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志同道合（上）
“不許看了！”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的秦軒，手中的書卻“嗖”地一下被阿唐搶了去。
阿唐如今在他面前好像——越來越“放肆”了呢。
“乖，別鬧。”秦軒朝阿唐招招手，又拍拍沙發扶手，示意他過來。
“想要書，就來搶啊！”阿唐調皮地搖搖手上的書。
這是又想和秦軒過過招了。
秦軒卻眉一挑，“武鬥太累，過來我給你講故事。”
阿唐呵呵笑了起來，“大哥，你是不是怕輸？”
秦軒交手于胸前，“聽話！”
“我都這麽大了，早就不需要大哥你講故事了！”阿唐嘟嘴不悅。
阿唐最近已經可以獨自睡了，不再需要秦軒每晚的睡前故事了。何況現在還是光天白日。
“彌補你有缺憾的童年？”秦軒眸底帶笑。
阿唐一聽，巴巴地跑了過來，雙手一支趴在沙發扶手上，臉一揚，眼中閃着星光般看着秦軒，“大哥，我童年的缺憾還有很多。”
所以，挨個彌補一下？
呃，阿唐如今讨價還價的本事好像也一并長進了不少。
這是秦軒給阿唐講過的最為簡單的一個故事，嗯，還是個童話故事。
一只無憂無慮的小螞蟻，快樂地生活在自己世界裏。某一天，無意間被一個人抓了起來，帶離了自己原本的世界，來到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全新世界，開始了在一張桌子上的奇幻歷險。
這無疑也是秦軒給阿唐講過的最為無趣的一個故事。
這不，秦軒仍在絞盡腦汁、繪聲繪色地編造着小螞蟻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議的歷險時，阿唐卻頭一偏，枕着胳膊，好像睡着了。
秦軒索性也不講了，伸出手想理理阿唐有些因為長長而變得蓬亂的頭發。
卻不料阿唐此時睜開了眼睛，略微擡頭，眼神中閃着頑皮，“編不下去了？大哥，你講故事的功力好像下降了。”
聽出來了？
秦軒讪讪地收回還放在阿唐頭上的手，阿唐此時卻突然直了直上半身，于是阿唐那濃而翹的長睫毛無意間輕輕擦過了秦軒的手掌心。這感覺很奇妙，如同一片羽毛輕盈地掠過平靜的湖面，在秦軒的心裏泛起了一陣陣漣漪。
氣氛好像變得有點微妙。
阿唐卻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現。
“大哥，你的故事雖然幼稚了些，不過，你說我們會不會也像小螞蟻一樣，某一天會因為突然出現的某個人，而開始從未有過的全新的探險？”
這童話故事居然讓阿唐走心了。
“或許會？你覺得呢？”秦軒略過自己心底的異動，笑着反問。
“你若說會，我就相信。”阿唐的眼睛明亮，閃耀着熠熠光輝，那是一種極為熱切的崇拜與仰望。
可這樣的目光卻一下擊中了秦軒心裏的軟肋。
秦軒突然像是觸電了一般，全身緊繃、頭皮一陣陣的發麻。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着與阿唐相識以來的很多畫面，不斷閃現着阿唐與他的每一次對視、每一句對話。
不會的，阿唐不會的。
而且，他和阿唐在一起的時候，從不曾生氣，更談不上憤怒。
秦軒的雙手不知何時已不由自主地攥了起來，他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好像并不怎麽容易。
秦軒幾次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憋住了似的什麽也說不出。
秦軒的眼神看上去很犀利，還有點憤怒，但更多的卻好像是很恐懼。
阿唐從來不曾在秦軒的眼睛裏看到過這樣複雜難測的情緒。
明顯吓了一跳的阿唐，無措地伸出手來輕輕抓着秦軒的胳膊，試探地問着：“大哥，你怎麽了？”
阿唐掌心傳來的溫度，透過衣服傳到了秦軒的皮膚上。秦軒立刻感受到了這溫度裏帶來的那份暖意，讓他的皮膚和神經都想徹底放松下來的暖意。緊接着，這份暖意緩緩蔓延開來，溫暖着秦軒的四肢、軀幹以及他的心髒。
秦軒終于鎮定下來了。
他開始慢慢地深呼吸，一次又一次，逐漸調整着自己的情緒。
阿唐也感覺到了自己掌心之下那原本緊繃着的肌肉，随着深呼吸的次數，漸漸松弛了下來。阿唐的心也一并慢慢放了下來。
平靜下來的秦軒，非常嚴肅地看着阿唐，終于開口說了話，“阿唐，我需要給你做一個檢查。”
“什麽檢查？”阿唐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答應我，就做一次。”秦軒的聲音嚴肅而迫切。
第二天。
周博士家。
秦軒雙手交握，緊張地坐在沙發上。
他在等待。
“你多慮了。”周博士再次将一份阿唐的檢查結果放在了秦軒的面前。從今天一大早，在秦軒這樣的逼視下，他已經為阿唐整整做了三遍細致的檢查了。桌案上，一模一樣的三份檢查結果此刻全部都放在秦軒的面前。
秦軒還是又看了一遍最新放在自己面前的這份結果，就像仍不放心似的，一頁一頁看得格外仔細。
萬幸，阿唐的大腦完全正常，沒有任何被“修改”過的痕跡。是的，凡是被秦軒那第六感超能力影響過的人類大腦，都會或多或少留下些痕跡，那種被修改過的腦電波特征雖然非常微弱卻也非常鮮明，瞞不過周博士這種專家的眼睛。
秦軒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到了實處。
幸好，阿唐就是阿唐，不是他秦軒手中的一個提線木偶。
幸好，阿唐與他在一起時的依賴、信任、快樂等等所有的情感都是自然而發的，而不是他秦軒自導自演的一場獨角戲。
幸好……
秦軒長出了一口氣，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如釋重負。
從周博士那裏回家後，阿唐對這次檢查只字不提。
秦軒自然也沒有提，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麽向阿唐坦誠這一切。
他有些忐忑，也有些緊張。
秦軒和阿唐兩個人之間像是存了某種默契，心領神會地對于在周博士家發生的一切，全都保持着沉默。
于是，兩個人的生活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和簡單。
阿唐依然很細致地照顧着兩個人的飲食起居，依然努力地學習，勤奮地訓練，依然看上去那麽地快樂。
阿唐對這一切所表現出的波瀾不驚，反倒讓秦軒不再糾結，而是異常冷靜地正視着自己的內心。
秦軒出身皇室，身邊環繞着的人只患多不患少，可這些年來除家人之外他身邊卻鮮少有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母親對他的精英式培養是其一，身上那不能掌控的超能力是其二，秦軒在與人交往時總是帶着一份超越常人的謹慎與防備，生怕一不小心就“說服”了別人。阿唐卻完全不同，阿唐是他唯一一個無需防備、無需猜疑，只用最真實的自己和最真心的情誼就結交到的朋友。秦軒很在意阿唐這個人，更珍惜這份難得的情誼。秦軒權衡了幾天，決定如實向阿唐坦誠關于他的一切，關于他的身份以及他那常人難以理解的能力。秦軒對阿唐會如何反應并無十足把握，但他甘願一試。
晚飯後，阿唐跟着秦軒到了書房。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秦軒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正。
“好。”阿唐倒還是一副日常自在的模樣。
“我是秦軒。”
“嗯，我知道啊。”阿誠簡單地應着。
秦軒卻不免忐忑，緊張地咽了一口氣。
“帝國皇室，秦氏家族。”
“嗯，我也知道啊。”阿誠的眼神清澈。
“現在帝國的皇帝陛下正是我的父親。”
秦軒緊盯着阿唐。
“哦。我現在知道了。”阿誠依然只是簡單的一句，目光間既沒有驚異也沒有混亂甚至連猶疑都不見一分。
阿唐的淡定從容多少還是震撼到了秦軒，甚至懷疑是不是阿唐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秦軒現在是皇子，未來是皇帝，雖說帝國之內無階級之分，可眼前阿唐的鎮定反應對于秦軒來說，還真是人生頭一遭，這感覺有點新鮮。
阿唐恰在此時笑道，“大哥，對于我來說，就是大哥而已啊。”
阿唐的眼神不但清澈，而且堅定。名字也罷，帝位也罷，在阿唐的眼裏不過都只是附着在秦軒身上的一個标簽而已。這些都不重要，秦軒對阿唐來說，就是大哥，只是大哥，疼他愛他保護他教導他的大哥，與衆不同獨一無二的大哥。
“不介意？”秦軒大松了一口氣。可畢竟瞞了這麽久。說起來，好像也算是一種欺瞞。
“你希望我介意嗎？”阿唐臉上的笑意更盛了一些。
當然不希望，一點也不希望。
秦軒便也笑了，盤繞于心的那點心結盡數散去。那些他此前糾結于心的“人之常情”的反應，原來在阿唐這裏什麽都不是。
這種感覺，不但新鮮，還很美好。
可是，還有一件事情，更加難以啓齒。
“關于那個檢查……”
“嗯。”
“不好奇嗎？”
“好奇。”
“那為什麽不問？”
“該說時，大哥自會說的。”阿唐的眼神通透，他的信任自然更加通透。
秦軒徹底地放松下來，他想好好跟阿唐說說這個困結于心的超能力。
“我有些異于常人的超能力，”秦軒斟酌了一下詞彙。
“所以，大哥擔心我被那超能力控制了？”阿唐卻出乎意料地聰明，一語點破了秦軒心頭的那點隐憂。
“确實，有些擔心。”秦軒繼續有些艱難地斟酌着，“怎麽說呢，簡單點說就是我擁有一種能夠影響普通人大腦，讓他們按照我的意願為我做任何事情的能力。周博士說，這是一種第六感超能力，鮮有人類具有并能自主掌控。”
“大哥果然不是普通人。而我，這麽看來好像也不是普通人。”阿唐莞爾一笑，很到位地理解道。
秦軒從來沒覺得做一個普通人有什麽不好，可此刻就覺得，幸好，他和他的阿唐都不是普通人。
秦軒終于卸下了長期壓抑在心中的緊張與焦慮，整個人頓時都感覺無力了，索性直接将自己的全部重量交付給了身下的沙發。
阿唐微笑着朝秦軒伸出了一只手，就像是秦軒第一次做自我介紹時那樣說道，“我是唐狄，你也可以叫我阿唐。”阿唐的眼睛閃亮而明朗，就似窗外的萬丈陽光。
秦軒毫不猶豫就緊緊地握住了這只手，然後将人帶到了身前，緊緊地抱住。。
他現在非常确定，這是一位能夠與他始終并肩而立的朋友，絕對不會成為他手中傀儡的唯一的朋友。
阿唐與秦軒的生活再次恢複了平靜、簡單與快樂。
只是，阿唐的好奇突然就多了起來。
比如……
“超能力是怎麽發現的？”阿唐很好奇的樣子。
“嗯，母親最先發現的。”秦軒娓娓道來。
秦軒六歲時，某日母親經過皇室庭院，愕然發現負責照顧秦軒的宮廷女官竟然在修剪着草坪。皇家庭院的草坪向來都是定時自動修剪的，從來不曾動用過人工，更何況還是動用皇子秦軒身邊的女官。母親細細詢問，才知道是秦軒貪玩不願學習，于是就對管教約束他的女官有點怨氣地随口說了句“你為何不去修剪草坪”，然後那女官竟真的立刻轉身就去了庭院修剪起草坪來。
“這很奇怪嗎？”阿唐問道。
“嗯，那女官是專門負責我日常學習的，這麽玩笑胡鬧的要求她若勉強，是完全可以直接拒絕的，即使我是皇子。”
“所以，她是心甘情願的？”阿唐像是想起了什麽，“哦，就像我養父那樣？”
“嗯。那時大家都覺得我才不過六歲，只是小孩心性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不過母親非常擔心。”
“她猜到了？”
“嗯，母親了解先祖的超能力。”
“然後呢？”
“母親為我的無理取鬧狠狠責罰了我，還親自接手了我的日常管教和看護，幾乎形影不離。母親還以我年齡尚小、需要潛心接受帝王精英教育為由禁止我出席一切公衆場合，盡量避免我與外人接觸。凡是皇室公開活動，一直都由姐姐陪同出席，所以在帝國，我一直是個只知其人不見其形的‘隐形’皇子。”
秦軒從不公開露面，帝國上下，鮮有人見過秦軒這位皇子的真容，這也才讓秦軒能夠在心月星區自由自在地生活。
“大哥，我發現你的童年好像也挺有缺憾的。”阿唐想着那看着悉心卻又多有禁锢的看顧，不禁有些心疼那個小秦軒。
秦軒一愣，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他從小就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如今阿唐這麽一說，那些曾經在皇室一個人埋頭勤學苦練的日子，似乎還真的是不怎麽自在，而且，竟然讓他心裏現在生出了些委屈，想要些補償。
“所以，你也打算彌補我？”
“也給你講童話故事嗎？”阿唐皺着臉，故作為難的樣子。
秦軒大笑，阿唐果然是阿唐，總是有辦法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再比如……
“大哥，給我展示一下你的超能力吧！”阿唐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央求秦軒了。
“胡鬧！”
“你不是要學會掌控它嗎？”
“所以呢？”
“展示一下，也許我可以幫上忙呢！”
“阿唐！”秦軒覺得自己頭痛了。
“大哥，我是認真的！要不我們去問問周博士？”
……
……
“大哥，開始吧！周博士說，我的辦法不妨一試！”
秦軒頭更痛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阿唐在征得周博士同意後，竟然把自己當成了現成的試驗品，現在一有時間就纏着他。
“阿唐！”秦軒當然顧慮多多，他還沒有信心能夠自如掌控那個超能力，一旦失控怎麽辦？阿唐可是他唯一的朋友！
“試試怕什麽？你若還不放心，我們去周博士那裏試驗如何？”阿唐三番五次地被拒絕也一點都不氣餒，他好像癡迷上了這件事情，又犯了執拗的老毛病。
……
……
“就說我的辦法能奏效嘛！大哥你快看！”阿唐興奮地搖着秦軒的胳膊。
“你——還真是個鬼精靈。”誰能想到，秦軒苦苦思謀的事情，竟然在阿唐那些看似千奇百怪的方法協助下，真的有了不小的效果。
“阿唐的辦法确實另辟蹊徑，不過，效果不錯。”周博士看着手中的檢測結果，也很是驚奇。
“所以……”阿唐和秦軒同時期待地看着周博士。
“距離完全自如地掌控它，看來用不了多長時間了！”周博士笑道，“阿唐，繼續按照你的法子來！”說完，周博士還不忘鼓勵地拍了拍阿唐的肩膀。
“太棒了！”阿唐開心地直接蹦起來。
“很快就可以嗎？”這顯然是件好事，可秦軒心裏卻也有着小小的失落。如果能夠完全自如地掌控了他的超能力，那也意味着秦軒将很快返回到中央星區回歸皇室家族。一想到可能很快就要離開這裏，秦軒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舍甚至不快，他覺得其實就這樣一直留在這裏生活也無不可。
……
……
“大哥，成功了！”阿唐激動地抱住了秦軒。
耗時半年，秦軒終于像他的先祖一樣，成為具有并能夠自如掌控第六感超能力的人，終于不必再因為這一特異功能的存在而焦灼不安。
周博士已經為秦軒做過多輪檢查了，确保萬無一失。同時，也将結果悄悄發送給了秦軒的母親。
秦軒的歸期立刻就被母親提上了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