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回到瑪利亞娼館,小煥才有那種逃出生天的實感

明白小煥為什麽會發笑。

小煥發現,要想和黑手黨做生意,最重要的一條原則就是不能說任何模棱兩可或者暧昧不清的話。所有言語措辭都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這樣才不會引起誤會或者歧義。

小煥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原來他想得沒錯,霍正信确實是一個有潛力的長期金主。這位有潔癖的黑手黨少爺特地為了他來到瑪利亞娼館,這說明他至少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

小煥溫柔地摟住了霍正信的脖子,竭力地向他自我推銷:“二少爺,你想不想包養我?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如果你包養了我,我就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你不喜歡我睡在你的床上,沒關系,你讓我睡在哪裏都可以。”

霍正信挑了挑淡金色的眉毛,似乎流露出了一絲興趣。

小煥想起了剛剛在大廳裏那番尴尬場景,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包養了我,那麽這段時間,我都不會再接別的客人了。”

霍正信眯起了那對冷翡翠般的綠眼睛。

他直直地盯着小煥,問道:“你不是很害怕黑手黨嗎?那天晚上,你從父親的房間出來以後都吓哭了。第二天早上,我叫你起床時,你也恐懼得流淚了。”

小煥确實很害怕黑手黨,但霍正信用以佐證這個論點的兩條證據簡直是匪夷所思。

那天晚上,小煥離開霍老先生的房間以後确實哭得傷心欲絕,但這不是因為害怕的緣故,而是因為他遭到了親生父親的嫌惡。但是,小煥沒有辦法告訴霍正信真實的原因。

至于霍正信提出的第二條證據,那就更加荒誕了。

小煥活了十六年,還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另一個人,冷冷地說“你碰了我的狗”,這也算的上是叫別人起床嗎?

霍正信默默地看着小煥,等待着他的回答。

小煥打心底裏感到了一種無奈。

魏太太總是說,娼妓要順着客人的意思來。于是,小煥幹脆默認了霍正信的說法,露出羞赧的表情,道:“我确實非常害怕黑手黨,但是我更加想賺錢呀。”

霍正信笑了。

他說:“原來你是為了金錢而舍卻怯懦。看來娼妓和黑手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小煥看呆了。

因為霍二少爺的五官是那麽俊美,平時好似冰封雪山般,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但是一旦笑起來,卻別有一種勾魂奪魄的美感。

或許是因為從小生活在腥風血雨的黑幫鬥争之中,小煥從霍正信身上感到了一種致命的誘惑。就好像捕食者會用絢爛的花紋引誘懵懂無知的獵物上鈎一樣,極其危險,又極其性感。

霍正信很快又恢複了沒有表情的神态。

小煥感到了一種奇異的興奮。

他說不清楚他怎麽會突然興奮起來,或許是因為脫離了黑手黨度假區的壓抑氛圍,他身處于自己的卧室中,而這裏是他最熟悉、最覺得安心的地方。又或許是因為肉體交纏卸下了心靈的防備。小煥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覺得,也許霍正信并不是一個冷淡的人,這個男人只是不善表達罷了。

小煥的膽子大了許多,他說:“不管是娼妓還是黑手黨,在上帝眼中,我們都是罪人。”

霍正信打量着他,道:“這句話聽起來并不像是你會說的。”

小煥驕傲地告訴霍二少爺:“這是一位神父告訴我的。”

“原來如此。” 霍正信垂下了眼眸,淡金色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線中虛若無物,“父親要求我們去參加禮拜日的彌撒,或許我會遇到你所說的這位神父。”

“當然。”小煥已經從索特南那裏聽說過這件事了,“原來你們黑手黨也會敬畏上帝?”

霍正信答道:“因為上帝比黑手黨殘酷多了。”

小煥非常驚詫。他沒想到霍正信的觀點竟然與他不謀而合,一時間,他竟然感到一種血脈相通的親近感。

另一邊,霍正信似乎已經不能再忍受這個環境更久。

他把赤裸的小煥推到一邊,站起身,撿起外套搭在臂彎裏,道:“穿好你的衣服,我們該走了。”

小煥呆呆地問:“去哪裏啊?”

霍正信淡淡地說:“不是你親口說的,你要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嗎?”

小煥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霍正信同意包養他了!

小煥高興極了,道:“那我需不需要收拾行李?”

霍正信皺了皺眉,道:“你什麽都不用帶,想要什麽再重新買就好。”

小煥簡直喜出望外。怪不得魏太太總是勸他找一位長期金主,原來擁有金主是這麽方便這麽快活的事情。

于是,小煥迅速穿好衣服。又把先前買的糖果全都揣進兜裏,上衣和褲子的口袋都變得鼓鼓囊囊的。

霍正信默默地等着,

其實,小煥卧室裏的大多數物件都是魏太太的財産。衣服也好,首飾也好,都是魏太太借給小煥的。真正屬于小煥的,除了這些糖果,恐怕就只有衣櫃深處那只舊衣服做的小書包了。

小煥把所有的口袋都塞滿了糖果,然後戀戀不舍地望向衣櫃。

霍正信察覺到,小煥明顯很在意衣櫃裏的什麽東西,但是他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等着。

小煥想起了霍家格外嚴密的安檢程序,決定還是把小書包和媽媽的照片留在這裏就好。

就這樣,小煥跟着霍正信離開了瑪利亞娼館。

霍正信将小煥帶回了他住的那幢別墅。小煥被安排住在霍正信的隔壁房間。這是一間客房,櫃子裏擺滿了犬類的玩具和鎖套,看來這裏本來是用來儲物的。

客房裏有非常整潔的床鋪和典雅家具,還附帶一間小小的盥洗室。

盥洗室的水龍頭能出熱水,甚至能夠直接飲用。這比小煥從前住過的所有地方都好多了。

到了飯點,仆人直接把飯菜送到房間來。黑手黨的飲食非常精致,餐後甜點是一塊冒着冷氣的巧克力蛋糕。小煥問他們怎麽在炎熱的天氣中保存巧克力。仆人回答他,後廚有一臺專門用來存放甜點的冰箱。

小煥感到非常驚訝。因為在瑪利亞娼館,所有娼妓都使用一臺放在一樓的公用冰箱。小煥的房間在最頂層,每次等他跑到一樓時,冰箱都已經塞得滿滿的沒有任何位置了。

小煥真沒想到,天底下還會有人專門為了存放甜點而購買冰箱。這個出身貧民窟的少年終于對上流社會的生活有了具體的認知。

小煥高興極了,再一次慶幸自己聽從魏太太的勸告,找到了一位大方的金主。

霍正信不但有錢,而且要求并不苛刻。白日裏,他沒有再找過小煥。兩人分別在各自的房間用餐。

夜裏,那條黑犬颠颠地跑到客房門前,用爪子輕輕地撓房門。小煥打開房門,跟着它來到霍正信的房間,果然是霍正信要見他了。

照例是兩枚安全套,照例是背入的姿勢。

小煥覺得,既然霍正信是他的金主,那麽他有責任了解金主的喜好。所以,小煥乖乖地趴伏在床上,委婉地詢問霍正信偏愛這個姿勢的原因。

“我不喜歡被人看到我做愛時的表情。”霍正信一邊說,一邊強悍地進入了小煥。

小煥發出了難耐的呻吟聲,喃喃地問道:“難道你就不想看看我做愛時是什麽表情嗎?”

雖然小煥看不見霍正信此時是什麽神色,但他能感到,霍正信産生了些許動搖。

不過,霍正信還是決定保持這個姿勢。

性愛結束以後,小煥非常識趣地跳下床準備離開。霍正信卻拉住了他,道:“我還沒有給你錢。”

小煥道:“你不用像以前那樣每次都給我小費。你是我的金主,你只要每個禮拜或者每個月給我發一次零花錢就好。”

霍正信皺了皺眉,道:“那我們豈不是變成夫妻了嗎?”

小煥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說:“雖然我不認識很多夫妻,但我知道,夫妻是不會在做愛以後給對方錢的。”

霍正信想了想,道:“我還是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很像夫妻。我們白天住在一起,到了夜裏就會做愛。我還要定期給你發零花錢,難道這樣你還不算是我的妻子嗎?”

小煥道:“我們真的不是夫妻,夫妻要忠于對方,但如果你再包養一個情人,那也是完全可行的,所以我們不是夫妻。”

霍正信道:“如果我再包養一個情人,你會生氣嗎?”

小煥老老實實地說:“我沒有資格生你的氣,但如果你真的那麽做,我會感到很難過。再說了,如果你喜歡別人多過喜歡我的話,我還會吃醋。”

霍正信篤定地說:“那麽我不會再包養其他人了。”

小煥好奇地問:“為什麽?”

霍正信道:“因為父親說過,一個紳士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妻子難過。”

霍正信說話時總是沒什麽表情,小煥分辨不出來他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小煥認為霍二少爺是在開玩笑,于是對此一笑了之。

但是,他的心裏又感到了那種奇異的感覺。這是激動,是興奮,還是蠢蠢欲動?

小煥覺得,這種感覺很像是第一次經歷性愛時那種玄妙的快感。

同父異母的二哥哥果然是一個古怪的家夥,他甚至把我也變得古怪了。小煥這樣想着,然後離開了霍正信的房間,沒有拿一分錢。

被霍正信包養的生活非常閑适。小煥很快發現,其實黑手黨并不像電影裏那樣整天打打殺殺,他們的日常生活意外很平靜。

小煥和霍家的仆人打好了關系。他們告訴小煥,霍夫人在幾個月前病死了。她死了以後,霍老先生很受打擊,這才決定來六臨度假療養。

仆人們還說,就憑霍夫人的嫉妒心,如果她還活着,那麽霍老先生不可能堂堂正正地把娼館來的紅發小姑娘帶在身邊。

霍夫人死了,拉曼達事件的知情者又少了一個。

還有些事情,仆人們并沒有告訴小煥,是小煥自己發現的。

僅僅用了幾天時間,小煥就發覺霍二少爺在黑手黨裏的地位非常特殊。

大家都非常尊敬霍二少爺,但是霍正信從來不會插手黑手黨的生意。

霍正信平時不是在書房裏看書,就是在院子裏逗那群獵犬玩。偶爾,霍正信還會帶着他最心愛的那條黑犬去海邊散步。

小煥覺得,年輕的霍正信甚至比養病中的霍老先生還要像退休的老人。

而且,霍正信的生活非常孤獨。

霍正信一直獨來獨往,沒有什麽特別信賴的下屬或者親密的夥伴。

小煥聽說,霍家有兩個少爺。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年紀差得比較大,所以兄弟倆的關系并不好。

據說,霍家大少爺和霍老先生的父子關系也并不親近。所以,這次假期,霍大少爺選擇留在家鄉,并沒有和父親弟弟一起來六臨。

總而言之,霍正信是一個非常孤獨的男人。

而且,小煥覺得,霍正信并不是享受孤獨的那一類人。

一開始,霍正信只會在夜裏把小煥叫到身邊,做完以後就會讓他立即離開。後來,霍正信漸漸發現,原來小煥真的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所以,無論是看書還是遛狗,霍正信都會把小煥帶在身邊。

他們很少交談。

霍正信看書時,小煥就趴在旁邊的地毯上,默默地觀看那臺調到靜音模式的黑白電視。霍正信要去海邊遛狗,小煥就跟在他的身旁,乖乖地牽着霍正信那只套着白色手套的大手。

鹹澀的海風吹起兩人同樣秀美的金色頭發,小煥擡起頭,看到霍正信光潔的額頭和高挺的鼻梁,還看到他随風飄揚的短發被自己的長發發梢所掠過。

小煥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同時,又感到了那種奇異的玄妙感覺。

他們很少交談,就連霍正信的獵犬都非常沉默。

只有不小心被驟然上漲的海水淹沒腳爪時,黑犬才會發出低低的叫聲。它的叫聲不像普通寵物犬那樣是清脆的汪汪聲,而是近乎于人類的嗚咽。

随着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小煥慢慢地不再害怕這條黑犬。

或許是因為分享過一晚上墊子的緣故,黑犬并沒有将小煥當成主人,它将小煥視為了自己的同類。

在黑犬看來,小煥跟它一樣都是霍正信蓄養的獵狗。只不過小煥陪主人在床上“打獵”,而且小煥可以用兩只腳走路,只有這點不同罷了。

其實,黑犬的想法也沒有什麽錯,畢竟小煥确實是霍正信蓄養的寵物。

有一次,小煥陪霍正信在院子裏逗狗玩。其他獵犬都會盯着小煥看,只有黑犬對他沒有了好奇心。

小煥問霍正信:“二少爺,你的黑犬叫什麽名字?就是最大的這一條,一直跟着你的這一條。”

霍正信道:“它沒有名字,我從來不給狗起名字。”

小煥感到非常驚訝。

霍正信則解釋說,這是他和父親的約定。

霍景森允許霍正信在家裏養狗,但他擔心二兒子會太喜歡這些狗。所以,霍景森要求霍正信絕對不能給狗起名字。

這樣一來,主人和狗之間就不會建立起家人般的關系。就算某條狗死掉了或者出了意外,霍正信也不至于太難受。

小煥再一次感到了霍景森對兒子的疼愛。

霍景森非常愛他的婚生子,對于私生子卻不聞不顧棄之如敝履。霍景森的父愛未免太理智了。

但小煥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個名字會如此重要?

他說:“二少爺,你有這麽多條狗,如果你不給它們起名字,那它們怎麽知道你在叫它呢?萬一狗不聽話怎麽辦呢?”

霍正信道:“只有聽話的狗才能留在我的身邊。”

那麽,不聽話的狗都去了哪裏呢?

望着院子裏的十幾條威風凜凜的獵犬,小煥忽然覺得有點害怕。

黑手黨果然是一群很可怕的人。

Act 7. Anne

炎熱的夏天慢慢過去了。

白晝發生了明顯的縮短。下午六點多左右,天邊已經顯露出了極豔麗的霞光暮色。從海邊吹來的風也帶着些許涼意,令人們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起一片小疙瘩。

霍家的仆人們準備給狗舍鋪上保暖的毯子,二少爺的十幾條獵犬都被拴在院角,垂着腦袋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小煥坐在草坪上,看着仆人們在低沉的犬吠聲中膽戰心驚地打開籠門,将整潔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放入籠舍中。

“小煥!”

小煥回過頭,看到霍三朝他走來。

“小東西,你怎麽在這裏?怎麽不陪着二少爺?”霍三笑道。

“二少爺在樓上看書。”小煥站起身,拍掉褲子上沾到的草屑,解釋道,“他不讓我陪在他身邊,說我會幹擾他的注意力。”

霍三露出了會意的表情。

小煥問他來幹什麽,霍三說霍家大少爺就要來六臨了,他得通知二少爺一聲。

小煥驚訝地說:“大少爺?”

霍三道:“大少爺就是二少爺的哥哥。家族的生意出了些狀況,電話裏說不清楚,所以大少爺決定親自來六臨征詢老爺的意見。他這次來,應該會在六臨待上幾天吧。”

小煥說:“我聽說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兄弟關系——”

“他們的關系不太好,是的。”霍三接過小煥的話頭,促狹地說,“你倒是把霍家的狀況摸得一清二楚。”

小煥好奇地問道:“可我不知道他們兄弟倆的關系為什麽不好,你知道嗎?”

霍三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他先望向二樓書房的方向,又看了眼小煥,才說:“你知道二少爺小時候有點自閉症嗎?二少爺的自閉症就是大少爺給治好的,但是治療的方法比較粗暴。”

小煥非常驚訝。

他第一次聽說霍正信小時候有自閉症。霍正信現在的性格确實比較冷淡,但遠遠沒有到達自閉的地步。再說了,小煥還從沒聽說過原來自閉症也是能治好的。

霍三說,大少爺的治療方法比較粗暴,這是什麽意思呢?

小煥不由望向了栓在院角的那十幾條獵犬。

這些狗沒有名字,它們必須從主人的眼神、語氣、手勢等細節中分辨出主人是不是在叫它。黑手黨對狗的訓練都如此苛刻,對一個自閉的孩子會采取什麽樣的教育方式?真是讓人不敢想象。

小煥被喚起了好奇心。他拉着霍三一個勁兒地追問,霍三被他纏得沒辦法,只能告訴了他事情的原委。

霍正信的哥哥名叫霍正令,他是霍家的繼承人。這是一個精明能幹、性格強悍的男人,霍老爺和夫人都對他非常滿意。

霍正信出生時,霍正令已經十六七歲了,正是狂妄自傲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霍正信長大以後,大人們漸漸發現他的性格比較內向,不喜歡跟別人說話,就算是親生父母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趣。

人們都說,霍正信是被上帝所遺忘的孩子,因此霍老爺和霍夫人對幼小的二兒子格外偏愛,而這恰恰引起了霍正令的不滿。

霍正令非常不喜歡弟弟。

他認為,弟弟的所謂“自閉症”只是在裝腔作勢,目的是博取父母的注意力和關愛。

“大少爺從前對二少爺非常嚴厲,他經常強迫他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

霍三點燃了一支香煙,一邊說話,一邊吞雲吐霧:“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爺和夫人都是溺愛孩子的性格,所以他們一直縱容大少爺,對他欺淩幼弟的行為視而不見。”

小煥忍不住幻想起霍正信的童年生活:一個金發綠眼的漂亮男孩,性格內向,不愛說話,沒有朋友,每天都忍受着已經成年的哥哥的欺負,這種童年真是太糟糕了。

小煥問道:“可是你還沒告訴我,大少爺究竟如何治好了二少爺的自閉症?”

“你真是心急,我這就要講到了。”

霍三不緊不慢地說:“有一天晚上,老爺和夫人出門辦事,大少爺又開始欺負二少爺。但是那一次,大少爺玩得太過火,不小心釀出了一起意外。俗話說,‘重症要用猛藥治’。在那次意外過後,二少爺的自閉症就神乎其技地痊愈了。”

小煥又害怕又好奇地問:“‘意外’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事件的目擊者都被老爺和夫人處理掉了。”霍三聳了聳肩,道,“我們所知道的,就是在那次意外過後,二少爺的自閉症就被治好了。那時,二少爺已經十三四歲了。他終于變成了‘正常’的少年,雖然還是不太愛說話,但已經比從前好太多了。”

小煥對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的事情簡直太好奇了。

大少爺究竟做了什麽事情,才刺激得二少爺突然變“正常”了?

難道說……

小煥驚呼一聲,道:“難道大少爺把二少爺給——”

霍三立即捂住小煥的嘴,罵道:“你這個小東西,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句話叫做‘好奇心害死貓’?嗯?”

霍三的指縫間還夾着正在燃燒的香煙,半截煙灰倏地落到了小煥的衣擺上。

小煥掙紮着發出“嗚嗚嗚”的叫聲,霍三連忙松開手,小煥趕緊抖落掉衣擺上的煙灰。

還好,因為兩人反應迅速的緣故,小煥的衣服并沒有被煙灰燙壞。

小煥珍惜地撫摸着自己的上衣,這是霍正信把裁縫請到家裏來,專門給他做的新衣服。小煥從來沒穿過這麽好的衣服,他可不想把它弄壞了。

少年松了口氣,正要埋怨霍三,卻聽到霍三提醒他:“二少爺來了。”

話音剛落,一只黑犬就颠颠地跑到了兩人身邊。

它蹲坐在草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靜靜地看着霍三和小煥。

不一會兒,樓梯上走下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霍正信來了。

小煥不動聲色地與霍三拉開了一些距離,霍正信像是沒察覺到兩人的小動作。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小煥身邊,淡淡地說:“該吃晚飯了。”

霍三用外語向霍正信道了晚安,霍正信沒有理他。

霍三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又對霍正信說了一大堆話。小煥聽不懂外語,他猜測霍三是把大少爺要回來的消息告訴了霍正信。

聽完哥哥要回來的消息以後,霍正信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特別的情緒,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于是,霍三匆匆地離開了霍正信的別墅。

等他走了以後,小煥仰起小臉問霍正信:“二少爺,你看完書了嗎?你是專門來叫我吃飯的嗎?”

霍正信點了點頭。

小煥覺得好開心,霍正信對他果然是不太一樣的。

但是霍正信卻不怎麽高興的樣子。他走到籠舍旁邊,仔仔細細地檢查內裏的鋪陳,一副不願意跟任何人說話的模樣。

小煥亦步亦趨地跟在霍正信身後,殷勤地向他搭話:“今天晚飯的時間好早啊。”

霍正信解釋道:“因為明天是禮拜日,父親說,每個人都要早起去教堂做彌撒。”

小煥傻住了,問:“我也要去嗎?”

霍正信淡淡地說:“‘每個人’。”

不知為什麽,小煥覺得霍正信似乎是生氣了。

霍正信仔細地檢查完每一只狗舍,準備回餐廳用餐。小煥想要牽他的手,卻被他不聲不響地躲開了。

小煥擡起頭,霍正信依然平視前方面無表情,那對冷翡翠般的綠色眼瞳好似高傲的貓眼。

二少爺果然生氣了。

他一定看到了小煥與霍三交談的場景,所以誤會了什麽。

小煥趕緊追上去,解釋道:“二少爺,霍三和我只是在說話而已,并沒有做什麽其他事情。”

霍正信沉默片刻,才說:“霍三摸你的臉了。而你就站在那裏,乖乖地讓他摸你。”

小煥吓了一跳,連忙辯解:“霍三不是在摸我的臉,他是在捂我的嘴不讓我說話。”

霍正信立即追問:“為什麽他不讓你說話?”

小煥被哽了一下。他不敢告訴霍正信,自己和霍三的話題是不為人知的黑手黨密辛。

霍正信立住腳步,垂下眼眸,冷冷地看着小煥。

小煥被霍正信那雙漂亮的綠眼珠盯得渾身發涼,只能如實招來,說:“我們是在讨論你的話題……嗯……就是……”

霍正信挑了挑他那淡金色的眉毛,道:“既然是關于我的話題,那還能有什麽新鮮事呢?反正又是十幾年前那起‘意外’吧。”

小煥實在看不出來霍正信的喜怒,便試探地問他:“所以,那次‘意外’真的治好了你的自閉症嗎?”

霍正信淡淡地說:“難道霍三沒有告訴你,大多數知情者都死了嗎?”

小煥不敢再問了。

霍正信也不說話了。

小煥又去牽霍正信的手,這一次,霍正信沒有推開他。

兩人牽着手來到了餐廳。霍正信的手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卻讓小煥感到一種不容拒絕的力度。

禮拜日,霍家一大早就準備出發去教堂做彌撒。

黑手黨出動了一整個車隊來運載人員。小煥早早起床,和霍正信一起來到屋外的空地等待上車。

人們正在幫助行動不便的霍景森。健壯的男人們攙扶着霍老先生的胳膊,幫助他坐進後車座,又為他蓋上毛毯,再将輪椅折疊好放入後備箱。

等到霍景森大費周章地入座之後,一個紅頭發白皮膚的小姑娘也鑽進車裏。她低眉順眼地坐在霍老先生旁邊,那裏原本應該是霍夫人的位置。

小煥認識這個女孩。

她也是瑪利亞娼館的娼妓。人們都叫她安妮,但這不是她的本名。當初被養父母賣進娼館時,安妮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但魏太太說,安妮的本名聽起來像一位高雅的貴族小姐,而不像賣淫的妓女,所以就把她的名字改掉了。

其實,安妮真的是一位貴族小姐。

自此軍部掌權以後,安妮的家族就跟許多古老的家族一樣慢慢沒落了。安妮的父親是一位品德高尚的貴族紳士。

小煥聽說,這位貴族老爺在病死之前,将他最信任的家仆夫婦叫到床前,對他們說:“你們兩個必須對上帝發誓,你們會好好照顧我的獨生女。”

家仆夫婦對着上帝起誓,他們會像親生父母一樣疼愛大小姐。于是,安妮的父親簽下了一份財産托管協議,然後撒手人寰了。

等到他的葬禮結束以後,家仆夫婦就将安妮賣進了瑪利亞娼館。

小煥覺得很不可思議,安妮的父親怎麽能相信這種誓言呢?真是太愚蠢了。難道這位貴族老爺不知道,很多很多娼妓都是被親生父母賣進淫窟的嗎?

魏太太用幾枚金幣買下了安妮。她對她說:“既然你是一個紅頭發的姑娘,那麽就讓我們叫你安妮好了,因為我聽說有一本小說叫做《紅頭發的安妮》。這樣一來,客人就更加容易記住你了,對不對?”

就這樣,曾經的貴族小姐淪為了妓女。

安妮不得不抛棄了自己的貴族姓氏,和貧民窟的孩子小煥一樣,她也變成了沒有姓氏的人。

安妮的膽子很小,小煥不知道魏太太是如何哄騙她來陪伴霍老先生的。

無論如何,既然安妮現在能夠形影不離地陪伴在霍老先生身邊,看來霍老先生是很喜歡她的。

霍正信并不打算和父親坐同一輛車,他領着小煥走向後面一輛車子。兩人路過霍老先生的車子時,安妮也發現了小煥。

她搖下車窗,輕聲說:“小煥,早上好。”

小煥爽朗一笑,道:“早上好,安妮,你看起來真不錯。”

“你也是。”安妮對小煥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小煥注意到,安妮的嘴角處有幾塊小小的傷疤,看起來是撕裂導致的。

霍老爺也看到了跟在霍正信身邊的小煥,但他沒有流露出特別鮮明的厭惡。也許在這位老先生看來,小煥和霍正信所蓄養的那十幾條黑皮狗都是一樣的。

“司機,可以走了。”霍老先生命令道。

于是安妮搖上了車窗,小煥跟着霍正信進入了後面那輛車。

坐上車以後,小煥還可以從前面那輛車的後車窗處看到霍老先生的後腦勺。小煥的父親戴着一頂黑色的禮帽,淡金色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一路上沒有回過一次頭。

小煥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失落。

做彌撒時,霍景森讓霍正信站在自己的身邊。父子倆站在距離布道壇最近的地方。小煥和安妮則站在最後一排。

索特南神父主持了這次彌撒儀式。他穿着神父長袍,長袍外罩着一件純白色的外衫,領口處有十字架的圖案。所有人都在聆聽神父的話語,儀式開始後不久,安妮就悄悄地碰了碰小煥的手。

小煥會意,兩人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教堂。

黑手黨都聚集在教堂的側廳。側廳外是一片小樹林。安妮和小煥來到樹林邊,小煥手撐着栅欄原地一跳,就坐到了塗着白油漆的栅欄上面。

小煥閉上眼睛,閑适地感受着略帶涼意的秋風,順便松開了頸間的蝴蝶結。

安妮則倚着栅欄,雙手抱膝坐在草地上。

小煥察覺到安妮十分疲憊,便問:“安妮,難道霍老先生對你不好嗎?”

安妮搖了搖頭,道:“他很和善,也很有禮節。”

小煥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安妮也無力地笑了。

小煥又一次注意到了她嘴角邊的傷口,便問:“你的傷口是怎麽回事?”說着,還好奇地伸出手去摸安妮的嘴角。

安妮躲開了小煥的手。

她低下頭,漂亮的紅色卷發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表情。

小煥疑惑地問:“你到底怎麽了?”

安妮小聲地說:“他看到了……”

“誰看到了?”

小煥環視一圈,只看到不遠處有只黑犬安靜地蹲坐在門口臺階上。

所有人都在教堂做彌撒,怎麽會有人注意到他們呢?

小煥又望向教堂裏面。透過彩色玻璃和烏泱泱的人群,隐約看到了站在第一排的霍正信。

霍正信正在認真傾聽神父的講道。小煥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張側臉,長長的金色睫毛、大理石雕像般的高挺鼻尖和尖削的下巴。

于是,小煥安慰安妮:“你放心吧,只有一只狗看到了我們,它又不會說話。”

安妮蒼白的嘴唇在不斷顫抖,一個勁兒地重複着:“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小煥發現安妮的精神狀态格外焦慮,不由有些擔心,道:“安妮,你不要緊嗎?等到彌撒結束以後,你去請神父幫你檢查一下身體吧。”

“你認識索特南神父嗎?”安妮問。

“當然了,我從小就認識他。”小煥非常驕傲地說。

安妮忽然像是觸電般站起身來。

她緊緊抓住小煥的雙手,低聲道:“小煥,我們逃走吧!我們去求索特南神父收留我們,他一定會答應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去修道院做修女,就算是魏太太也沒有辦法把我們帶回娼館。”

小煥吓了一跳,道:“安妮,你現在是霍老爺包養的情人啊,你想從黑手黨的眼皮底下逃走?你瘋了嗎?”

安妮道:“我們必須從黑手黨的眼皮底下逃走。我們是娼館的財産,但不是黑手黨的財産。就算我們逃走了,黑手黨也懶得來追我們

【ABO】以法蓮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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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回到瑪利亞娼館,小煥才有那種逃出生天的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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