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小書童哼着小曲兒,坐在門邊烤魚,似乎手藝不錯。
待魚烤得金黃,又刷上一層蜂蜜,然後聞了聞,滿意地笑了下,接着跑了出去。
窗外,溪邊,一個青年立在花叢裏,采摘着新綻放的花瓣。
離得有些遠,看不清面容,只那身影,衣袂翩翩,如清竹之姿,叫人見之難忘。
遠遠地傳來小書童歡快又稚嫩的聲音:“公子,魚烤好了,可香啦,您吃吃看!”
“拿給丹儀。”
“啊?為什麽給他啊?我才不給他!”
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聲音漸漸小了,丹儀聽得并不太清,只看到小書童舉着烤魚,不情不願地走回來,把烤魚啪地擱在石桌上,然後坐在門口,捧着張小臉生悶氣。
丹儀警惕、戒備地低聲問:“他是誰?”
傅音答:“那位公子便是這竹屋主人,昨日你暈倒了,也是他叫小書童救你的。只是此人頗為神秘,至今不肯告訴我身份。”
“人?那可未必,”丹儀看向那不遠處的采花青年,“那花叢早就布下結界,魔氣被遮掩,只是魔族中能布下此等結界之人,當年我只知父王才會。”
夜色深沉。
京都郊外甚是寂靜,一片漆黑,只竹屋點點燈火。
小書童扇着扇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紫砂壺:“公子,這可是千年冰蓮啊,世上僅存的三朵啊,您一下全煮了啊?”
淡淡的藥香飄着,坐在窗邊飲茶的公子淡淡道:“這冰蓮本就是用來治病的,多留一日,藥效便減少一分,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小書童皺了皺鼻子:“哼,早知道是給他吃,我才不去神宮偷這玩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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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子淡笑:“神宮好玩嗎?”
小書童立馬又笑:“好玩!我敲暈了一個小神官,扒了他衣服,偷偷溜進去了……”
一道紅光自窗外閃過,一只巨大的紫朱雀從天空中飄了下來。
朱雀上面斜躺着一個美人,這美人身後立着兩個美貌侍女,一個給他喂葡萄,一個給他喂酒,實在奢靡。
傅音看了一眼窗外,對丹儀低聲道:“那是妖皇花羽。”
聽到門外的動靜,小書童立刻就蹦了出來。
“哎呀,”花羽笑吟吟地,“知道我來了,小真真還特意出來迎接,真是感動呢。”
小書童氣得跳腳:“我叫真真,不叫小真真!”
“不讓我叫你小真真,就叫你家公子出來呀!”
小書童叉着腰:“我家公子不見你!”
花羽撩了下他長長的紫發,慵懶地笑道:“世人都說夜鳳乃魔族第一公子,中正溫雅,君子之姿,人界哪位世家貴族能及得上半分?可如今好友來訪,卻拒之門外,傳出去怕有損公子聲譽啊!”
“哼,你個色妖,若讓你進來,那才叫敗壞我家公子聲譽呢!”小書童漲紅着臉罵道。
他年紀小,懂得可多呢。
妖皇花羽實在是個奇葩人物。
放着妖族事務不管,成日游蕩,說什麽要找尋年幼時救過他的小情人,于是遍尋天下美人,但花羽一向擅甜言蜜語,說出來的話,沒幾句靠譜的。
“論及這天下美人,美則美矣,但看久了也就膩了,唯有人族的長陵小可愛,和這魔族的夜鳳公子,當屬有趣,可抓來玩玩。”
當年妖皇花羽這番話,小書童可還記着呢。
☆、第 16 章
夜氏,乃魔族皇室,承襲上古魔裔之血。
據說當年魔王夜蛟便是魔力驚人,人族哪能殺得了他?所以有一傳聞說他并非死于人族之手,而是被魔族所害。
時隔久遠,夜蛟之死,種種傳聞都有,真假難辨。
而魔族公子夜鳳,則更為神秘。
出身于魔族王室血脈,卻鮮少露面,當年那場浩蕩的人魔之戰,魔族慘敗,人族也元氣大傷,但這位夜鳳公子,卻遺世獨立,偏偏跑去雪山之颠上采摘冰蓮,花羽便是那時認識他的。
夜鳳公子有着很多謎。
比如雪山之巅,乃是妖族的禁地。他當年跑去那做甚麽?
再比如他身邊的小書童年紀小小,卻是世間一等一的高手,這個小書童是何身份?
再比如這麽多年來,他從不曾見過夜鳳公子出手。
夜鳳公子究竟會不會法術呢?
如果夜鳳不會法術,只要趁着小書童不在,就可以……
嘿嘿嘿……
一想到這,花羽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見他那模樣,小書童便知道他定是又在想些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對花羽座下的那只朱雀勸道:“小花花呀,你法力也不差,就是眼神差了點,瞧你這主人,都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不如跟我家公子吧,我家公子會種花,會養你愛吃的魚,更不會虐待你……”
小書童屢屢勸說他家的朱雀抛棄他,雖說朱雀是他打小養大的,但難保多說幾次便真被說動了。
他可還要靠着這朱雀遍尋天下美人呢。
“小真真你太過分啦!”
見花羽匆忙逃竄,小書童捧腹大笑。
此時京都三月,春暖花開,大名城之外的雪山之巅,卻是冰天雪地。
朱雀十分厲害,只一個時辰,便飛回了月光城。
花羽從朱雀的背上跳下來,剛進大殿,便看到一個青年立在殿中央。
這青年身姿颀長,只是臉上被劃了一道淺痕,着實破了他的好相貌。
對花羽這種愛美之人來說,這青年實在入不了他的眼。
花羽故意咳嗽了一聲,誰知那青年竟理也不搭理他,只顧着看攤在長桌上的行軍圖,看得極其入神。
花羽氣壞了,他風風火火地跑過去,一把抓起那圖就撕個稀巴爛,然後把碎片砸在那人臉上。
哦,不,那不是人,那是只狐妖。
長相醜的狐妖。
“花羽陛下,”立在青年旁邊的老頭急道,“你、你怎把圖給撕了?”
這老頭叫樹翁,據說在妖族已服侍過三代妖皇,輪到花羽這一代,更是叫他操碎了心。
花羽哼了一聲:“你還知道我是陛下啊?我還以為那個誰才是呢。”
樹翁哎喲一聲:“您這說的什麽話。”
那青年卻微微一笑:“您現在才想起來是妖族的陛下了?前些日子,大名城被奪回,三萬妖族被坑殺,那時您在哪個美人窩裏呆着呢?”
花羽氣得揚手就想給他一巴掌,卻被青年拽住。
青年毫不客氣地緊抓他的手,目光帶着幾分冰冷:“在其位、謀其政,方能對得起妖族子民。若你還繼續這般荒廢,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花羽氣得扭頭喊道:“花花,快!給我殺了他!”
那只朱雀立在殿外,看向青年,目光中竟帶着些懼怕。
花羽簡直要氣瘋了,那青年卻忽然松開了他的手,叫來了幾個妖族侍衛,把花羽強行架回了寝宮,還下了禁足令,一個月不準出宮。
一個月不準出宮,那人族的桃花祭肯定趕不上了!
長陵小可愛也見不着了!
到底誰才是妖族之皇啊?
你們這些混賬,一個個全聽他的?!
花羽越想越氣,于是把寝宮內能砸的東西全砸了。
朱雀縮在寝宮的角落裏,小聲道:“花羽陛下,其實……其實青山大人也是為了咱們妖族……”
花羽冷笑:“哼,你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嗎?那只死狐貍打小就沒安好心,你們都被他騙了!”
月光城外,立在雪山之巅,往下俯瞰,便能看到旌旗獵獵的大名城。
大名城位于妖族與人族的邊界,歷來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想到前些日子在大名城外被坑殺的那些妖族士兵,樹翁哀嘆道:“天佑我族,這雪山經久不化,而我月光城又處在雪山之巅,人族若想攻打,怕是難于上青天。”
青山微微搖頭,眉目間攏着淡淡愁緒:“長陵王的野心豈是一個大名城能滿足得了的?如今魔族勢微,而我妖族日漸強大,勢必成為人族下一個目标。若我沒猜錯,等桃花祭一過,長陵王定會派兵前來,恐怕我們得早做準備……”
樹翁又怒又驚:“那長陵王年紀不大,野心倒不小!”
青山并不答話,他遠遠眺望着大名城,目光似在沉思着什麽。
☆、第 17 章
桃花祭。
宮中宴請百官,在禦花園設宴。
明湖原本就承襲父親的侯爵之位,前些日子又被封為大名城城主,賜號“明湖君”,一時之間,風光無比。
羞答答的貴族小姐把桃花枝塞到他手裏,就以帕掩面,害羞地跑了。
旁邊有位大臣問他:“不知明湖君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今兒進宮的官家女子裏可有中意的?”
長昭王就坐在他旁邊替他回答:“他喜歡會做桃花糕的。”
“錯,要會做桃花糕、梅花糕、綠豆糕、糖心糕的……”明湖一邊啃着糕點一邊想了想,又補充道,“徐大娘除外。”
徐大娘是宮中的禦廚,長着一臉麻斑,但偏偏做的糕點極好。
小時候,明湖第一次去禦膳房偷糕點吃,撞見徐大娘,仰着小臉一看,登時就被吓哭了。
一想到徐大娘那幅尊容,長昭王就樂不可支。
許是這個話題勾起了他的興趣,長昭的座位就在帝座之下的右側,他扭頭興奮問:“今天确實來了很多美人啊,長陵弟弟呢?可有中意的姑娘?”
明湖差點噎住了。
他斜眼瞅着齊冷月,只見齊冷月笑嘻嘻地盯着長昭王。
但以他對這半魔多年的了解……
明湖覺得長昭王的死法之一,怕是死于話多。
桃花祭,人人喜氣洋洋,唯獨長陵卻撐着腦袋,悶悶不樂地看着宮廷樂師的表演。
魔族少主丹儀沒抓着,他看什麽都沒心情。
聽到自家王兄的問話,他都懶得搭理,只翻了個白眼。
但斜着眼睛看人的模樣,就跟勾人似的,讓人心癢癢的。
好、好想捏捏啊!
長昭王知道弟弟不好惹,他忍了忍,終于忍不住,伸手捏了下長陵王的臉,又馬上縮回手,拔腿就往桃花林逃。
長陵氣得立馬起身:“阿月,給我抓住他!”
長昭王才拔腿跑了幾步,就被拎住了衣領。
長昭王扭頭,看到齊冷月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配着銀發與紅眸,實在詭異。
齊冷月朝他陰恻恻地笑:“你膽子不小啊,還敢跑?”
長昭王雙腿發抖:“我、我沒跑……”
齊冷月扭頭對長陵道:“長昭王以下犯上,實在惡劣,倒不如把他扔進湖裏,讓他清醒清醒,阿陵覺得如何?”
長陵點頭:“就照你說的辦。”
長昭王被拖走,遠遠地都能聽到這位親王的哀嗷:“長陵弟弟!明湖!明湖,救命啊!”
明湖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吃桃花糕吃得可歡呢。
宮宴結束,便是游湖賞花。
法音寺旁邊的明月湖畔,桃花一樹一樹,層層疊疊,開得極盛。
每逢桃花祭,京都的貴族都喜愛在這賞花飲酒,風雅至極。
長陵立在船頭,看着兩岸紛紛跪下的臣民,心中的郁結一掃而光,只覺得澎湃不已,豪情萬丈。
他記得年幼時,父皇便抱着他坐在沙盤上,指着沙盤上的旌旗,哪裏是人族的疆土,哪裏是妖族的地域,哪裏又是魔族的留守地。
“以後長陵長大了,把這些統統都搶回來!”
孩童尚不懂事,稚嫩的童音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何等的豪言壯語,但夏衍帝那時卻十分高興。
“若阿陵能做到,那便是父皇的好兒子。”
後來長大了些,夏衍帝便把他每日帶到朝堂,悉心教導:當年他先祖夏真帝立國,先皇守國,輪到他這一代,該為人族子民開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長陵立在船頭問:“若孤王想出兵妖族,巫勞大人覺得如何?”
“自魔族退守惡/魔/島,唯西南之妖族乃我人族大患,先皇在世時,也深受其擾。陛下能有此心,實乃人族之福,”巫勞立在他身邊,頓了頓,“只是那月光城于雪山之巅,易守難攻,且聽聞妖族之地冰雪漫天,不利征讨。”
長陵冷冷道:“既然妖族是一大患,與其坐等它強大,還不如趁現在滅了它!”
船艙內。
齊冷月笑嘻嘻地對明湖說:“下船之後,把那老頭給我支開,我給你好處。”
明湖扭頭:“什麽好處?”
“我叫阿陵把徐大娘賜給你,以後只給你一人做桃花糕。”
明湖眯眼想了想,點點頭。
一下船,一群姑娘就呼啦啦地把大祭司團團圍住:
“祭祀大人,聽聞您蔔卦極準,給我算算姻緣呗!”
“巫勞大人,小兒已經昏迷半天了,您給看看莫不是中了什麽妖魔邪術?”
“嘻嘻,巫勞大人,您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啊?”
聽聞大祭司巫勞游湖上岸,等待蔔卦算命的子民立刻将他圍得水洩不通,七嘴八舌地,祭祀巫勞面無表情地立在人群中央,脫不開身。
長陵也跟着下船了,長昭想立馬跑過去,卻被明湖攔住了。
“你幹嘛啊?”
“吃桃花糕不?”
“吃!”
“跟我走。”
明湖把最後一口糕點吃掉,淡定地扭頭就走。
長昭王小跑地跟着他。
明湖已經确定了,長昭王的第二種死法:蠢死。
☆、第 18 章
游完湖,回到正殿。
宮女秋芽捧着一大束桃花枝蹦過去:“陛下,這是貴族小姐們今早送來給您的,可多了!”
桃花祈福,是大夏王朝歷來的傳統。
每到春末,迦南寺的桃花盛開,折一枝桃花贈與親友,便有祈福之意,京都的公子小姐們也會将此物互贈,暗表心意。
“扔了吧。”
長陵看也不看,便徑自進了殿內。
他郁郁寡歡地,一只手撐着腦袋,坐在案牍邊,端詳着那張鋪展開來的三界地域圖。
一條小蛇銜着細細的桃花枝從窗戶外爬了進來,把它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擱在長陵手心。
長陵低頭盯着那枝桃花,嘴裏卻嫌棄地說道:“這姑娘家才喜歡的,誰會要啊?”
小蛇扭扭小身子,嗚嗚嗚地:“ 阿陵,阿陵,沒人收我的桃花,我好可憐……”
長陵忍俊不禁,撚着那枝桃花,半響才道:“好吧,看你可憐,我就勉強收下了。”
小蛇又幽幽道:“也沒人送我桃花……”
小蛇又繼續嘆:“要是有人也送我就好了……”
長陵戳戳它的小腦袋:“你竟給我下套?”
小蛇撒嬌地用小尾巴卷着他的手指:“阿陵最好了,我最喜歡阿陵了……”
長陵翻了個白眼,起身尋了一個青花瓷瓶,把手裏的那枝桃花輕輕放了進去,又在殿外折了一枝桃花回來。
齊冷月已經變回人形,笑嘻嘻地坐在案牍邊等着他。
長陵看到他,竟一下子有些緊張,他緊緊捏着手裏的桃花枝:“你、你幹嘛變回來?快點變回去!”
齊冷月眉開眼笑:“那你親我一下,親我一下,我就變回去。”
長陵氣得把桃花砸他臉上。
齊冷月跳起來,一把拉住他。
“你……”
長陵轉身,就被吻住了。
窗外桃花爛漫,幾只鳥兒停在枝桠上喳喳叫,宮殿內傳來低低的、溫柔的耳語:
“阿陵想要什麽?”
“想要月光城。”
“好。”
京都郊外。骊山腳下。
都說迦南寺的桃花開得好,那是因為沒人來骊山。
骊山桃花開得最盛,漫山遍野。可惜位置偏僻了些,人跡罕見。
小書童蹦蹦跳跳地跟在公子身後,夜鳳在竹屋前,一勺一勺,舀着水澆花。
世間唯有公子一人,就連澆花,都顯出一股從容淡雅的氣質來。
小書童捧着小臉,看得入迷。
丹儀跪在花叢旁:“丹儀願拜公子為師。”
夜鳳淡淡一笑:“為何拜我為師?”
丹儀咬牙:“為魔族複興。”
夜鳳聽了,神色未變,又問:“你父王臨終前,可有交待過你什麽?”
丹儀臉露哀傷之意:“那時我在惡/魔/島,不曾在父王身邊。”
小書童驚訝插話道:“怪不得人魔之戰會輸呢,大公子不坐鎮惡/魔/島,跑哪去了?”
丹儀低低道:“妖族之地,雪山腳下。”
小書童睜大眼睛。
魔力越高,就越怕冷。
所以魔族從不踏入妖族之地,這大公子跑那去做甚麽?
夜鳳放下水瓢:“真真,你來。”
小書童哦了一聲,乖乖地接過。
以往公子極其愛惜這些花叢,每日定要親自悉心打理,從不假手于人。但今日不知何時,竟破天荒地讓他來。
小書童興高采烈地一勺勺地澆花,又對丹儀道:“我家公子很早就不管魔族的事啦,他不會收你為徒的。”
丹儀看着那人走遠的背影,仍舊倔強地跪着。
傅音過來勸他:“丹儀,這位夜鳳公子自年輕時離開惡/魔/島,便從此銷聲匿跡,從未回來過。想必他對魔族也無甚牽挂,你病剛好,就別折騰了。”
丹儀搖搖頭,目光堅定地看向竹屋。
夜色深沉。
窗外淅瀝瀝的雨聲,竹屋內,夜鳳側卧在床榻上,雙眼緊閉,神色柔和,嘴角還帶着淡淡笑意,似乎在做着一個久遠的夢。
“嘻嘻,□□,你是小魔王。”
“誰要是敢欺負我弟弟,我殺了他。”
“這世間,唯有阿鳳能坐這個位置。”
“阿鳳,你能回來看我嗎?”
天空電閃雷鳴,一道驚雷閃過,夜鳳忽然醒了,額頭冒着冷汗。
小書童推門進來,憂心忡忡地看着他慘白的臉:“公子,您又做噩夢了?”
夜鳳搖搖頭:“沒事。”
“您總做噩夢,這都多少次了?”小書童嘟着嘴,不高興地板着小臉,“以前大公子在的時候,您可聽話了,現在……”
看到夜鳳難得的陰沉的臉色,小書童吓得不敢說話了,又指了指門外,小聲道:“那個讨厭的家夥還在花叢那跪着呢……”
夜鳳偏頭看向窗外,微微皺眉:“下雨了?”
小書童又膽大地說道:“是啊,也不知道大公子怎麽挑個這麽弱的,魔力差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窗外依稀可以看到一抹少年的身影,清瘦、羸弱,似乎風一吹,就能刮倒似地。
然而那股堅忍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卻跟當年的魔王夜蛟有幾分相似。
不,應該是夜蛟更甚一籌。
當年年幼時,為了抓一只野兔烤給弟弟吃,夜蛟可以趴在草叢裏三天三夜。
只有夜蛟想要的,從來沒有夜蛟得不到的。
一想到這,夜鳳神色微微一變,竟帶着幾分哀傷之色。
“叫他進來吧。”
小書童吃驚地看着他,然而此時夜鳳與往日雲淡風輕的模樣十分不同,小書童機智地不再多問。
大雨裏,傅音撐着紙傘,苦口婆心地,已經勸說丹儀好幾個時辰了。
眼看丹儀要暈倒了,她急得馬上扶住他:“不行,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讓你這麽跪下去了……”
這個時候,小書童從竹屋裏跑了出來,一副氣呼呼的模樣:“那個誰,公子叫你進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所有的人物終于出場啦!接下去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征伐妖族啦……
☆、第 19 章
正殿。
長陵坐在帝座之上,一只手撐着頭,一言不發,任由底下的朝臣們吵得不可開交。
以武将為主的主戰派說了:“當年人魔之戰,我族損傷慘重,妖族便趁亂占了大名城,滋事擾民,掠我人族女子為奴,此等屈辱,不得不報!如今我朝兵強馬壯,正是征讨妖族的好時機!”
一幫文臣馬上反駁了:“妖族常年居于雪山,冰天雪地,地勢複雜,于我人族不利,宜和不宜戰。”
“和?”主戰派的笑了,“千百年來,人、妖、魔三族何時和過?當年魔族鼎盛時期,魔王夜蛟如何對待人族,難道你沒讀過史冊?若不是先祖夏真帝領着驅魔師揭竿而起,恐怕劉大人現在還在魔族手裏當苦役吧?”
那位劉大人登時說不出話來,便作揖,面向長陵:“此事幹系重大,還請陛下決斷。”
長陵面帶笑意地問道:“明湖以為如何?”
在這幫吵吵嚷嚷的大臣裏,明湖算是個奇葩。
大夏王朝的朝臣們個個忠心耿耿,操心着國家大計,他卻在想着早些下朝,正好能吃到徐大娘剛做出來的桃花糕。
香甜的桃花糕啊!
長陵看向他的目光裏隐隐帶着幾分警告和逼迫,明湖咯噔一聲,頓覺不妙,于是馬上嚴肅道:
“妖族一日不除,大名城一日不安。臣以為,當戰!”
長陵滿意地擊掌道:“好!就依明湖之言。”
“陛下!”
不給那幫文臣勸谏的機會,長陵立刻起身,離開了正殿。
見陛下走了,那幫文臣憤而轉移目标,紛紛圍住明湖,群起而攻之:
“明湖君實在太草率了!”
“您怎麽能在陛下面前那麽說呢?”
“還是太年輕了啊……”
長陵在正殿門口停了下腳步,轉身,遙遙地,朝明湖眨了下眼。
明湖目瞪口呆。
說好的青梅竹馬呢?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我是無辜的!
這個鍋我不背!
那幫文臣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地,圍着明湖說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平息了怒氣,心滿意足地各自回府。
明湖回府吃了好幾個桃花糕壓驚,又對前來讨吃食的長昭王道:“今早朝堂可好玩了。”
長昭王這個閑散王爺做得可逍遙,連朝都可以不用上。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明湖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如何好玩?說來聽聽?”
明湖神秘一笑:“明日你去便知道了。”
第二日,閑得發慌的長昭王興致勃勃地跑去正殿,明湖卻稱病未能上朝。
長昭王還疑惑地抓抓頭,昨日吃糕點還胃口好着呢,怎麽突然病了?
看到長昭王來了,長陵微微一笑:“王兄來得正好,替孤王想想這征伐妖族的将領人選。”
長昭王馬上回答:“齊冷月。”
主和派的大臣立馬反駁:“此次出兵妖族,成敗系我人族之運,半魔之子,豈可擔此重任?”
長陵又補充道:“這将領人選,須得戰功赫赫、又得對我族忠貞不二、不能有異心,王兄再想想?”
長昭又答:“明湖!”
“萬萬不可,”主和派的大臣又馬上站出來,“明湖君資歷尚淺,怎可統率二十萬兵馬?”
長昭想了想:“那我舅舅,殷侯呢?”
“殷侯駐守瓊海,防範魔族,不可輕易調動。”長陵說完,又用殷切的目光看向長昭,語氣近乎誘哄,“王兄再想想?”
長陵弟弟今日态度這般溫和,實在是大大地鼓勵了長昭王。
長昭絞盡腦汁地搜刮着武将的名字,年輕的、老态龍鐘的,最後他啊了一聲,望向長陵,眼神帶着幾分猶豫和不确定。
長陵帶着鼓勵的微笑看他:“無妨,王兄只管大膽說出來。”
長昭驚喜地喊道:“長陵弟弟啊,長陵弟弟若禦駕親征,必定令我軍士氣大漲,一舉拿下月光城!”
長陵戲谑地看着他:“王兄好提議。”
“陛下!”
長陵面帶微笑,目光卻是帶着決然:“孤王意已絕,諸位大臣不必多言。”
啊?長陵弟弟居然采納了自己的提議?
這個早朝果真有趣。
長昭簡直要為自己的機智點贊了。
長陵一走,那幫文臣這回更氣了,紛紛圍着長昭王,語氣不善地、輪番怒道:
“長昭王殿下,禦駕親征可非兒戲,怎可如此谏言?”
“是啊,你說你今日來這早朝作甚?”
“倒不如呆在府邸好好歇息……”
兩個時辰後,長昭王才被放出正殿。
他泫然欲泣地跑去明侯府,苦着臉道:“早朝一點也不好玩。”
☆、第 20 章
神宮。
大祭司巫勞肅穆道:“妖族之地,離京都千裏之遙,禦駕親征,此乃冒險之舉,請陛下慎重。”
此時夜已深,立在觀星臺,可俯瞰京都萬千燈火。
年輕的帝王雄心萬丈,目光堅定:“此次出兵,萬分艱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巫勞大人說說看,朝中還有哪位将士能替孤王了卻此願?”
巫勞靜默片刻,道:“若您執意親征,那老夫自然也得随侍陣前,護佑陛下。”
長陵這才微微皺眉:“巫勞大人該留守京都。”
“京都只不過區區一城池,而您乃人族之君,孰輕孰重,老夫自有評判。”
這二人誰都勸不過誰。
巫勞又道:“神宮事宜,我已悉數交于林辭,林辭雖年輕,但做事穩重,陛下可放心。”
長陵搖搖頭:“林辭穩重有餘,銳氣不足,”來回踱步,沉吟半響,轉身欣喜道,“孤王即刻下旨叫殷侯回京,有殷侯坐鎮京都,孤王才敢放心。”
“至于瓊海,魔族如今已如喪家之犬,不足為懼。”
長陵一向幹脆利落,第二日便下旨,叫殷侯回京,同時令大祭司巫勞籌備軍需糧草,明湖君挑選将士,一個月後,大軍便要開拔,前往大名城。
京都郊外。
一只信鴿自夜色中飛來,丹儀坐在竹屋的窗戶邊,那只信鴿穩穩地停在了他掌心。
傅音端着一碗藥推門進來,看到丹儀正盯着密信。
看完密信,丹儀把它置于油燈上方,微微的亮光,映在丹儀那張還稍顯年輕、又隐忍的臉龐。
傅音見他似乎心情很好,便好奇問他,丹儀淡淡笑答:“長陵王要禦駕親征,可妖族的韓青山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說着,便揚起另一封密信,“這是韓青山前些日子發來的密信,說要與魔族一起,圍攻大名城。”
傅音驚道:“你可答應了?”
丹儀搖搖頭:“韓青山一向狡詐,若與他合作,須得萬分小心。再說了,如今人妖之戰,我們只需在适當時機煽煽風點點火,至于其他,那就靜觀其變,日後再做打算。”
朝堂一陣緊張備戰氣氛。
神宮發布急召令,雲游四海的驅魔師自各處紛紛趕回來。
大祭司巫勞領着神官們前往各處州府,官道上,一匹匹良馬踏踏飛馳,一車車糧食晝夜不歇地運往京都。
那幫文臣們還是氣哼哼:“我朝如今國泰民安,物産豐饒,真乃太平盛世,妖族宵小之輩,能掀起多大風浪來?”
京都大營。
明湖挑人的方式也很奇葩。
也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千年寒冰,那塊寒冰玉發着幽幽的冷光,別說觸碰了,稍稍離得近了,便一陣刺骨的冷,叫人受不了。
能跟着長陵王陛下禦駕親征,此等建功立業、出人頭地的好機會,青年們個個熱血沸騰,紛紛排着長隊應征。
從京都大營,長長的隊伍一路延伸到郊外,甚為壯觀。
只見一個将士掌心剛貼住寒冰玉,便忍不住被冷意激得驚叫起來。
立在一旁的上大夫搖搖頭,便在花名冊上劃掉了。
一連淘汰了十幾個,明湖坐在高臺之上,案牍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糕點,他一邊啃一邊又覺得無聊,忽然瞥見長長的隊伍裏居然還混進個小少年,這小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眉清目秀,甚是可愛。
立在他旁邊的将士也看到了,開口笑道:“這小孩才多大啊?跑來湊什麽熱鬧?”
另一個将士提議道:“不如叫人把他趕走吧,要不然大家還以為真什麽人都能應征呢。”
明湖卻啃着桃花糕說:“人不可只觀其表象,他既然敢來,肯定有他的道理,先別急着趕他走,等會看看便知道了。”
終于輪到那個小少年了。
只見小少年手掌貼玉,寒意頓時順着他的手掌侵入全身。
若是旁人,早就凍得松開手哇哇直叫了。
但這小少年眉毛結霜,嘴唇都凍得發紫,卻硬是拼命咬牙,沒有發生絲毫聲響,此人心性之堅忍,可見一斑。
明湖驚訝地起身,饒有興致地問他:“你是何人?”
小少年露出小小的笑容:“我叫真真。”
對啦,這個小少年,便是夜鳳身邊的小書童。
“家住何處?”
真真說他家住京都郊外,自小父母雙亡,吃着百家飯長大。聽說當兵能有軍饷,便來這試試了。末了,他又一派天真地笑道:
“您別看我小,我會烤魚、叫化雞、蔥爆蝦、燒鴨、還有各色各樣的小糕點,我都會做……”
明湖聽着激動,恨不得馬上就抓他去廚房。
但他理智尚存,知道自己在幹正事。
于是依照慣例,真真又被士大夫領着去穿過灑滿驅魔粉的小橋,還得手拿斬妖劍。
這是為了防止軍隊中混入妖魔奸細。
等一切過關之後,明湖滿意地點點頭,見他小胳膊小腿的,便說:“念你年紀小,便不讓你上戰場了,你便呆在我身邊,做我近侍吧。”
真真露出兩顆小虎牙:“謝謝明湖大人。”
☆、第 21 章
大軍開拔前日,長昭王跑去正殿,嚷着也要跟着去。
長陵坐在帝座之上,翻了個白眼,又繼續潛心研究着行軍圖。
明湖坐在窗戶邊,晃蕩着雙腿問:“你想好了,真要去?”
長昭連連點頭,期待地看向明湖。
明湖說:“大名城乃妖族邊界,夜深時分,常有妖族偷偷潛入城中,若是一不小心被抓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