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因着魏桐的身份,順天府尹到底是親自開審,命人帶上來原告。那是個略顯嬌弱狼狽的女子,側着頭,發絲披散下來看不太清楚容貌。魏桐在看到人的時候,心裏升起了三分猜測,但是等到人真真切切的開口之後,他只覺得人的想象力終究是無窮的。
“妾身名喚魏寧,乃是身側這人的妹妹。自小無依無靠,與哥哥相依為命,豈料哥哥竟對妾身起了心思,奸污了妾身。妾身本想逃了出去,奈何身側都是他的人,無法之下茍活度日。兩年前他似乎是厭棄了妾身,不再過來。妾身欣喜,卻發現竟是有了身孕,悲怆之下不忍舍棄,還是生下了孩子,只盼着自己養大他,也有個倚靠。豈料半個多月前,他聽聞風聲,奪走了孩子,自此再無音訊。妾身實在是忍無可忍,才來報案,求大老爺給妾身做主,至少……至少把孩子還給妾身,妾身實在是不能沒有這個孩子……他是妾身的命啊。”女子跪伏在地上,聲音婉轉凄切,讓人聽着既生憐又生愛,恨不得把話語中的哥哥扒皮挫骨,恨恨懲治一頓。
順天府尹在這位魏寧說完之後,一拍驚堂木,沉聲說道:“魏桐,原告所述你可認罪?”
魏桐作為禦前之人,上堂無需下跪。他掃看了一眼旁人,淡然說道:“這罪,不認。”
魏桐的話讓順天府尹的眉頭微挑,而後又說道:“的确是不能夠光聽這人的一言之詞,來人,把證人傳上來——”
“是!”
沒過多久,一個小厮打扮的人瑟瑟縮縮地随着官差走進來,魏桐在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熟悉,等他開口之後便認出這人是誰了。這是他在杭州時招的下人,在他離開杭州之後,那棟宅子就交給阿辰幫忙看顧。那人的視線在觸及到魏桐之時,吓得立刻移開了眼睛,把視線牢牢落在身前的地磚,放在腿邊的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順天府尹咳嗽了兩聲,看着跪在女子身邊的人問道:“張大牛,把你知道的事情說一說吧。”
“是,是。草民是,是魏大人在杭州時候的下人,那個時候魏大人還不是,還不是官人,只是個商人。外頭的人都說他人好,但實際上府裏卻關着他的親生妹妹,每日竟強迫做那事!魏大人貼身的事情都是陳肅在負責,我等原先也不知道,但那日我半夜起夜,才不小心看到此事,只是因為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聲張。後來魏大人離開了杭州,也帶走了宅子裏的妹妹,草民也不想在杭州待着,就,就一路來到了京城做活計。半個月前,魏寧找上門來,說是她生下了孩子,卻被哥哥搶走了,實在是忍不下去,一定要把這禽獸收官。草民想着,這事情本就天理難容,便咬牙同意作證了。”張大牛雖然抖抖嗖嗖,到底把話說完了。
順天府尹喝聲道:“魏桐,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認?”
“何來物證?”魏桐诘問,順天府尹帶着意義不明的笑意,“把孩子帶上來!”随着他的話音,陳茶手裏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孩子被壓進來,身後的官差守在身後時不時看上幾眼。魏桐面帶薄怒,在看到被抱在襁褓裏的小柯更是怒意上頭,只不過很快便被壓下去。“府尹大人倒是問案心切,連孩子都能夠直入刑堂。看到大人,卑職才知道不擇生冷的含義,實在是字字珠玑,不忍錯落。”活生生的人被當做物證,令人發指。
面對魏桐的明諷暗刺,順天府尹有些惱怒,又一次重重拍擊了驚堂木。原本他便對這些個禦前侍衛沒有任何好感,不過是些走門路的纨绔子弟,仗着父輩的功績游手好閑卻又能夠很快高升,如何讓人不生妒恨?這魏桐看起來沒有什麽門路,然而前身卻是個商人,指不定花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才取得了今天的位置。而現在這一出兄妹亂倫的事實卻足以抹殺掉這個人的整個前途!一想到這裏,他竟是有些高興自得。
那女子在看到孩子之後,情緒激動竟是要撲上前去,柔聲說道:“孩子,我是你娘親啊,你還記得嗎?”小柯聽着近在耳邊的話,連忙把臉重新埋在陳茶的肩上,如果不是看着場面不對,他立刻就要撲到魏桐懷裏去了。順天府尹高坐大堂,也看不清楚孩子的相貌,不過看着下面的鬧劇還是喝止住了,官差重新把人壓到位置上去。陳茶護着孩子站到了遠處。
“魏桐,你不要再辯駁了。你并未婚娶,也無妾室。你宅子裏的人已經有人審問過了,這個孩子的确是半個多月前突然出現,你倒是說說,這孩子是從哪裏來的?”順天府尹的逼問,恰好是魏桐無法回答的地方。小柯的出現太過突然,也無法理個來龍去脈。然而下一刻魏桐卻笑道:“大人,卑職閑來無事撿了個孩子養,難不成還得給這個孩子安個來龍去脈,好備着別人審問?”
魏桐的反問讓順天府伊噎住了,而魏桐的話還沒有說完,“而卑職也有個疑問,想請這位……妹妹給卑職解答疑惑。既然你自稱是我的妹妹,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與我的血緣關系?”別說魏寧現在還在來京的路上,便說魏桐的實際狀況,這件事情也如同天方夜譚一樣可笑。
假魏寧毫不猶豫地說道:“哥哥左胸膛上有顆米粒大小的黑痣。”這樣貼身的标識,的确是只有近身過的人才會知道這件事情。聽到回答後的順天府尹還假意又問了一句:“那你又是怎麽找到張大牛的,你不過是個柔弱女子,怎麽就知道他在何處?”
“妾身在生下孩子後,便帶着偷偷跑了出來。原本他把我帶到北邊去後,又另外找了個地方安置我,等到沒來之後,我變賣了些東西離開了那裏。在路上發現懷孕便找了個地方生下孩子,來到京郊過活。孩子被搶走之後,我便一直在京城內找,沒想到第一天便在西邊集市遇到了陳大牛,在想起他是誰之後,走投無路之下才找了他。”假魏寧哭訴道,哭得梨花帶雨,好令人憐惜。
順天府尹嘆息,安慰了幾句之後才又看向魏桐,“魏桐,你還有什麽好說?”而魏桐從頭到尾依舊是不認,把順天府尹氣了個半死又無可奈何。礙着魏桐的身份,他又不能給魏桐上刑,在知道魏桐輪休的情況下一怒便把人押入大牢,打算明日再審。如果審出個結果來,皇上定然不會怪罪。
魏桐在下了牢獄之後只是擔心小柯如何了至于這個刑案也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不過雖然看着可笑,但來勢沖沖,竟是把所有的一切都調查得差不多,這十年間的事情基本被挖了出來,連舊宅的人也被拉來做所謂的人證。而不管是假魏寧還是張大牛的話語,對魏桐的名聲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背着這樣的聲名,莫說清流,便是普通百姓都恨不得唾沫加身,掩面避開。再加上最近朝廷對魏氏的反對之聲盛行,等順天府尹得出個什麽結果,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不是康熙同魏桐的關系……這件事情對魏桐來說,幾乎是個死局了。畢竟現在,只是差了個所謂的口供而已。
靠坐在陰冷的牆壁跟腳,魏桐無奈搖頭,說起來,尚方院……現在應該改叫慎刑司了。慎刑司的大牢他也待過,現在順天府的牢獄也能體會一番,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見識到其他處的大牢是如何模樣,指不定還能給個總結。
幾個時辰之後,他從順天府大牢被轉移到了刑部大牢。魏桐……很好,他的目标又前進了一小步。
郭四海知道皇上出宮不是件小事,在下朝之後便趕忙先回了刑部,早點把事情理順之後才好做打算。在朝上看着皇上輕描淡寫,卻一瞬間壓住所有言論的氣魄,他便知道皇上定然是要保住這人的,如果出了什麽差錯,這禍事可不得輪到自己頭上!順天府尹那個老東西,這件事情之後定然要好好算賬!
然而在翻完剛剛送來的案卷之後,郭四海卻有些哀嘆,這個案子雖然看得出端倪,但是如果按照順天府尹原本打算的判決也不是不行。畢竟人證物證俱在,魏桐之妹的身份幾乎确定,也指認了孩子的特征,又有人證在,按照常理,這事也就有了結論。只是……郭四海打起精神來,無論如何,這判決絕對不能判定在自己手上。
而不過一刻鐘後,聖駕悄悄駕臨,郭四海趕忙出去迎接,又派人把大堂布置了一番,隔開了聖駕。最後才重新坐回位置,換回嚴肅正經的樣子,喝道:“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