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深海月穴,死亡之影。

北川桔子看着暗沉的大廈,手裏的刀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地面,玉石相擊的聲音打破靜谧的夜,四下裏陰影更厚重。

遠處的大廈依然在沉睡。

狐之助在她腳邊揪着自己的毛嘆氣,“北川大人,月色如此之美,我們應該去打游戲或者去掙錢,而不是站在這裏虛度時光。”

北川桔子朱唇輕啓,“可我想和狐之助虛度時光啊。”

狐之助嘭一下毛就炸了,它捂住眼睛,從爪縫裏擡頭看她,女孩正笑盈盈的看着它,眼裏滿是寵溺,星光在她眼底擱淺。

琉璃剔透比今晚的月色更美。

這女人連狐貍都不放過!狐之助心裏這樣想着,身體卻很誠實的埋進她懷裏。

“來了。”

遠處的風肅殺起來,雲霧波動,一直在那裏漂浮的九道人影開始晃動。

樓頂又出現了一道影子。

在極深的夜和極亮的月裏,她是極致的風景。

兩儀式右手揚起短刀,反手握住刀柄。左手朝着空無一物的上方虛虛一抓,雲消霧散。又只用了一刀,漂浮着的東西就散了。

“真厲害啊式,那種東西也能殺嗎……”北川桔子感嘆,“我看不見的生,她輕易就能看到死。”

巫條大廈上面漂浮的是幽靈,兩儀式只用了一刀就殺了那些東西。織消失後,式成為了極為特殊的存在—根源之渦的‘無’,這是通過‘死’到達的矛盾螺旋的盡頭。

魔術師窮其一生也要追尋的根源就在她身上。

這些理論是蒼崎橙子告訴她的,北川桔子最不耐煩這些東西,但因為涉及到式,她只能硬着頭皮聽完,歸納整理得出一個結論—兩儀式醒來後會面臨巨大的危險。

“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狐之助開口,“你之所以答應接手本丸,不就是因為時之政府答應幫她抵消抑制力。現在她魔眼已開,這下你該放心了。”

“但織還是消失了。”北川桔子看着那道身影離開,落寞垂眸,“算了,我們回本丸吧。”

“好。”狐之助跳下來,金色的光芒從它腳下升起,六芒星法陣上布滿了劍形符文和異形文字,北川桔子擡腳走進去,最後看了一眼遠處的大樓。

那是個被遺忘的地方,也是囚禁之地。想要活的飛翔沒有錯,但那個女孩不該對黑桐幹也出手,因為對式來說,黑桐幹也是她唯一的救贖。

織也不讨厭黑桐君呢。

北川桔子輕輕勾起嘴角,但下一秒睜開眼,她的笑容僵在臉上,額頭青筋直跳個不停,廢了好大勁才按下去。

本丸裏也是夜晚,但燈火輝煌如同白晝,喧嚣吵鬧如同菜市場,不遠處傳來一陣鬼哭狼嚎,估計又是哪位刀劍男士在耍酒瘋。

傳送陣邊上還有一塊西瓜皮,紅壤上爬着一溜螞蟻。北川桔子蹲下來看了看,各個又大又肥,一看就是最近夥食豐盛。

狐之助一聲不吭,擡腳把西瓜皮踢進草叢裏,權當沒這回事。

“早晚有一天能讓這群王八蛋氣死。”北川桔子嘆氣,“別告訴我,我多長時間沒回來,歡送會就開了多長時間!”

這群男人,吃着她的靈力,花着她的錢,見了她還吹鼻子瞪眼,心裏咕嚕咕嚕冒壞水,活像她給他們集體送了綠帽。

狐之助也嘆氣,“罷了,他們只要不出去鬧騰,其他的随便他們。”

“他們出不去。”北川桔子冷笑,一腳踢開前面擋路的酒瓶,“能力不同源他們用不了傳送陣,他們願意鬧就鬧,把這裏作成豬圈也是他們自己住。”

這座本丸堪稱‘審神者收割機’,第一任審神者陣亡後本丸無主,時之政府派了一位審神者接手,不出一個月第二任就犧牲了。緊接着又派了第三任,第四任……連續犧牲了七位審神者後,時之政府終于發現事情不對頭,本丸裏的刀劍有暗堕的趨勢,按理來說應該集體碎刀,但因為當初跟第一任審神者有過不碎刀的契約,時之政府只好找北川桔子救場。

與其說是讓她繼承本丸成為刀劍付喪神的主公,不如說是讓她成為本丸監獄長,用跟靈力不同源的能量鎮壓這群刀劍男士,她身上的封印指定可以直接作為陣眼使用。

這是北川桔子就任監獄長的第二個年頭,她的男人們并不聽話,哪怕當初認主的時候她對他們用了淨化系的魔法—聖光普照,但就算這樣也不能驅散他們內心的黑暗,估計只有回爐重造才能夠拯救他們。

“走吧,狐之助。”北川桔子朝着小狐貍伸出手,把它抱在懷裏捏了捏耳朵,“上次那把鶴丸對戰血族的時候讓我弄斷了,我們得再去鍛造一把,你幫我找找鍛刀公式,這次要一期一振。”

狐之助面前浮現一面光屏,它伸出爪子在上面按來按去,指着幾個數據,“要不然all950吧,反正咱們不差錢。”

北川桔子不可置否,作為只能自己帶刀出陣的審神者,時之政府給了她一大筆補償,鍛刀資源多到就算她人品再差也能集全刀賬,鍛造出來的刀劍雖然都無神格,但勉強也能稱得上是神兵利器。

本丸出品的刀劍,削鐵如泥砍頭如切瓜,只要不碰上皮硬血厚打不死的吸血鬼,基本上不會碎刀。

“呦,我們美麗的主公大人回來了啊!”白衣如鬼影蹿到她面前,堵住了路。

北川桔子冷淡的看着他微醺的眉眼,在他貼的更近之前後退一步,伸出手指抵住他的額頭,“鶴丸先生,請自重。”

鶴丸國永打了個酒嗝,酒臭味鋪面而來,北川桔子嫌惡的皺眉,她拿出手絹擦了擦手指,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鶴丸先生,身為一把刀,還是講點衛生比較好,本丸不缺那點洗澡水。”

她抽身離開,修身的牛仔褲摩擦着風聲,月色沉默不語,唯有泉水嗚嗚咽咽。宴會接近尾聲,這座本丸的夜慢慢沉寂下來。

哪怕監獄長和刀劍付喪神彼此不喜歡,但誰都不肯先撕破臉,因為誰先被對方惡心到誰就輸了。

……

鍛刀室裏,北川桔子看着熊熊燃燒的爐火,眼裏明明暗暗,狐之助在一旁吃着油豆腐,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舔爪子。

“你說說,他們那麽好看一把刀,怎麽心就那麽壞。”北川桔子幽幽出聲,“不僅殺主,還暗堕。”

狐之助轉了轉黑色的眼珠,“大概是因為皮囊越美,心越毒吧。”

“所以說美人啊,調戲一下就好,不可深交啊—”北川桔子感嘆。

狐之助假裝聽不懂。

“當然如果他們決定用美人計的話,我不介意接着呦。”北川桔子笑成了一只狐貍,微眯的眼裏滿是流光。“送上門的東西,不吃白不吃。”

狐之助認真的點頭附和,“本丸共有刀劍62振,輪着來大概能輪兩個月。”

北川桔子:“……”我的狐你變了!

平安京篇[一]

噠噠噠。

皮鞋踩在青石板路上,鞋跟輕輕敲擊着午後的風。

北川桔子打個哈欠,眼裏浮上一層水霧,陽光照在臉上,眼底留下了一層濃重的陰影。她昨晚通宵鍛刀,後半夜一個瞌睡差點栽爐子裏直接以她骨血練玉剛。

遠遠瞥到了幾道身影,綠葉叢中搖着折扇,像極了風流貴公子。

北川桔子懶洋洋的四處環顧,視線停在距離她五步遠的草叢上,風動草也動,一角包裝袋橫躺在裏面。她微微皺眉,停下腳步,歇了前往庭院看風景的心。

“北川大人,有新任務。”黑眼狐貍随着金光出現,它剛剛去時之政府做上個月的工作彙報,順便幫懶得去政府大廳的北川桔子領回這個月的任務。

北川桔子浏覽着任務內容,神色變得微妙,這次竟然是掰正歷史的任務。時之政府的任務大概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跟時間溯行軍戰鬥維護正常的歷史,另一類就是把走岔道的歷史掰正回來。前一類因為有歷史書可以随便莽,後一類因為世界線錯亂任務難度都不低。

第二類任務只有綜合實力評價達到S級別的審神者才能接,時之政府把這種任務交給才B+的她究竟是何居心。

“狐之助,我等級不夠吧。”北川桔子伸出細長的手指,指着屏幕上的紅色字母,任務要求裏面寫的很清楚,審神者等級要求S級。

狐之助甩甩腦袋,拉出身份信息給她看。

審神者姓名:北川桔子

本丸名稱:北川大人的後宮

隊伍名稱:一人一狐仗劍走天涯小隊

審神者等級:S級

審神者戰績:249勝0敗,勝率100%

北川桔子盯着上面的S半天沒說出話,她早就知道時之政府無恥,但沒想到他們能不要臉到這種地步。作為一家跨時空企業,他們壓榨正式員工也就罷了,竟然連臨時的她都不放過。

“你們很缺人嗎?”北川桔子幽幽開口,“這是想讓我賞無可賞封無可封嗎?下一步就該狡兔死走狗烹了。”

狐之助腦門挂滿黑線,只覺槽多無口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北川大人,您歷史劇看多了。”

北川桔子聳肩撇嘴,“怪我喽,那些歷史名人長成那幅鬼樣子,每次做完任務回來不用偶像劇洗洗眼我就瞎了,時之政府懂個屁的歷史!”

時之政府懂個屁的保護歷史呦~北川桔子咽下這句話,換成冷哼來表達她對雇主亂給她提等級的不滿。

狐之助勸慰她,“正好那些保護任務做膩了,我們換換新口味。”

北川桔子抽抽嘴角,她大力戳着屏幕,恨不得給它戳出洞來,“這叫換口味?這叫文案沙雕化!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任務內容:‘找到平安時代的惡鬼,帶他曬太陽,請他喝茶。’

任務節點:‘平安時代W點—戰國時代J點—大正時代B點。’

鬼知道平安時代有多少鬼,她一個個約着喝茶不得約到下個時代,難不成讓她辦個百鬼宴一次集齊所有惡鬼?還有就是,任務裏說的惡鬼是什麽鬼,萬一她打不過呢……

“任務太難,做好失敗的準備。”北川桔子初步斷定,“好在這個任務有三個時間節點,有三次機會,時間跨度一千多年,這鬼挺兇啊!”

任務提示:‘青色彼岸花,紫藤花,醫師。’

北川桔子來來回回看了半天,“狐之助,為什麽我去做任務還要推理?就不能直接告訴我殺誰救誰又放着誰不管嗎?”

“因為異常的歷史不會留下記錄,只能由審神者自己去尋找答案。”

“糟糕透了……”北川桔子呢喃自語,“一個競技游戲讓我玩成劇情游戲。”

她抱着狐之助匆匆離開本丸,去萬屋補充了一下存貨,又回現世購買了一些對付各種鬼的東西。東方的神道教符咒,佛門舍利等;西方的銀質刀具,教堂聖水,煉金物品等。

誰知道惡鬼是什麽鬼啊!

北川桔子撅起紅唇,滿臉都是不高興,她讨厭那些用刀砍不死的東西。

……

木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雨水順着傘沿往下流成線,女人穿着木屐從霧中走出來,輕輕擡傘,嘴角一塌看着前面低矮的屋舍嘆氣。

照狐之助所說,平安京有東西南北四神護持,四個方向又有寺廟神社陰陽寮守着,歷經三百多年沒被鎮壓的鬼怪所剩不多。

北川桔子特意去洛東鳥邊野走了一趟,也沒能撞上一只鬼。野史不是說那裏經常有水鬼出沒嗎?騙子!雨下的那麽大她在橋上站了一個鐘頭也沒見雨女前來問好。

駕—

嗒嗒嗒嗒—

一陣蹄疾聲,雨夜中有一輛牛車從遠處駛來,牛蹄涉水而過,因為那一排屋舍門口挂着燈,北川桔子看清了上面的族徽。

“是貴族哦,這麽大的雨還去別人家裏睡覺,真是佩服。”北川桔子來到這裏一個多月,晚上夜行的時候總能碰上有人‘夜這’,濃妝豔抹的男人在院子外面唱着矯揉造作的和歌,有好幾次她差點把對方當成鬼一刀砍過去。

太可怕了,平安京時代的‘美’男子。

“浮生盡頭皆小町啊……”作為一只狐貍,一只很博學的狐貍,狐之助開始吟詩,被北川桔子洩憤式的揪了一撮毛。

又有馬車聲傳來,等到它靠近,透過厚重的水簾一看,車廂上華麗的和式繪女人正遮面淺笑,朦朦胧胧。北川桔子愣了愣,這是剛剛經過的那輛牛車,它應該是沒走多遠就掉頭回來了。

車在橋頭停了下來,北川桔子反手握住袖子裏的刀柄,暗自提高警惕。

牛車前簾掀開,一束帶頂冠的男子探出頭,不顧腳下蔓延的雨水下車上橋,朝着北川桔子鞠上一躬,詢問她是否有什麽難處需要幫忙。

随從在他身後低頭打着傘,但就算這樣雨水還是打濕了他大半身狩衣長袍,足襪草鞋浸在水裏,風吹的衣袖攏風,身體卻淩然不動。

此時是歲末,秋雨寒涼,這位貴族公子體質很不錯嘛~

北川桔子嫣然一笑,紅唇勾起,戲谑開口,“我在尋找意中人,不知公子可是?”

雨夜昏暗,她的眼眸卻亮如星子,男人望進去一時忘了回應。

“大概不是。”他搖頭淺笑,一派斯文淡雅,“不如小姐等雨停了再繼續找?”

于是北川桔子跟他回家了。

平安京篇[二]

貴公子名叫近宮滕十郎,與藤原氏有些淵源,他的祖母是北藤原的一位姬君,有這層姻親關系在,再加上近宮氏祖上出過右大臣,所以在平安京近宮算是貴族中比較貴的那一種。

北川桔子橋頭沒釣到雨女,倒是釣到了一個短期飯票。現在她住在三條大街的別院裏,山水庭園式的貴族宅邸,這裏是男子私宅,只有兩三個仆人看顧,基本上算是閑置房産。

那天晚上近宮滕十郎把她帶到這裏就匆匆離開了,他的身份是北川桔子從侍女那裏問出來的。在聽侍女說了幾天平安京‘風流韻事’後,北川桔子從恒武天皇遷都開始往下數,又從近宮家數上去,家系圖譜列到最後也沒列明白。

“這個時候的人真是太不檢點,這都是些啥!什麽姑姑嫁侄子,侄女嫁舅舅。”北川桔子氣的把筆折了,“大街小巷都是紫藤花族徽,藤原氏可真能生。”紫藤花要是真跟藤原氏有關,這大半個平安京貴族圈她都得查一遍!

她差不多把平安京翻了一遍,所有怪談地點都沒放過,這一個多月抓了不少鬼怪請它們喝茶曬太陽,但是任務面板上始終顯示未完成。

“桔子小姐,滕十郎大人回來了。”侍女拉開紙門通報。

北川桔子連忙一個仰卧起坐,扯扯身上的唐衣,擺好貴族式坐姿,抽出插到腰帶裏的折扇打開遮住半張臉。

在別人家做客要有禮貌。

近宮滕十郎進門看見坐在大廳的北川桔子愣了愣,他神情微妙的看着她手裏的折扇,對這位傳說中的桔子小姐有了新的認識。

一陣寒暄過後,“桔子小姐,你可以坐到屏風後面。”他婉言提醒,視線從那拿反的折扇上移開。

但北川桔子對人的視線特別敏感,她下意識垂眸一瞥,面不改色的合上扇子,眨了眨眼睛,“不用,我又不是貴族。”

這話說的三分傲氣,七分随意,可以說是有些無禮,但坐在他對面的女孩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哪怕她不通禮節,一舉一動依然合人心意,絲毫沒讓人覺得粗鄙。

近宮滕十郎自幼接受的是正統貴族教育,但因父親尚武,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學了點武士做派,舉頭投足優雅之間夾雜着些許随性。

兩個人交談很愉快,近宮滕十郎不是那種腦子裏只有風花雪月的貴公子,北川桔子也不是驕持矜貴的姬君,兩人不談詩歌也不談雅樂,談的全是奇聞轶事。

時下陰陽道雖不如往日興盛,但只要在平安京,物方忌諱捉鬼除妖等還需要仰仗陰陽寮,所以陰陽師仍受各方追捧。

近宮滕十郎之所以對北川桔子感興趣,除了她基本的美貌加成,還有她的最近在平安京闖出的名聲。

町間傳言最近平安京來了一位女妖怪,專抓夜間走婚的男子,甚至連男鬼都不放過,非要約對方喝茶曬太陽。一時間,平安京夜間尋香的男子少了很多,京都的治安也好了很多。

三日前的那個雨夜,近宮滕十郎本來是要去探望他那病的快死的表弟,牛車裏匆匆瞥到那一身楓紅唐衣的女子後他突然改變念頭,調頭回去确認女子身份。一般的風雅貴公子見到好看的人,特別是好看的女人,管不住腿也管不住嘴。但近宮滕十郎不一樣,他遇到妖魔鬼怪管不住自己的腿。

再作死的人都不會雨夜上那座搖搖晃晃的小木橋,橋下水流湍急迅猛,河水沒過橋頭,再加上橋上站着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但近宮滕十郎實在是好奇,所以他走上那座橋,下橋的時候身邊多了個北川桔子。

出人意料的是北川桔子确實經常請人喝茶曬太陽,但她不是女妖怪,她自稱是來自四國的‘滅鬼師’,跋山涉水來到平安京是為了除惡鬼。近宮滕十郎雖然有些失望,但他還是熱情的邀請北川桔子在別院住下,好在平安京有個安置處,也便于她尋找惡鬼。

北川桔子感懷于他的心善,自然樂意跟他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見聞,兩人的關系迅速拉進,談話越來越随意。

北川桔子慢慢把話題往醫師上拉,她下一步打算從醫師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紫藤花和彼岸花都是一種藥材,按着這個方向找總比亂約人喝茶要好,再這樣下去陰陽師該找她喝茶了。

在發現近宮滕十郎連醫術都有所涉及後北川桔子看向他的眼神變了,眼尾溫柔缱绻,眼底含情脈脈。

(北川桔子:這絕對是個關鍵NPC!)

近宮滕十郎搖着折扇的手一僵,在她過于熱情目光下,剛開始他略微不适,北川桔子收斂一些後他又恢複了淡定從容。

“我表弟從小病珂纏身,我時常去探望他,懂一些醫術比較方便。”近宮滕十郎解釋,眉頭深皺滿面愁容,“他也是可憐,醫師換了一個又一個都不見好,估計熬不過這個冬天。”

“那可真是太令人傷心了。”北川桔子感嘆,“人的生死總是這樣,由命不由己。”

“如果桔子小姐不介意的話,等下跟我一起去探望他吧。”近宮滕十郎突然提議。

“哎?”

看見她眼裏的訝然,近宮滕十郎笑着開口,“桔子小姐是個很有趣的人,如果你能跟他聊聊天的話,可能他就不會那麽難熬。”

北川桔子默,熬着等死确實很痛苦,不僅等死的人痛苦,看着的人也難熬。她到底沒能拒絕一位哥哥對弟弟的關愛之心,答應跟他一同去看看。

女子白日出行如果不遮面會引來一群人圍觀,為了避免麻煩她在侍女的指導下穿戴妥當,出門前戴上市女笠,跟着近宮滕十郎來到一座宅邸前。

宅邸并不大,院子裏有些荒蕪,草色枯黃,成片成片的楓葉堆積在樹下,也沒有仆人前來打掃,通往主屋的石子路倒是掃的幹幹淨淨,貴公子的金筒靴子和桔子的木屐上都沒有沾到黑泥。

這裏彌漫着一股中藥味,越接近主屋愈是濃郁,北川桔子看着四下裏緊閉的門窗,突然有些後悔來這個到處都是死氣的地方。

屋裏的人将秋日衰頹關在門外,或許能拖一拖凋零的速度,但這些門窗擋不住寒冬,也擋不住已經在路上的死神。

“無慘。”近宮滕十郎輕輕敲門,“睡了嗎?”

屋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侍女匆忙過來迎客,幫他們脫下鞋子後引他們入內。

屋裏空氣沉悶,吸一口氣肺都變得渾濁,北川桔子被過于濃郁的藥味刺激的頭昏腦漲,她看向坐在陰影裏的男人,眸色漸漸加深。

這個人真的快死了,身上全是死線她看不到一點生機,這個人完全是靠這些藥在拖命。

鬼舞辻無慘擡頭看見了一汪幽深的泉眼,那裏面翻湧的東西讓他渾身戰栗,如果不是手腳無力,他一定會把它挖下來據為己有。

他更不想死了。

“無慘,今天身體怎麽樣?”近宮滕十郎熟稔的問候。

“無事。”鬼舞辻無慘氣若游絲,又猛咳了幾聲。

近宮滕十郎把北川桔子介紹給他,鬼舞辻無慘虛弱的朝她笑笑,他過于瘦削的臉上滿是倦意,眼眶深陷,眼裏如死水一樣。

北川桔子點頭朝他笑了笑,“初次見面,我是北川桔子。”

北川桔子坐在一旁聽着他們談話,這一次她一點也不想成為一個有趣的人。

她讨厭死亡,讨厭跟死亡接觸。

近宮滕十郎對各方面知識涉獵很廣,從天文地理到時政,從和歌到禮樂。鬼舞辻無慘也不逞多讓,他們說的都是些町間趣事,北川桔子偶爾說兩句話,屋裏氣氛一片溫馨。

等離開這裏,近宮滕十郎和北川桔子笑容都收斂的分毫不剩,彼此眼中滿是沉重。

“抱歉,是我強人所難。”近宮滕十郎面露愧色,“我明知道這有多難熬,卻還是對你做出了這種過分的請求。”他自己每次都是忐忑不安的來,悵然若失的走。

北川桔子搖頭,“沒事。”她其實是來看看他表弟的情況,看看還能不能活。結果很遺憾,那個叫鬼舞辻無慘的青年必死無疑。

“他不想死。”近宮滕十郎語氣低落,“明明活的那麽痛苦……”

北川桔子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他們拼命伸出手求救,嘴裏叫嚷着不想死,但最後還是死了。命運對所有人一視同仁,而死亡不是。疾病和天災一樣,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死亡不是結束。”北川桔子寬慰道,“他會有下一個開始。”

“願他最後的日子能平安喜樂。”

這是他們對他最後的祝福。

他們走後,鬼舞辻無慘盯着案上那兩盞一口未動的茶杯,眼裏滿是嘲諷和陰冷。他坐了很久,久到周身全部被黑暗蓋住。

此時外面光亮全無,又一個漫長難熬的夜晚來臨,肅殺的秋風嗚咽着,宛如一匹頻臨死亡的孤狼最後的哀鳴。

“游子,明天去請新的醫師來。” 他嘶啞着嗓子開口,翻來覆去咳了大半宿。

平安京篇[三]

要說這平安京啊,還真沒啥娛樂活動,茶道?和歌?調香?下棋?彈琴?游園?在北川桔子看來,以上種種不是娛樂是受罪,所以她絕對不會委屈自己,于是她都是白天卷被子蒙頭睡覺,太陽下山後錦衣夜行,爬爬房梁找鬼唠唠嗑。

夜深露重,秋意漸晚。在一半繁華如上城一半腐朽如沼澤的平安京,暮秋便意味着死亡前兆,冬天只是屬于貴族的季節,對平民來說它是頭戴白色幡紙的死神。

北川桔子搖頭,雪還沒下她就開始擔心冬天,也太多愁善感了些,她又想起那個在渾濁空氣中掙紮着喘氣的死人,頓時覺得自己手裏的團子都不香了。

街頭傳來二胡低沉嘶啞的聲音,哀怨,蒼涼,絲絲縷縷,欲斷又連,像極了男人半死不活的低語聲。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北川桔子無端打了個寒戰,把懷裏的狐之助抱緊了些。

“真是要命,我絲毫不懷疑那個男人死後會變成惡鬼。”說着說着北川桔子瞪圓了眼睛,“我靠—不是吧,難道是真的是他?”

鬼舞辻無慘确實與紫藤花和醫師有關。如果真是他死後變成惡鬼的話,那她直接把他幹掉就能提前通關。幹掉他非常簡單,她只需要輕輕劃一刀給他放點血,他就可以不用活着受罪,一舉兩得再好不過。

“但是近宮君會難過。”北川桔子憂愁皺眉,“萬一殺錯了,或者因為被殺怨氣更重那可就麻煩了。”

她又沒殺過鬼鬼知道刀劍能不能殺死鬼啊!她總覺得這個任務有坑,發布這個任務的工作人員腦子也有坑。

“所以還是等他死吧。”狐之助咬着丸子開口,“等到開春我們就可以回家啦!”

其實北川桔子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呆,這裏的食物讓人難以下咽,沒有冰可樂,沒有漫畫和游戲,沒有最高的山讓她攀登,也沒有最野的漢子讓她征服。

“他只是嫌疑鬼之一,我們還得繼續找其他的鬼,畢竟青色彼岸花還沒找到,也可能那個鬼是花鬼?”北川桔子開始幻想,“專食人精氣的花鬼這個設定挺老套,但如果是男鬼的話我不介意哈哈哈哈。”

女人的笑聲在朱雀大街上傳了很遠,某些曾被請喝茶的妖怪回憶起那天金燦燦的太陽,撒腿就跑連頭都顧不得撿。

近宮滕十郎說過,有人曾在右京山上見過紅色的彼岸花,但青色的彼岸花他聞所未聞。北川桔子決定今晚去找找紅色彼岸花,萬一裏面有一朵青澀的花呢。

她不愛去右京,那裏常年彌漫着一股死氣,是充斥着腐爛與頹靡的幽墟,再加上這個時代幾乎沒有給排水設施,路上髒水橫行,溝渠裏到處都是糞便,再濃的熏香都蓋不過那裏的味道。

這裏是腐朽的泥淖,三百多年的黑暗從污泥裏滋生出來,光是觸目可及的屍體就足以讓人心生畏懼。哪怕書裏把繁華讴歌的再好,北川桔子都不喜歡這個時代。

平安京西部有‘山陰’‘山陽’二道,分別坐落在比良山地的南北兩面,起的是白虎鎮守西方的作用,北川桔子今晚的目的地就是那裏。

月将圓未圓,月光倒是皎潔,方便了趕路人。離得很遠就能看見山腳下燃起的烈火,紅的熱烈,紅的詭異,在這肅殺的秋夜裏,淡而遠的天都被擠的逼仄起來。

眸光一轉,北川桔子看到了黑白交織的生死,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狐之助也感覺到了什麽,它從懷裏探出頭。

“不是正常的花。”北川桔子無比肯定,“這真的是個妖鬼片場啊……”她後知後覺的感嘆,雖然她早就跟平安京的妖怪打過照面,但她眼裏沒有人和妖鬼的界限,萬事萬物在她眼裏都分為兩類,殺的死的和殺不死的。

這些花就是殺不死的。

“收集一些帶回去研究。”狐之助有些興奮,“這種東西不可多見,可以帶回去送禮。”

身為審神者助理它們也需要社交,通過交換任務信息和土特産來加強和其他審神者之間的聯系,信息共享可以提高任務完成的效率。時之政府有專門的研究院,這些花交上去她們可以獲得一大筆貢獻點,審神者可以用貢獻點在時珍閣兌換自己需要的東西。

狐之助對那些會發光的美食肖想已久,北川桔子特別想看航海王結局,雖然這個漫畫去年才剛在周刊少年Jump上連載。

狐之助又要催促,北川桔子堅定搖頭,她指着那片花海,“那下面都是屍體,太髒,不去。”

狐之助拉開光屏,對着花海拍了張照片,放大一看,瞪直了狐貍眼,“乖乖,這也太誇張了,平安時代也太兇了。”這裏至少埋了上萬人,才能催生出如此詭異的花。

這裏大概是墳場。

甜膩的花香和腐爛的氣味摻雜在一起,熏的人頭昏腦漲。北川桔子拿出防毒面具給狐之助戴上,狐貍的嗅覺太靈敏,她怕它暈過去。

“那我去替北川大人摘。”狐之助要錢不要命,兩腿一蹬就想往那裏跳,北川桔子揪住它的尾巴。

她臉上滿是嫌惡,眉峰緊鎖,“來都來了,我還是進去翻翻看有沒有青色彼岸花,你站到我肩膀上,我來摘你別落地。”

狐之助感動的兩眼淚汪汪,差點落金豆子,“北川大人您對我真好。”

北川桔子敷衍的點點頭,她的鞋和衣服髒了能換,狐之助髒了不能換,兩者只能選其一,唉,都是生活所迫。

她硬着頭皮走近,嫌惡心就沒直接連花帶下面的骨頭一塊拔起來,都是用刀劃的花莖,很快手裏就多了一大捧。斷莖處流着奶白色的汁液,黏糊糊的,北川桔子臉色更僵。

這特麽還不如直接拔!

一旦下定決心,北川桔子動作就很快,她刷刷刷拔倒一片,一臉冷漠的把根莖上面的骨頭和碎肉抖下去,花裝進黑色垃圾袋裏。估摸着拔了大概有三四百株,不用狐之助喊,北川桔子自己就停手了。

她一直抖她手都快抽筋了!

“夠了吧。”北川桔子捏捏指骨,“越往裏走,生機越多,死氣越少。”

她們現在在花海中心,但令人失望的是,最中間那朵生機最盛的彼岸花依然是紅色的,她們又換了幾個方向來回走了幾遍,掃描了花海全景圖還是沒找到青色彼岸花,最後只好回到中心盯着那朵彼岸花看。

狐之助打開三維掃描,記錄下來這朵花的數據,“難道它以後會變異?”

北川桔子幽幽開口,“我想知道能不能把它漂白後再染成青色。”

狐之助:“……”

紅色彼岸花:“……”

“那……拔不拔?”狐之助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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