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和直白讓低頭配藥的繼國緣一擡頭看了她一眼,因為逆光他的眼裏全是被夕陽渲染的暖橙色,瞳孔清澈可以看到浮于表面的疑惑。

北川桔子知道他有多不愛說話,跟煉獄桃次郎那個話唠完全相反。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她已經掌握了從繼國緣一的淡漠臉中尋找微表情的能力,這個男人眼裏全是鏡中摘花的慈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看到的通透世界應該和你頭上的斑紋有關。”北川桔子解釋,“多餘的我就看不出來了。”

早在那天割肉的時候,北川桔子就發現了繼國緣一的特殊性,他從頭到尾手都很穩,下刀幹脆利索,第一遍就刮的很幹淨,就跟他能看到鬼無慘的血液一樣。

面容清冷的醫師出人意料的單純,北川桔子只問了一句‘你能看見?’,他就點頭承認了,北川桔子第一次直球打的那麽爽快,這讓她對繼國緣一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漲。

繼國緣一也不回答,低頭繼續搗鼓他的草藥。北川桔子不以為意,反正他一直都是這樣子,除了有些悶其他的都還好。

“桔子——”門被大力推開,煉獄桃次郎大汗淋漓的跑進來,“嗚嗚嗚嗚累死我了修行,我讨厭修行。”

趴着睡覺狐之助見他進來拿屁股對着他。

煉獄桃次郎修習的是武士道,被家族下了不通過考核不準下山的禁令。雖然他對刀術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他對山下有興趣,所以他一直在等自己成年。畢竟他就算通不過考核,成年之後也能回家混吃等死(結婚生子)。

“早點練好你的劍術,早點下山。”北川桔子吓唬他,“要不然小心被鬼吃了。”

這個時代有惡鬼,也有滅鬼人。惡鬼藏在污穢的人間,以人類為食物,不曾反省過自己的罪孽,也不肯還世間一個公道。

煉獄桃次郎臉色發苦,“我不想加入鬼殺隊,母親只有兩個兒子,自從大哥加入鬼殺隊,母親就很少笑了。父親和大哥非要讓我也加入,他們怎麽不考慮一下母親的感受。”

北川桔子沉默不語,哪怕她歷史是跳着學的她也知道現在的社會情況。

平安時代實行的是走婚制度,維系男女關系的要素是情和欲,一旦有一方移情別戀,随時可以一刀兩斷,這個不行就換下一個,心有多大,男人就能有多少個,因此這時代的家産全由女子繼承。之後的鐮倉時代雖然是武士階級封建社會,但女人的地位仍相當高,女地頭比比皆是,女人也可以繼承家業當上一家之主。

然而室町時代至戰國時代,女人的地位逐漸降低,就算起初分得到家産,日後也會遭沒收回歸長男手中。就這麽說吧,這個時代有個普遍認知——女子也是娘家家産之一。

再說說武士階級,這個階級的男女幾乎都是政治聯婚,婚姻法異常嚴格,不能越級高攀也不能自貶身價娶平民女子進門。嫁給武士階級的女人慘的一逼,在家裏沒有任何話語權,什麽都要聽丈夫的話,不能自由外出,丈夫不在家時更不能單獨與任何男子見面,終年只能鎮守深閨。

這樣的生活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特別是北川桔子剛從平安時代走了一遭,那時候的女子确實活的比這時候要自在的多,這麽一對比北川桔子覺得平安京的小白臉也沒那麽讓人讨厭。

“唉,嫁給武士的女人太苦了。”北川桔子心戚戚然,“夫人也是不容易。”

桃次郎和桔子你一聲我一聲開始唉聲嘆氣。“唉,桔子千萬別嫁給武士,離鬼殺隊越遠越好,遇到食人鬼就趕緊跑。”

“哎?那可不行。”桔子嫌棄的看他一眼,“我可是滅鬼師北川大人啊—”曾經把平安京攪得風雨晦暗的女妖怪。

桃次郎眼裏閃過驚慌,“這不是你的玩笑話嗎?你還說過你是魔法師呢,三天前你還說你是退魔師。”

桔子把他的狗頭推遠了點,“我可從來不說玩笑話,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除盡惡鬼。”她臉上挂着笑,藍眸裏卻有風雪肆虐,一片寒涼。

繼國緣一看見了她眼裏尖銳的冰刺,那是從雪虐風饕後的荒原裏破土而出的仇恨。他把磨好的藥粉倒進茶杯裏,兌上熱水遞給她,溫潤輕柔的開口,“喝藥。”

北川桔子的臉瞬間就塌了下來,她搖頭後退,不肯喝那杯黑乎乎的東西,堅定決絕,“我好了!不需要吃藥!”

“你沒好。”他溫和開口,極其有耐心,“等你喝完藥我再走。”

“那你住下吧。”北川桔子沒好氣的怼道,“住到海枯石爛好喽。”她北川桔子從來不接受任何威脅,永遠不向任何醫職人員低頭。

繼國緣一一言不發的盯着她,北川桔子視而不見,繼續跟桃次郎聊天。

“桃次郎,我需要你。”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我要加入鬼殺隊,但我懶得去參加考核,介意幫我走個後門嗎?”

煉獄桃次郎:“……”

桔子逼着桃次郎寫了一封家書,把信交給了出去采買的小和尚。

“你不是滅鬼師麽,為啥還要加入鬼殺隊。”桃次郎忍不住抱怨,“我一點也不想看見他們,尤其是我哥,見了面他就打我。你不知道他有多讨人厭,脾氣大,下手狠。”

桔子理直氣壯道,“我想要日輪刀,上次就是因為沒有能殺死鬼的刀,我把鬼切了一千塊,手都抽筋了都沒幹掉他。”

桃次郎抽氣,“一千塊?”他不可置信的掃視她,雖然沒覺得她嬌弱,但是強成這樣不現實,“騙人的吧。”

“你等我傷好了,我來指導指導你。”桔子溫柔一笑,手指捏的噼裏啪啦響,“省得你總說我愛開玩笑!”

開玩笑北川桔子從來不開玩笑好嗎!

“傷還沒好,喝藥。”繼國緣一把藥遞到她面前,這次直接拉過她的手,把水杯放到她手裏。

猛地被拉小手的北川桔子愣了愣,看着手裏的東西臉都綠了,中草藥味撲鼻而來,她聞着都惡心更別提喝了。

鬼舞辻無慘那個變态每次都把藥碗放在她身邊,如果不是她每次去的時候都帶着零食,想必就被他熏吐了。她知道鬼舞辻無慘心理扭曲,裝的很乖內在是個狠人,但她沒想到他會殺了近宮滕十郎。

他可以殺了平安京所有的人,但他唯獨不可以殺近宮滕十郎。

近宮滕十郎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他竟然吃了他……

北川桔子眼底又浮現出戾氣,她死死抓住茶杯,手指上青筋暴起。

“桔子小姐。”繼國緣一突然提高聲音,少了些溫和倒是有些強硬。

“桔子!”煉獄桃次郎也喊她。

北川桔子被煉獄桃次郎的破嗓子喊的回神,她看着手裏的茶杯,咬牙慢慢舉高靠近自己嘴邊,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想往裏灌。茶杯剛貼上嘴她胃裏就開始翻滾,她握着茶杯的手都在發抖。

“我不行!”她沉痛的雙手舉着茶杯放到繼國緣一面前,“求您放過我!”

桃次郎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桔子狠瞪他一眼。

繼國緣一也在笑,唇角彎起,眸子裏滿是溫潤的笑意。屋裏點上了燈,暖黃色的燈光下,他紅色的發尾漂亮的讓人心動。

“那就別喝了,我把藥做成藥丸。”他接過茶杯放回案上,身後羽織上的鶴昂着脖子,就像他一樣身姿雅正。

北川桔子覺得他更讓人心動了!

……

北川桔子恢複的很快,三天可以翻身,五天可以坐起來,七天可以直立行走。兩個星期後,她已經可以拿刀打桃次郎。

煉獄桃次郎在修行上真的是個廢材,北川桔子拿樹枝跟他打,他都能五招之內落敗,每次他的刀都是他自己扔出去的。

是的。北川桔子手裏的樹枝還沒打到他的手,他的手就自己把刀扔出去了。

這特麽能通過個屁的考試,煉獄父親和煉獄哥哥怕不是瘋了,讓這貨去殺鬼相當于給鬼送飯團啊!別人都是去送盒飯他倒好是去把自己當菜送。

北川桔子頭很疼,這個人鬼共存時代太危險,哪怕桃次郎不加入鬼殺隊,他也必須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她過一段時間就會獨自上路去尋找鬼無慘,不想讓桃次郎落到和滕十郎一樣的下場。

“把刀撿起來!”北川桔子氣到叉腰,“我就不信我教不會你個豬!你再敢扔刀我下次就帶你去找鬼實戰!”

繼國緣一一臉平靜的看着在枯山水庭園裏揚沙扔石子的兩個人,無動于衷的看着他們耍刀弄劍,

他只想當個醫師。

陽光給日輪花劄鍍上了一層金粉,他坐在那裏,灰撲撲的假山上也有了細碎的光,連同身旁剛發芽的柳葉一起融進春色裏。

……

煉獄桃次郎的哥哥煉獄桃太郎跟煉獄桃次郎長得很像,都是橙紅色的頭發,大而有神的杏眼,以及一說話就停不下來的嘴。

北川桔子在一旁聽他們兩兄弟吵了一個小時,他們從父親這麽做對不對吵到母親應不應該這麽做,光是加不加入鬼殺隊這件事就讓他們吵了五六回。

她和狐之助聽着心都很累,十分想念話少的繼國緣一。北川桔子痊愈後,他就再沒來過鞍馬寺,氣的桃次郎天天罵他沒良心。

北川桔子倒是不擔心他,繼國緣一眼裏的世界要比她眼裏的世界周密的多,存活率肯定比她高。

她更擔心桃次郎這個笨蛋,讓他哥趕緊把他帶回家結婚生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吧。畢竟經過那麽多天的訓練,她确定煉獄桃次郎一點武士天賦沒有。

“北川小姐。”煉獄桃太郎突然把視線轉向她,“桃次郎來信說你想加入鬼殺隊,你遇到過食人鬼?”

北川桔子點頭,“我曾經把一只鬼削了一千片,但我的刀殺不死他。”

只有陽光和日輪刀能夠殺死食人鬼。北川桔子無法想象鬼殺隊到底犧牲了多少人才找到這兩個方法,只要一想起來這件事她心裏就沉甸甸的。鬼舞辻無慘到底是怎麽變成食人鬼的,在她離開的那一個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平安京就像一場繁華的夢境,她還沒來得及撕開虛僞的面紗夢境就結束了,随之而來的是血淋淋的現實。

每一秒鐘這個世界上都會有人死去,不是死于天災和疾病,而是死在曾經同為人類的食人鬼手上,這怎麽能不讓人悲嘆。

煉獄桃太郎看到了她眼裏的悲傷,茶杯上氤氲的水光,隐隐約約看不真切,“在加入鬼殺隊之前你要通過我對你的考核。”

“在下鬼殺隊煉獄桃太郎,請賜教。”他敲擊着手裏的刀,“嗡”一聲清脆的振刀聲,那把只在夜裏拔出的日輪刀融進了陽光裏。

日輪刀是用吸收了太陽光的鐵礦“猩猩緋砂鐵”與“猩猩緋礦石”為原料打造的刀,所以它同樣可以吸收太陽光,在陽光下刀身漆黑透亮,揮動起來赫赫聲威。

北川桔子拔出一期一振,漆紅的刀鞘繪着金紋,二尺二寸七分長的刀身上遍布細紋。她輕輕撫上裂紋,當時被憤怒驅使的她并沒有注意到刀的狀況。現在一看刀身竟然碎了,她只切了一千片而已,以前切血界眷屬的時候都沒碎那麽快啊,北川桔子有些心驚。

“抱歉,這是我上次用的那把刀,我沒想到它竟然碎了。”北川桔子立刻道歉,對方是武士,最看重佩刀。

“用我的吧。”桃次郎順勢把刀一抛,被桃太郎怒瞪了好幾眼。

北川桔子的刀術是跟兩儀家主學的,她跟兩儀式一樣練的都是居合道,居合道是一種拔刀術,出刀極快,奉行一擊必殺。所以她的刀很快,第十個呼吸的時候,她的刀尖離桃太郎的脖子不到一指。

桃次郎張大嘴,半響才回神,他給自己這幾天受的打擊找到了理由,不是他太貧弱,是北川桔子太強壯。他決定相信北川桔子的一千塊之言。

煉獄桃太郎也沒想到自己會輸掉,不過他畢竟是經過食屍鬼毒打的鬼殺隊的人,很快就調整好心态,熱情的歡迎她加入鬼殺隊,給她講解鬼殺隊的情況。

總結就是一個老大剩下的全都是小弟。

北川桔子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她只是想要幾把日輪刀而已,她擔心一把不夠使。

“吶,狐之助,你說如果鬼無慘知道我還活着的話,他會是什麽表情,會害怕嗎?”北川桔子抱着狐貍躺在屋頂上。

“你可能打不過他。”狐之助誠實開口,“你能看到死線不假,但是不管你把他分成多少塊,他都能複活。他跟你遇到的不死生物一樣,直死之魔眼沒太大的用處,并且他的體質更接近于血界眷屬而不是真祖。還有那個什麽血鬼術,聽起來就不好對付。六百年前你能切他一千塊,六百年後你可能連一半都切不了,就算你的刀再快,你也只是個人類。”

北川桔子沉默不語,血界眷屬是異界生物,那玩意是真的殘忍無人性,也是真的打不死只能封印,比本土的真祖和死徒難對付的多,最起碼真祖她努力一下還是能幹掉的,血界眷屬她再怎麽努力一個都幹不掉,超越人類的東西只能由神來毀滅,這是真理,蓋亞和阿賴耶都不管用。

“我不覺得他會成為那種存在。”北川桔子把手枕到腦後,“他不過是一個在黑暗中醜陋活着的鬼東西,總有一天我會扒下他的面皮,讓他跪在太陽下忏悔。”

狐之助:“他會很想見到你的,當初他冒着被殺死的風險也要向你炫耀他還活着,現在他同樣會那麽做。通常情況下,心有疾者必腦子有坑,六百年填不滿他腦子裏的洞。”

狐之助從剛開始就不喜歡那個病殃殃的男人,他哪裏值得北川大人為他端茶倒水,盛湯添飯,竟然還支使來支使去。

北川桔子失笑,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它是白板狐貍一只,各種屬性均衡性格也均衡,但是跟她混到現在,眼瞅着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俨然就是第二個自己。

北川桔子:“他不怕我更好,我也不用遮掩身份,他知道知道我還活着就一定會來找我,畢竟我見過他最弱小可憐的模樣。以鬼舞辻無慘的心性,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狐之助:“我思考了一下鬼舞辻無慘是怎麽變成食屍鬼的,那個給他看病的醫師最可疑,我在他身上聞到過彼岸花的味道。”

狐之助很少跟她去鬼舞辻宅,就算去了也不樂意進內室,倒是跟時常來看病的醫師接觸過幾次。醫師常年跟草藥打交道,身上的藥味混雜不明,狐之助聞到了也沒當一回事。它沒想過鬼舞辻無慘能活下來,所以從來沒把醫師放心上過。

北川桔子上午補覺,下午去鬼舞辻宅,晚上去探查其他的嫌疑鬼。每天對着族譜找人忙的團團轉,哪還有心力關心醫師能不能治好鬼無慘的病。

北川桔子冷漠臉,“我走之前他還是那種半死不活的樣子,雖然醫師天天說他比昨天臉色要好點,但我都以為那是我氣的。”

這一局輸的真是太慘了。

狐之助:“如果最後那一個月你沒離開平安京就好了。”

北川桔子搖頭,“就算我沒離開我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對自己的智商沒信心。”

狐之助梗住,鬼舞辻無慘完全是按照北川大人的弱點長的,病弱,命不久矣,全部擊中紅心。哪怕他表裏不一內心扭曲,北川大人依舊選擇原諒他,誰讓他病殃殃的快死了。

“但是如果我不離開的話,最起碼我能救下滕十郎。”北川桔子臨走前給了滕十郎幾個禦守,各種顏色都有讓他換着戴,畢竟那個家夥愛美每天穿什麽衣服怎麽搭配都有講究。

禦守用本丸神力加持過,所以跟她有一定的聯系。她感覺到禦守被破壞就急忙往回趕,但她到底還是沒趕上。

“我要把鬼舞辻無慘剁成肉醬。”北川桔子發誓,“這一次依然是,惡鬼滅殺殆盡。”

春天到了,萬物複蘇,生命理應有始有終。

戰國篇[三]

在日輪刀鍛好之前,北川桔子一直留在鞍馬寺教導桃次郎,試圖敲開他的榆木腦袋,把裏面的廢料掏出來再放點有用的東西進去。

休息期間,桃次郎躺在假山上問她,“為什麽要去獵鬼,如果安靜的生活,這一生可能都不會遇到一只鬼。但一旦沾染上一只,那麽這一生你都會與鬼糾纏不清。”

“那你又為什麽不願意加入鬼殺隊?”北川桔子反問,“如果真的想要平靜的生活,那你不該下山。”

煉獄桃次郎從骨子裏就不是那種能夠忍受平靜生活的人,生在武士之家,他應該明白手裏的刀意味着什麽,他又怎麽能天真的以為只要放下刀就不會有人拿刀對準他。

“我想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想的可真美。”

煉獄桃次郎給了她講了一個故事,有關青梅竹馬,也有關生死無常。作為武士家族的幼子,他不需要繼承家業,所以從小兄長訓練的時候,他都是偷跑出去玩。他有一個玩伴,玩伴是武士家族的幼女,他們兩個一起長大。

他看着她從軟軟的一團出落成亭亭少女,一颦一笑都是自己喜歡模樣,他只要看着她心情就會變好,甚至覺得這個世界沒有什麽不好。

但這一切一夜之間被毀的幹幹淨淨,食人鬼為了報複她加入鬼殺隊的哥哥,殺了她全家,她死在自己房間裏,鮮血浸透了一床絨被。

煉獄桃次郎第一次知道人能流出那麽多的血,他拼命用手堵住,血還是一直在流。

煉獄桃次郎說着這些話的時候眼裏沒有恨,只有無窮無盡快将人溺死的悲傷,他一直在那片悲傷之海中飄着,永遠上不了岸。

“加入鬼殺隊的人,其實是放棄了自己的家人。父親是這樣,大哥也是這樣,如果我也這樣的話,母親就太可憐了不是嗎。”

北川桔子怔住,在她十七年的歲月裏,她第一次遇到像煉獄桃次郎一樣的人。他既不熱愛這個世界也不讨厭這個世界,他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他跟滕十郎不一樣,滕十郎對所有人都溫柔,桃次郎他卻足夠理智,他懂得取舍,這樣的人大概能活很久。

“既然聽你講了一個故事,那麽用我的一個故事作為交換。”北川桔子覺得自己還是要些什麽,她把一個很長的故事縮減成幾句話,前因後果都省略了,“十二歲那年我遇到了一個女孩,明明滿臉寫着讨厭我,卻還是把渾身是傷的我帶了回去。”

北川桔子最先遇到的是織不是式,織的脾氣并不好,嫌她麻煩的時候最喜歡說殺了你,式嫌她麻煩的時候只會用沉默拒絕她。

“我就一直在她身邊跟着,後來她出事故昏迷不醒。她的家族必須出人加入一個組織,我不想讓她哥哥搶走屬于她的繼承人位置。所以我選擇成為家族的養女,替她加入組織。”

為了守住LZ的結界,牙狩要求退魔師家族出人,這是避無可避的責任和義務。

“但我什麽都不會。”北川桔子攤開手,這是一雙握刀的手,骨節分明,積着長年累月磨出來的厚繭,“我那個時候壓根不會任何劍術,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看見刀手就開始抖。”

“所以不要等到不得不拿起刀的時候再後悔以前不好好練劍,我只勸你這些,至于你加不加入鬼殺隊那是你自己的事。”

狐之助點頭,沒錯,不想加入鬼殺隊不是他不想練劍的理由,煉獄桃次郎就是想找借口偷懶,聰明的狐之助大人一眼就看透了他。

煉獄桃次郎從假山上跳下去,慢慢舉起手裏的刀,“那就來吧。”

北川桔子由衷的希望他的母親能夠長命百歲,別讓他再一次失去重要之人。

……

北川桔子目視着鍛刀人離開,風鈴聲漸漸遠去,她手裏的這把刀仿佛有千鈞重。

“桃次郎,我要下山了。”她身後的太陽快要落山,殘陽如血,金線隐沒于厚密的雲緞裏,構成美麗的織物。

為數不多的光攏在她的羽織上,銀線勾勒的鶴正微微曲頸,仿佛要振翅高飛一般。

“我幫你打花火。”桃次郎有些不舍,但就算不舍他也不會跟她一起去,鬼殺隊什麽的,他最讨厭了。

“武運昌隆。”

北川桔子朝他揮揮手,狐之助朝他揮揮爪子,一人一狐輕快的走下山。等到了山腳,北川桔子回頭看向山頂的寺廟。

“我有些害怕。”北川桔子嘆氣,她一直在山上,所有關于這個時代和食人鬼的消息都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雖然她不曾親眼見過,但她可以想象是怎麽一種慘像。

“我們先去羅城門。”

狐之助驚訝擡頭,“那裏現在應該什麽都沒有了。”六百年的時間能讓城樓坍塌成廢墟,漆紅圓木腐朽成渣。

“我知道,我想看看六百年後的平安京。”北川桔子一點也不懷念平安京的繁華終焉,她想知道這幾百年的時間到底改變了什麽。

她站在一小堆碎石面前,在腦海裏拼湊城樓曾經的模樣,以前這裏還時不時有食屍鳥獸前來覓食,現在連個鳥毛都沒有。連烏鴉都不光顧的地方,是徹底廢棄的荒地。

繁華如平安京,強大如百鬼都會落幕,鬼舞辻無慘又豈是例外。他只不過是時代的漏網之魚,趕巧生在了陰陽道末途,得的是一個陰差陽錯罷了!

漆黑的夜,無聲的風,碎石那裏有白光閃過,濯濯如月輝。

北川桔子扒開碎石,手頓在半空中,她睜大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東西。

藍色的刀劍禦守。

六百年風霜雨雪不蝕它分毫,上面的繩結依舊是當初她送出去的樣子。北川桔子記得很清楚,因為對她來說這只是兩個月之前的事。

“近宮君……”她伸出手去碰它,輕輕捏起放在手裏緊緊握住,“好久不見。”

【巡りあえた喜びなら ずっと抱きしめているよ】(如果如你相逢便是喜悅,我當永遠同你擁抱。)

她把禦守挂在自己身上,最後看了一眼面前的廢墟,頭也不回的朝着西方走去。狐之助調出地圖,指引着她尋找那塊彼岸花田。西京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西京,比良山地南面的花田上面砂石堆積成山,野草在上面肆意的生長着。

幾百年時光轟轟烈烈,平地變丘陵,過往如雲煙。

她忍不住冷笑,“真是厲害啊鬼無慘,想必當初他變成鬼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毀了這裏的彼岸花,再用砂石将痕跡徹底掩蓋住。”

她吐出一口郁氣,“不過這樣也好,要是再出現第二個鬼無慘,這個世界就真的沒救了。”

狐之助指着掃描圖驚叫,“這這這是什麽!”象征生物的紅點在地圖上跳躍着,鮮紅矚目,四周都是漆黑的夜色,狐之助抱緊了自己。

北川桔子魔眼一開,生機纏成的線球在黑白網中來回跳躍,就跟把黑白網當成了蹦床一樣。這抽象的三維線條畫讓她一句卧槽,震驚到極點。

完全由生機構成的東西?

這什麽玩意?

北川桔子撸起袖子爬上土山,鑽進草叢裏開始抓那線球,線球的動作很靈活,為了方便抓它北川桔子的魔眼生開死關,攆了它半個鐘頭一刀把它拍暈。

她和狐之助打開手電筒,看着地上暈過去的東西面面相觑。

一根草?

半黃不青的草?

“難道它是什麽神草嗎?”她用指甲掐住它,狠狠一按。

“啊啊啊啊啊—疼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叫聲差點刺破耳膜,它驚飛了林間飛鳥,茫茫天地間只剩一顆草發出的詭異聲音。

狐之助甩了甩耳朵,它小心翼翼的攤開光屏開始掃描這東西,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開口,“它……它是……是那朵彼岸花!”

北川桔子滿臉都是你在逗我,這根發育不良的草是彼岸花?

“你之前說的生機最強的那朵,它怎麽變成這樣了。”狐之助也覺得很奇怪。

“喂,你還記得我們嗎?”北川桔子晃晃手裏的草,“不說話我就把你漂成紅色。”

彼岸花:qaq,你之前說要把我漂成青色,現在我變青了,你又要把我漂成紅的,你們人類是不是有毛病!

當然這句話它不敢說。

它乖巧開口,“記得,小姐姐比神女還美麗,我怎麽會忘了你。”

北川桔子有些驚訝,“竟然真的是精怪。”當初留它一條花命是想着養養再拔,總得給它點時間努力變異,沒想到竟然真的變異了。

她一頓揉捏團巴,欺負的它嘤嘤嘤直哭,心情順暢點了才放過它。

“說吧,你是怎麽成花精變成草精的。”她把草往自己手指上繞了幾圈,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指甲刮着草莖。

彼岸花哆哆嗦嗦的開口.交待。

原來當時鬼舞辻無慘放火燒花的時候它鑽進地裏才逃過一劫,但修煉未成它離不開這片花田,後來又被鬼舞辻無慘用砂石埋了,離了日月光它的化形時間更是無限期拉長。

好不容易化形了還是這幅營養不良的模樣。

它又哼唧,“不過再給我一段時間修煉,我一定能像以前一樣好看,到時候一定讓小姐姐看到青色彼岸花。”

北川桔子哪能不知道它是在讨饒,青色彼岸花是她的任務線索,又跟使鬼舞辻無慘變成鬼的紅色彼岸花有關,放是不能放的,但要怎麽安排還真是個事。

北川桔子做了個實驗,她從夜裏等到日出,看着培養皿裏那滴在陽光下閃着暗紅光澤的血液心頭巨震。

她盯着彼岸花面露不善,想着是弄死它呢還是弄死它。

戰國篇[四]

陽光竟然對加了花汁的鬼無慘的血液沒什麽影響,這讓北川桔子不得不往最糟糕的情況上想。

萬一青色彼岸花能讓鬼無慘克服陽光,食人鬼能在白天出現,他将再無掣肘。歷史的車輪就會沖下懸崖,馬不停蹄的朝着深淵行進。

世界毀滅結局可提前get。

“那天來放火的男人可還記得,如果被他抓到他會吃了你,所以你最好低調點。”北川桔子擔心這小破草被抓,打算暫時先帶着它,看看外面的情況再決定如何處置它。

“你不情願也要情願,我不是在吓唬你,萬一被抓住你真的會被他吃了。你一直呆在這裏,大概沒聽過他的故事。六百年前那個男人因為吃了彼岸花變成了食人的惡鬼,他一把火燒了你的族地,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北川桔子開始忽悠花,“吃了你他們就能不再害怕陽光,你現在可是食人鬼眼裏的珍馐。”

北川桔子完全不知道她這一通瞎扯都是事實,鬼舞辻無慘和食人鬼們确實一直在尋找青色彼岸花。

她在狐之助的指導下把小青塞進禦守裏,挂在狐之助脖子上。狐之助向她保證,它只要脖子不斷禦守就丢不了。

一人一狐從深山老林走到天黑才找到人類居住地,又因時下不比以前,她穿的很低調,臉上也遮的嚴實。好在除了貴族和武士女子,平民女子可以上街,她走在街上并不顯眼。

今晚沒有月光,影子藏在黑暗裏,濕冷的春風刮過來,北川桔子打了個寒戰,她的衣服被林子裏的露水弄的潮乎乎的,風一吹貼着衣服的皮膚開始起雞皮疙瘩。

北川桔子看着無人的街道嘆氣,她現在在應該找個地方睡覺,她在小鎮轉了一圈,勉強找到一家亮着燈的‘客棧’。

她拉開繪着浮誇女人面的門板,面不改色的踏進去,拿下鬥笠對着張大嘴的老板娘微微一笑,“你好,我想住店。”

略微昏暗的燈光下,她的容顏宛如華美的浮世繪,只是輕輕一抿嘴,紅色的唇脂就成了屋裏最亮麗的顏色。

老板娘眨眨眼,鋪着□□的臉有些扭曲,“姑娘,我們這裏不是客棧。”

北川桔子走到櫃臺,湊近她挑眉一笑,燈籠的火光在她臉上留下幾道暧昧的紅痕,“不都是睡覺的地方,有什麽區別。”

她捏出一根小判放到老板娘面前,一手篤在櫃臺上拖腮含笑,修長的手指在小判上面點來點去。

金玉兩色分明,吸引的老板娘挪不開眼,就好像那根手指點到她心裏去一樣,癢癢的,想讓她停下又不舍得讓她收手。

指甲與金條相擊的聲音讓老板娘一個戰栗,她伸出被染料腐蝕的幹枯手指摸上那根小判,臉上挂上了谄媚的笑,“貴客來臨,有失遠迎。”

這是家小妓院,生意冷清,姑娘們閑的在客廳打牌,胭脂水粉味熏的北川桔子打了好幾個噴嚏。但小妓院它也是妓院,肯定比一般的客棧條件要好。

出門在外,還是需要講究一點。

北川桔子拉開紙門,進去看了看這裏最好的客房的環境,榻榻米挺幹淨,牆皮沒有脫落,原木窗臺擦的透亮,屋裏也不憋悶。說實話,比起平安京時代的客棧這裏要幹淨的多。

當初她為什麽下着大雨,一臉憂愁的看着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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