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雖然是白澤越自己給冬夏分身下了自爆的命令, 但當那令人恐懼的威壓炸開來的時候,白澤越自己都險些被炸去了半條命。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體內震蕩的魔氣按捺下去捋順了,呸了口血站起身, 便迫不及待地朝冬夏看去。

冬夏正在殷家的小姑娘身邊和她說着什麽,黎清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定定看着她。

白澤越看了兩眼, 心裏猛地就被黎清的眼神吓得一突。

他還不及細想,便聽見空中傳來一聲焦急的呵斥:“問天門人在此, 魔修休得猖狂!”

白澤越眉宇一擰,思及自己今天的任務雖然一波三折,但也勉強算是完成, 低頭掐了法訣便讓衆魔修立刻撤離。

沒了法身,仙域又來了支援,他們拿頭去和黎清打?

得了白澤越的悄悄傳訊, 魔修們一窩蜂飛快撤離, 新趕到的問天門長老弟子只追了一段距離便返回。

——無他, 仙域營地被糟蹋得實在太徹底,他們沒有心思去追魔域窮寇。

祝音匆匆趕到被夷為平地、極目遠眺都寸草不生的原殷家營地時, 簡直是瞠目結舌。

她的目光最先落在黎清身上, 便是一沉。

外面的人說得果然是真的, 妖女再度現世,否則這靈界無人能讓黎清受傷。

若是從前的黎清,祝音還不會那麽擔心;可現在的黎清……随時需要壓制自己的心魔。

祝音忍不住仔細探出神識去觀察黎清的傷勢, 這一細看,她的眉皺得更緊了。

祝音深吸了口氣,緩緩落到地上:“仙尊,我替你……”

“他受傷了。”黎清指了指殷長天。

祝音後頭的話頓時咽了回去。

她認得殷秋水,自然也能猜得出殷長天的大概身份。随即看見旁邊的冬夏, 祝音松了口氣:“冬夏,你安然無恙就好。”

至少冬夏沒有受傷,黎清的心魔便不會失控。

冬夏轉臉朝祝音點了一下頭。

她一張白淨的臉在這廢墟荒野間分外挑眼,祝音一看便知道黎清剛才将冬夏保護得極好,才會讓她連塵土都沒有沾上多少。

祝音心中輕輕嘆息,加快腳步走到幾人身旁,安撫地對殷秋水道:“我來看看他的傷勢。”

殷秋水見過祝音,知道她的身份,懂事地抽抽搭搭應了,将殷長天交出去的同時,整個人卻害怕得縮進了冬夏的懷裏。

冬夏動作很輕地替她将身上沾到的泥土都拍掉,趁着祝音檢查的間隙轉頭看了一眼黎清。

見黎清臉上沒什麽神情,身上也沒見血,冬夏便收回了目光。

她覺得或許旁邊那個前不久沖進來的女修傷勢可能還更重一點。

祝音只稍稍檢查了一會兒,便含笑問殷秋水:“你身上是不是帶着什麽珍貴的防禦法器?”

殷秋水愣了愣,手忙腳亂地從脖子上扯出一根紅繩來,果然上頭只沾着一些粉末,原本的玉符早已化作齑粉。

“這是爺爺給我的……”她愣愣地說。

祝音道:“托了這個東西的福,他傷勢不重,休養一段日子就好了,那口血吐出來,不必郁結于胸,反倒是件好事。”

她說着,意有所指地轉頭看了一下黎清。

黎清毫無動容。

殷家家主和殷浮光火急火燎地帶人趕回營地時險些心梗,見到殷秋水和殷長天兩個都還四肢健全能喘氣才紛紛松了口氣,對祝音拱手道謝。

“那他很快就會醒過來,對不對?”殷秋水怯生生地問祝音。

“只是方才此處魔氣真元震蕩劇烈,他也被震暈過去罷了。”祝音耐心地道,“足夠讓你們都換身衣服、清洗幹淨,再醒來好好說話了。”

殷秋水誇張地松了一口氣。

祝音以為小姑娘這下該笑了,誰知道殷秋水一口氣松完後,又撲在冬夏胸前嚎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剛才的恐懼後怕一口氣都宣洩出來似的。

冬夏沒辦法,朝祝音笑了一笑,便抱着殷秋水去一旁安撫。

殷家人迅速接手此間諸事,将殷長天移去新的房間、救治其他受傷的族人、建立新的營地等等。

——就是他們自己這營地裏不知道怎麽多了個重傷昏迷不醒的外宗女弟子,叫殷家人摸不着腦袋。但人家既然倒在自己地盤上,八成也是并肩作戰的,殷家人便将渾身染血的女弟子也一同擡出去治傷了。

祝音張口想對黎清說什麽,被他一個手勢便阻止了。

他渾身上下躁動不安的凜然劍氣想表達的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祝音只好嘆了口氣,禦劍而起,去看看營地中有沒有其他重傷需要她救治的仙修。

殷秋水到底年紀小,大驚大喜後又痛哭一場,很快耗盡精力,沉沉睡去。

冬夏小心地将她交給殷浮光,才看向一直在旁沒有離開的黎清。

她端詳了他片刻,上前兩步踮腳把他眉角沾到的一點塵土抹掉了。

“受傷了嗎?”冬夏複又問。

“……沒事。”

想到祝音方才都來過,卻沒給黎清看診,冬夏便信了,她點點頭,目光垂向地面了一瞬,又很快擡了起來,道:“謝謝。”

“謝什麽?”

“謝謝你剛才救我。”冬夏笑了笑。

黎清幾乎張口便想問“那你怎麽謝我”,話到嘴邊時到底是咽了回去,只低低嗯了一聲。

“但要是有下次的話,不必這樣做。”冬夏又說,“我不太想欠人救命之恩,不好還。”

她說得很認真,眉眼帶着點冷意。

“……”黎清沉默半晌,想伸出去的手半天沒能擡起來,“若能控制,便不叫本能了。”

冬夏擰眉:“人的本能是用來保護自己的。”

“除非有別的比自己更重要。”

冬夏啞然,剛被人以命相救,她也不好當面說狠話,心下多少有點煩躁,舔了舔自己的尖牙才道:“等祝師叔有空了,讓她看看你的傷勢吧。”

“你呢?”黎清卻問,“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他不得不問。

冬夏的法身是她親手制作,氣息同源,同這樣大量的本源魔氣近距離接觸,冬夏身上的禁制震蕩松動并不是不可能。

“沒有。”冬夏搖了一下頭。

她确實被黎清護得嚴嚴實實、毫發無傷,可不知道怎麽的,她腦中總是回蕩着妖女方才所說的短短幾句話。

妖女知道她的名字,這不奇怪,冬夏二字早就出名了。

可妖女還知道她總是如何介紹自己的名字,甚至在确認了之後,還震驚失色。

妖女沒說完的話讓冬夏想了許許多多,最終只叫她在腦中确認了一點:自己果然和魔域有關系,甚至,妖女可能都認識她。

……只可惜,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她自爆了,”冬夏不自覺擡頭看了看空中,好像就還能見到那個赤足銀鈴的身影,“是代表她死了嗎?”

“她不會再出現。”黎清說。

冬夏總覺得他的說法有些怪異,可這時候正好祝音帶着楚靈一道禦劍回來,她便将注意力轉移了:“祝師叔,看看黎清的傷吧,我剛才在他身上聞到一點血腥氣。”

楚靈眼含焦急地落地,喊了一聲師兄,便去檢查冬夏渾身上下。

而祝音确實是因為不放心黎清的狀态才再度返回,聽見冬夏開口後,她觀察了下黎清的神色。

黎清一言不發地将禦虛劍歸了鞘。

他身上十分的劍氣,便收斂到了只有六分淩厲。

祝音微微松氣,知道冬夏開口到底比自己管用,上前小心探查了黎清的經脈,眼神越發凝重。

心魔是什麽?

雖然帶了一個“魔”字,可不代表它就只纏着仙修。

事實上無論魔域還是仙域人,提起心魔都是談虎色變,因為能跨過這道坎的人實在太少了。

心魔本質來說,是對修士的一種污染。

它能從一名修士的丹田識海開始将他整個人都拉入地獄中萬劫不複。

不光是神智,就連真元魔氣也會被它腐蝕變異。

若不能戰勝心魔,那到最後,這名修士便不會再有自身意志,而是變為心魔的軀殼,見人便殺。

即便仙魔這般不兩立,在見到心魔侵染修士的時候,也會短暫放下恩怨聯手絞殺。

輸給心魔的若是其他人還好,可若是黎清……

祝音不敢去想後果是什麽,她只能小心翼翼維持着眼下局面的平衡。

将手指從黎清脈門上收回時,祝音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是實話實說,還是半真半假?

祝音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來,黎清便先替她做了決定:“小傷,幾日便能痊愈。”

祝音愣了一下。

“小傷”、“幾日”,和黎清體內的紊亂狀況比較起來,毫不誇張地說簡直是雲泥之別。

但凡眼前這人不是黎清,祝音都覺得這人離瘋已經不遠了。

“所以不是什麽救命之恩,你也不用記着要還。”黎清轉臉對冬夏道。

祝音聽到這裏,心中一抖,知道黎清陷得太深,這情障怕是根本破不了了。

知道內情的楚靈也焦躁地咬住了嘴唇內側。

冬夏看看黎清,又看看祝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征詢地問:“祝師叔?”

祝音勉強彎出了平日的和藹笑容:“仙尊說得沒錯,還有誰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

得了祝音的話,冬夏這才哦了聲,從身上找了找,翻出一顆碎成兩塊的糖。

她将糖紙剝開,塞了半顆給黎清,才道:“剛一場大戰,你們都有事要忙吧?楚靈師姐陪我就行,我再去看看秋水。”

黎清這次沒非要跟着,等楚靈帶着冬夏走了後,他才将半顆糖含進了嘴裏。

是楚靈帶給冬夏、她最喜歡的糖果。

這般甜膩的滋味,黎清已有很久沒有嘗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夏:唉,分你半顆吧,一整顆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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