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是北川桔子說啥就是啥,她既然說要漂白,那它就給她配漂白劑,它狐之助可是萬能助手。
冷風吹過,彼岸花在兩道兇殘的目光下瑟瑟發抖。
北川桔子冷哼,“從拔那幾株的裏面挑幾個漂就行,走吧還有其他的地方需要查看。”
她咯吱咯吱踩着屍骨離開,把那一片紅色留在身後,生機與腐朽在花海裏沉澱,草木也可成精,不管是從生中悟出的死,還是從死中蛻變出來的生。
……
“嗯?”北川桔子喝茶的手一頓,“他說的?”
距離上次跟近宮滕十郎一起去看鬼舞辻無慘已經過去小半個月,北川桔子自認為她沒給對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鬼舞辻無慘為什麽讓近宮滕十郎遞話說想要見她。
“是的,桔子小姐如果不忙的話能不能去見他一面。”近宮滕十郎低聲下氣的請求,“我知道這很讓你為難……”
又來了,北川桔子扶額,近宮滕十郎哪裏都好,就是性格太軟,估計他對所有人都很好說話,他就是傳說中那種無法拒絕別人的人。
算了,看在他包吃包住的恩情上,她答應就是,左右不過一個冬天,正好她也需要确認鬼舞辻無慘到底是不是她的任務目标。
見北川桔子點頭,近宮滕十郎笑容更加燦爛,眉眼間滿是讓人目眩神離的光,縱然是閱美無數的桔子小姐都有一瞬間被他閃到。
……
“不知哪位姬君能有幸嫁給近宮君啊。”北川桔子感嘆,畢竟在這個時代近宮滕十郎算是萬裏挑一。
跟鬼舞辻無慘聊天,聊的自然是他們兩個人都認識的人,這樣才不容易冷場。北川桔子可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打坐相對無言一下午。
面色慘白的男子低喘幾聲,氣若游絲的開口,“能夠配的上兄長的,恐怕只有輝夜姬。”
北川桔子點點頭,看着他病歪歪的模樣,牙有些酸,大概是來之前梅幹吃多了,“鬼舞辻君可以躺下,節省一些體力。”
鬼舞辻無慘赧然不能啓口,神情低落,他用手支撐着的身體搖搖欲墜,北川桔子看着他因為用力擠壓更加慘白的指節嘆了口氣。
北川桔子不是個內心細膩的人,善良不忍心等等情感她都是看心情來的。再加上她把鬼舞辻無慘當做嫌疑鬼,自然心硬了一半,但她老毛病又犯了,遇到将死之人她的心就會軟的一塌糊塗。
“抱歉,失禮了。”她心裏哀鳴着,繃着臉把他提起來按進被子裏,男人很輕,輕到她擔心自己一用力對方就碎了。
鬼舞辻無慘眼睛瞪得像銅鈴,蒼白的臉上被吓出了血色,他顫抖着嘴唇,半天沒說出話。
北川桔子暗想,他大概是沒見過像她一樣孔武有力的女子,于是她也赧然一笑,順便幫他掖了掖被子。
鬼舞辻無慘氣的咬牙,眼底積滿了陰翳,這個女人是在嘲諷自己快死了!該死的,憑什麽她和近宮滕十郎都能活着,只有自己快死了。
你們都該去死!
鬼舞辻無慘一陣猛咳,嘴角溢出血跡,一口血吐出來暈染了北川桔子大半個足襪。
北川桔子想殺人。
平安京篇[四]
腥臭的血濺到白色足襪上,腳上濕噠噠的觸感讓北川桔子心裏膈應的要命,她強行按耐住脫襪子的心。她壓下怒氣,蹲下來扶住不停顫抖的鬼舞辻無慘。
他又在咳,咳的人頭皮發麻,整個房間都回蕩着劇烈的喘氣聲,斷斷續續,似乎下一秒他就有可能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嗝屁。
北川桔子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沖動,耐着性子道歉,因為不管怎麽說好像是自己理虧一點。她應該把他抱過去掀開被子放進去而不是提過去塞進被子裏。這男人太不經折騰,她還沒做什麽呢,他就已經快上西天了。
不能打……北川桔子告誡自己,最好也別罵他,他可能有點玻璃心,剛剛臉都紅了,大概是羞的。
“對不起。”北川桔子低聲道歉,“剛剛是我太用力了,弄疼你了?”
“……”
屋裏的咳嗽聲突然停了下來,鬼舞辻無慘轉過頭看向低着頭的女人,她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豔色的唇緊緊抿着。他又看向她扶住自己的手,蔥蔥白白,讓人想折斷了去。
他搖搖頭,“無事,是我身體太虛弱。”強撐着說完話,他低頭拿帕子捂住嘴。
北川桔子看見了帕子裏滲出的血跡,枯瘦的手指之間暗紅色刺的人眼睛有些暈。
“我出去一下。”北川桔子松開他,大步離開,走到院子裏呼吸才順暢了些。“狐之助,”她朝着屋頂上趴着曬太陽的狐貍招手,“拿點止咳藥和蜂蜜給我。”
萬屋出品,無生産日期無質量合格證無生産廠家,絕對無暴露年代的信息,可以放心在任務中使用。
“悠子。”她又喊坐在院子裏發呆的侍女,“給你家少爺燒點熱水,不用加茶粉。”
鬼舞辻無慘看着她像逃命一樣離開,嘴角溢出冷笑。這就是近宮滕十郎喜歡的女人,不知禮義廉恥,連那些賤民都不如。
門吱一聲又開了,明光闖入室內,鬼舞辻無慘微眯起久不見光亮的眼睛,看見了浮在女人身前的的灰塵。
北川桔子正捂着嘴和鼻子,揮着袖子拍打,行為舉止粗魯到令人皺眉。因為自己快死了,所以她在他面前連僞裝都懶得僞裝了嗎?
“鬼舞辻君,你看見這些灰塵了嗎?”北川桔子指着她拍打出來的灰塵,“這些東西吸進肺裏去,會讓你更加難受。所以天氣暖和的時候,最好打開門窗換換氣。”
鬼舞辻無慘有些錯愕。
北川桔子繼續說道,“你應該多曬曬太陽,還有,最好少喝茶,多喝熱水。”
她婷婷袅袅的走過來,雪色足襪上的血跡愈發暗沉。看着白玉染瑕,鬼舞辻無慘心裏很痛快,他剛剛是故意朝着她咯血的。
北川桔子明明心裏嘔火的要命,卻不得不壓下怒火,裝作一臉歉意的樣子。鬼舞辻無慘看透了她的僞裝,但沒想到她能虛僞成這樣!
她跪坐下來幫他倒水,“你咳的難受的話,可以往水裏面加一些蜂蜜泡着喝,這個東西很甜,每次一小勺就行。當然你可以讓醫師先看看它跟你吃的藥相不相沖,還有這個止咳藥。”
鬼舞辻無慘看着她手裏的東西,拆開紙盒裏面都是透明的瓶子,瓶子裏面有液體。
“這個止咳藥,只能止咳,不能治病。”北川桔子先把這話放前面,“副作用肯定會有,但它能讓你輕松一點。”
女人眼裏滿是柔光,裏面的悲憫讓他怔了怔,“輕松一點死對嗎?”
“鬼舞辻君,沒人想死,但人總會死。”她淡淡開口,“生老病死,各安天命。”
鬼舞辻無慘眼裏露出兇光,“不,我不認命,我要活着。”
“你為什麽要活着?”北川桔子一點也不怕他吃人的目光,“不累嗎?”
“如果你是我你會認命嗎?”鬼舞辻無慘反問,
“我會。”北川桔子臉上露出笑意,“如果我是你的話,藥那麽苦,我選擇死亡。”
她臉上的笑是嘲諷,她不正經的話也是嘲諷,鬼舞辻無慘穩住心神沉默不語,再被她牽動情緒他會被氣死。
“你有什麽願望嗎。”見他不說話,北川桔子開始沒話找話,“除了活着。”
鬼舞辻無慘額頭青筋跳了跳。
“桔子小姐可以幫你實現願望哦~”她挑挑眉,“不用客氣。”
鬼舞辻無慘擠出虛假的笑容,睜大眼睛看着她,“我希望桔子小姐每天來這裏陪我說會話。”
桔子小姐笑容一僵,她看着面前病殃殃的男人,十分想醜拒但是一想到她早一天氣死他就可以早一天結束任務,她只好不情願的點點頭。
鬼舞辻無慘新請的醫師前來複診,北川桔子盯着俊俏醫師的飄逸長發看了半天,忍不住感嘆也就只有古代醫職人員的頭發會如此茂盛。
“醫師先生,他沒救了吧。”北川桔子摸着狐貍頭,靠在小幾上說大實話。
醫師一時梗住,他看看北川桔子,又看看自己的病人,糾結了半響才開口,“我會盡力的,鬼舞辻君的臉色比昨天好一些了。”
北川桔子心想,那大概是她氣的。
以後每次遇到醫師的時候,北川桔子都會問一句他快死了吧,醫師都會回一句鬼舞辻君的臉色比昨天要好一些。鬼舞辻無慘剛開始還會憤怒,後來他都是冷冷瞥她一眼,無情的下逐客令。
這時候北川桔子就會搖頭感嘆,她這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超度,執念什麽的多戳戳就破啦。
……
北川桔子穿着木屐踩着雪,咯吱咯吱一路向前,她攏攏狐貍毛披風,凍的直搓手手。沒有暖氣的冬天真的太難了。
鬼舞辻無慘那個黑心腸的東西怎麽還不死。相處了那麽久,北川桔子已經認清了他的本性。這個人又惡劣又小心眼,還特別記仇。每次單獨從她這裏吃的虧,近宮滕十郎在的時候他就會報複回來,多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告狀。
單純好騙滕十郎,狼心狗肺鬼舞辻。
屋裏燒碳味濃郁,藥味也挺濃,北川桔子帶着時之政府出品的口罩都覺得嗆鼻,她忍不住佩服鬼舞辻無慘。
這種環境還不死,幹脆叫鬼舞辻無死吧。
鬼舞辻無慘在喝藥,一碗黑漆漆的東西灌下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冷而深邃的眸子裏不帶一絲情緒。
“那個醫師真不得了。”北川桔子繞着他轉了一圈,啧啧稱奇,“恭喜你,你活過冬天第二個月了。”
這句話她一個月前說過一遍了。
“我覺得你并不是很開心。”鬼舞辻無慘微笑,“畢竟我不死你就要一直來陪我。”
北川桔子:“……”你哪來的那麽大臉?!誰給你的自信?!
北川桔子粲然一笑,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是哦,所以您打算什麽時候死呢,在下一定會來為您送行。”順便讓你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你放心。”鬼舞辻無慘垂眸,“不會讓你如願的。”
北川桔子把蜂蜜水拍他面前,蹲下來通知他,“我要離開平安京一段時間,在我回來之前你可要好好活着。”
“不要太想我哦,鬼舞辻無慘。”她的聲音緩而柔,眼裏潋滟着奪人的光,好像是雪後的晴空,又像是院子裏的那口深井。
女人帶着一身風雪過來,又匆匆離開,白絨披風裏面露出的裙角也是火色,就跟她這個人一樣熱烈多情。
“赤色很适合桔子對吧。”近宮滕十郎閑談的時候曾贊嘆過,“不過我覺得她更适合雪色,但她以殺人不方便為理由拒絕了我的提議。”
鬼舞辻無慘躺下閉上眼睛,他一定會活着。
雪會融化,春天會來臨,生命會有始有終。
……
北川桔子追着文車妖妃出了平安京,被它耍了半個月才在富士山腳下堵住它,順便宰了一只修煉千年的狐貍精。等她回到平安京,冰雪消融了一半,草地冒出新芽,萬物開始複蘇。
冬天死去的人屍體開始腐爛。
北川桔子看着空無一人的院子,茫然四顧。平安京的人都說近宮滕十郎死了,屍體被扔在羅城門那裏,被妖怪啃食的殘缺不全,連最出色的陰陽師都不知道是誰害死了他。
“狐之助,我不想推理了。”她眼裏滿是疲倦和壓抑的痛苦。
狐之助心疼的抱住她,北川桔子不肯踏入屋裏一步,她一動不動的蹲在廊下,直到夜幕降臨,星子點燈。
北川桔子僵硬的起身,她握住手裏的劍,抱着狐之助去了一個地方。石子路上積滿了泥土,這座宅子将徹底荒廢。
她咯吱一聲推開門,屋裏一片黑暗,藥香都快散盡了。
“死了嗎……”北川桔子呢喃出聲,心裏的苦澀繼續蔓延。直死之魔眼已開,這座宅子裏并沒有任何生物。
“那麽就,屠盡惡鬼吧。”她悵然嘆息,“一個不留。”
平安京最近鬼道惶惶,許久沒出現的女妖怪在城裏大開殺戒,血染刀鋒,所到之處惡鬼滅殺殆盡。
又是半宿奔波,北川桔子擦幹淨劍上的血,準備找個地方睡覺。她順着朱雀大街往回走,走着走着就停了下來。
鬼舞辻無慘站在燈籠下面,紅色的燭火将他的眉眼染的透亮,不再是慘淡的青白色,他的唇如點了血一般赤紅。
“你還活着啊……”北川桔子發出和那天一樣的嘆息。
鬼舞辻無慘又看到了那汪泉眼,裏面湧動的生機依舊讓他着迷。
一眼是幽藍之生,一眼是璀璨之死,兩眼同時打開,北川桔子看到了已經到達極限的熵,混亂無序,死線糾葛成一團亂麻。
沒有生機。
哦豁完蛋。
她閉上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眼底一片清明。
“你怎麽還沒死。”她遺憾的搖頭,像以往一樣走近他,“冬天都快過去了,你還沒死掉。”
“嗯,讓你失望了。”他語氣如常。
北川桔子站在他面前仔細打量他,伸出手撫上他的唇,“唔,沒那麽醜了。”
“嗯,你去死吧。”他口吻平淡,摟她入懷,在她耳邊輕語,酥酥麻麻,“滕十郎他很想你。”
北川桔子低頭看着他送進自己腹部的血刃,疼的眼圈一紅,差點落淚。
“為什麽……”她顫抖出聲,“你他媽就不能拿把幹淨的刀捅嗎?”
“不能。”他冷冷一笑。
北川桔子動手把他削成了一千片,本想再來一千片,不料踩到了他的眼珠子,腳下一打滑栽進了那堆碎肉裏面。
北川桔子:完了,狐之助,救命。
狐之助:完了,北川大人,翻車了。
平安京篇[五]
下弦月彎彎如銀鈎,挂着冰茬子的樹枝,屋檐下倒挂的冰棱,整個世界仿佛被冰封了一樣,到處散發着幽幽藍光。
此刻适合坐在屋裏,推開障子門,圍着炭盆溫酒,三兩好友對月奏雅樂與歌相和,本來今天他也是這樣安排的,但鬼舞辻無慘那裏情況又有些糟糕。按理來說今天适值忌諱他不該出門,但他從早上開始就有些心神不寧。
平安京似乎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但桔子小姐最近不在京都啊。近宮滕十郎又想起鬼舞辻無慘來,他殺了醫師,因為對方治不好他的病。
桔子小姐說的沒錯,鬼舞辻無慘心裏有疾。近宮滕十郎很喜歡那個醫師,他品性高貴醫術也很高明,自有一番風雅。
近宮滕十郎吐出一口熱氣,因為走的急背後冒出了汗。路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三十九枚桧扇片折了七八根,他握着殘缺不全的扇子,想着先去看看情況再去請修驗者或者陰陽師。人死之後所有的罪穢都會随水流去,以至冥土,不管怎麽樣他都要送鬼舞辻無慘最後一程。
屋裏面傳來微微挪動火筷子的聲音,紅色的火光在屋裏跳動。
近宮滕十郎拉開紙門,侍女悠子蹲在火盆旁邊,煙霧和火光罩在她臉上,低垂的眉眼有些陰沉。
鬼舞辻無慘散着頭發坐在案前研磨,硯臺裏有頭發糾纏磨着,墨裏邊又混雜着砂石,磨着軋軋地響。
哪怕近宮滕十郎早已習慣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脫下外袍挂到幾帳上。
鬼舞辻無慘擡頭向來人,近宮滕十郎穿了一身丁子染紗羅的裏衣,二藍的直衣和褲子。即使屋內籠罩着黑暗和煙霧,鬼舞辻無慘依然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如丁香花一般美麗的面容。
這是曾經讓他羨慕嫉妒的顏色,現在他卻想要毀掉。他從一個泥淖中爬出來又掉進另一個深淵裏,深淵裏面沒有太陽,只有與死亡相伴的月影,他永遠失去了他最想要的東西。
殺掉醫師之後他才知道他變成了不死的怪物,陽光會在他身上留下醜陋的傷疤,也會要了他的命。他現在只是活着,他想要不死。
“無慘。”近宮滕十郎溫潤的開口,“身體怎麽樣。”
鬼舞辻無慘神色有些複雜,這句話近宮滕十郎說了十年,他懷着憤懑和不甘心掙紮了十年,今天總算可以了結一切。
“沒事。”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我還活着。”
近宮滕十郎看着執拗的鬼舞辻無慘微微嘆氣,他終究不忍心苛責他,“沒事就好。”
“桔子她應該快回來了。”
“嗯。”
氣氛有些尴尬。
鬼舞辻發狂殺死醫師的時候滕十郎剛好推門而入,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弟弟殺人的場景,病弱到連端藥碗手都會抖的弟弟,連續捅了醫師十幾刀,每一刀都含着恨和惡意。
他眼裏的瘋狂讓滕十郎心裏發寒,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鬼舞辻無慘想連他一起殺掉。近宮滕十郎幫他處理了醫師的屍體,但從那之後他就很少來鬼舞辻宅邸了。
他的弟弟快被死亡逼瘋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鬼舞辻無慘笑了,眼底詭谲不定,“我會殺了你。”
近宮滕十郎心裏一痛,折斷的扇骨戳進掌心。因為背對着火光,他可以清楚的看見鬼舞辻無慘臉上的惡意。
露骨,悲哀而不自知。
“為什麽。”
“因為我一直想殺掉你啊,像殺掉醫師一樣殺掉你。”青年蒼白的臉上有了迷離的血色,“我不會讓你活着,只有我能活下去,其他人都該死。”
近宮滕十郎死了。
青白的手指掐住他的脖頸,一寸寸縮緊,他以前無數次擔心對方因為咳疾窒息而死,卻沒想到最後自己會是這個死法。
近宮滕十郎看着鬼舞辻無慘像野獸一樣的瞳孔緩緩閉上眼睛。
他的弟弟已經瘋了。
……
鬼舞辻無慘吃完晚飯之後才去找的北川桔子,他剃掉牙縫間的碎肉,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換了一身幹淨的狩衣裝束。
北川桔子讨厭不幹淨的東西。
朱雀大街很空曠,方圓百裏不見一只妖怪。因為北川桔子發瘋的原因,平安京的妖怪能逃的逃,不能逃的都去陰陽寮自首了,紅衣羅剎之名讓鬼怪聞風喪膽,如喪家之犬紛紛逃蹿。
北川桔子穿了一身表紅裏紫的袷衣,花棱凹凸而細致,裏面襯着紅色的打衣,三層重疊着,赤色鮮明顯然就像羅剎女鬼。她淺笑晏晏緩緩走來,裙角像石竹花一樣盛開着,眼底的光明明滅滅。
鬼舞辻無慘把自己的血送入她體內,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她嫌惡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扯下她的臉皮,就見她拔出了刀。
“近宮滕十郎到死都還在念叨你什麽時候回來,我也一直在等你。”
“為什麽要殺了他,他是你的哥哥。”她氣憤到身體一直在顫抖,“你還是不是人!他對你那麽好,他那麽好!”
“我已經不是人了。”他口吻溫和,“人類現在是我的食物,是飯團。你難道以為我會把飯團當做哥哥?”
“所以你吃了他是嗎……”北川桔子聲音裏有了哭腔,“我真的後悔,我剛開始就該殺了你。滕十郎死了,你也別想活着!”
北川桔子的刀工很好,他被均勻的切成了年糕片,再次清醒的時候天将明未明,他像狗一樣躲進陰影裏,在黑暗中獨行了好幾百年。
……
近宮滕十郎看見自己的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扔在地上,鬼舞辻無慘劃開他的手腕,拿着喝藥的碗放血,一碗又一碗喝的幹幹淨淨。
鬼舞辻無慘把自己的屍體扔到了羅城門那裏,睜着玫紅色的眼睛看着妖怪将他分食,左一口又一口啃的七零八碎。
他站在城門的廢墟之上,等到了一身風霜連夜趕回來的北川桔子。他驚喜的跑到她身前,她卻從他身體裏穿了過去,抱着狐貍奔向三條大街的方向。
不管是人還是妖怪都看不到他,北川桔子找不到他了。
北川桔子抓了很多惡鬼,把它們綁到羅城門這裏,一個個問罪,說謊的殺,吃人的殺,殺人的殺,凡是作惡的一個不留,羅城門的血染紅了平安京的天。
她一直在問到底是誰殺了近宮滕十郎。
戰國篇[一]
對于北川桔子來說,腹部中刀腎被捅了一下,就算直接對穿也不是什麽致命傷,但長時間快速揮刀勢必會加快血液流動,失血過多産生的眩暈感讓她動作越來越慢。她本以為能撐到最後幹死他,卻沒想到鬼無慘的血液有問題,那東西一直在吞噬她的血肉。
千鈞一發之跡狐之助開啓了傳送,這才避免了她直接倒在血肉裏被鬼舞辻無慘整個吃掉的慘劇,事後北川桔子臉都給吓白了兩個度。
鬼無慘到底是什麽品種的吸血鬼啊卧槽!LZ深淵裏的血界眷屬都沒他那麽兇!
狐之助開啓了下個任務點的傳送,她直接從半空中掉了下去,因手腳無力,只能任自己砸塌房頂,還沒落地就暈了過去。
靠!
京都鞍馬寺的一掃地小僧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人在禪房中打瞌睡麻煩都能從天而降,如果不是躲得快,想必他就能直接在本寺成佛,免了日後的修行之苦。
當他看見碎石瓦片之中躺着的是位女子後他的不幸感達到了頂峰,糾結了一會後,他還是選擇了救人,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一名僧侶,還是禪宗的僧侶,要以慈悲為己任。但是真的好麻煩哦,煉獄桃次郎在心裏痛哭,再一次後悔自己選了這間禪房。
北川桔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室內,身下的草席梆梆硬,躺的她渾身僵疼,腹部傷口還在鈍痛,她掀開被子看着被剪碎的裏衣沉默了幾秒鐘。
剛想把狐之助戳醒,外面傳來了各種音色的鐘聲,還有太鼓聲夾雜其中,隐約還有魚板敲擊的聲音。暈過去之前她有注意到這裏的建築,估摸着不是寺廟就是神社。
現在看來這裏是寺廟。
“北川大人!”狐貍團兒攤開,又成球滾過來,“你終于醒啦!你別亂動,傷口有問題。”
狐之助幫她揭開紗布,北川桔子看着一點都沒愈合的傷口眉頭越皺越深。在她醒過來之前,狐之助已經幫她打過解毒針,但鬼舞辻無慘的血液就跟癞皮狗似的,在傷口斷面上頑固的盤踞着,她的血液阻止它進入,同樣它也在阻止傷口愈合。
“操—”
北川桔子睜開幽藍之眼,果不其然,傷口處的死線如張開的蛛網,密密麻麻的讓人心驚。
窗外天還未亮,但等僧侶們結束早課,陽光都已經通過小窗照進室內來,北川桔子由衷的敬佩佛門弟子。
修行那麽苦,為什麽要想不開出家。
“我需要一個醫師。”北川桔子對穿着茶褐色僧衣的武士如此請求,“當然,醫僧也可以。”
煉獄桃次郎匆匆為她尋來一位醫師,等他全程圍觀了醫師是怎麽“治病”的,看到最後他神色有些恍惚,這個女孩是個狠人,不愧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跟時下的女子真的不一樣。
她竟然讓醫師切開她的傷口,把表面的那層肉割掉,全程面無表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言不發的盯着天花板。她身邊的那只狐貍倒是緊張的不行,眼巴巴的瞅着醫師下刀,醫師切一刀它抖一下。
鮮血一直在淙淙往外冒,沿着她白皙的小腹向下滑落,一點點滲透身下墊着的棉被。面色慘白的女孩躺在血泊中,将白的生娟的單衣染成了瑰麗的紅色。
躺在地上的女人,血染成濃紅色的生娟,蜿蜒散着的鴉色長發,結着風霜的兩鬓,緊閉的雙眼和漸漸冰冷的屍體。
煉獄桃次郎又想起痛苦的回憶,視線有些渙散,他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女孩,冷不丁跟她對上了視線。
她藍色的眸子裏一片澄澈,幹淨透亮到一眼可以望到底,像極了不知世事的貴族少女。但她略略壓低眉眼,狹長的眸子微眯,眼尾就勾起了些妩媚來。
真的美麗,就像薔薇一樣,白的清純紅的妖豔。
“桃次郎先生,你可是禪宗弟子?”麻醉劑藥效還沒過北川桔子還有力氣聊天,她總得确定現在是什麽時代。
“勉強算是這樣。”煉獄桃次郎點頭,“這裏确實是禪宗,桔子小姐可以放心留下來養傷。”煉獄桃次郎文不成武不就,但有一顆七竅玲珑心,他自然知道北川桔子問這句話的目的的什麽。
寺廟一般不留女客,禪宗規矩倒是沒那麽嚴,再加上他現在願意攬麻煩,“桔子小姐想留多久就留多久。”
他杏眼溫潤,橙紅色的頭發松垮的束在腦後,明明是帶刀的武士,氣勢卻沒有那麽淩厲,反而像個懶散的貴公子。
北川桔子緊緊咬住嘴唇,眼裏漫上一層水霧,模糊的視線裏只有他溫柔的唇角。
近宮滕十郎。
她扭過頭死死握住拳頭,強忍着沒哭。
煉獄桃次郎找來的醫師神情淡漠話不多,切肉的時候又快又準,很快就刮完了一圈,北川桔子指使着他又清除了一些碎肉,最終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醫師記着她的吩咐,幫她把傷口縫上,開了些補血的藥,一點負擔沒有的下山了。煉獄桃次郎這才發現自己找的這個醫師好像也不是一般人。
正常醫師難道不應該擔心病人會失血過多醒不過來嗎!他又不是沒看見傷口處流的那些血,他怎麽就北川桔子說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事了拂衣去,完全不善後?
“醫師閣下,桔子小姐她真的沒事?”煉獄桃次郎懷疑自己遇到了騙子,他是從山下找的鈴醫,見對方背着藥箱模樣長得也周正,看起來不像賣假藥的,這才請他跟自己上山去治病。
桃次郎稍微懂一點醫術,他可以看出北川桔子情況很不好,找醫師就急了點,想着先抓一個幫她看看,不行再去找其他的。
“沒事。”醫師面無表情的開口。
“怎麽可能沒事啊!那麽多血!”桃次郎跳腳,他瞪着他。
“血不多。”醫師不躲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那位小姐身體很強壯。”
桃次郎差點被口水嗆到,他抽了抽嘴角,“我可算見到比我哥還不會說話的人了,兄臺你有家室了嗎?你這樣的會被夫人打死吧,什麽叫強壯,強壯這個詞不是用來形容女人的,更不能用來形容好看的女人,我跟你說……”
“我沒有家室。”醫師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我明天會來複診。”
桃次郎這才松了口氣,雖然看起來不怎麽靠譜,但好歹有醫德,知道不放生病人。桃次郎看着他邊角發白的黑色羽織,從懷裏掏出幾塊銀幣遞過去,嘴角噙着笑意開口,“那桔子小姐就拜托你了,請一直複診到她徹底痊愈。”
“對了我叫煉獄桃次郎,你叫什麽?”桃次郎常年呆在那麽多張嘴放不出一個屁來的和尚廟,偏偏他話本來就多,可給他憋的夠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他一定得把他送下山。
嗯,送回家也成。
……
青年背着藥箱走進禪房,輕輕将藥箱放在地上,動靜很小卻驚醒了那只毛色奇怪的狐貍,它掀起眼皮盯着他看了一會。
狐之助:這個人好奇怪哦,明明沒有靈力,為什麽它剛剛沒察覺到他進來。
他伸出手去碰北川桔子的額頭,狐之助看到他食指關節和虎口處布滿了繭子,昨天光是專注于北川大人的傷口,倒是沒注意看醫師的手。
這是練刀的手。
狐之助轉念一想,這畢竟是戰國時期,武士多如牛毛,不值得大驚小怪。現在到處征伐不斷,會一些刀術才能更好的行走江湖。
醫師又探向北川桔子的右手,微微皺眉。
“得罪了。”他掀開被子,女孩仍在昏迷,他看着貼身的裏衣,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他雖然是醫師但脫女孩衣服這種事——還是讓桃次郎來吧。
他站起來想要去找煉獄桃次郎,被狐貍拉住了褲腳。那只有着奇怪花紋的狐貍,拍拍自己爪子下面的剪刀,指了指北川桔子。
醫師毫不猶豫的剪開女孩的裏衣,拆開紗布檢查傷口。傷口并沒有大礙,只是有些發炎,她挺過這次發熱,再養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
掃地僧煉獄桃次郎熬過今天的修行直奔禪房,醫師正坐在案前研磨草藥,狐貍正趴在北川桔子耳邊睡覺。
陽光透過窗格照進來,室內暖烘烘的,外面小草冒出了新芽,鳥鳴聲也變得歡快起來。
煉獄桃次郎也很歡快,一個人在寺廟呆着又無聊又孤獨,他要和從天而降的桔子小姐交朋友,以此來緩解他的修行之苦。
“小狐貍,小狐貍。”煉獄桃次郎不停的叫喚,“你的主人什麽時候醒呀。小狐貍你有名字嗎,小狐貍你身上為什麽有花紋,桔子小姐從哪裏來的又要到哪裏去呀~”
狐之助堵住耳朵不想聽,它從來沒見過那麽聒噪的人,昨天晚上煉獄桃次郎對着它念叨半宿,他的家底差不多暴露完了,等北川大人醒了它要全部說給她聽。
面板上顯示的還是任務未完成,這一次無論如何她們都要完成任務。
戰國篇[二]
北川桔子神色莫名的看着他額頭上赤紅的斑紋,那鳶尾花一樣的東西上面沒有死線也沒有生機。目光過于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