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幾天之後亨利收拾了一個小包裹準備出宮,當走到皇宮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剛主持完宗教活動回來的希爾德布蘭。

希爾德布蘭見他只帶了兩個侍從不由皺眉:“陛下這是要去哪裏?”

“出宮走走。”亨利并不打算多說。

希爾德布蘭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他的打算:“上來。”

亨利站在華麗的馬車旁沒有動作。

“陛下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嗎?”希爾德布蘭笑道,“上來吧,沒有人比我更熟悉羅馬城。”

亨利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步上了馬車。

“回拉特蘭宮。”希爾德布蘭朝駕車的神官吩咐道,接着把亨利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包裹裏裝着的是什麽?”

亨利握着包裹的手緊了緊,然而想着也沒什麽不能見人的就把它放到小桌子上,一言不發。

謝爾德布蘭見狀輕笑一聲,親自打開,發現是一份地圖和幾片面包:“亨利打算去郊游?”

“你明知道。”亨利觑了他一眼,默默把包裹重新系好,“去拉特蘭宮做什麽。”

“亨利想體驗生活穿成這樣可不行。”

亨利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這已經是他所能找到的最質樸的一套了。

面對亨利的疑惑,希爾德布蘭賣了個關子。

車駕很快便駛入了拉特蘭宮。

拉特蘭宮的宮門前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青銅騎士雕像,銅像經歷了上百年風霜洗禮,遙遙地眺望着莊嚴宏偉的羅馬城。

Advertisement

“亨利知道這尊銅像的來歷嗎?”

“不過是一位騎士罷了,對于他為何一直給你守門,朕一點探尋的欲望都沒有。”

“哈,”希爾德布蘭突然被他的“守門論”給取悅了,“亨利,你要知道這個騎士的不尋常之處就在于,他的長相和第一任羅馬教皇康士坦丁十分相似。”

“那真是太不幸了,正因為他長得像康士坦丁,”亨利模仿着希爾德布蘭神秘的語氣說道,“所以他就要一直立在這裏,你瞧那該死的馬兒,高高地揚起了前蹄,而我們偉大的康士坦丁……看着快要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哈哈哈哈哈,亨利,”希爾德布蘭樓過他用力揉了揉,“我的亨利真有趣。康士坦丁要是聽到你方才的話一定會來夢中找你決鬥。”

亨利這一刻仿佛被一個神經病摟住了。

似乎察覺到亨利的無言,希爾德布蘭輕咳一聲恢複了以往的嚴肅神情:“但是每一任羅馬教皇都要感謝康士坦丁,是他定下了只有羅馬大主教才能接過教皇權杖的規則,若非如此我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亨利猜測他大概是慶幸自己恰好生在意大利,因此才能順利爬上聖彼得的寶座。“和你在一起。”希爾德布蘭卻突然握着他的手這麽說道。

這一刻亨利只想逃出這駕馬車,遠離這個男人,因為他感覺自己正逐步邁入希爾德布蘭編織出的謊言裏,他不确定再這樣下去自己是否還能保持警覺。

不等亨利反應過來他又問,“假如我沒當上教皇,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亨利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垂下眼:“會。”

天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教皇的身份。

“亨利,我想吻你。”希爾德布蘭靠近他,透過被風吹起的窗幔所帶進的一縷光線清晰地窺見少年君主眼底的真摯,心跳由此不規律地躍動着,同時向對方回以當下最真實的渴望。

亨利擡眼,鼻息相聞間身體突然一顫:“真不巧,馬車停了。”

希爾德布蘭扣住他的後腦深深地吻了過去:“管它呢。”

最後亨利步下馬車時氣息有些不穩,希爾德布蘭把他的小包裹遞給了一旁的神官,徑自把人帶回寝殿。

“你要做什麽?”許久沒有來到這裏,亨利的神情尚有些戒備。

希爾德布蘭身上還穿着主持彌撒時所穿的禮服,與日常的純白法袍不同,帶金色暗花绲邊的禮服使他看起來更加莊嚴、神聖,當他不動聲色地注視着你時,琥珀色的眼眸中閃耀着柔和的光,加之異于常人的英俊面容,使他視之宛若天神下凡。

盡管他此時正如一個普通人般站在衣櫃前翻找着什麽,亨利依然有一瞬間受到了蠱惑。

希爾德布蘭翻出兩件樣式稍顯過時的襯衣,把亨利領到床邊示意他換上:“你現在身上穿的這個料子太好。”

見亨利沒有動作,希爾德布蘭伸手替他解開一顆扣子,這時他才躲了躲:“朕大可以讓人準備一件合适的,為什麽要穿你的。”

“時間不是來不及麽,再說,為什麽不能穿我的?”希爾德布蘭沉着地解着亨利的衣扣,神情十分專注,慣常翻閱《聖經》的修長指節在衣料間流連而過,随着上衣的徹底敞開亨利遍布情色痕跡的白皙軀體也随之展露在眼前,“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麽耐心地解你的衣服。”

亨利不理會他的調笑,利落地脫下襯衣,拿起床上待換的舊衣正要自己穿上,希爾德布蘭卻制止了他:“等等。”在衣服的袖口處查看了一下,換了另一件給他,“你穿這件。”

“有區別麽。”亨利看了一眼袖口處,只見上面有一道歪曲的縫補過的痕跡,針腳時松時緊,看得出當時縫補的人技術十分拙劣。

“亨利還記得這件衣服嗎。”亨利站在那裏不知正想些什麽,希爾德布蘭見狀只得再次服侍他穿衣,“這感覺還挺新鮮,這麽快又要給你穿上衣服了。”

“你為什麽還留着它?”盡管他已經竭力掩飾,但希爾德布蘭仍是聽出了他聲音裏的顫抖。

“這可是亨利親手為我縫補的衣服,自然要好好保存起來。”将衣扣一絲不茍地扣好,希爾德布蘭親了親亨利額頭,解釋道。

這件襯衣是希爾德布蘭六年前所置備的,因此如今亨利穿着十分合身。

然而他的表現卻似乎有些不自在。

“放心,這些衣服都有定期清洗。”說着的同時,希爾德布蘭脫下禮服随意丢到床上,全然不在意這樣的舉動會使一絲不茍的衣料生出折痕。

等亨利将舊事抛諸腦後時,他已經快扣好衣服了,亨利見狀鬼使神差地擡手——

替他扣上最後一顆扣子。

希爾德布蘭順勢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揉捏了一下。

亨利倏地把手抽回:“走吧。”

“等等。”希爾德布蘭半蹲下去,在他的褲子上扯起幾條絲來,“好了。”這才牽着他往外走。

此時手下的神官已經替他們備好馬匹,在宮門前守候了多時。

希爾德布蘭遣退了所有人,和亨利同乘一騎前往羅馬城的西北部。

亨利被他攬在身前,身後精壯緊實的胸膛由于颠簸一下下地摩擦着他的背,襯衫的面料相較于平日的便服而言略顯粗糙,亨利只覺十分不适,不知是因為身後的男人還是衣服的緣故。

希爾德布蘭也許久沒和人同騎了,但他漸漸地也找回了熟悉的感覺:“我以前教你騎馬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

“朕今天出來不是為了和你回憶往事的。”聽他再一次提起從前的事,亨利心下不快,盡管已經竭力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卻仍是不可避免地顯出一些不耐,“況且朕的騎術是父皇教的。”

“是誰一直不敢上馬,非要我陪着?”希爾德布蘭在他耳旁取笑道。

亨利忍不住反手給了他一個肘擊。

希爾德布蘭悶哼一聲,危險道:“亨利,要知道我的腰和你的一樣敏感,萬一不小心把我弄硬了……我恐怕會忍不住在馬背上把辦了你。”

亨利嗤笑一聲:“你可以試試看。”話裏話外都是對他能力的質疑。

“等回去。”希爾德布蘭在他臉側吻了一下,始終還是記得正事,“今天怎麽突然想着出來?”

“朕很好奇貧困的生活究竟是什麽樣子。”既然希爾德布蘭說他不知人間疾苦,他自然要去了解一下,省得下次又被逮着機會教育一通,要知道,他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再來教訓自己了。

“既然如此……我會讓你好好看看的。”

談話間,兩人越走越偏僻,周圍的房屋風格也從靓麗堂皇漸漸變為厚重質樸,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幢筒形的拱頂式建築前。

把馬系到一旁的樹下,希爾德布蘭牽着亨利往裏走去。

窄窄的回廊裏幹燥且陰涼,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仿佛沉積已久的黴腐氣息,亨利不由掩住鼻子:“怎麽沒有人。”

“這裏已經荒廢了,去年我把它圈為了教會的領地。”希爾德布蘭推開一道搖搖欲墜的門,薄薄的木板發出“吱呀”的聲音。

這是一個約有二十平米的空間,極低的吊頂以及灰黑色的牆體使整個空間看起來逼仄不堪,角落裏還有許多帶有黴斑的黃褐色污漬,亨利忍不住退到了門外。

希爾德布蘭松開他的手站在屋內,淡淡地說:“我在這裏度過了人生的前四年。”

亨利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不是從小在修道院長大?!”

“可我在這裏出生。你知道,我的父親不過是一位手工匠,他患病去世之後我只能被送到修道院。”希爾德布蘭這麽說着的時候臉上不見悲喜。

亨利卻沒來由地覺得有些……憐憫?不對,不是憐憫也不是可憐,總之,他的心突然抽動了一下。

“這些都過去了。”他只能這麽幹巴巴地說。

“當然,從我坐在溫暖的教堂裏誦讀《聖經》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一切都過去了。”希爾德布蘭說得十分輕松,“不過我還記得當年這裏一共睡了五十八個人。”

亨利鼓足勇氣重新走進屋內:“這怎麽睡得下?!”他的寝殿比這大得多,但只要超過二十個宮人站進來他都覺得十分不耐了。

“人們沒有條件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甚至是自己的房間,往往只能幾個家庭擠在一起,彼此之間的生活沒有距離。”希爾德布蘭走近牆角處,“有時候就連方便也在屋內解決。”

亨利總算是知道牆角處那些斑駁褐黃的污漬是怎麽來的了,一時之間有些反胃。

希爾德布蘭沒有再說下去,拉着他回到拴着馬兒的樹下,從馬背上取下一只水壺遞給他:“喝點水吧。”

亨利接過灌了幾口,希爾德布蘭拿回來沾了沾唇才将水壺放回原處。

“還要繼續嗎?”

亨利思索了片刻才點點頭:“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