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由于前日魔修的突襲, 仙域衆門連着數日都不敢松懈,生怕魔域什麽時候又偷偷地集結再來一次偷襲。
前次盡管有黎清在場,那自爆造成的恐怖震蕩不亞于又一場仙魔大戰, 雙方損失其實都不小,不得不又臨時換了一批人來。
好在那時候到了的仙域人不多, 問天門這時身為仙域第一宗門,便不得不挑起了大梁。
再者有黎清鎮守營中, 很快衆人便拂去人心惶惶,專心備戰起來。
唯獨祝音知道,黎清的傷勢并不樂觀, 只不過他修為同他人差得太多,又常面無表情,稍加掩飾便沒人看得出來。
祝音心中焦急, 但也沒用。
黎清死守着冬夏寸步不敢離開, 好像生怕再有魔修來動她的主意;祝音自己勸不動黎清, 又深知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冬夏,然而黎清卻打定主意将自己的傷情死死瞞住。
這就是個兩頭的死胡同, 祝音走哪兒都不對。
一連數日下來, 祝音心中濃愁更甚起來。
要麽她就放任黎清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 要麽就只有違背黎清的命令了。
祝音前後抉擇不下,不知道究竟哪一條才真正對黎清好,想來想去, 咬牙找了岳浮屠商量。
岳浮屠想了想,出了個主意:“黎清不是執念于和那丫頭結為道侶?讓他得償所願是不是就行了?對心魔是不是能起到克制的作用?”
“……克制一時罷了。”祝音嘆了一口氣。
岳浮屠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酒,眯着眼睛道:“至于黎清的傷勢,他裝得再好,總有縫隙, 若不是你親口說的,而是那丫頭自己發現,黎清難道舍得罰她不成?”
祝音掐斷傳訊,左右為難,又再沒別的人可以商量,最後起身去看了看黎清和冬夏。
去時路上,祝音還見到一個長相腼腆柔弱的女修在冬夏院外徘徊。
她上前友善地詢問對方意圖,女修卻不好意思地擺手說不願打擾裏面兩人相處,便跑走了。
祝音:“……”她倒是每天都要來打擾至少一次。
只可惜黎清不會在冬夏看得到時讓祝音探脈,怕叫冬夏看出什麽破綻來。
祝音只好用冬夏當借口。
冬夏正托腮看書,見到祝音進門便将書倒過來扣在桌上,懶洋洋擡眼笑了一下:“祝師叔又來了。”
祝音也笑,她克制住去看黎清的沖動,神情溫和地道:“你是凡人,不比別人皮糙肉厚的,總要幫着仙尊上心些。”
冬夏道:“我這幾日沒什麽身體不舒服,祝師叔不必到我這兒浪費時間了。”
祝音正要說什麽,就見冬夏又轉頭對黎清道:“黎清也是,沒別的事情要忙?”
前半句對祝音說的還算得上客氣,後半句就全然沒那個客套的意思了。
“稍後楚靈來陪你,”黎清垂眼道,“我要去一趟魔域入口。”
他雲淡風輕站在那裏,任誰也看不出這人體內紊亂成什麽天崩地裂的模樣、承受什麽萬蠱噬心的痛。
就算祝音知道,那痛也只有黎清自己能感受得到。
冬夏挑了挑眉,無可無不可地哦了一聲,将手臂伸了出來:“那勞煩祝師叔了。”
祝音心中幾乎已被嘆息淹沒,她上前幾步,如同前幾日一樣按部就班探查了冬夏的身體。
祝音不敢對冬夏不謹慎,黎清強行修改她的記憶已是冒了大風險——後來也果然出了錯——祝音每日都對冬夏提心吊膽的,生怕她再出點什麽意外,黎清體內微妙的平衡便會瞬間打破炸裂。
冬夏此時已不僅僅屬于她自己了,她所代表的是整個靈界的安危。
“昨晚也沒睡好?”祝音輕聲問。
冬夏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聽不出什麽情緒。
她那從來顯得甜美乖巧又沒有攻擊性的面孔上一旦沒有了笑容,便顯得有點兒像是鬧脾氣的小朋友。
祝音憐愛地摸了一下冬夏的頭:“是不是那日給你吓到了?她既然自爆,以後便不會再出現;如今仙域有了防備,魔修的偷襲也不會再成功第二次,別怕。”
冬夏擡眼看了看祝音,但很快将目光收了回去,應了一句“知道啦”。
她說完便重新去将書拿起來閱讀,祝音掃了一眼,發現那是本講三年前仙魔大戰的書籍。
“仙尊,楚靈來前,我在這兒陪冬夏一會兒?”祝音問道,“方才來時已見到幾位掌門宗主在外集結準備前往魔域封印處了。”
這話問出口的時候,祝音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心。
黎清果然看了祝音一眼。
祝音保持着臉上的笑容:“等楚靈來我便走了,今日還有不少丹得煉。”
黎清又轉眼看冬夏。
“正事要緊。”冬夏道。
“……”
黎清到底沒留住,他禦劍離開時,重新給冬夏的院子加固了陣法,更是深深看了祝音一眼。
祝音太明白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了。
可她還是要明知故犯。
“冬……”
祝音才剛張開嘴,冬夏便打斷了她。
“黎清他怎麽了?”少女眼也不擡地問,“叫祝師叔這麽擔心?”
祝音噎了一下:“我竟掩飾得這麽不好,叫你看出來了?”
“倒也不是,”冬夏歪了歪頭,“但我就是能猜到。”
既然冬夏已經猜到事實真相,祝音松口氣坐到她身旁,斟酌了片刻,道:“仙尊他那日受了傷,但怕你擔心不願說出來,如今拖延得……有些不樂觀。”
祝音邊說邊觀察冬夏的臉色,只見到她輕輕皺了皺鼻子,神情似乎有點不滿意。
“有多重?”冬夏問。
“恐怕……”祝音為難地說,“需要你的幫助才行。”
祝音早已想了數個說服冬夏的理由,可都沒能用得上,因為冬夏聽完直接問道:“要我做什麽?”
“……”祝音頓了一下才道,“我想讓你幫忙的事不簡單,你先聽了,再做決定不遲。”
“他那是為我受的傷,還什麽都是應該的。”冬夏終于把書翻到最後一頁,一目十行地看完便合了起來,“你說、我做,這就行了。”
祝音醞釀了下,問:“結為道侶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還記得嗎?”
冬夏托着下巴想了想:“和凡人嫁娶差不多吧?”
“差不多,但也有區別。”祝音耐心地道,“修士互相之間結為道侶,重要的是成契,此後便能互相感知對方所在和情況、建立肉身之上的又一重聯系;當離得近時,真元靈氣同調,修煉比平時更快了;此外,還能令彼此的識海更為穩固、不易受到外物侵擾。”
“就沒有不好的地方?”冬夏耐心聽罷,直白地問。
“倒也有。”祝音也認真地說,“對修士來說這是頭等大事,一生只能做一次,若是解開,便再也不能結第二次了。”
冬夏若有所思:“你想讓我和黎清結契。”
“蓋因你是凡人,其實不受這條限制,解開後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祝音立刻解釋道,“我知你忘記了許多從前的事情,若你不願意,便當我今日沒有提過便是。”
冬夏望了望天,像是在考慮什麽,半晌才重複了先前的問題:“他傷有多重?”
祝音苦笑了一下:“每況愈下,強弩之末。”
冬夏垂眼想了想,正要開口時,有人打斷了她們的對話:“祝前輩,我能進來嗎?”
祝音轉眼看去,只見門外老遠的地方站着她先前看見的女修。
隔了這許遠,祝音身上又帶着隔音的法器,想那女修應當也沒聽見對話內容,便朝對方笑了笑:“你來。”
等女修綻放笑容小跑而來時,祝音也站了起來,她低聲對冬夏道:“你好好想想,我明日來時再答複我不遲。”
“不用拖到明日,我現在就能答應你。”冬夏懶洋洋地道,“但祝師叔确信我跟他兩個人……真能辦得成?”
冬夏指了指自己。
祝音稍一轉念便知道冬夏這話問的是什麽意思。
結為道侶聽起來便像是定了終身,總得有點情投意合才能成事。
祝音心中苦笑了下:“這和凡間一樣的。”
凡人之間嫁娶,難道就全是兩情相悅、你情我願的了?
修士之間搭夥過日子的道侶也不是沒有。
冬夏便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行,只要黎清沒意見。”
祝音肅然朝冬夏行了一禮:“多謝。”
“我雖然可以答應,但可不覺得他會高興。”冬夏道,“他從前所想的結契,應當和現在不一樣。”
剛跑到跟前的玉澤腳跟一軟險些摔了,她失聲喊道:“結、結契?和黎清仙尊?”
“還未說定呢。”祝音安撫地笑道。
玉澤:“……”
披着玉澤皮子的白澤越快要繃不住了。
他混了幾日都沒能逮到冬夏落單的時候,因為謹慎起見不敢貿然動手冒險,可這會兒當着祝音的面就想莽上一發。
——原來黎清那狗比打的這個主意?
結契?結契簡單啊!但解契可就難了!
程序繁雜不說,光取心頭血這一項便不亞于傷筋動骨——更重要的是,只要一方不願意,這契是解不了的!
白澤越哪敢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快速估量了下自己立刻将在儲物戒裏藏了好幾天的法器碎片掏出來、和祝音當場動手再逃走的成功幾率有多大。
實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哪怕只有五成的勝率,也值得一賭……
白澤越眸光閃動,手指撫上了戒指。
正當他要動手的時候,又一道清越的劍鳴聲自空中飛快接近。
“祝師叔?”劍上的楚靈詫異道,“還有玉澤也在?師兄已經走了?”
五成的勝率掉到了兩成。
太低了,難以成事。
白澤越沉思一秒,暗恨地将手松了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徒弟弟:大招已送,孤軍奮戰,敵方壓陣,茍不住了,莽吧。
楚靈:我來了。
徒弟弟:……再茍一日,尋機再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