的,也沒跟他說過幾次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對下等人的蔑視。

溫庭自然也不會上趕着找不痛快,他只是來陪老爺子的。

老爺子是真的糊塗了,他的記憶經常錯亂,看着溫庭有時候叫小溫,有時候叫小然。上了年紀的人眼球會變得混濁,眼神也不是很清明。

溫庭會推着輪椅,帶着老爺子在沿山道的人行路上散步。老爺子拄着拐棍,和溫庭手牽着手慢慢走,走累了就坐在輪椅上,溫庭推着他回去。

老爺子精神很好,這個年齡來看身體也還算硬朗。溫庭哄他開心的花樣很多,竟然還懂茶,會下棋。甚至有天下午,天氣實在是好,溫庭還開車帶他出去了一趟。一個獨棟小茶樓,裏面有人在唱戲,老爺子喝茶聽着戲,他拉着溫庭的手,笑得眼紋很深。

靳寒柏晚上過來的時候,老爺子對靳寒柏說:“孫啊,小溫很好,他很好……”

靳寒柏看了溫庭一眼,溫庭歪着頭對他笑,酒窩那麽甜。靳寒柏點點頭,說:“我知道了,爺。”

那天司機自己開着車回去,靳寒柏坐在溫庭車裏。他對溫庭說:“辛苦了,謝謝。”

“謝我幹什麽啊……”溫庭不太高興地嘟了嘟嘴,“你是金主啊,金主的爺爺我當然要好好陪,金主是不用說謝謝的。”

靳寒柏靠在椅背上,擡手摸了摸溫庭的耳朵。

“爺爺身體很棒,精神也足。”溫庭說起來還有些開心,“下次你出差很久的話,我想帶他出去走走。年齡大了是不太适合出去,但我小心一點應該沒什麽問題。”

“好。”靳寒柏靠在椅背上笑了笑,“就是你要辛苦一些。”

“沒什麽辛苦,我喜歡這樣。”溫庭關了車窗,他看出靳寒柏有些累了,“你睡會兒吧,我開穩一點。”

“嗯。”靳寒柏閉上眼睛。溫庭降了車速,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兩人才回到家。

溫庭已經漸漸不再是靳寒柏養在家裏的乖貓,他一點一點地讓自己在靳寒柏身邊站得更穩。他第一次去公司給靳寒柏送東西的時候,沒有人認識他,還要秘書打電話才會有人幫他刷卡按電梯。

到後來溫庭再去公司的時候,已經會有人在背地裏說:“這是靳總身邊的溫少。”

有人叫他溫少的時候,溫庭會搖頭說:“我不是什麽少爺,叫我小溫就行。”

對方自然不敢。

溫庭也不多說,他總是很有禮貌的,姿态不高,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他沒有高架子,因為溫庭也真的覺得自己沒身份。

他再次踏入之前工作的那家會所,就連原來的經理都要對他很恭敬。溫庭坦然相對,笑着招呼道:“經理,好久不見啦。”

“不敢不敢,靳總這邊請。”經理哪敢跟他多說,畢竟大半年不見溫庭身份已經變了,這個行當裏都是人精,誰知道靳寒柏介不介意這些,他只能含糊過去,帶着他們進了包間。

周岩是這兒的老板,溫庭被靳寒柏帶走那天,他也是在的。

“喲,來了。”周岩站起來跟他們打招呼,他先看見的是靳寒柏,随後視線才落在溫庭身上。他對溫庭一笑,也打了聲招呼:“你也來了啊。”

“周總好。”溫庭笑起來沒有絲毫怯意,舉止間落落大方。

當時屋子裏除了周岩只有幾個男孩兒,今天這局是別人托周岩幫的忙,想借他跟靳寒柏拉上關系。生意還是值得一做的,靳寒柏也沒拒絕。

溫庭自從被靳寒柏帶走之後就再沒回來過,他本來也沒在這兒留過幾天,所以包間裏的幾個男孩兒還都不認識他。

當晚吃飯時靳寒柏右手邊也坐了一個男孩兒,白,幹淨,看着很乖。他一聲不吭坐在旁邊,偶爾用公筷給靳寒柏夾菜。靳寒柏視線落在他身上,男孩兒看着年齡不大,跟靳寒柏對上視線顯得有些慌亂,轉開眼的時候臉就已經紅了。

溫庭都看在眼裏,他低頭喝了口湯。

席間靳寒柏和人聊着生意,溫庭坐在旁邊安靜陪着,既然旁邊都有人給夾菜盛湯了,他連這些事都不用做了,存在感很低。

直到靳寒柏站起身,說:“你們聊,我去個洗手間。”

旁邊的男孩兒也站起來跟了出去。

溫庭這時候挑起了眉,看着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倒是沒說什麽。周岩趁這功夫打趣他:“上回說了給你獎金,你還沒拿。”

“周總您沒誠意了,”溫庭笑着回話,“您要真想給我打我卡裏就得了呗,獎金不都是劃卡裏嗎?”

周岩笑了,用拿着杯子的手指了指溫庭,點了點頭說:“當時還沒看出來,你年紀輕輕的,還挺有兩下。”

溫庭笑笑沒說話。

他到底還是去了洗手間。

推門進去的時候靳寒柏正在洗手,剛才的男孩兒笑得還挺腼腆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說什麽。見溫庭進來他還有些吃驚,睜大了眼睛看過來。

溫庭面無表情,他看了一眼那男孩兒,一句話沒說走到靳寒柏旁邊,單手環住他的腰,轉頭對那男生說:“弟弟,你出去吧,這船沒你貨。”

男孩兒瞬時面紅耳赤,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你……”

“就別我了,我比你來得早,人也先占了。那屋裏你随便挑,但就這個不行。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我先來的,所以你得給我走開。”

那男孩兒讓他幾句話說的眼睛全紅透了,他看向靳寒柏那一眼也真的很可憐。但靳寒柏從始至終沒說過話,他也只能低着頭走了。

洗手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溫庭這才轉身過去,用胳膊圈住靳寒柏的腰。他把臉埋在靳寒柏頸窩,輕輕蹭。

靳寒柏低低地笑起來:“又把小尖牙都亮出來了?”

“嗯,”溫庭吸吸鼻子,“不開心了就亮出來了。”

靳寒柏剛洗完手,手上還都是水,他任溫庭抱着,問他:“不開心什麽?”

溫庭聲音悶悶的:“反正就是不開心呗,有人撩你。我家先生是我一個人的。”

靳寒柏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但這句話卻沒接。過會兒他抽了張紙擦了擦手,然後拍拍溫庭的背,“好了回去了。”

溫庭放開他,退開之前迅速在靳寒柏嘴上啄了一下。

後來晚上回了家溫庭還對這事耿耿于懷,他趴在床上問靳寒柏:“先生,他比我好看嗎?”

靳寒柏當時看着書不太在意地回話:“沒注意。”

溫庭于是笑起來,窩在他旁邊做回一只小乖貓,抓着靳寒柏一截睡衣,蹭了會兒自己就睡了。

但其實像這種情況還是很少,溫庭多數時候都是本分低調的,表面上他和靳寒柏很親近,但他不會去過多打擾靳寒柏。什麽事情靳寒柏如果對他講了他就用心聽,不講的話他也不會問。

五月裏平平常常的一天,溫庭早上起床靳寒柏就已經走了。他收拾好自己下了樓,樓下紀伯正在外面搭一個花架。

那天陽光很足,溫庭用手擋着擡頭看了看,覺得即使太陽這麽大,可是空氣裏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悶,可能要下雨的。

下午果然就下起了雨。

溫庭皺着眉看向外頭,有點擔心:“先生還沒回來。”

紀伯卻有些欲言又止。

溫庭問:“怎麽了?”

紀伯嘆了口氣,低聲道:“……今天是老先生的忌日。”

溫庭眨了下眼睛,下意識看了下手機上的日期。然後他整個人顯得有些遲鈍,坐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那晚靳寒柏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溫庭沒回房間,就坐在沙發上等。

靳寒柏身上帶了酒氣,溫庭抱住他的瞬間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做愛那晚。那晚靳寒柏是真的喝多了,喝到已經不清醒了。

外面的雨還沒停,噼啪砸在窗戶上。

靳寒柏在沙發上坐下,他一聲不吭,眼睛微紅。他的視線落在虛空的一點上,眼神有些發直。

溫庭握住他的手,小聲喚他:“先生。”

靳寒柏動也不動。

溫庭陪他坐了很久,後來幹脆蜷縮起身子躺下來,頭枕在靳寒柏腿上,睜着那雙淺褐色的顏色去看他。

靳寒柏低頭,視線在溫庭臉上落下,他伸手摸了摸溫庭的眼睑。他的手很涼,不像平時那麽暖。

“我有沒有說過……你眼睛很漂亮?”他開了口。

溫庭聽到他的聲音心口就疼了起來,他的嗓音粗啞,像是混了沙。

溫庭就那麽躺在他的腿上,靳寒柏看他的眼睛他也不躲,直直地看回去。他開口輕聲問:“哪裏漂亮?”

靳寒柏卻笑了,半晌扔出一句砸在溫庭心口上:“你眼睛像喬然。”

這是溫庭第一次從靳寒柏的嘴裏聽到這個名字,這兩個字突然毫無防備地被扔出來溫庭是真的沒想到。大半年他一次沒在靳寒柏面前提過,這時候聽他主動提起,還是這麽雲淡風輕的語氣,溫庭一時之間倒是真的不知所措。

今天是靳寒柏父親的忌日,他父親怎麽死的誰都清楚,這個時候他提起這人來……

說不準心裏是有多恨了。

溫庭閉了閉眼,握住靳寒柏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他重複了那兩個字,在唇邊輕聲呢喃:“喬然……”

他像是在琢磨,也像是單純地在重複靳寒柏的話。然後他擡眼去看靳寒柏,問:“那是個怎麽樣的人?”

這個問題像是把靳寒柏問住了。

“他啊……”靳寒柏歪頭想了想,想了很久。

最終到底是沒給出個答案來,只化作輕輕淺淺一聲笑,挂在嘴角挂不上眼睛。

十五章

喬然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二十四歲的他,年輕,英俊,靈動。一舉手一投足活脫脫一個英國回來的小紳士。

靳寒柏第一眼見他就愛上了,也根本沒壓抑自己的感情,喜歡了就要上手去追。那時候的靳少爺哪裏追過什麽人,守着個活潑嬌氣的喬家小公子,喜歡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追卻不得章法。

他的眼睛裏寫着的都是藏不住的情意,方騁風流慣了,靳寒柏那眼神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方騁問他:“怎麽着啊兄弟,你這……”

靳寒柏當時笑了笑卻沒說話。那一笑裏含着對感情的妥協,以及被人戳破心思後不想否認的坦蕩。

方騁勸他:“你要是聽我的你就別胡來,小喬雖然一直在國外,但他畢竟是喬家人。你們靳家和喬家那都是表面和氣,你比我明白。你跟他交好,你跟他玩兒,那都沒什麽。但你要想下手拐人家的小少爺,喬家能讓?他要是個小姑娘,那兄弟二話沒有,你喜歡誰我都幫你。”

靳寒柏直視他,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只說了一句:“就他了,追不上我認了。”

方騁當時仔細去琢磨他的表情,見他實在堅定,只能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笑了:“我還頭一回聽你說這話,真他媽魔怔了……”

靳寒柏一頭鑽進去,方騁哪可能真的不幫他。

方騁約喬然出來玩兒,靳家當家少爺再忙也總抽得出時間陪着。喬然英國待了多年,玩什麽都玩得上來。倒是靳寒柏,平時玩得少,跟方騁他們混在一起稍顯違和。方騁偶爾打趣他,說他刻板無趣,靳寒柏也不說什麽。倒是喬然會為他說話,替他怼回去。

“方老三你比誰強哪去啦?”喬然坐在靳寒柏旁邊,微揚着下巴跟方騁說:“你要不也當起家來啊?方家家大業大的,你倒是幫幫你家那幾個哥哥。”

“啧,你先認識的誰啊小喬喬?”方騁故意暧昧地用眼神在他們身上來回掃,問喬然:“你總護着他幹什麽?你當他不回嘴是多老實呢?那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背地裏我不知道吃他多少虧。”

“我管那麽多呢,”喬然拉着靳寒柏的胳膊不讓他再跟方騁說話,“我就看見你嘲他了,你也就看他不愛說話,數你話多,方老三。”

喬然的手抓着靳寒柏的胳膊,他的手指襯在靳寒柏深色的外衣上面顯得格外白。他把頭湊近一點小聲說:“靳寒百,我剛往他杯子裏放了勺鹽……”

靳寒柏笑起來,被他抓着的胳膊泛起一陣酥麻,神經一條條傳進大腦,是真的覺得眼前的小公子是全世界最好的。

方騁随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一口咽下去覺出不對,但也吐不出來了:“我……操!這什麽東西?”

喬然正和靳寒柏頭對着頭說着什麽,笑得格外甜。

方騁頭一歪滿臉懷疑地要去看喬然,靳寒柏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擋住他的視線,喬然的身材要比他小一號,被靳寒柏的寬肩膀擋嚴嚴的。他在方騁視線看不見的地方對靳寒柏眨眼,笑眯眯地說:“我幫你收拾他。”

靳寒柏只覺得心都化成了水。

有方騁在中間聯系着,喬然和靳寒柏熟悉起來是理所當然的。喬然第一次打電話給靳寒柏,靳寒柏看着屏幕不敢相信。當時秘書站在他辦公桌前念日程,靳寒柏擡手打斷他:“稍等。”

然後靳寒柏站起來走到窗邊,才按鍵接起電話。

他聲音裏是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緊張,呼吸很輕:“嗯?”

喬然隔了兩秒才說話,開口就是一聲嘆息:“不是我說啊……你聲音也太好聽了吧。”

靳寒柏在電話這邊笑起來,喬然繼續道:“靳少爺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

喬然聲音裏有他平時說話時候那種甜甜的笑意:“那你說我是誰。”

靳寒柏沉聲道:“小喬。”

“哇你還真的知道,”喬然不知道在做什麽,說話的聲音有些不穩,“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問問靳少爺這周末有沒有時間呢?”

靳寒柏看了眼秘書剛才放他桌上那張滿滿的日程,回答說:“有,怎麽了?”

“我有兩張音樂會的票,找不到人能陪我去啦。”小少爺說起話來還有點委屈,“想來想去還是給你打電話試試,說不定你願意陪我去。”

靳寒柏幾乎是毫不猶豫:“好。”

他回得太快了,喬然反倒不知道怎麽接了。電話那邊沉默了,靳寒柏又重複了一次:“可以。你把時間地點短信發給我吧,需要我去接你嗎?”

喬然“嗯”了聲說:“能接就再好不過啦。”

挂了電話之後靳寒柏收到了他的短信,時間地點之後是一個小笑臉,接着一句:“謝謝你願意陪我。”

靳寒柏當時用手指刮了刮屏幕,他怎麽可能不願意。

音樂會竟然還不在本市,去臨市的路上開車要兩個小時。靳寒柏去喬然的小公寓接了人,喬然穿着身白色休閑西裝。喬然平常日子裏穿戴總是有點英倫風,如果正式場合需要穿西裝的話他總是喜歡穿白色的,最深的顏色也就是淺灰。

靳寒柏還沒見過誰穿白色西裝能像他那麽自然好看。

“靳少爺午好,”喬然一笑起來眼睛是彎的,很甜,“我肯定是耽誤你時間了。”

“沒有,”靳寒柏對他笑,“今天反正閑着。”

“你那麽忙,怎麽可能閑着,”喬然脫了西裝放在後座上,調整了一下座椅,“我聽方騁說你上周出差剛回來。”

“沒事,也沒那麽忙。”靳寒柏從後座上拿了盒子給他,“路上買的,可能你會喜歡吃。”

喬然看了眼盒子,有點驚訝:“你是排了多久的隊……”

靳寒柏笑了笑,沒說話。

那天的音樂會其實聽了什麽靳寒柏根本不記得,整個過程他的心思都在喬然身上。越是平時不動情的人,一旦動起心來就更是不可控制。

一場音樂會之後,兩人的關系就更親近了一些。喬然偶爾會打電話給靳寒柏,約他出來玩,甚至也會直接去公司找他。靳寒柏對喬然是很好的,那種好在方騁看來已經是有點暧昧了。

“你好歹控制一下啊兄弟,”方騁為靳寒柏也是操碎了心,“你那眼神也太明顯了,你再這樣小喬要讓你吓着了。”

“很吓人?”靳寒柏有些疑惑:“我表現很明顯嗎?”

“那不能更明顯了。我估計現在除了小喬別人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你對他有意思,也就這小傻孩兒還拿你當玩伴。”

方騁也是服了靳寒柏這種感情史幾乎空白的人,在他看來太不靈活:“你信我的,兄弟不會坑你。”

他表情實在是認真,靳寒柏也就按着他說的做了。

他不再主動聯系喬然,喬然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也漏接了兩個。靳寒柏其實很快就後悔了,他根本堅持不住。那麽喜歡的人主動聯系自己,靳寒柏怎麽忍得住不接。

他接起電話的時候喬然的聲音聽起來沒了往日的靈動勁兒,有些悶悶的:“你終于理我啦?”

靳寒柏心尖就像被電擊了一下,瞬間就後悔了,他對着電話輕聲說:“這幾天有點忙,怎麽了小喬?”

靳寒柏的聲音要是溫柔起來那是讓人招架不住的,喬然一聽他這種聲音說話,不自覺就放軟了聲音。但玩得好端端的突然被人冷落幾天,小少爺還是有些悶悶不樂。他歪在沙發裏用頭和肩膀夾着電話,有些低落:“靳寒百,你是生我氣了嗎?”

“沒有的事。”喬然這樣跟他說着話,方騁不管說過什麽靳寒柏也都忘光了,他捏着電話輕聲去哄:“就是有點忙,現在忙完了,怎麽了你說。”

“我這人想的少,有時候說話也不經大腦,如果我什麽時候說了讓你不太高興的話你就直接告訴我,不然我自己想不出來的。”喬然一句句認真地說着:“其實你是真忙還是不想理我我能感覺得到。”

靳寒柏在心裏把方騁罵了好幾個來回。活了這麽多年還沒有過這種情緒,聽着喬然悶悶地對自己說這些,靳寒柏嘴拙不知道怎麽去哄,只能去怪方騁出的爛招。

兩個人之間一直都是喬然說得多,靳寒柏說得少。一旦喬然停了話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後來就誰都不說話,電話貼在耳邊,氣氛卻也不尴尬。

那天靳寒柏靜靜地聽了半晌喬然的呼吸聲,最後臨挂電話之前聽見喬然說:“靳寒百……其實我真的……還挺喜歡你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配上喬然乖巧委屈的語氣。靳寒柏瞬時就明白了為什麽有些人說,喜歡一個人可以到恨不得為他去死。

十六章

喬然第一次去靳家做客,是靳寒柏父親靳智維過生日的那天,喬然拎着禮盒,跟着方騁一起去了靳家。

他回國時間不長,也是第一次來靳家,很多人他還不認識。結果第一次上門就鬧了個烏龍。

他跟方騁把車停在前院,還沒走到門口就遇上個長輩。方騁笑着跟他問好,叫了聲“靳叔。”

喬然不用猜也知道這人是靳寒柏的父親,因為這臉着實長得像,看着他好像就是在看着三十年後的靳寒柏。方騁對喬然說:“小喬,跟靳叔問好。”

喬然對眼前人點頭,笑道:“靳叔好,我是喬然。”

對方點了點頭,對他笑得挺親切,讓他玩得開心。要不是禮盒沒在手上,喬然幾乎就要說祝壽詞了。

那人離開之後喬然對方騁說:“原來靳寒百長得那麽像他爸爸……”

方騁卻哈哈笑起來,看着他說:“幸虧你剛沒多說,你要說個生日快樂可就尴尬了小喬喬。那不是靳寒柏他爸,那是他二叔。”

喬然有些驚訝,長那麽像竟然不是他爸爸。

其實靳家幾個兄弟長得都像,所以靳寒柏長得像叔叔也沒什麽奇怪的。

喬然乖巧可愛,靳家長輩倒是都很喜歡他,喬然離開之前還囑咐他沒事多來玩。喬然笑眯眯地看着靳寒柏,靳寒柏也對他說:“常來玩。”

這時候喬然和靳寒柏已經很熟了,兩人閑下來的時間經常會在一塊。靳寒柏對他的喜歡沒有少一分,反而随着接觸得越多,心裏那份喜歡也在逐日增多。

靳寒柏這個身份,多少家的千金想和他聯個姻,這裏也不乏有不看他身份單純喜歡這個人的。

就比如樊家的大小姐,也算是靳寒柏的一個發小。

樊家老爺子做壽,年輕的一派小輩都去了。樊家千金樊潼,當着衆人的面跟靳寒柏求了婚。

其實樊潼剛站起來說話的時候靳寒柏并沒注意到,他當時正跟喬然兩個人小聲說着話。喬然笑眯眯地跟他講着方騁剛才出的醜,靳寒柏眼含笑意地聽着。

直到視線都落在他們身上,靳寒柏這才覺出不對來。他擡起頭來看,正對上樊潼的雙眼。他轉頭眼帶詢問地去看方騁,方騁一臉玩味,聲音不大不小地說:“潼潼跟你求婚呢。”

靳寒柏視線再次跟樊潼對上的時候,明媚開朗的樊家千金微微揚着下巴,大聲問他:“靳寒柏,我覺得我挺配得上你,你敢娶我嗎?”

喬然剛才一句話還沒說完,這會兒也呆住了,看看前面站着的樊潼,又看看靳寒柏。

屋子裏加一起能有百來號人,這會兒視線都落在靳寒柏身上。

靳寒柏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問到頭上,而且是在這種情境下。這天是樊老爺子大壽,靳寒柏無論如何不能落了樊潼的面。但這婚求得也着實突然,一丁點防備都沒有的。

這話他根本沒法接,拒絕了就是在說樊潼配不上自己,但說一通天花亂墜的漂亮話,這也不是靳寒柏的行事風格。

喬然抿唇看着他,靳寒柏撫了撫袖口,站了起來。他順手從桌上的花瓶裏抽了支玫瑰,信步向樊潼走過去。

樊潼臉上是帶着笑的,全場的目光落在身上一點都不怯,一身落地紅裙,黑發肩上披着,笑起來明豔動人,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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