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種浸入式劇本殺着實不好搞。
白璃目光從證物上掠過,啧了聲:“林先生您覺得我,蠢嗎?”
林先生一樂:“這倒看不出來。”
白璃掉轉矛頭,又問:“大長老,你瞧我這周身靈氣可有不穩?”
大長老哼了聲,“我瞧你生龍活虎得不行。”
白璃拂袖疊手,再道:“敢問族長與諸位前輩,天衍長老傷口之上可有獨屬于我的靈韻?”
族長身側幾位長老面面相觑,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們幾個輪番探查過,桑舟長老心口那個大窟窿上,沒有留下任何一種靈韻。
好似根本無人動手,憑空就出現了這麽個大窟窿。
甚至連回溯術都探查不出那位桑舟長老遇險前遭遇了什麽。
僅有一位過路的小靈鵲,親眼瞧見桑舟長老重傷前曾見過白璃。
這便成了一個死局。
若不是如此,他們雀靈部也不會招來全族人同中州那夥狡猾的人類當堂對峙。
白璃彎唇:“這就是了。”
“誰不知道雀靈族中只我一個羽毛是白色的。如若我真的尋到了無視境界殺人的法子,為何會留下這麽大的纰漏?”
白璃低嗤,“最愚蠢的殺人犯都知道掩蓋罪行。”
幾位雀靈部的長老隐隐有被說服的傾向,左右交換過眼神,遲疑着點了點頭。
白璃緩緩吐出一口濁息,乘勝追擊接着道:“再者,我一個小小築基境修士,對上元嬰長老,竟然毫發無損。這可合乎情理?”
這一點才是最基礎的邏輯盤。
吃瓜少年團不住點頭,深以為然。
她目光落在那支沾了血的白羽上,揚眉笑了笑。
“最最後,我便要說這雀羽之事,當是林先生孤陋寡聞了。”
林先生用扇骨輕敲掌心,饒有興致哦了聲,便問:“這又是什麽道理”
白璃笑出一口白牙,“你們人族自然不知我們做鳥的煩惱。我們鳥嘛,掉個把羽毛那是再正常不過的。”
吃瓜少年團沒繃住,噗嗤幾下笑出了聲。
“桑長老我先前确實見過,卻是詢問他天衍書院進學事宜,這雀羽想必就是那時落在了桑先生附近。”白璃唔了聲,懶洋洋攤手:
“若是先生們不信,我自可帶你們去尋來百八十根不同時節掉落的雀羽。”
這一通詭辯之下,堂中鴉雀無聲。
林先生笑吟吟開口:“你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言下之意便不是全都有理。
白璃擡眼,目光對上這位始終笑吟吟的林先生,當仁不讓笑哼了聲:
“我說的句句屬實,自然有理。”
“要證明她說的是真是假,再好辦不過。”大長老沉吟片刻,手中化出一柄翠綠羽扇。
黑發白髯的長老手握女兒家慣用的羽扇,頗有一種金剛芭比的味道。
畫風極其辣眼睛。
白璃不動聲色挪開了目光。
大長老用扇劃出一道法陣,直直指着她,“你可有對桑長老動手?”
白璃只覺一股勁風直直沖着腦門掃去,攪得太陽穴生疼。
她面不改色道:“我沒有。”
大長老倒喝:“可有對天衍桑長老動手?!”
白璃繃直了背脊,仰頭直視那道過于灼人的靈光。眼眶被刺激得紅了一圈,她依然道:“我沒有。”
人早就傷了。
同她這個現代來客有何關系?
半晌。
大長老收扇回袖,肅聲道:“我這問心陣下謊言無所遁形。諸位都看見了,白璃與桑長老之傷并無關系。”
“但,畢竟此事發生在我族之地——”
族長沉聲打斷:“大長老!”
大長老掃過這位輔佐多年的族長,目光中隐隐有些失望。
他取出一枚玉簡,接着說:“我雀靈族歷練之中有一味靈藥,喚作熒惑草。用此藥煉成丹丸服下,心脈未碎者俱可重獲新生。三日之後,百年歷練便叫這丫頭同去,取回熒惑草。”
“這是我族給爾等的交代。”
族長陡然變了臉色:“不可!大長老如何不知那歷練之境兇險萬分,讓白丫頭一個築基境初期的去,豈不是——”
“有何不可?”大長老拂袖冷哼,“我雀靈族的小崽子沒有一個是孬種,族中有哪個小輩沒去歷練過?”
白璃并指揩去唇邊滲出的血珠,指着自己弱弱開腔:
“……我沒有。”
大長老頓時火冒三丈,手中捏着的玉簡砸到她腳邊,“你還好意思說!”
白璃跪着往旁邊挪了挪,嬉皮笑臉渾然不當回事。
“白璃自認是個有擔當的,雖然人不是我打傷的。但——”她雙手交疊在胸前,比劃出一個标準的雀族禮,聲音铿锵有力:
“我願意同去秘境,此行必摘得靈草醫治天衍長老,否則神魂俱滅,不得往生。此言,天地為證。”
陣紋如流水一般在她腳下鋪陳開來,緊接着靈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下去,蜷縮成一朵未開的蓮花苞,穩穩降落在白璃光潔的額心上。
這是天道誓言。
違者輕則修為不得寸勁,重者便如白璃親口所說的,神魂俱滅,不得往生。
林先生捏着扇骨,臉上笑意一寸寸冷了。
半晌,擡眼時又彎了唇:“這個交代,甚好。”
從翠陵離開已是日暮時分,層層晚霞鋪陳開來,橘紅染透了半壁天幕。
大長老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非要派原幼送她回家。
白璃被迫和這小少女一路相看兩厭,裝了一耳朵冷哼。
待到洞府樹下,原幼早已不耐煩。
她胡亂擺擺手,道:“三日後的秘境中咱們再一決高下,你最好別先死了。”
白璃歪了下頭,仗着身高優勢拍了拍少女的腦袋:“放心,如果你在那秘境中出了差池,我會救你的。”
就當是回報溪邊那一點善意。
原幼耳朵尖都紅透了,惱道:“呸!誰要你救!!”
說完一溜煙跑了。
雀靈族的人都住在樹上,白璃的小窩也不例外。眼前這株梧桐約莫百尺高,樹冠隐入層雲之中。
白璃眯起眼仔細瞧,終于在虬曲的枝幹間尋到了一座迷你樹屋。
……這要怎麽上去?
心随意動,她整個人竟然慢慢地漂浮起來。
白璃大着膽子朝上躍了一小段,雖是在空中,卻沒有虛浮不定的恐懼感,像是踩在雲上,別有一番滋味。
哇哦,好神奇的法術。
白璃老神在在想,難道說這就是鳥類的本能反應?
但是……也沒聽說過孔雀會飛呀。
屋前有一方矮矮的平臺,像是供來客敲門歇腳。檐上挂着六角宮鈴,悠悠晃蕩。
這樹屋從外面看上去小小一間,玲珑袖珍,推開門卻是別有洞天。
原是因為雀靈族的居所,皆是以芥子須彌術,藏水月洞天于一府。這日常休憩的小小樹屋,便是最好的修煉道場。
這是一間陌生的屋子,卻處處符合白璃的喜好。
用作隔斷的山水屏風,垂紗拔步床,牆邊的銀紋水鏡,每一樣物件都踩準了她的審美點。
白璃心中忽然湧出了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如果換她來陳設擺放,大概也會是這個樣子。
白璃揉了揉眉心,把這個荒謬的想法按下。
她把袖中的小蛇拿出來,輕輕放在檀木矮幾上。
小黑蛇不知何時盤成了一團,血污交織在新生的粉肉上,焦灰成了中間的過渡色。
——瞧上去格外辣眼睛。
白璃噫了聲,嫌棄地點了點它的小腦袋:
“髒兮兮的。”
向來潔癖的龍君平生第一次聽見別人評價他髒兮兮的。
慕墟尾巴尖都繃直了。
他原本一直警惕着,只待她有所動作,便将這個大膽的女人送去閻羅殿。
而如今,最靈活的尾巴僵在原地,整個龍都像是石化了一般。
那個大膽的女人卻再沒有動作,她跪坐在絨毯上,垂着眼瞧着自個兒的手心。
掌心的傷口還未結痂,血珠從布料間滲出。
白璃發現了,她這血對重傷之人有奇效,但這其中顯然并不包括自己。
她啧了聲,不合格的奶媽技能!
在屋子裏掃蕩了一圈,白璃輕車熟路從雲床底下拿出了一個類似急用藥箱的大木盒。
裏面有類似創可貼的長葉子,像紗布一樣柔軟的藍色布料,還有幾瓶不清楚用處的丹藥。
盥洗室在寝室左手邊。
梧桐樹下七八米外有一汪山泉,甘甜的泉水由竹節接引到樹上的小屋中,用以滿足主人平常飲用、盥洗。
泉水從竹節中汩汩流出,又聚集在下方用玉石砌成的湯池裏。
池中靈氣氤氲,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湯池底下還刻了幾個法陣,自帶加熱和換水功能。
白璃掬來泉水澆在掌心,溫熱的泉水沒過傷口,疼得教人直皺眉。
本着不浪費的原則,她取來幹淨的木盆專程又滴了十幾滴血珠進去。
略微粗暴的動作扯動了傷口,白璃低嘶一聲,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用紗布擦幹手上多餘的水珠,裁來長條葉片,她緩了力道細細包裹住傷口。
可惜沒搞清楚那幾瓶丹藥有什麽作用,只能慢慢等傷口自愈。
做完這一切,白璃才在木盆中盛滿熱水,準備回去好好洗一洗那條髒兮兮的小蛇。
檀木矮幾上,小黑蛇依然把自己盤成了一圈蚊香。
白璃挽起袖口,陷入沉思:
蛇這種冷血動物,能用熱水洗嗎?
她坐着一動不動,躺着的慕墟更是不知所措。
無聲的靜谧蔓延在小屋內。
慕墟舔了舔退化了的尖牙,忽然生出了一種幾欲逃走的沖動。
白璃一臉嚴肅地按着紗布。
修真.世界不能以常理推斷。
反正這水裏放了她的血,總歸搞不出人命,哦不,蛇命。
雖是這麽想着,白璃心口卻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輕輕捧起盤成一團的小蛇,她先掬了半捧水往手心澆了下去。
只見剛才還一動不動的小蛇眨眼間醒轉,以一種極度反人類的靈活動作逃離她的手掌。
白璃懵了一瞬。
它就那樣繞在木盆邊,甩尾把這用來藥浴的熱水潑了白璃一臉。
末了,像是挑釁一般晃了晃尾巴尖。
白璃面無表情抹去下巴上的水珠。
很好。
非常好。
今天是炖蛇湯呢,還是炖蛇湯呢?
作者:白璃の養龍日記:
養龍的第一天,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