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繼續詢問的心思,胸口憋了很久的郁結讓她的拳頭不自覺的落到桌子上。

咚—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緊接着的是她惡狠狠的咒罵聲,“這些該死的食人鬼。”

桌上的茶水被她驚的晃動了一下,對面的主公怔住。

北川桔子對上他空無一物的眼睛,激蕩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我很抱歉失禮,這一段時間我的睡眠質量不是很好,這讓我很容易暴躁。”她有些尴尬的解釋,為自己在人前沒控制住脾氣發火感到不好意思。

“不用在意這些,睡眠不好确實讓人頭疼。我想桔子小姐應該放下刀休息幾天,畢竟不管我們再怎麽着急,一時間食人鬼不可能被全部消滅幹淨,我們必須足夠理智才能保證不會讓自己葬身鬼腹。”他溫和的提議,冷靜而富有遠見。

北川桔子苦惱的抱怨,“那主公你不該把關西交給我,光是京都就夠我頭痛的了,範圍太大我會因為趕路猝死的。”

産屋敷挑了挑眉,“緣一也是這麽拒絕我的,你猜我是怎麽讓他接受的。”

“這太容易了,我猜主公你為了讓他多說些話,答應等其他人學會呼吸法他就可以功成身退。”

“桔子小姐果然聰慧,那你不妨猜猜我要怎麽讓你接受。”

北川桔子握着手裏的茶杯,她手指摩擦過上面的花紋,話語裏帶了些笑意,“這也很簡單,主公本來就不打算讓我接受。你應該有過猜測,食人鬼和鬼舞辻無慘的目的是我,或者說我只是目的之一。”

畢竟她遇到十二鬼月的概率實在是太高了,其他的鬼殺隊隊員好幾年碰不到一只,傻子都能猜出這裏面有問題。

還有就是之前鬼舞辻無慘突然派上弦鬼去西京增加食人鬼的數量,以及這一段時間食人鬼有合圍關西的趨勢。

她一直在盯着産屋敷晖音看,在說出那個名字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不過很快就又恢複成溫和的常态。

“我想知道桔子小姐的身份。”他口吻平和,“不知可否告知。”

“我的身份啊,以前是滅鬼師現在是獵鬼人,我說來自四國您不一定相信,那您就當我來自京都吧。”

産屋敷不禁失笑,“桔子小姐你這麽說沒人會相信吧。”

“那好吧,我再補充一條,雖然這句話聽起來也不像真的,但我說的是實話。”

她本來就沒打算向他隐瞞自己的來歷,只是一直沒機會當面說出口。

“我來自六百年前的平安京。”

戰國篇[十二]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他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六百年在北川桔子眼裏很短,但在真正經歷過的人眼裏很長,特別是對代代短壽的産屋敷一族來說。

産屋敷一族因為和鬼舞辻無慘是近族所以血脈受到了詛咒,生下來的孩子體弱多病非常容易夭折。哪怕後來和神官一族聯姻,産屋敷也沒有男丁能活過三十歲。

北川桔子看着對面滿臉寫着“大限将至”的青年心底悵然,這樣下去他最多只有兩三年可活,可以開始着手安排後事了。

産屋敷晖音說起一族罪因的時候,面容平靜心卻不平,話語裏的悲哀和不甘自然流露出來。他絲毫沒遮掩,就好像他傾述的對象不是她而是時光。

北川桔子靜靜聽着,聽他把幾百年匆匆帶過,他好像無意回顧過去,只想看到他期望中的未來,哪怕他的将來最多還有三年。

雖說如此,但他對故事的起點可能會感興趣,北川桔子也有想要訴說的欲望。

“我在夏天接近尾聲的時候來到平安京,因家系是滅鬼師所以有獨特的愛好。”

“愛好?”他自然接下她賣的關子。

“夜裏出門找鬼怪喝茶,黎明時分邀請他們一起曬太陽。”

産屋敷晖音默,雖然不是所有鬼怪都害怕陽光,但大多數對陽光都沒什麽好感,她這個愛好對平安京的妖怪來說是一場災難。

他消遣她,“恐怕那些妖怪會被你吓得不敢出門。”

“何止是妖怪,還有那些風流公子哥。我有時候會把大半夜穿着一身華服,嘴裏塗着黑齒臉上抹着白.粉在外面閑逛的公子哥當成妖怪抓住。我可不是故意的,誰讓他們長的那麽像妖怪,抱着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的态度我強行請他們喝茶曬太陽,然後就被當成了好男色的女妖怪。”

北川桔子心有餘悸,“好幾次差點被陰陽寮的人逮到,他們是專業的滅妖師我只是個業餘的,所以我平時都避着他們走。”

産屋敷晖音輕笑。

北川桔子看他一眼進入正題,“第一次見到鬼舞辻無慘的時候他就已經病的快死了,他和侍女住在一個偏僻的小院裏,小院樹下的落葉沒人打掃,屋裏也滿是灰塵。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很難活過冬天。”

“怎麽說呢,其實我對他第一印象挺好。他在他表哥近宮滕十郎面前一向乖巧,後來本性暴露之後才讓人頭皮發麻。”

“近宮家……”産屋敷愣住,“抱歉,我并不知道這個家族和鬼舞辻無慘有關。”

“可能時間太久了你們沒留下記載,當初除了産屋敷一族,還有好幾族與鬼舞辻無慘能扯上關系,畢竟當時的婚姻關系非常亂……”北川桔子委婉的吐槽,要不是經過多代血脈早就稀釋過了,光憑藤原後代這一條,平安京大部分的人就能直接嗝屁。

如果産屋敷受到詛咒的話,那其他家族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只不過根據血脈相似程度詛咒有輕重之分,可能有一些家族已經被咒的絕了戶,也可能像近宮滕十郎一樣剛開始就死了。

“我們一族在躲避戰亂和鬼舞辻無慘追殺的過程中丢失過歷史,有很多不重要的記載都是一筆帶過。随着時間的推移那些記載會越來越模糊,到現在已經沒人記得。”産屋敷晖音面露愧色,“因為壽命太短要學的東西有很多,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傳承,所以我們只能放棄一些不太重要的東西。”

“這很明智。”北川桔子嘆,“人在戰亂和疾病面前經常無能為力,但總歸能奮力一搏。但人類在時間面前壓根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看來桔子小姐很有感悟。”

“任何人在一眨眼間跳躍六百多年都會有這種感悟,羅城門可是只剩了一堆殘渣哎,以前好歹有半個城樓。”

青年又開始笑,“桔子小姐見過我族的先祖嗎。”

“我見過産屋敷家的人,但具體是你哪個先祖我不清楚。我記得那是個寒冷的夜晚,一群人在對月和歌,平安京時代貴族子弟最喜歡玩這個。他唱歌很動聽,古琴彈得也很好。近宮君當時也在場,他就負責笑和打節拍。”

北川桔子勾起嘴角,“穿的像只花孔雀一樣,全場沒有比他顏色更鮮豔的人。明明是吟詩作對的高雅場合,他非要扯那些奇聞轶事,把那幾個以前被我抓過的走婚男子吓的夠嗆,尖叫着要跟他絕交。”

“貴族的穿着打扮和行事風格,哪怕性格中有武士的影子,但他終究不是武士,出門不帶刀沒有自保能力,還偏偏喜歡往危險的地方跑。”

“好說歹說讓他把刀帶上了,握住刀他就開始膨脹,更喜歡往鬼怪出沒的地方去,整個人就是被寵壞的貴族公子。然後我就經常跟他後面,給這位少爺當保镖,生怕哪天沒看住他就把自己作沒了。”

“這個人很麻煩對吧,別人大晚上都是出去走婚他倒好,天天想着跟妖怪約會。還不如當初直接告訴他我是妖怪,這樣既能讓他收心又能給我省事。”

“不過這沒持續太長時間,有一次他被無頭鬼攔路搶劫,我一不小心把手裏吃丸子剩下的竹簽扔了出去。因為那簽形狀極為特殊,他一眼就認出那是我的東西,從而知道我一直在跟在他後面。從這之後他夜裏就很少出門了,想出去約會一定會喊着我。那個家夥,真是善良柔軟到一點麻煩都不想給別人添。”

“他以生在那個時代而慶幸,因能夠親眼見證平安京的繁華而驕傲……”

北川桔子自說自笑,表情或是喜悅或是無奈,眼裏時而溫柔似水時而如火灼人。

這些産屋敷都看不到,但他從話語裏可以聽出她的懷念和悵然。她說着故事提及了故人,等從回憶中脫身,她看着浮在眼前的煙霧惺忪了眉眼。

屋裏熏香醉人,茶杯中的熱氣已經散盡,她的心也漸漸涼了下來。

“抱歉,我說着說着就有些……”她微妙的梗住,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詞語來形容,明明對方問的是他的先祖,她卻噼裏啪啦說了一堆無關的話。

“沒關系,聽桔子小姐講故事很有趣。” 他溫和開口,“看來桔子小姐對産屋敷不熟悉。”

“嗯,只見過幾次。我們還是來談一下我們都熟悉的那只鬼吧。”

兜兜轉轉還是要回到他身上,北川桔子皺着眉回憶跟鬼舞辻無慘相處的點點滴滴,眉心都快擠成川字。

“所有人都覺得他活不過那個冬天,但他自己還是不肯放棄,又找了一位年輕的醫師。那個醫師人也挺好,經常鼓勵他讓他相信明天會更好。”

說到這裏北川桔子忍不住吐槽,“醫師經常說他臉色在變好,但其實那都是被我氣的。因為近宮君的原因,我無法拒絕他的無賴要求,只好每天下午抽出一個時辰去看他。”

“他身體早就到了極限,一直拖着不肯死一方面是想活着,另一方面是為了讓別人跟他一起痛苦。單獨跟他相處了幾天我才知道他不是什麽病弱的乖弟弟,他是一只走投無路的餓狼,去掉僞裝盯着人的時候會讓人心裏發寒。”

“那是臨死之人孤注一擲想拉別人一起下地獄的目光,當時我一點不懷疑如果用別人的死能換來他的生,他毫不猶豫就會去做。”北川桔子幽幽嘆氣。

“他大概恨極了我,因為我一直在勸他死。這對于他來說這是最惡毒的詛咒,可能對當時的他來說我才是催命的惡鬼吧。”

“是我錯了。”她深吸一口氣,平靜開口,“錯的離譜。”

“近宮君很喜歡這個弟弟,直到最後也沒放棄他,基本上一周會去看他兩三次,後來随着他病重幾乎天天都會去。要知道那個時候的貴族真的很忙,每天都要去宮裏當值。”

“冬末我為了滅一只大妖離開了平安京,回來就得知了近宮君的死訊,鬼舞辻無慘告訴我是他吃了近宮君,放幹血後把吃剩下的屍體扔到了羅城門。”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哪怕不會被怒火激的失去理智,但每次想起心裏的陰影就會加重幾分。

故事最後的結局讓産屋敷晖音驚訝,他動了動嘴唇,“請節哀。”

這簡單的三個字由他說出來就好像被附加了什麽魔力,直接就能将溺水的人拉出泥淖,北川桔子從陰影處移開視線。

她恢複如常,“無妨,只是時間太近了,畢竟這只是五個月之前的事,現在想起來就跟發生在昨天似的。”

産屋敷好奇,“桔子小姐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與鬼舞辻無慘打鬥的時候腳下一打滑,不知道是不是觸碰到了什麽奇怪的陣法,下次再睜眼就在天上,直接掉下來砸破了鞍馬寺的房頂,把一掃地小僧給吓到了。”

“那小僧就是煉獄桃次郎,請的醫師就是繼國緣一。”北川桔子很無奈,“然後從桃次郎嘴裏知道了食人鬼的消息,拿到日輪刀後我去了一趟西郊,從那裏找到了一個要命的東西。”

“最要命的是鬼舞辻無慘感知到了那個東西,這才是他為什麽派食人鬼去西京的原因。”

青年皺眉,“什麽東西。”

“他一直在找的青色彼岸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東西能讓他不再懼怕眼光。所以我不能把青色彼岸花在哪裏告訴任何人,就算是主公也不行。”

得知她的來歷後,産屋敷晖音已經明白她為什麽一直在西京附近行動了。

“你這樣做很好,但是如果這樣的話你會很危險。”他提醒道。

“放心吧主公大人,我的安危和青色彼岸花比起來不值得一提,他不可能從我手裏得到這東西。”

對于這一點北川桔子很有信心,青色彼岸花一直都在萬能管家狐之助那裏。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擴大活動範圍,關西那麽大你不要總是在西京呆着。關東人煙相對而言比較稀少,你也可以在這個區域活動。既然知道對方目的是你,你就不該總是在一個地方露面。”

産屋敷在提醒她,獵人和獵物的關系很容易就會反過來,現在看似她在耍着食人鬼玩,其實是食人鬼在逼她跳進陷阱。

北川桔子搖頭,“我本來是想把鬼舞辻無慘引出來,試試他的實力,就算打不過也要盡力削弱他。”

“那現在呢。”他說。

産屋敷晖音看起來有些疲倦,應該是久坐的原因,北川桔子看到後決定盡快結束今天的談話。

“我來給鬼殺隊争取時間,讓其他人盡快學會呼吸法。所以要将他的視線從關東這裏引開,我盡力在關西拖住他。”她笑,“呼吸法讓我看到了希望,哪怕我并不想緣一加入鬼殺隊,但我尊重他的選擇。”

産屋敷也笑,“我也尊重你的選擇,只要你能答應我不會被仇恨蒙住雙眼,把自己推向無可挽回的死亡。”

“當然,我一向愛惜自己的生命。”北川桔子站起來行禮告退,“那麽我先告退了,請主公保重身體。”

她走了幾步停下來道,“主公問過醫師後可以嘗試下紫藤花泡的茶,我認為挺好喝。還有那個熏香我覺得它很多餘,壓不過藥味也就罷了對身體還不好,作為醫師的朋友我建議你扔了它。”

那玩意熏的她腦袋疼,一點也沒靜心凝神的效果,對病人更是友好度為零,她已經看那個熏香爐不順眼好久了。

“好。”青年坐在那裏溫和的點頭,空無一物的眸子裏仿佛有笑意沉澱。

戰國篇[十三]

從內室出來跪坐在門口的男孩和女孩還在那裏,單薄的背脊挺的筆直,就像一棵莊重肅穆立在那裏的小松。雖然年幼,但可以想象他們長大後傲岸挺拔的風采。

北川桔子朝他們眨眼,蹲下來把一包糖果放在女孩的腳邊,紅紗織成的福袋裏,色彩亮麗的糖紙在孔隙裏閃着光。一聲輕快的謝謝淹沒在庭院驟起的松濤裏,北川桔子大步走出外室,藤色的裙角搖曳了一地的碎金。

外面的天地突然空曠,擺脫了狹窄室內的桎梏,哪怕外面的花香依舊無孔不入,深受藥味和煙味折磨的鼻子還是想慶祝新生。

由此可見讓北川桔子照顧病人還不如一刀殺了她痛快,當初能忍不住不朝鬼舞辻無慘拔刀是用了多大的毅力。

她嘴角浮現出冷笑,眼裏卻溢滿了溫存地期待着某種不知名東西的潤澤。

蟬在鳴叫和着松濤聲在院子裏起伏,角落有幾棵杉樹,不是很高,樹枝上面碧空如洗,一片寂靜。

石燈籠後面的那一叢光葉石楠舒展着圓潤飽滿的葉片,風輕輕吹過,白色細小花朵之間交錯着上方柳枝浮動落下的斑駁光點。

青年醫師站在外庭的藤蘿架下面,被黑紅二色襯托的愈發白皙的臉上映着淡紫色藤花的影子,恍若落下了優雅的死影。

北川桔子心被錯雜的藤條輕微刺痛,哪怕它們看起來并不怎麽鋒利。她強撐起笑容,“你在這幹什麽,主公不是說讓你去藤屋教其他人呼吸法。”

“等你。”青年看向她,“介意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她直視對方的黑眸,非常想搖頭拒絕但看見他暗下去的神色後終究還是不忍。

“其實我介意,畢竟我很忙。”她壞心直言,然後話音一轉,“但如果是緣一的話,只要不帶我去吃甜食一切都好說。”

又被她拿甜食揶揄了,意識到這點後繼國緣一有些無奈,“那恐怕這世上沒有你能吃的甜食。”

“有的,我曾經去貴族府上拿……嗯,買過,雖然是不問自取但我留下了銀錢,這些精細東西也就那些貴族沒事會研究了。”

繼國緣一點頭,認真記下貴族的甜食能吃這一要點,改天他也可以去“買”一些。

時下四處都是戰亂,還有惡鬼害人,一般的平民沒這些閑工夫研究飲食。這個時代的餐飲行業非常落後,大部分東西跟六百年前一樣難吃的要命,當然這只是對吃慣精細食物的現代人來說。

像煉獄桃次郎和繼國緣一,不管是什麽東西他們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問他們味道怎麽樣,他們會一臉肯定的說“還行啊”。

還好她習慣孤身一人,有狐之助在身邊總能吃到時政出品的兵糧丸,吃幾顆飽一天完全不需要折磨自己的味覺。興致來了每到一個地方會嘗嘗那裏的食物,然後全部丢進狐之助牌垃圾桶。

哦對她的狐之助,因為進門前就聞到了藥味所以它拒絕入內,眼下正在屋頂上趴着曬太陽。她擡頭朝上面看過去,陽光給狐之助額頭上的紋路鍍上了金粉,它潔白的毛發跟晴空一樣澄淨。

它像貓一樣靈巧的跳進了北川桔子懷裏,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随即有些嫌棄,“這套衣服不能穿了。”

“嗨嗨。”她附和她的小管家,“狐之助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反正她很有錢,衣服也足夠多。

繼國緣一看着親昵的一人一狐,心裏某個地方愈發的柔軟。

“要去哪裏。”北川桔子發問。

他說,“繼國家。”

“哈?我去繼國家幹什麽?”她不停地搖頭,“不可!我對武士門第有天然的畏懼心理。”

她主要是對武士的傲慢和蠻橫無禮有畏懼心,經常在歷史裏走動這種事她經歷過很多次,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漸漸養成見了他們就躲開的習慣。

從小在國外長大她本來就對本國文化了解的不多,在兩儀家填鴨式惡補武士道也沒能讓她對這種精神産生好感,反而因為見多了審神者和刀劍男士之間的反目有了微妙的惡感。

“感謝你上次救了我兄長。”

“啊—你知道了,但是并不是我救了他,他們有那麽多人,就算那一晚沒遇到我也不會出事。所以,無需感謝!”北川桔子暗嘆失策,當時就不該跟繼國嚴勝提起繼國緣一,他們兄弟兩個之間的糟心事她一點都不想沾手。

見她反抗如此激烈,就好像繼國家是什麽吃人的怪物,繼國緣一錯愕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他之前就感覺到了北川桔子對武士微妙的不喜,這一點她倒是跟桃次郎類似。

“你剛剛都答應了。”他語氣平淡,靜靜看着她。

北川桔子想耍賴的心在那雙清澈的眼睛下無處遁形,她惡氣上心頭,一手抓住他身後的頭發,先是驚于那藏在熱烈蜷曲長發下面的柔軟,然後心狠手辣的一扯。

頭皮被拽緊的繼國緣一身體一僵,他扭頭看向北川桔子,她正眉梢得意的擡下巴。

繼國緣一視線下移,她瓷白的手指穿插在他發間,赤色發尾與指節緊扣,緊到他心跳停了一瞬間。他像是被自己燃火的發尾燙到一樣,飛快地收回視線。

北川桔子氣哼一聲松開頭發,頭皮猛的一松懈,繼國緣一先前被攥緊的地方又麻又癢。

他壓下按向胸口的欲望,穩住莫名急促起來的呼吸,手不知所措的摸向頭頂,整個人看起來失了清明,有些呆愣。

他這副呆傻的模樣讓北川桔子抽了抽嘴角,她理解為這是孤高清冷的緣一女神啊呸緣一閣下被粗魯對待後的正常反應,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些讪讪。

剛剛那一爪子不該抓,再手癢看起來手感再好也不能抓,她勸告自己。

雖然抓起來手感真的很好。

“去就去,禮數不周別怪我,你兄長那個人吧,看起來極其重規矩。你們倆明明長的差不多,怎麽性格差那麽多。”

“兄長是作為繼國家繼承人培養的,跟我自然不同。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溫柔有責任心,尊重下屬愛護家人,他是一位強大的武士。”

喂喂喂,你的兄長濾鏡有些厚啊緣一親。

北川桔子無語,繼國緣一的表現完全推翻了她對繼國兄弟關系不好的猜測,但這一點也沒讓她輕松,反而讓她更加憂慮。

見識過那一對兄弟的悲劇之後,她對這個世間的兄弟情充滿了不信任,哪怕是親兄弟也一樣。與其相信這玩意還不如相信愛情,最起碼黑桐對式的感情讓她羨慕。

她的憂愁繼國緣一并沒發現,他正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裏。聲音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只有在涉及他兄長的時候才會稍微熱切一點,這讓北川桔子忍不住翻個白眼。

他的故事歸納一下就是雙生子有不同的境遇,一個繼承了家業老婆孩子一個不缺,一個幼年離家出走除了姓氏以外一無所有。

被他用莫得感情的語氣說出來,北川桔子聽着都有些恍惚,心裏複雜卻無話可說。繼國緣一無疑很重感情,但他承受過的苦難讓他選擇了沉默。他的漠然是他受到傷害後穿上的盔甲,這才是他為什麽對刀劍沒有好感的原因。

因為被傷害過所以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傷害別人。這個世界把他與生俱來的鋒利磨成了溫潤的殼,他像幼時母親期盼的那樣,被太陽的神明庇護,成長為了人間的暖陽。

初見時北川桔子認為他是淡漠的,相處久了以後覺得他是溫柔的,現在感覺這些都是他。

對別人溫柔對自己漠然的繼國緣一,他可真是個愚蠢的男人啊—

這麽想着她又微笑着翻白眼。

繼國緣一用餘光暼到了她的白眼,他扭頭用溫和的目光看她,盯的北川桔子連忙舉手求饒。

“我剛剛是眼睛不舒服,真的。”她眨眨眼讓他看到裏面的真誠。

繼國緣一低頭湊近她,發尾從肩頭滑落擦過她的臉頰,他的手還沒碰到眼皮就被北川桔子一巴掌拍開,“醫師退散!”

她警惕的跟繼國緣一拉開距離,“我沒病拒絕就醫。”

她對醫職人員的恐懼可謂是深入骨髓,內心突然有了那麽一絲絲對繼國緣一棄醫從武的慶幸,他弄的藥粉和藥丸都那麽難吃,還是別當醫師比較好。

繼國緣一看着她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想起她以前捏着鼻子喝藥的場景,嘴角彎起止不住的笑意溢出。

北川桔子瞪他一眼,藍眸裏滿是“你是個壞醫師。”

狐之助也掀起眼皮看繼國緣一,想看看他是有多蠢才會相信北川大人的那句眼睛不舒服,然後看到了對方藏于眼底的促狹。

滋—

狐之助愣住,半響後它得出了一個結論,是男人都會變壞的,不管他以前看起來有多純善。

然而他的北川大人看起來非常像壞女人,但其實她再缺心眼不過……

狐之助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雖然它也不知道自己在憂愁啥。

“等等。”北川桔子終于反應過來,“你如果要感謝我救了你的兄長,你完全沒必要帶我去繼國家啊!我上門的話才是攜恩圖報好吧,雖然也沒什麽恩情。我還用了繼國先生一張毛氈和零食若幹,這些他都沒告訴你?”

“你知道我不擅言辭。”他神色如常,“我想請求你一件事。”

北川桔子秒懂,她撇撇嘴,“所以你是想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酒飯過後再提請求,到時候我很大的幾率不會拒絕。”

不等繼國緣一點頭,北川桔子一臉痛心疾首的指向他,“緣一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說好的光風霁月的君子,說好的醫師,結果一轉眼就成了鬼殺隊的柱,現在還學會了忽悠人。最可惡的是她真的被忽悠了。

“在桔子眼裏我以前是什麽樣的。”他輕笑。

青年鬓角處的鳶尾舒展着赫紅的花瓣,陽光碎碎的灑在上面,泛起了一層金色的漣漪,他微微一偏頭,停駐在那裏蝴蝶就好像要振翅飛走一般。

北川桔子心神微動,她想伸手抓住它。

那只掠過她心湖的蝴蝶。

理智讓她及時抽回自己的爪子,面對繼國緣一疑惑的目光她尴尬一笑,心想絕對不能承認她剛剛看他看呆了。

“嗯,讓我想想,人美心善,沉默寡言,善解人意,說話直白果敢,醫術……嗯這個就算了,你弄的藥那麽難吃。”北川桔子卡殼,她忍不住嘆氣,“你怎麽就像個工具人呢,幾乎沒有缺點但總覺得不真實,我好像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森森惡意。”

說着說着她愣住,對誰的惡意?

雖然大部分沒聽懂但青年還是認真的盯着她看,摻雜着花香和草木香的風吹過,他額前的黑紅發絲微微晃動,羽織外套衣角翻飛。他站在那裏就像浮雲一樣,近在眼前卻好像遠在天邊。

北川桔子突然感到惶恐,她上前幾步抓住他的衣袖,摸起來粗糙晦澀的麻制布料讓她找回了真實感。

繼國緣一愣住。

她斂下眉眼,“抱歉,是我說錯話了。”

“嗯,你确實說錯了。”繼國緣一看着低頭抓住他衣袖的女孩柔和出聲,話語裏帶有一些委屈,“我做的藥沒那麽難吃。”

“真的難吃。”北川桔子擡頭,認真的跟他對上視線,她再次重申,“是真的難吃。”

她拒絕給他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繼國緣一看着她真誠的、不帶一絲虛假的、澄淨的眸子差點被她氣笑,他伸出手放到她頭上,沒脾氣的揉了揉。

女孩像是遇到了什麽新奇的寶貝,眼睛亮晶晶瞅着他,“緣一竟然會生氣哎—”

“不是生氣。”他試圖解釋。

但是北川桔子不聽,她松開對方的衣袖,笑着在他面前晃晃爪子,然後一把抓住他的頭發,胡亂的抓扯試圖把他惹的更生氣。

繼國緣一無奈收回放在她頭頂的手,随她折騰了一會等她盡興才開口,“桔子小姐要答應我的請求嗎。”

“你先說來聽聽。”北川桔子眯着眼笑。

“幫我勸勸兄長,他非要加入鬼殺隊。我說服不了他。”

北川桔子呆住。

戰國篇[十四]

任憑北川桔子再怎麽想念煉獄桃次郎,他都不可能從鞍馬寺過來幫她,被迫接下勸人的重任後,她感覺懷裏的狐之助有些沉。

“狐之助你是不是最近吃的有點多。”

“并沒有。”

“你有,你應該控制下自己的食量,再這樣下去我就抱不動你了。”

“那沒關系,我可以變小後趴你肩膀上。”

“那有啥用!重量又不會變。”

狐之助觑她一眼,語氣委屈:“少吃一點又不會瘦,北川大人你變了,你以前都是勸我多吃點,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狐了。”

聽到它的指責後,北川桔子憤憤的伸出手揪它的耳朵,指尖軟嫩的觸感讓她重新找回遺失的愛意,“怎麽可能,狐之助永遠都是我最愛的狐之助。”

說罷她扭頭看向一旁的繼國緣一,語氣誠懇而認真,“你看,我連一只狐貍都勸服不了。”

狐之助為愛揮舞的尾巴一頓,它發現自己有些讨厭這個分走它寵愛的男人。這麽想着它從北川桔子懷裏掙脫出來。

北川桔子感覺到它想掙紮着起來,連忙虛虛圈起雙臂給它着力點,同時集中注意力生怕它掉下去,等它重新調整好姿勢趴下後才把視線從它身上移開。

狐之助把屁股對準了繼國緣一,這是繼煉獄桃次郎之後第二個獲得此殊榮的人類。它的故意針對在場的兩位大人都沒察覺到,一問一答氣氛依舊無比和諧。

“緣一當初離家後就一直在外流浪?”

“嗯,走了很久後遇到了一位游醫,然後跟他去了關西。”

北川桔子了然,他應該是被藥鋪當做學徒培養的長工,不過那麽小的年紀就能跋涉關原,該說不愧是繼國緣一嗎。

繼國家在這片土地的東北部,他獨自離家去了三百多公裏外的京都,也難怪繼國嚴勝壓根不知道他的消息。離家十幾年兩兄弟一次沒見過,這大概也是交通不方便的鍋。

他們沿着山路走到下個城鎮,前方蜿蜒的小路交彙成一個結點,有一條通往層層疊疊的樹林,有一條通往看不到盡頭的田野,還有一條通向無需踮腳就可眺望到的煙火人家。

繼國緣一有些懷念,他偏頭看向樹林。正午的陽光灑落在高低不平的樹冠上,鋪展開的森海流光在無聲脈動。

不知道什麽時候風就停了。

這一切顯得燦爛而生機勃勃,就像他選擇的路一樣。

“我當初選擇了那條路。”他嘴角露出清淺的微笑,清冷的眉眼間帶着些認同宿命般的了悟。

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想把這件事告訴北川桔子,就好像她能理解他都不曾明白的事情一樣,他隐約中有預感。

他的出生或許是天命,但神明許諾過讓他有一次回頭的機會。

曾經無數次站在歷史分叉口的女人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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