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當孫卓爾趕到五羊嶺的時候, 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他謹慎地在五羊嶺鎮口調息了片刻,确認闖入者仍然被牢牢困在陣中沒有離開,才松了口氣行去, 立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看着院中孤立的背影。

孫卓爾沒想到闖入者會是個看起來身形相當苗條的女人。

他眯了眯眼,拿捏住高高在上的腔調:“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女人轉過了半張臉來。

黎明微弱光線之中, 孫卓爾清晰地看見了對方臉上的金色面具,他的氣勢幾乎是立刻被當場吓破了膽, 驚恐地往後連退兩步,只覺得曾經被妖女重傷的位置又撕心裂肺地痛了起來。

“怎麽是你!?”孫卓爾失聲道。

冬夏也在打量孫卓爾。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反正你今日都要死,是我、不是我, 有什麽區別呢?”

孫卓爾本是打着斬草除根的念頭而來,可在看見妖女的當下已經再沒了這想法。

他可不是來送死的!

孫卓爾一個字的廢話也沒多說,掐指讓陣法重重束縛攻向冬夏, 自己二話不說轉身飛快就跑。

妖女就算知道他做了什麽, 她的證詞又有什麽人會相信!

孫卓爾算盤打得啪啪響, 駕着祥雲飛快往問天門的方向退去,後方沖破陣法朝他席卷而來的數十根粗壯的榕樹枝卻直接捆住了他的腳腕、将他硬生生定在了半空。

孫卓爾急出一身冷汗, 抽劍去斬這些看似柔弱的榕樹枝, 兩者相觸之時發出的卻是鐵石撞擊之聲。

能将植物用得兇殘到這份上的, 只有妖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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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卓爾心神俱駭,幾乎就要伸手射出求援的煙火,卻又強行忍住了。

他眼神陰暗地往地上看了一眼, 狠狠心放松了抵抗的力道。

榕樹枝立刻像是惡狼一般将孫卓爾拽入了陣法的範圍之內,而後毫不留情地将他像塊破抹布一般地掼到了地上。

孫卓爾絲毫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一個懶驢打滾從地上爬起來避開冬夏的一擊,跌跌撞撞地朝着廳內疾馳而去。

冬夏也如同一道陰影般地緊追在孫卓爾身後。

——講真,她沒想到孫卓爾這麽不濟, 連和她過一招的勇氣都沒有,滿腦子只剩一個跑字。

但冬夏又不蠢,孫卓爾拼了老命、不退反進,一定是有所倚仗。

而他倚仗的那根救命稻草,就藏在這“行宮”內。

孫卓爾此刻無比慶幸自己提早留下了後路,他幾乎橫沖直撞、極為狼狽地沖到正廳位置,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他一手拉開一處隐蔽的機關,另一手将鮮血淋漓的指腹用力地按在了內裏一道隐蔽的陣眼上。

陣法驟然被主人的鮮血和真元激活,旋渦似的吸力将孫卓爾往裏一拽。

孫卓爾心中湧起一陣狂喜,餘光瞥見妖女已經追到了身後,猖狂地笑了起來:“這是回問天門的傳送陣法,你有膽,就跟——”

冬夏只略微皺了一下眉,揚手一道烏黑的光從孫卓爾頰邊激射而過,叮地一聲卡入了陣眼當中。

孫卓爾幾乎立刻察覺到吸力一滞,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後,釘在陣眼當中的黑色果核咔一聲被絞成碎片,陣法重新運轉起來。

只這麽短短的瞬間耽擱,冬夏已經借着這時間差逼至近前,強行扣住了陣眼。

傳送陣法在孫卓爾恐懼的眼神中完成,将兩人都卷得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道人影幾乎前後腳出現在了廳中。

他皺着眉将機關強行抽出檢查了其上糊滿鮮血的陣紋,觀察了一眼便将其扔開、轉身往外走。

當他禦劍如電劃入虛空之時,籠罩在這處院落周圍的陣法就像是一層肥皂泡似的被他撞得支離破碎。

冬夏甫一落地便抽了滿是倒刺的長鞭往孫卓爾抽去,後者哆哆嗦嗦、連滾帶爬地躲開,硬着頭皮和她過了兩招,神情突然變得怪異起來。

“我說你怎麽可能死而複生?果然重傷未愈!”孫卓爾面上浮現出得意之情,“現在你身陷問天門中,只要我一聲號令,妖女還不得不束手就擒?”

冬夏持鞭看着他大放厥詞,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他們來抓我的速度快,還是我殺你更快呢?”

孫卓爾的笑容一僵,随即換上狠色:“好,那就過招試試,看是你死還是我死!”

換作從前的妖女,孫卓爾當然不敢放肆,可眼前顯然修為一落千丈的她,孫卓爾有些膨脹了。

他給自己鼓勁:陣法一定削去了她不少的力氣,只要等到援助趕到、護宗大陣打開,妖女就算插翅也難飛!

幾十招過後,孫卓爾甚至發現自己隐隐占了上風,他抓住對方動作的空隙一招擊中她的肩膀将她擊退幾尺,眼見她彎腰吐了一口做不得假的鮮血,不由得竊喜起來。

“你剛才很狂?”孫卓爾輕蔑地道,“想不到有一天會敗在我手裏吧?你師父死之前,也不相信自己是死在我劍下的,哈哈哈!”

冬夏停住了動作:“我師父?”

“你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吧?”孫卓爾哈哈大笑起來,暢快地道,“她也跟你一樣查到了我頭上,我不得不磕頭認錯才讓她心軟同意我自己公開罪行等候處置!她修為是比我高,那又如何?我立刻就趁她放松警惕時殺了她!”

冬夏靜靜地看着孫卓爾:“還有呢?”

“還有?”孫卓爾得意地晃着劍花,“她是為你報仇的。你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吧?你以為她是從誰手裏救了你?”

孫卓爾眯起眼睛來,淫-穢地上下掃視冬夏的身體:“想一想,叱咤風雲的妖女本來該是我身下呻-吟求饒的鼎爐,這可真是……”

冬夏冷笑了一聲:“我睡了你徒弟,你知道嗎?”

孫卓爾猖狂的言辭戛然而止。

冬夏将一枚淺綠色的丹藥送入口中:“我對你這樣又老又醜的沒興趣,但黎清的滋味不錯。”

察覺到她身上的傷勢驟然愈合、聚在身邊的魔氣也暴漲直沖雲霄,孫卓爾緊張得連退了三步。

“騙騙你招供罷了,狗都沒你這麽聽話。”冬夏舔舔嘴角的血,三步并作兩步往孫卓爾逼了過去。

錢多多果然不愧對她的名字,送上的丹藥都是頂級聖品。

對從前的冬夏沒什麽用,對現在的冬夏可幫大忙了。

至少,能支撐着她将孫卓爾擒走、離開問天門的範圍,再做打算。

哦,還要黎清不出手攔她。

冬夏皺皺眉把黎清的名字扔到腦後,伸手去捉孫卓爾的脖頸。

孫卓爾的臉都變了色,他高聲大喊:“開陣!!”

冬夏揪住孫卓爾後頸的那瞬間,兩人腳下山峰轟地一震。

與此同時,冬夏也覺得自己的身體猛地一沉,從天而降了明顯的壓制力量。

這力量保護性地将整個問天門都包裹了起來,但對于冬夏來說,它卻是全然排斥的。

“這是護宗大陣,你再厲害也跑不了!”孫卓爾狠聲道,“你覺得自己很聰明?今天就把你的小聰明和命一起留在問天門裏!”

冬夏一巴掌把孫卓爾打暈了過去,提着他慢悠悠往外走。

問天門護宗大陣的名字她聽說過,上古流傳下來的古董玩意兒,傳說諸天之魔莫不伏誅,是專門針對魔修的殺陣。

但凡靠魔氣運轉身上功法的人,在這陣內都不會有還手之力。

這麽厲害的玩意兒自然也有缺點。

譬如說,啓動它所需的真元、靈氣太過可怕,問天門這等財力物力也承擔不起,因此一直當了擺設。

冬夏幾十年前來大鬧問天門時都沒見過它開啓。

可孫卓爾現在給折騰開了,自然是湊足了将其激活的能量。

冬夏估摸着就算自己在全盛時期時不時給這大陣充能,也要花上幾十年。

——那這兢兢業業充能的人,除了黎清還能有誰呢?

冬夏在心裏呸了一口,在黎清的名下又記了一筆帳。

孫卓爾身為問天門宗主,自然獨占了一整座劍峰,洞府外更是一處寬闊的廣場,冬夏來時見過,只覺得相當賣弄。

而現在,這廣場上已密密麻麻站滿了問天門的長老弟子們,一個個都手提利劍、如臨大敵地對準了她。

冬夏手裏提着一只死狗似的孫卓爾,還有心思微微一笑:“陣仗挺大。”

岳浮屠站在人群最前方,他沉聲道:“妖女,大陣已開,你沒有還手之力。還不快将宗主放下,束手就擒。”

“黎清呢?”冬夏充耳不聞,她睥睨着問天門成千上萬嚴陣以待的弟子,漫不經心地道,“沒有黎清,你們一群烏合之衆也想攔得住我?忘了我上次怎麽破你們半個宗門的嗎?”

一名脾氣火爆的長老立刻便忍不住飛身上前,提劍朝冬夏刺去,招式兇狠,只取致命之處。

冬夏随手将孫卓爾當了盾牌,在對方駭然收勢時一腳将他絆倒在地。

簡簡單單的動作,問天門長老卻驚愕地發現自己在她面前根本沒有躲避的時機,硬生生地摔倒被一腳踩住了丹田。

冬夏踩住這位莽撞的長老,輕而易舉地用魔氣刺穿他的丹田,而後微微一笑:“我說了,沒有黎清,有這個破陣你們也不過一群敗犬罷了。”

岳浮屠沉了臉。

冬夏反複問了兩遍同樣的問題,而岳浮屠的反應給了她确定的答案。

“黎清他不在?”冬夏玩味地将問天門長老一腳踢開,“……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魔氣從冬夏身後驟然炸開、像是惡魔觸手似的招搖張開時,問天門衆人都想起了三天年那天崩地裂、常人根本無法靠近百丈之內的驚天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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