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燈

回琉璃仙境的路上,素還真思索着這兩天發生的事。對于人形師所說的那些,他從頭到尾沒有盡信,人形師的一言一行皆帶有很強的目的性,然而他對此人了解畢竟太淺,并不能從這僅有的兩次接觸中判斷出對方的真實意圖,只能觀望。如今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這件事絕不會就此結束,他有預感,這只是一個開端,而不論談無欲還是他自己,将來都勢必會很深地牽扯進其中。

明知事情不簡單卻只能靜觀其變的時候,是最令人坐立不安的,他如今只望事态發展不會再将他推到不得不取舍的位置上,除此以外,一切皆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至于懷中兩瓶藥,他倒不疑心會出問題。人形師也好,談無欲也罷,無論誰在主導着這件事,都不會想要現在跟他翻臉。借莫召奴一事搭上素還真這條線,真實意圖顯露出來之前,雙方最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這是聰明人都知曉的道理,斷不會有人輕易越界。

那麽,就看這個意圖會在何時揭曉了……

素還真一路疾走,回轉到琉璃仙境山腳下,正遇上秦假仙,後者行色匆匆,看那樣子是準備上山。

素還真喚住他:“秦假仙,何事匆忙?”

秦假仙回頭,一見是他,趕忙湊上前來:“素還真啊,遇上你真是太好了!快快快,快跟我來!”

素還真卻不急着動作,問道:“出什麽事了,業途靈呢?”

“就是那個業途靈出事了!”秦假仙呼嚕着濃重的鼻音,語速飛快地分解道,“我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打探消息去了嗎?路過雲渡山,業途靈說想去祭拜他家仙仔,我一想是有些時日沒上雲渡山,就去了。結果你猜我們遇到了誰?照世明燈!沒錯就是那個燈!說是雲渡山的地氣出了古怪,過來查看,然後……然後……呼呼呼………”

秦假仙急吼吼地險些岔氣,素還真安撫他道:“別急,慢慢說。慈郎去了雲渡山,然後呢?”

“然後業途靈就被抓走了!”秦假仙終于說到了重點。

“抓走?被何人抓走?”素還真問。

秦假仙使勁兒搖頭:“不知道啊!我們才走到半山腰,也沒見着有人,山頂上就跟有塊吸鐵石似的,嗖地一下就把業途靈吸走了。我想追過去看,照世明燈說事有蹊跷,他上去看,叫我來琉璃仙境找你,我就來了!素還真啊,你看這是變的什麽戲法,我那老弟會不會有危險?”

素還真蹙眉沉思片刻,從懷中取出盛有不老神泉和不死靈藥的小瓶,交予秦假仙道:“這兩瓶藥勞你轉交給屈世途,讓他喂給莫召奴服下,素某這就去一趟雲渡山。”

秦假仙忙不疊接過藥瓶,好生收起來,一面唉聲嘆氣:“素還真啊,你可一定要把我那老弟救出來啊!”

素還真略一點頭,化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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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渡山上,照世明燈端立于一處山洞前,靜靜觀察,手裏明燈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素還真飛遁而至,一踏上雲渡山便心有所感,再見照世明燈手中燈火模樣,不好的預感更強了幾分。

他先走向照世明燈:“慈郎久見了,可是別來無恙?”照世明燈面上隐有憂色,見他來了也不見緩和,只道:“素還真,你過來看看。”素還真走上前去,看向照世明燈面前的山洞。

自從梵天圓寂之後,雲渡山便再不複往昔那般清聖光景。十餘年來,除了偶爾來人掃灑祭拜,便是終日沉寂,遠離塵嚣。如今的雲渡山,雖不至破敗不堪,卻也是滿目蕭索。昔日梵天打坐的石臺下,荒草長了半人高,而一頁書曾用以閉關修煉的這處山洞,洞口也結滿了蛛網,顯是久已無人踏足了。

那蛛網剛剛被人撞破了,灰白的蛛絲在冷風中飄搖,網上蜘蛛早已沒影,只有新遭粘縛的飛蛾還在兀自不甘地掙紮。素還真往洞裏看去,只見一片黝黑中隐約透出淡淡金光,一縷極微弱的清聖之氣在山洞深處時隐時現,應和着明燈的光芒起落,一般的搖擺不定。

素還真雙眉微蹙,喃喃自語道:“怎會如此?不該如此啊,太早了……”

照世明燈提了提手中燈籠:“黑暗道也有了征兆,百棺機密門呢?”

素還真搖頭:“尚不知,但想來也該有應。你在黑暗道布下道門秘術,我以百棺機密門鎮守西南方地穴,雲渡山則有一頁書前輩留下的禁制,原本以為至少能拖延百年光景,徐圖對策,可這才十二年,為何會如此之早?”

照世明燈道:“變故就在這一兩日。這兩天武林中可是發生過什麽?”

素還真面色微微一變:“莫非……”

照世明燈看向他:“你想到什麽了?”

素還真略一思量,便将這兩日的經歷簡要說了,着重講述了血海之下的那番戰事。照世明燈聽完,沉默不語,良久才道:“你疑心是跟那血海下的異變有關,倒也不無可能,若你所言那柄金色長矛真是上古神兵,确有足夠本事引發地氣變化。如此想來,這事倒有幾分人為操控的味道了。”

素還真嘆道:“素某一直以為雖然此事諸多疑點,唯獨取用神兵一環乃是偶然,如今看來,是有必要重新評估了。”

照世明燈卻道:“也不是沒有巧合的可能,只不過你素還真大概是不相信巧合的。”

素還真道:“知我者慈郎也。凡事總要作最壞的打算,才有可能争取到最好的結果。”

“事事未雨綢缪,你才能安然踏過江湖風雨。”照世明燈溫言道,“可這件事,你還是暫且不要管了。”

素還真像是料到他會如此說,望着洞口飄拂的蛛網,搖頭道:“一頁書前輩都已為此犧牲,素某安能置身事外?”

照世明燈聞言,一反素日裏溫和無争的性情,顯出幾分強硬來:“梵天不在,這件事我說了算,你無須多言。慈郎在此,就不會放任事态加劇,倘使不濟,尚有梵天留下的後手。如果我和梵天都無力回天,到時候你不想插手也由不得你了,在那之前就交給我吧。”

素還真已不記得上次見照世明燈如此強硬是何時何事了,默默與他對視半晌,終是敗下陣來。他只好道:“素某慚愧,有勞慈郎了。”

照世明燈點了點頭:“你與秦假仙說,業途靈便讓他留在這裏,這是一頁書的安排,要他不用擔心。今天開始,雲渡山封山,閑雜人等,包括你在內,都不要再來了。”

素還真問:“慈郎坐鎮雲渡山,那黑暗道呢?”

照世明燈道:“自有安排。百棺機密門就交給一線生吧。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你切不可插手。”

“素某明白。”素還真輕嘆。

兩人互道了“珍重”,素還真便離開了雲渡山。待他走後,照世明燈以白陽聖火封住了洞口,再轉向去開啓雲渡山護山大陣。

來到陣眼之外,卻遇一人攔路。照世明燈挑起手中明燈,照向那人:“你是……談無欲?”

談無欲轉身,拂塵帶起一道勁風,掃得周遭枯葉紛紛揚起。

“照世明燈,別來無恙?”

秦假仙一刻不停地在琉璃仙境前庭裏走過來走過去,看那形貌,屁股後頭像是點了根炮仗,頭頂随時能冒出煙來。

屈世途泡了一壺茶,倒上一杯:“秦假仙你歇歇吧,來喝杯茶,你這轉啊轉的,轉得我眼都花了……”

秦假仙幾步過來,抄起茶杯一通牛飲,喝完一抹嘴,繼續轉,一面念叨着:“一想到我那老弟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就靜不下來!素還真怎麽還不回來,難道是遇上什麽難題了?不行,我得去雲渡山看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眼見秦假仙就奔着仙境外去了,屈世途趕緊去攔,“你去也沒用,相信素還真吧!”

正當此時,一陣清風拂過兩人身邊,帶來悠悠蓮香,随着一聲“素某回來了”,素還真踏進了琉璃仙境。

秦假仙立刻迎上去:“素還真啊你可回來了!咦,怎麽就你一人?業途靈呢?我那老弟怎麽沒跟你一道回來?莫非……”

“放心吧,業途靈無恙。”素還真安撫秦假仙道,“他留在雲渡山,乃是一頁書前輩的安排,你暫且不必擔心。”

秦假仙驚呆:“什麽?一頁書?一頁書他……”

素還真心知他想岔了,便道:“前輩已魂歸天地,這是他生前作下的安排。”

“啊……我還以為一頁書……”秦假仙喃喃道,正要再說點什麽,忽聞身後傳來一聲脆響,回頭一看,竟是屈世途把茶壺摔地上了。

方才素還真一進琉璃仙境,屈世途就轉回去倒茶,邊倒邊聽着兩人的對話,聽到此處,手一抖,手中茶壺就落在了地上。

素還真看向他:“好友沒事吧?”屈世途僵硬地蹲下身去撿拾茶壺碎片,一面道:“沒事,沒事……”聲音裏卻透着掩不住的心慌。

秦假仙關心道:“這是怎麽了,屈仔,你是哪裏不爽快嗎?”

屈世途又是一疊聲的“沒事”,推說把碎掉的茶壺拿去扔了,再泡一壺新茶來,飛快走掉了。

“這個屈仔幹什麽,忙忙慌慌的一點都不像他……”秦假仙疑惑地望着屈世途的背影。素還真喚他道:“秦假仙,素某此前交托之事,還望你能繼續進行。”

秦假仙的注意力于是轉了回來,拍着胸脯道:“我知道,莫召奴是吧?包在我老秦身上!雖然少了業小靈端茶送水鞍前馬後,我一個人是累點,但為了武林正義,吃這一點苦秦某人不放在眼裏!膽敢打傷莫召奴的陰謀者等着吧,看我怎麽揪出你的尾巴來!”

“一切就拜托你了。”素還真道,“另外,也請你順道留意談無欲的動向。”

“談無欲?他又做什麽了?”秦假仙對這個名字有點敏感,尤其是從素還真嘴裏聽到,說話間不由帶出幾分焦急,“先前看他救了莫召奴,我還當他回頭是岸了,怎麽難道不是嗎?”

素還真輕輕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談無欲此番複出的緣由,素某也不得而知,所以才要勞你稍加留意。”

秦假仙眼珠子一轉:“我懂了!你怕他幹壞事,要防患于未然是吧?好,這也包在我老秦身上,就讓我看看那個談無欲安的是什麽心!素還真,還有事嗎?沒事我先去了。”

“還有一事……”素還真道,說到一半又停住,只搖頭道,“算了,無事了,你且去吧。”

秦假仙風風火火地走了,素還真進到屋中,見屈世途正抱着一只新茶壺發呆。他走上前去:“好友,茶呢?”

“茶……哦,茶!”屈世途一驚回魂,慌忙去找茶葉,又被素還真叫住。

“好友先不必急着泡茶了,素某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辦。”

“啊……”屈世途一愣,“什麽更重要的事?莫非……莫非……”

“就是這個‘莫非’。”素還真道,“照世明燈已經封了雲渡山,百棺機密門那邊就要有賴好友多費心了。”

屈世途驚魂不定:“這才十二年吧,怎麽會這麽快?”

素還真道:“個中緣由素某也只能猜測,尚未證實。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為今之計只有步步應對而已。”

他語調淡然,屈世途卻一臉憂心忡忡,望着他道:“素還真,你不要緊吧?”素還真知曉他為何心憂,微微一笑,寬慰他道:“好友請放心,此事慈郎亦有交待,讓素某先不必參與。素某也是惜命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舉妄動,這不是連百棺機密門也交托給你了麽。”

屈世途懇切道:“你可千萬說話算話啊!百棺機密門那邊我來負責,你就不要挂心了。我去跟青衣說一聲,這就動身。”

素還真又問:“莫召奴現在如何了?”

屈世途正要走,聽他一問,才想起來滿腦子都是這事竟然忘了莫召奴,趕忙道:“你讓秦假仙拿來的藥已經喂給他吃了,青衣說傷勢已有好轉,但人還沒醒,在內中躺着呢,你去看看吧。”

素還真點頭,囑咐過屈世途多加保重,就轉往內室中去了。

進了內室,素還真仔細察看了莫召奴的傷勢,确認如屈世途所言,他內腑的重創和混亂的真氣都已在逐漸恢複中。而他體內那道讓素還真和青衣宮主都束手無策的詭異氣勁,如今竟已消失無蹤了,不老神泉和不死靈藥的效力果然非同凡響,接下來就看莫召奴何時能恢複意識。素還真心下有了數,站起身來,在房中繞了兩圈,留下一個小術法感知動靜,便合上門退了出去。

他一路行至書房,進去之後掩上房門,走到一排書架前,略一思索,伸手自幾個不同的位置抽出幾本書來。只聽“吱呀”一聲,一段書架開始變形,從內中伸出一只機關手,捧出一個精巧絕倫的機關盒。素還真取下機關盒,一陣輕車熟路地擺弄之後,盒子打開來,現出其中一卷書冊。

這機關盒和書架上的機關都是屈世途的傑作,原本遠沒有這麽複雜,這些年一線生在琉璃仙境退休養老,閑來無事,把仙境裏裏外外收拾了不知多少遍,以至于現在仙境中有多少機關暗道,連素還真這個屋主都數不全了。

盒中書冊甚是不起眼,素還真卻知道,這一冊紙頁皆是以北玄武靈地浸養五百年之問心竹為原料,包覆北域神蠶宮天蠶絲以為經絡,再經由七十二道工序精心炮制而成,可歷數千年而不腐不蠹,水泡不洇,火燒不化,便是以真氣灌注其上也很難毀去。

諸般用心,皆因此書中記載事宜太過重要,即便他素還真身死道消,此書也務必要留存于世,以供後人參詳。

素還真将書取出。此書無名,封面上一片空白,翻開來,也無扉頁,直入正題。

——吾等所居塵世,其已知者為四境六界。

——四境者,苦、集、滅、道,以苦境為至渾至濁,道境為至清至聖。四境分處于不同時空,以黑暗道貫通地脈,再各自化出氣運,孕生萬物,氣運興則境界興,氣運衰則境界亡。

——六界者,魔界、冥界、識界、欲界、菩提界、天外方界,以魔界最為廣大,方界最為神秘。六界獨立于四境之外,自有一套運轉規則,不在此詳加記述。

——七百年前,滅境氣運将竭。滅境儒聖以掩天弓、過境箭開狹道天關,送梵天入苦境。時滅境邪靈三途判尾随梵天而至,一度為禍,終為梵天制裁,三途判之業途靈拜入梵天門下。梵天自此自號百世經綸一頁書,開雲渡山,立往向碑,發下宏願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三百年前,道境氣運将竭。苦境十三道接獲道境玄宗弦首傳音,解破黑暗道禁制,接引玄宗四奇帶道境生民入苦境避禍。玄宗弦首率六弦封閉黑暗道,滞留道境,設法扭轉道境氣運,此非一時之功,兩境通道再開之日無期也。

——四年前,苦境地氣變動,隐現氣運衰竭之征兆。時年三教頂峰現世,以不傳密法将流逝地氣鎮于雲渡山下。一頁書自廢天地無極根基,歷時四載修成佛言枷鎖,縛住地氣不散,并将佛言枷鎖功力傳于其徒業途靈,以備不測。然此舉終是逆天道而行,三教頂峰與百世經綸各自應劫,從此經綸散佚,頂峰不存。

——時查清香白蓮素還真與苦境氣運一脈相連,互為照映。為防自身氣運變化引發苦境浩劫,素還真将本命金葉封于西南方地穴之中,與雲渡山、黑暗道互成犄角,上設百棺機密門以為鎮守。

——又一年,素還真命數行至亢龍有悔,于引靈山歷劫,查苦境地氣無異樣,得證百棺機密門布置實為穩妥。

——此番布置,中原武林損失慘重,惜乎雖奏一時之功,以外力鎮鎖氣運終不得長久。盛極而衰,破而後立,此乃天道循環之根本。然破則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生民何辜,何堪受此災劫?故不至絕地,當另尋孕化氣運之術,竊天道而補人寰,此為上佳之法也。

——另有秦假仙為武林福将,命格特殊,偷得一絲天道福運。當不教他知曉此事關節,令其随心而行,若終至無法可解境地,或可成一線生機。

記載至此再無下文。

素還真将這幾段文字仔細看過一遍,其間筆跡錯雜,有他的字,也有屈世途的字,兩相交錯,鋪就數頁驚世秘辛。

他看完一遍,研墨提筆,于下續寫道:

——梵天證道後十二年,苦境地氣因不明原因再起異變。照世明燈攜業途靈鎮守雲渡山,啓封山大陣。素還真疑心此變與天荒山脈及幽冥血海所存之上古封印變動有關,且其中或牽涉人為因素,實情如何尚待查證。

寫完擱下筆,将談無欲給的天荒不老城路觀圖附于其後。至于那幽冥血海,他此前進出皆走空間裂隙,真實位置尚不得而知,就暫時無圖可附了。

做完這些,他将書收起,機關全數複至原位,步出書房。屈世途出差,莫召奴尚未醒轉,琉璃仙境安靜得有如世外桃源。素還真信步踱至前廳,見桌上還置着屈世途留下的茶具,便取來茶爐為自己烹了一壺茶。

他想,當務之急,一則須等莫召奴醒來,了解他受傷原委,再拟對策;二則須再往天荒不老城一趟,從人形師口中多套點話出來,順道探知幽冥血海所在位置;三則……他原本想讓秦假仙代為打探無欲天下落,想了想還是作罷,但與談無欲勢必需要再會上一會,把一些話攤開來講,以期獲取更多信息。

他倒不認為談無欲若真有盤算,會對他和盤托出,但兩人對彼此都知之甚深,便是一言片語也能聞一而知十,言語往來自是一種交鋒,對此他們都太過習慣了。

只要是交鋒,就必有進退,進退之間總會露出端倪。只是如今的談無欲,雖則看似還是一般的鋒芒畢露,他卻能感覺到,他這師弟較之過往,愈加深谙“藏”之一道了,想從談無欲口中探出話來恐怕非是易事。

信息太少,謎團錯綜複雜,幹系又委實太過重大,素還真半點不敢掉以輕心,只能盡力而為。他只希望,談無欲要行之事與書房暗格中所藏之事不要有任何關聯,否則……

素還真不願意去想這個“否則”,便略了過去。他給了自己一個理由:談無欲雖然處處與他互別苗頭,于大是大非上卻自有計較,斷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舉動。就算有涉,應也不是出自本意,當有轉圜之機。

他原本對談無欲的用心諸多揣測,但行了一趟雲渡山回來,他的想法卻有了一些改變。在事關一境存亡的大勢面前,其他事似乎都變得好說了……

素還真烹好茶,倒上一杯,還沒入口,忽然感應到莫召奴房中起了一點微小的變化。那種感覺,不像是莫召奴醒了,倒像是有人闖入,驚動了他留下的術法。琉璃仙境有素還真布下的陣法和屈世途埋下的機關,何人能做到入仙境而不被他查知,徑直闖進內室之中?素還真不待細想,匆忙趕至莫召奴所在廂房,推門一看,房中不見可疑人跡,窗戶大開,八仙桌上多出一只方方正正的木盒。

素還真兩步趕到床邊,一番探看,确認莫召奴無事,這才走到桌邊,端詳起那木盒來。盒子是黑沉木所制,上設銀質鎖扣,盒身暗沉,無一絲花紋,靠得近了,能隐隐聞到類似于血腥氣的異味。

手指觸到盒蓋時,素還真心裏便生出了不詳的預感,饒是如此,在掀開盒蓋,看清內中物事的一剎那,他仍是陡然變色,大叫一聲,連退數步,腿一軟跪倒在地。

一口血“哇”地噴将出來,素還真一手按在血泊中,一手緊緊揪住胸口,只覺心頭劇痛,耳中嗡鳴,眼前一片腥紅,幾欲昏厥過去。

八仙桌上,那盒中,端端正正,擺着照世明燈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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