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計劃

魏氏大吃一驚。

這種事情可以說是不孝不悌不仁不義, 別說絕無可能在官場立足,就是在市井間也要被人指着鼻子罵。

空穴無風, 這話到底是如何傳出來的?

魏氏急忙讓珍珠到外院請了楊峼過來。

楊峼面色非常平靜, “……那天正好在角門遇到外祖母上轎子,外祖母确實說過這樣的話, 她說我要是個男人就把母親肚子裏的弟弟弄死……想必門房跟轎夫都聽到了。”

“那些吃裏扒外的家夥, 回頭一個個都發賣了去。”魏氏咬着牙恨恨地道。

楊峼淡然道:“也不見得是他們,外祖母嗓門一向大,當時角門也正有人經過……再說京裏既然傳開了,賣不賣不差什麽。”

魏氏一個頭兩個大, 心裏只把毛氏恨得要死。

毛氏要害張氏的孩子,她只覺得不應該,而現在毛氏是要斷楊峼的官路,這不啻于往魏氏心尖尖上捅刀子。

楊峼苦讀十餘年, 不就是為了能謀得一官半職?

楊峻是長房長孫, 以後能承爵,而楊峼沒有承爵的機會, 只能在官場上一步步地捱。

誰知道就鬧出這樣的事來?

毛氏這張嘴,真該給她上把鎖。

看着楊峼無可奈何的樣子,魏氏眼圈一紅差點哭出來, 忽地就想起楊遠橋的話,也許真該跟魏家斷了往來,讓毛氏就在她那一畝三分地裏折騰算了。

楊峼見魏氏難過,反倒笑了笑, 安慰道:“祖母別着急,其實也沒事兒,只要母親平平安安地把弟弟生下來,不就說明流言是假的了?即便外祖母說過那話,可我決計不會做虧心之事,便是有人想做文章也沒法下筆。”

魏氏想想也是,連着念了兩聲“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讓張氏順利誕下麟兒。”

雖然楊峼的解勸讓魏氏寬慰許多,可流言畢竟在京都流傳開了,楊峼的名聲多少受到了損失,最起碼先頭曾托人遞話的幾戶人家,忽地就大張旗鼓地相看起親事來。

錢氏自然明白,那是人家在表明态度,不考慮楊峼,要重新選婿了。

好在到了六月,楊家又出了件喜事,盧氏有了身孕。阖府上下自楊歸舟到楊峻,都樂得合不攏嘴,錢氏更是高興得不行,一天好幾次往盧氏那邊跑。

因為這樁喜事,加上楊歸舟的生辰将至,錢氏完全顧不上楊娥的親事。

楊娥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去松鶴院的時候不免就帶出幾分怨氣,話裏話外擠兌錢氏沒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

魏氏也正因盧氏有孕而歡喜,便替錢氏分辯道:“你大伯母進進出出為你忙活了一年多,這會兒你大嫂有孕,她年紀輕又是頭一胎,你大伯母多照顧她也是應該,你就別跟着添亂了。”

楊娥憋了滿腹的酸楚,便想到毛氏那裏尋求點安慰。

魏氏對毛氏餘怒未消,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沒事就抄幾卷經書幫你大嫂供上,一個姑娘家不安生在家待着,就知道四處串門子。”

楊娥被魏氏這麽一搶白,眼圈當即紅了,可她倒是識趣,知道此時魏氏絕對不想見人流淚,遂強忍着給魏氏行禮告退。

出了松鶴院,眼淚便忍不住簌簌而下,她怕給人看見不敢往大路走,只尋了處僻靜地方默默飲泣。

剛站定,便聽附近傳來女子清脆的嬉笑聲,“每年就這處素馨開得最好,色澤白不說,香味也比別處純正些,咱們只撿了那些快開的花骨朵采,也不用很多,抹在身上的不能太濃,濃了就太過刻意失了本色。”

聽聲音就知道是楊妡。

自己心頭苦澀到極處,而她竟然還興高采烈地采花制膏脂?

楊娥恨極氣極,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洩憤般将那片素馨花踩了個七零八碎。

楊姵驚呆了,氣不忿想上前理論,楊妡一把拉住她,勸道:“不用理她,咱們再往別處采。”

兩人看都沒看楊娥,帶着丫鬟提了竹籃頭也不回地離開。

雪白的素馨花經過這番踩踏被泥土沾染,又混雜了草莖綠色的汁液,看着狼狽不堪。

楊娥忽然就坐在地上哭起來,越哭越是傷心,既對魏氏憤懑,又無比地想念毛氏。如果換成毛氏,肯定早就把她摟在懷裏心肝肉地哄着了,盧氏懷孕算什麽,哪個女人不生孩子?

還不定是男是女呢,而且剛剛上身,能不能平安生出來還兩說?

一邊哭,一邊不滿地嘟哝。

采芹隐約聽到,大驚失色,卻不敢上前勸慰,只警戒地四下打量着,免得被人窺見。

終于哭夠了,楊娥掏帕子擦擦眼淚,仍是抄小路回了流雲軒。

采芹伺候她重新梳洗過,又将她身上被草汁染綠的裙子換掉,打散頭發另外梳了。

楊娥瞧着鏡子裏的自己,新月眉柳葉眼,鼻頭小巧雙唇水嫩,除去膚色稍嫌黯淡,怎麽看也算是個清秀佳人。

而且戴上精致的赤金鳳釵,更顯端莊大方。

雖不若楊妡漂亮得跟狐貍精似的,但與楊姵跟楊嬌比卻是不遑多讓,為什麽這姻緣路上卻是如此不順暢?

她自懂事開始,一直覺得自己以後是要嫁給魏璟的,不但是因為魏楊兩家歷代通婚,而且毛氏也多次暗示讓她嫁回去,在她的庇護下生活。

楊娥當然願意,魏璟是多麽出色的人物,比府裏幾位兄長都俊秀清雅得多,才學也是極好的,更重要的是,不管嫁到哪家去,都不可能比在魏家更自在更舒服。

沒想到魏璟竟然不同意。

想起那天在花園裏偷看到的一切,楊娥心裏就發冷。

在她心目中清貴如高山遺雪般的魏璟,低聲下氣地求懇楊妡,說只要她答應嫁他,可以任她驅遣,而且永不納小。

楊妡卻鄙夷不屑地拒絕了他。

她夢寐以求得不到的東西,楊妡卻嗤之以鼻。

楊妡有什麽底氣,她怎麽敢這樣?就憑一個被趕出府門,只會拉弓射箭的庶子?

楊娥對着鏡子咬了咬唇。

不管魏璟喜不喜歡她,她是決定要嫁過去的,要得到毛氏的庇護,要成為武定伯世子夫人,站在高處看着楊妡在塵埃裏掙紮,為衣食奔波,而她定要狠狠地踩上一腳,殺殺她的傲氣。

想到此,楊娥帶着勝利者的姿态笑了,唇角彎一彎,吩咐采芹,“去請羅姨娘過來……”

此時楊妡她們剛采回素馨花,正吃着齊楚剛做好的盤香餅。

齊楚特地做了甜、鹹兩種口味,甜的裏面放的是玫瑰豆沙,鹹的裏面放了蔥油。

楊姵邊吃邊嘟哝,“二姐姐也真是,沒招她沒惹她,突然就竄出來,那麽好一片素馨全讓她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附身?待會一定得跟我娘說一聲,找個道士做個道場,冷不丁得吓人一跳。”

楊妡笑道:“算了,大伯母忙的夠嗆,咱們幫不上忙不說,還要格外添亂,等過了這陣再說。”

“怎麽不幫忙,祖父生辰咱們可是要待客的,”楊姵咽下口中食物,淺淺抿口茶,“家裏已經定了德慶班,在凝碧樓唱兩折子戲,公子少爺們許是要到夕照亭去吟詩作畫,咱們就別往那邊去了。我娘說就在芙蓉閣擺上茶點招待姑娘小姐,正好空水河裏有魚,我還想讓人準備幾副魚竿或者漁網,咱們釣魚玩兒。”

芙蓉閣離空水橋不遠,離晴空閣和晴照閣都非常近,倒是很便宜,楊妡随口答應,“好啊,等釣上魚來還可以烤着吃。”

楊姵立刻圓睜了眼,“好主意,好主意,我這就告訴我娘。”

錢氏聞言,笑罵道:“都這麽大的姑娘了,天天除了吃還是吃,淨會尋思歪點子。行,既然閑着沒事幹,那天姑娘們的吃喝就交給你了,要是招待不周唯你是問。”說是如此,卻吩咐了管事婆子,“空水河裏的魚少,她們就是忙活半天不見得能釣上來,讓人買幾簍活魚先放進去,再找幾個會釣魚或者網魚的媳婦子在旁邊伺候着,萬一釣不上來也有得吃。烤魚的炭、鐵網子和各種簽子都準備妥當,別到時手忙腳亂地掃興。”

管事婆子連連答應,“夫人放心,這事兒都是做熟了的,不但是魚,便是牛羊肉也叫人腌一些,各式菜蔬果子定然也都妥妥當當的。”

楊姵喜得抱住錢氏胳膊扭來扭去,谄媚地道:“娘真好,天底下最好的娘,秀外慧中能文能武,考慮還這麽周全,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錢氏繃不住笑,點了她腦門道:“少在這兒添亂,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楊姵歡歡喜喜地離開。

錢氏隔窗看着她的背影嘆氣,“都十二了,還這麽沒心沒肺地就知道吃玩,真是丁點兒心事都不擔。”

明年,李昌銘就要納兩個側妃進府,而後年楊姵十四,王府會遣嬷嬷來教導她宗室各樣的規矩。等出閣之後就更不自由了。

楊嬌跟楊妡也是,過不了幾年先後腳就嫁人了。

姑娘家的好日子就這幾年,自然是楊姵怎麽高興就怎麽來,反正家裏宴客的日子不多,便是由着她們的性子散漫上一天又如何?

楊姵得了錢氏支持越發興得慌,拉着齊楚合算那天待客要備哪些酒菜,哪幾樣點心。

宴客時當然不會讓齊楚親自下廚,而是錢氏既然發話姑娘們的中飯由楊姵安排,楊姵就得盡心盡力地準備周全了。

兩人商議了足足兩天,添了減減了添,終于定下個四冷四素八葷的菜單子,興致勃勃地交給錢氏看。

錢氏點點頭,吩咐丫鬟另外謄寫了,又在旁邊備注上,哪些是大廚房做了送過去,哪些是二房院小廚房裏準備,哪些是烤魚的媳婦們添置。

每一樣東西每一道菜都能找出相對應的人來。

齊楚見了不由咋舌,“夫人想得真周到。”

錢氏笑道:“人多事兒多容易亂,記清楚之後要是出點意外很快就能追到根上,該擔的幹系誰也脫不掉……以後你們嫁到大家庭裏,少不得也得這樣管起來。”

楊姵與齊楚忙活着吃食,而楊妡卻覺得,來客都是大家閨秀未必人人都願意那麽吵鬧,以前常玩的吟詩做對還是得預備着,而且不能讓這邊的喧嘩擾了思路,于是又另外将晴照閣不遠處的聞莺亭也吩咐人打掃出來,到時候擺上文房四寶,想寫詩的就寫詩,愛作畫的就作畫,各随其樂。

離壽筵還有三天,楊妡三人再加一個楊嬌将待客時候需要準備安排的事情又商議了一遍,覺得萬無一失再無錯漏之處,才把最後定好的單子交給了錢氏。

錢氏仔細過了目,誇贊道:“想得還挺周到,看來都有管家的天分,正好現在府裏忙,家裏兩個孕婦要人照顧,等壽誕過後一人分派給你們一處地方管着,早早把管家的事兒學起來。”

她們這般忙碌,楊娥也沒閑着,跟羅姨娘私下見了好幾次,也細細地拟定了計劃。

而文定伯楊歸舟的六十壽誕在衆人的期盼中終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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