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等楚靈和冬夏走遠, 祝音才嘆了口氣,不再掩飾自己的愁容。

她低聲道:“你自己的傷勢,确實沒人比你更清楚, 不是嗎?”

黎清抿着糖不說話,長睫垂下去蓋住了他幽深的黑眸。

“心魔侵蝕是其一, 你本就日日夜夜要克制它;方才妖女自爆是其二,你急着救人, 沒顧上自己;第三……”祝音長長嘆息,她無可奈何地說,“內傷怎可當場強行壓制, 傷上加傷更添十倍,你不該……”

她像是斥責像是埋怨的話只說了一半,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白。

“內傷能痊愈。”黎清只是道, “沒有強敵, 我帶傷也無礙。”

“你能痊愈, 可那要用多久?”祝音忍不住道,“三年前那一場, 你也最多便是這般傷勢了!”

黎清的神情沒有變化, 他轉頭叮囑祝音:“我的傷不要讓冬夏知道。”

“這我剛才就知道了……”祝音搖搖頭, “可讓那孩子關心照顧你,并不是件壞事啊。”

黎清珍惜地抿着糖,半晌才開口道:“得不償失。”

上一次植入記憶翻了船後, 黎清便在關于冬夏的決定上比從前更為謹慎起來。

他絕不能讓冬夏覺得欠了他一道救命之恩。

絕不能。

祝音見勸不動,只好道:“那我先去替你煉藥,等明日宗門送藥材過來,我再開爐煉更好的。”

實在不是祝音準備得不夠,而是包括她自己在內的人都不覺得黎清會受傷、還是重傷。

再者, 靈界最頂級的丹藥,對于黎清來說,品級也終歸差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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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為到了他這個級別,療傷大多只能靠自己了。

“關于妖女再度現身,”祝音走前又道,“仙域衆門正在商讨,你……”

“我稍後再去。”黎清淡淡道。

祝音搖頭嘆氣地走了,偌大的廢墟之上只留下了黎清一個人。

等糖已完全融化、舌尖最後一點甜意也完全消失後,黎清才微微彎了腰,将壓制了許久許久的淤血吐了出來。

先是一捧,緊接着是第二捧。

等黎清停下的時候,地上已多了一大灘猩紅血液,夾雜在旁邊已半幹的血色裏格外紮眼。

黎清面無表情地拭去嘴角一點血跡,直起身來,像個沒事人似的禦劍離開。

楚靈陪着冬夏去了殷家,得知殷秋水還沒醒,便在殷家臨時建起的新營地附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聽說妖女出現了?”楚靈皺着眉說,“她明明都死了,會不會是有人假扮的?”

殷浮光在旁聽着,聞言道:“誰來假扮,能和仙尊打得不相上下?”

他臉上多了幾處傷,衣服也換了一身,看起來倒不像受了什麽大傷的模樣,反倒倜傥中增添了兩分不羁。

楚靈皺緊眉,眼中帶着冷意:“難怪魔域又敢從老巢出來了——冬夏,妖女直接沖着你去了?”

聽見自己的名字,冬夏才擡了眼道:“嗯,不過才說了兩句話,黎清便追來了。”

“她定是已經知道你是師兄的軟肋!”楚靈冷聲道,“若是傷了你,比傷師兄自己還叫他痛苦。”

冬夏沒有說話。

殷浮光搖了搖破破爛爛的折扇,問:“那妖女怎麽就走了?”

他問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冬夏。

“不是走,”冬夏道,“她自爆了。”

楚靈和殷浮光同時赫然色變:“自爆?!”

緊接着,楚靈立刻掐了一道法訣傳出去,而殷浮光則是繃緊表情道:“絕無可能。”他咬了咬牙,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補充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楚靈将傳訊送出後,也接話道:“确實不像妖女的性格。她蟄伏三年養傷,不會只是為了在師兄面前自爆,或許是什麽障眼法,此外另有陰謀。”

這兩人激烈認真地讨論着妖女之死,冬夏卻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想當時的一草一木所有細節。

半晌後,她天馬行空地打斷了楚靈和殷浮光的對話:“有人曾經見過她長什麽樣嗎?”

楚靈頓了頓:“妖女?從沒人見過,據說就連那在魔域之中和她關系最為密切的白澤越都不曾見過。”

殷浮光動作不是很明顯地撇了一下嘴:“确實如此。她的容貌一向神秘,但我覺得仙尊說不定見過。”

說到這裏,殷浮光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冬夏。

冬夏托着腮道:“那若是她有一日脫下面具,你們豈不是都認不出她來?”

殷浮光和楚靈都愣了愣。

“她的聲音所有人都記得,極有特色,很好分辨。”殷浮光道。

楚靈則說:“她那一身氣勢也很難收斂,你看師兄,即便掩去面容,也一眼便能知道不是凡人。”

冬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可聲音能改變,氣勢也能收斂,我知道你們在我身邊時都收着斂着。”

她在殷浮光和楚靈的啞口無言中自己考慮了一會兒,噗嗤笑了笑。

“我就是在想,其實這世上沒人知道妖女的本來面目和特征,只能靠她的面具、她的聲音、她的氣勢才辨認?”

殷浮光半晌才喃喃地說:“但這世上又沒有人敢冒充妖女。”

楚靈卻想的是另外一個方向:“因此,方才那人定然就是妖女本尊。只可惜,見到她自爆的人裏,除了你和師兄,其他人睡的睡昏的昏,一個能說話的也沒有。”

所以直到冬夏開口,楚靈和殷浮光才知道自爆這件事。

楚靈剛說完這句話,一名殷家子弟便匆匆朝幾人走來,身後跟着一個面目柔弱的年輕女修。

女修的臉上毫無血色,一看便知道是帶傷之人。

殷家子弟到了近前,對殷浮光一禮,道:“二爺,這是方才在殷家營地中的修士,她說有重要的事說。”

女修牽動蒼白的嘴唇笑笑,聲音虛浮地道:“殷二爺,我親眼見到了妖女是自爆而死的。”

冬夏的目光移動到了女修的身上,足足滞留了好幾息的時間。

這名女修先前喊着冬夏的名字沖進殷家營地的時候,冬夏還只是訝異;可現在她病歪歪、弱風扶柳的樣子卻叫冬夏覺得有點眼熟起來。

好像之前也見了這麽一個人,是誰來着?

殷浮光聲音上揚哦了一聲,将破扇收起,沉吟片刻道:“你詳細說說。”

女修言簡意赅地将自己遠遠聽見妖女和黎清的對話、又趕去殷家試圖通知消息、再到妖女黎清大戰直至前者自爆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解釋道:“我是六合中琴門的弟子,耳力較之常人出衆,聽到的東西……總是比較多一點。”

殷浮光沉吟了片刻,起身道:“我出去一趟,當面說。”

楚靈原本想攔,突地想起來自己還肩負保護冬夏的職責,便點了點頭:“勞駕。”

殷浮光笑了笑,吩咐族中子弟好好照顧女修,便飛身走了。

楚靈轉向女修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玉澤。”女修像是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說來慚愧,我本是想去知會這位姑娘快些離開的,卻什麽忙也沒幫上。”

楚靈倒不覺得有什麽:“你能比我師兄和妖女早一步趕到,已經很快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冬夏卻道。

玉澤腼腆地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嗯,法門所在,我聽見仙尊和殷二爺都是這麽喚你的。”

冬夏眯眼看着玉澤,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那也謝謝你來通風報信了。”

“你的傷還沒好吧?”楚靈擺擺手,“快去養傷是正經,誰知道魔修什麽時候會卷土重來?”

玉澤卻有些躊躇地請求道:“我能不能和冬夏說兩句話?”

楚靈不解地掀了掀眼皮,高冷道:“那你說便是。”

玉澤猶豫了下,小聲地說:“能不能……單獨說?”

楚靈的神情立刻顯出兩分戒備,做好了随時拔劍的準備:“你有什麽事非要單獨和她說?”

不怪楚靈緊張,冬夏如今在問天門核心人士的眼中,比任何天材地寶靈丹妙藥神兵利器都來得重要萬倍。

冬夏不是黎清,卻是黎清的命。

“冬夏有些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凡人。”玉澤吓了一跳,連忙擺手表示自己毫無惡意,“冬夏也是凡人,所以我想問問是不是認識……”

楚靈皺起了眉。

她當然知道從前冬夏是失憶的,玉澤所說的人可能真與冬夏有什麽關系也說不定,可是——

楚靈轉頭看了看眨巴着眼睛、事不關己的冬夏。

如今的冬夏全都忘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親朋好友全已離世,便不存在什麽“恢複記憶”的事情。

若任由冬夏去追逐此事,便總有一日會牽扯回黎清那昏了頭的決定上。

想到這裏,楚靈狠了狠心,冷着眉眼回絕了玉澤:“恐怕認錯人了,冬夏的家人都已不在世。”

玉澤愣了一下,嗫嚅地垂下臉去哦了一聲:“那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我看你傷勢不輕,還是快回去休養吧。”楚靈頓了頓,又道,“一會兒我讓問天門的弟子去給你送一些療傷用的丹藥,算是謝禮,還請不要推辭。”

玉澤輕輕細細地應下,又抿唇不安地問:“那我這段時間……還能來找冬夏說說話嗎?”

楚靈原想再度拒絕,可見到玉澤眼中小心翼翼的希冀和懷念,話到嘴邊吐出來就成了一個“行”。

楚靈:“……”她趕緊補充,“養傷要緊,冬夏也不是時時有空。”

但玉澤已經開心地笑了起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嗯,我會找仙尊不在冬夏身邊的時候來玩的。”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夏:為什麽扇子都破了你還要拿在手裏扇。

殷浮光:偶像包袱。

冬夏: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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