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黎清捏訣随手将酩酊大醉的駱同塵送走, 這時冬夏已經往房門走了兩步。

也就走了這麽兩步,她就被黎清從後面拉住了手臂。

“有事,”黎清低啞地道, “還有一壇酒沒喝。”

——哦,還當他真能忍得住, 果然不準備當一晚上啞巴。

冬夏似笑非笑地轉過身,假裝沒有聽懂:“什麽酒?剛才喝的時候怎麽不拿出來?”

“……祝師叔送來的合卮酒。”黎清背光低垂着臉, 面上神情晦暗不明,“只有你和我能喝。”

“我還當你不打算提了。”冬夏揶揄着說着,朝黎清勾了勾手。

結合卮契其實并不難, 但那是對于兩名普通修士而言的。

想要結契,雙方必須都是自願,真元或魔氣要彼此交融、運轉過從丹田到識海的所有私密之處。

經過這比血肉相融還要親密的交換以後, 方能引咒成契。

——這對冬夏來說是個大考驗。

她已恢複了部分修為和記憶, 要在黎清的真元入體的情況下掩蓋這一點簡直是異想天開。

雖然冬夏早就連夜在體內造出一套假的周天循環——就像是給自己的經脈戴上了面具一樣——但真等到黎清的真元入體時會發生什麽, 冬夏自己也不能确定。

仙魔締結合卮契的例子,冬夏可從來沒聽過有好下場的。

飲下象征“好合”寓意的合卮酒後, 冬夏舔舔嘴唇歪頭去看黎清, 懂裝不懂地問他:“飲了這酒, 然後呢?”

兩人之間的距離這麽近,足夠冬夏看見她問完話後黎清抿起嘴唇的小動作。

黎清的唇形很漂亮,細看才能發現帶一點和他渾身清冷禁欲氣質并不相符的微翹。

……另外不符合黎清氣質的一點是他嘴唇親起來還特別軟。

冬夏想到這裏, 動作一頓,又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來和黎清肌膚相親那一晚上。

雖然對黎清出手的動作異常迅猛,不代表冬夏便是個有經驗的。

只是黎清太對她胃口,冬夏就開了第一次葷。

誰能想到這葷只嘗上一次就沒了呢?

那次分道揚镳之後,兩人再見面便再也沒彼此留過手。

覺得這樣一刀兩斷不錯的同時, 冬夏心中也稍微有點遺憾。

畢竟她太中意黎清了。

——但現在不同。

現在冬夏只想把黎清一刀捅成半死,然後封住他的記憶修為、給他也來一套一模一樣的待遇。

冬夏眯起眼睛收斂惡意,将視線從黎清嘴唇上移開:“喝一口酒就夠了嗎?”

“然後……”黎清執起冬夏的手,他欺身朝冬夏靠近,直到額頭相貼、四目相對,“……我要進入你,不要抵抗。”

冬夏:“……”黎清真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說話的?

她眨了一眨眼,覺得幾乎要被黎清長到煽情的睫毛尖戳進心口裏,立刻閉上眼睛。

下一刻,冬夏便清晰地察覺到黎清的真元從她的眉心探了進來。

那感覺相當難以形容,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對不屬于自己的陌生部分産生排斥,想要組織一場對抗。

冬夏皺着眉艱難地将體內蠢蠢欲動的魔氣死死按住、不生波瀾,任由屬于黎清的真元緩緩進入自己的經脈當中。

黎清繞開了識海,先走了周天大穴、丹田一個輪回,才回到最初的位置,輕輕在外扣門。

冬夏無聲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放松自己的抵抗,将最脆弱的識海為黎清打開。

——為了有理有據取黎清一點心頭血,這點犧牲也不算什麽。

雖然黎清此時只要一個念頭便能将她重創,但他沒必要這麽做。

冬夏忍着難以言語的酥和癢放任黎清在自己識海裏轉了一圈,覺得時間簡直長得難以忍耐,忍不住伸手掐了黎清手臂,催他:“快一點,難受。”

黎清頓了頓,便往外退去。

可直到黎清全然抽離,冬夏都覺得自己識海裏還到處殘留他真元的氣息,不免心煩意燥。

——就這,結契才完成了一半。

“凡人體內也有稀薄靈氣,随我指引。”黎清的聲音仿佛是從冬夏額頭穿透顱骨、進入她腦中一般,叫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才裝作懵懵懂懂地随着黎清的引領侵入他體內。

和冬夏全然不同的是,黎清體內渾厚得吓人的浩渺真元卻沒有絲毫抵抗的意念。

它們乖順地歡迎冬夏的到來,所到之處無不接納。

冬夏像是個被熱情接待的旅人,在黎清經脈中走了一圈,又抵達他的識海。

探進去的瞬間,冬夏難以控制地起了個念頭:直接廢了他。

黎清對她沒有任何防備,對冬夏來說此時暴起發難并不麻煩——她已占先機,黎清根本來不及反抗。

可她之所以能這麽做,皆是因為黎清毫無防範。

冬夏不自覺地在黎清的識海中多停留了一會兒。

識海因人而異,有萬千變化景象。

冬夏的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黎清的……擡頭是碧藍如洗天穹,底下卻是暗潮洶湧、望不見邊際的一片深沉黑海,仿佛要吞噬任何一個失足跌落其中的旅人。

冬夏脫離黎清的引導往下探去,她太好奇黎清的心中緣何藏着這麽深、這麽兇的黑暗。

當她的意識觸到海面時,黑色的海水悄悄平息,像是得到了糖果停止吵鬧的孩子。

而當冬夏往後退去時,海潮迅速卷起兇悍浪花追随她升空、像要将她裹在其中扯入海底。

冬夏正為這場景震驚時,黎清的神識已護住了她的意識、将海水隔絕在外。

“成契了。”他說。

冬夏猛地睜開雙眼,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不光是被前半段累的,還是被後半段驚的。

“你确實喜歡我。”她喃喃自語似的說着,搜腸刮肚找一個更确切的詞,“黎清,你執念于我。”

抵着她額頭的男人沉默半晌,平靜地問:“那你後悔了嗎?”

只這六個字的短短一問,就叫冬夏眼前陡然重現了剛才張牙舞爪朝她撲來的黑色浪潮。

她心中陡然閃過一個明确的定論:心魔。

黎清生了心魔。

光這個念頭說出來就能叫人笑掉大牙。

那是身不染塵、霁月光風的仙域至尊黎清!

“但你我仍然會解契,”冬夏捉緊黎清的衣服,“這只是為你療傷,說好了的。”

——當然不是為了解契,是為了破“封絕”。

黎清凝視了她半晌。

冬夏已經不是雛兒,她懂黎清的眼眸深處暗色火焰代表着什麽。

那火焰幾乎透過皮膚、将她也深深灼傷。

“……當然,”黎清啞聲說,“總要叫你滿意。”

他的聲音帶着震動一路傳到冬夏心口,像是無法阻攔的電流,叫冬夏也跟着一哆嗦。

——合卮契能讓結契雙方在某種程度上心意相通。

這句話的意思,不親身體會是理解不了的。

冬夏咬了咬舌尖,才将從契約另一方而來的情感梳理按下。

從黎清那一端而來的情感實在太洶湧猛烈了。

人家是小溪涓流,黎清這是放閘。

“我要睡了。”冬夏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也啞了大半。

黎清從鼻腔裏嗯了一聲,卻沒有動作。

冬夏能明确從合卮契的聯結中領悟到他的“不滿足”和“舍不得”,被這個見鬼的契約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能這麽明确地感受到黎清的情緒,那反過來豈不也是如此?

“黎清,松手。”冬夏一字一頓警告。

黎清這才緩緩松開對冬夏的桎梏。

冬夏得空,立刻劫後餘生似的向後跳了半步,卻差點崴了腳——腿軟。

黎清适時扶住冬夏:“……修為相差太多,你可能會發熱。”

冬夏恍然地反手一摸自己額頭,果然燙手得很,油然而生罵人的沖動:我好好一個魔域之主,被你折騰得結個合卮契都要生病了!

然而熱度來勢洶洶,很快便席卷了冬夏的理智。

昏睡前,冬夏仍不忘扔下含糊不清的狠話:“黎清,你給我等着。”

黎清将她打橫抱起來往房內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聽冬夏放這句狠話。

上一次,是三年多前,冬夏意識到他在她身上用了“封絕”的時候,也是一句驚怒不定的“黎清你等着!”。

懷裏的冬夏燙得像個暖爐,若不是她身體強悍,不消片刻就能燒成傻子。

黎清步入房中,正準備将冬夏放到床上,猶豫片刻又将雙臂收回。

他将微冷的真元稍稍外放,冬夏立刻像是個貪涼的孩子般往他懷裏擠。

黎清輕輕出了口氣,坐到床頭将冬夏攬在了懷裏。

——合卮契算什麽?合卮契能讓你滿足?她滿腦子只想着解契、和你斷絕關系!結契?你明知道她只是為了報你的救命之恩!

心魔嘶嘶地發出只有黎清聽得見的叫嚣。

黎清充耳不聞地低頭去看冬夏的臉,猶豫許久,退而求其次地将親吻印在她滾燙的額際。

——看看你自己,連碰她都不敢,狗屁的仙域至尊?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已經結契,解不解還不是看你一句話?有了合卮契,你就能将她煉成只聽你一個人話的傀儡……她就再也不會想逃跑了!

黎清不得不合上眼,分出心神壓制因為識海動蕩而格外興奮的心魔。

心魔不屑地唾棄他:她總有一日會想起從前的事情,你什麽也阻止不了!

黎清毫不留情地将心魔鎮壓至識海深處,耳邊驟然安靜下來,才終于能體會到那微弱的、從契約另一端傳來的情緒。

那是冬夏從剛才開始便沒有靜止過的焦躁與防備之情。

“我知道。”黎清自嘲地笑了笑,“……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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