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黎清看着她。

“你心中已有定論了。”他說。

冬夏确實早将黎清列為了最可疑的人之一, 就算黎清否認,她的想法也不會改變。

但問還是要問的。

冬夏輕哼一聲轉開了臉:“你出去。”

三次傳訊确實已經太多了。

再頻繁往外界聯絡,說不定就會有人發現她的存在。

有廿三去幫忙, 白澤越又不是個傻子,應當能活下來。

冬夏将思緒暫時集中到了五羊嶺這個地方, 準備入夜便去一探。

還得甩開黎清。

——這不是件簡單的活兒。

冬夏深更半夜準備悄悄離開問天門時,在自己身上謹慎地檢查了一遍, 又用神識将自己包裹住、免得黎清不知不覺中将神識黏在她身上,才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黎清的洞府。

過門口的禁制時,簡直像是當年去她家裏偷棋譜的駱同塵那麽謹慎。

趕路不過區區一個時辰, 起身到離開問天門的山門卻花了一個半時辰。

冬夏曾經去過五羊嶺,這地方的特産當然不是羊肉,而是一種特殊的熏酒, 和叫銀絲酥的點心。

或許五羊嶺也有其他的特産, 但冬夏沒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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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羊嶺并非是個大城鎮, 附近也無有名的宗門、散修,倒是一處建造密室的好地方。

冬夏估摸着就算是以孫卓爾的修為, 趕到此處也不過一個半至兩個時辰, 距離不算太遠。

原本冬夏是打算直接用神識将密室的位置确定, 可思及白澤越踩了陷阱,對方說不定早有警覺,便謹慎起見繞着五羊嶺飛了一圈。

她比任何人都能輕易地分辨出被煉成鼎爐的人身上氣息。

五羊嶺的住民不過幾千人, 院落稀稀拉拉,冬夏耐心地沿街搜尋,很快便找到了目的地。

在整個靈界找一處密室很難,但一旦确定了五羊嶺這個範圍,整件事便顯得很簡單。

——因為五羊嶺這種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 怎麽會有人特地給荒廢的院落布下掩蓋氣息的陣法呢?

冬夏在禁制前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溫和的突破方式。

她不怕和孫卓爾對上,但怕來不及将裏面可能一直住着的孩子們一一安全轉移。

白澤越現在派不上用場,冬夏也來不及再造一個傀儡出來。

葉鳴玉分身乏術,殷浮光這根牆頭草又不可信。

當破解禁制、悄無聲息踏入院門裏的時候,冬夏突然又想起了一個人。

她邊走邊從須彌戒中翻出了一塊通體雪白的令牌——這是錢多多留下的。

确切說,這已是錢多多給的第二塊令牌了。

第一塊在楚靈帶冬夏逃離黎清洞府時破碎,錢多多後來又給了第二塊,楚靈前不久才剛剛親手交給冬夏。

想想錢多多的人生目标就是行俠仗義,人傻錢多的名聲也響亮得很,冬夏覺得這人可以信任。

她捏着令牌,不顧這會兒天還沒亮,就給錢多多傳了訊:“五羊嶺,來救人。”

說完不等錢多多回應,冬夏便将令牌往戒中一扔,大步走向了院內一處隐秘的陣眼。

這陣眼用來隐瞞普通修士還算得上高明,可要瞞過冬夏這樣陣法宗師的眼睛是難上加難。

唯一的巧妙之處,大概就是無法悄無聲息地破陣了。

但凡破陣,密室主人便一定會知道動靜。

冬夏垂眉看了一會兒,毫不猶豫地握拳錘了下去,正中陣眼核心,魔氣傾瀉而出,摧枯拉朽地将陣中陣破開,隐藏在院落正廳背後的密室之門緩緩出現。

孫卓爾就算這會兒在閉關,也該被吓醒出一身冷汗了。

但沒關系,錢多多很快便會到,冬夏知道她的作風。

冬夏長驅直入,一路過了四道要人命的機關,眼前才豁然開朗。

密室比她所想象的要豪華許多,簡直像是王公貴族的又一處簡單行宮。

這“行宮”共有二十六處房間,每個房間裏都有活人的氣息。

冬夏救過許多将要成為鼎爐、已是鼎爐的人,但第一次見到這麽多聚在一起。

她徑直走到最近的房間裏,将房門口的禁制一拳砸碎,看向驚恐地蜷縮在奢華房內的少女:“沒時間了,走。”

若是時間有所富餘,冬夏還能一一安慰這些可憐人。

可這是足足二十六個人,她還要交到錢多多的手裏、等她帶人離開。

穿着一身輕紗的少女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光着腳就要往冬夏身邊追去。

聽得腳步聲,冬夏回頭看了一眼:“穿鞋。”

少女立刻去找自己的鞋子,怯生生又明亮的眼神往冬夏身上不停地掃去。

“一會兒你們還要走路。”冬夏頓了頓,擰着眉嘆氣,“有沒有衣服可以替換。”

她身上的輕紗根本不能叫作是衣服,不過就是層……随手能扯下的薄紗罷了。

少女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說……這樣更好看,也方便。”

“其他人也穿這樣?”

少女咬着嘴唇點頭。

冬夏沒了法子,她站在門口和少女對視了一眼,重新找出了錢多多的令牌:“多帶些少女孩童的衣服來,二十六人。”

錢多多這次反應很快,沒讓冬夏立刻切斷:“冬夏?是你嗎?我已經在路上了,要救什麽人?需要我帶打手來嗎?”

“不用打手。”她自己親身上陣揍。

“那我帶會照顧人的侍女來!”錢多多靈活變通,“五羊嶺的什麽地方?你一個人嗎?仙尊不在?”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小問號。

冬夏無視了錢多多的提問:“快一點。”

“就來就來!”

将令牌再度收起後,冬夏又轉眼看了看少女,對方正像一只剛落水的小奶狗似的眼巴巴看着她。

冬夏沉默片刻,朝她伸了手:“來。”

少女受寵若驚地小步靠近她身邊,想伸手卻又生出膽怯:“他……他說我髒。”

冬夏不耐煩地握住少女的手帶她往第二個房間走:“這裏的其他人,你見過嗎?”

“我們都在自己的房間裏,我只知道這裏還有別人,但從來沒有見過。”少女的神智思路都相當清晰,她小跑着跟在冬夏身後,還有心思擔心她,“你……你這樣會不會很危險?”

“危險什麽?”

少女微微漲紅了臉:“我聽說他是個位高權重的人……”

“位高權重也得死。”冬夏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砸開第二扇房門。

這次不用她說話,身後的少女便主動開口邀請道:“她是來救我們的,快出來!”

冬夏身後的小尾巴越來越多,小尾巴之間彼此互相安慰扶持,倒省了冬夏不少功夫。

當她砸開第二十六扇門的時候,腦中一陣脫力的頭昏目眩炸了開來。

冬夏扶住門框,用力地閉了一下眼。

“你怎麽了?”離她最近的人驚慌地問道,“受傷了嗎?”

“沒事,”冬夏寡言少語地截斷對方的提問,舉步往外走去,“跟上。”

錢多多已經到了五羊嶺,就在趕來的路上了。

冬夏根本不用給錢多多指路,因為她在這處密室鬧出來的動靜太大,恐怕整個五羊嶺都已經被這二十八個陣法的接連爆破給震醒了。

冬夏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錢多多正慌張地想帶着人往門裏跑,被冬夏一個手勢攔住了。

“你們出去,一次一個人。”冬夏對身後的半大孩子們道。

錢多多驚詫地看着這些稚嫩的面孔,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招手叫後面的侍女們上前來照料。

“這些都是……”錢多多咽了一口口水,“鼎爐?!”

“嗯。”冬夏扶着門淡淡地應道。

“冬夏,你臉色不好,”錢多多又小心地問,“受傷了嗎?”

“這裏的陣法有問題,”冬夏頓了頓,說話聲音很輕,“進來就很難再出去了。”

初時她還不覺得陣法有什麽厲害之處,可等破開的房門多了之後,那些細密的陣紋便絞在一起往她身上纏,并不造成傷害,只是像一道又一道的沉重枷鎖一樣扣在她的四肢上往下墜去。

冬夏沒想到自己會被孫卓爾擺了一道。

但幸好來的是她,尚有再度強行破開陣法将這些鼎爐一一送出去的能力,若是白澤越真的探查到這裏,他就只能在這被削弱的情況下和孫卓爾背水一戰了。

那可不一定能贏。

“我……我有什麽能幫你的?”錢多多急迫地壓低聲音問,“你要法器?還是符咒?丹藥?不然我幫你去找仙尊!”

冬夏沉思片刻,她倚着門朝錢多多笑了笑:“我救過你,是不是?”

錢多多咬住嘴唇:“對,就像你救了這些人一樣。”

“那你也就知道我是誰了。”冬夏張開五指化出緋影的形狀,夾在指間輕輕晃了晃,“對嗎?”

錢多多看了看面具。

雖然在見到冬夏救的是什麽人時,她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猜測,可她怎麽也不敢下定論。

——冬夏要逃走那日,黎清瘋成什麽樣,錢多多可是見到了的!

将冬夏和妖女這兩個字化上等號,簡直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笑話了。

錢多多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強自鎮定:“我會保密的。接下來我需要做什麽?”

冬夏将一枚簡易的羅盤從門裏抛了出去:“拿着這個,将這些孩子送去。記住,只有你一個人能去、能知道羅盤究竟指向何處。等你離開,就立刻将羅盤毀去,明白嗎?”

錢多多認真嚴肅地将冬夏的每一個字刻進腦中,使勁地點了一下頭:“我不會讓任何人發現的!”

說話間,最後一名鼎爐也跌跌撞撞地從門裏出去了。

“走吧,快一點。”冬夏擡頭看向天際,她舔了舔微微破裂的嘴唇,“我還有一架要打。”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分鐘怎麽能算遲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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