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沒完沒了了
太宰治帶着我去辦公室的時候, 辦公室裏面已經坐着幾個人在熱火朝天地辦公, 其中有一個是性格刻板, 事事律己的國木田獨步, 還有武偵社新人中島敦。因為太宰治擋着我的身形, 所以這個新人側着身子看我。
和他的視線對上之後, 我跟着下移到他手中的文件, 文件還沒有歸檔,外殼是原色的, 沒有任何簽紙标注。
我說, 早上好。
中島敦頓時結巴起來, 抱着文件規規矩矩地朝着我半鞠躬道:“早、早上好。”
“敦君,你是武偵社前輩。”太宰治随手拿過中島敦的文件,也沒有看,“啪”地一下就搭在中島敦的頭上。
“可是他是谷崎君的學長……”中島敦聲音也弱了下來。
他年紀是十八歲, 我剛好年長他一歲, 再加上我身高也比他高幾許。作為職場新人的中島敦會感到局促的理由, 我也能夠理解。
我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前輩。”
“不敢當,不敢當。不用喊前輩的。”
中島敦連忙擺着手。
這個時候,太宰治已經從我面前走開,我和中島敦兩兩對視,中島敦性子似乎比較弱,舉止上有些畏畏縮縮的。但是按照資料上說,這個中島敦曾和芥川打過一次,雖然落敗了, 但有很強的的潛力。
這樣的話……
“你喝卡布奇諾嗎?”我把我那杯還沒有喝的咖啡遞給他。“你看起來很累。”
其實沒有看起來很累,只是我找機會給他禮物。
我主動示好讓中島敦有些不好意思。他态度上松緩了不少,搖了搖頭委婉拒絕好意的時候,也跟着自我介紹道:“我叫中島敦,我也是剛到這裏不久,完全新人,什麽都不懂,但有什麽需要,我能幫忙的話,我也會加油的!”
讨好型人格,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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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绫小路清隆,主要負責駭客情報技術的方面,沒有異能,所以估計做的文職。請多指教。”
我伸出手,中島敦胳膊肘夾着文件,雙手跟我握上,臉上的笑容有了更多的溫度。
後來,我才聽說之所以一開始很緊張,是因為看到我表情太過冷淡,再加上聽江戶川在偵探社對我描述
成十惡不赦的大惡霸,中島敦本能地害怕被欺負了。可是跟我說完幾句話之後,他覺得我這個人很可靠很有兄長的風範。
我也懶得多解釋,只要別給我添麻煩就可以。
……
我們還在寒暄中,這個時候,眼睛還在電腦屏幕上的國木田揚起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绫小路你過來一下。”
我走到他的座位旁邊,他正在用「數據恢複工具」恢複電腦丢失的文件。版本用的是商業版,如果是因為誤删除、分區損壞或者意外格式化等問題,用這個工具其實很好解決。但是,他恢複不了文件,我認為應該不是意外情況。
“原文件是你們手動删除的嗎?”
“嗯。”
“用「系統還原點」試試。”
若是商業電腦,在安裝軟件之前的時候會自動默認一個系統還原點,一旦電腦出現問題,也可以利用系統還原恢複某個時間點的電腦狀态。
“怎麽做?”國木田讓開一條道給我處理。
這并不是很難的事情。
恢複文件的時間也在五分鐘內。
但是,在未完成之前,我的眼睛還在電腦屏幕上盯着進程。手提電腦因為是公家的,上面都有固定的賬號和密碼,方便必要時其他人可以使用。看來這種電腦裏面不會存放很多檔案了。
文件加載成功後,我發現是一段視頻。我還沒有來得及看,國木田見成功後,頓時精神一震,大喜過望道:“謝了!”
太宰治聽到聲音後,也跟着把臉湊到電腦屏幕上,合掌笑道:“你看,我說這绫小路可以恢複吧?”
太宰的聲音立刻讓國木田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在跟着笑之前,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些什麽蠢事!這麽珍貴的視頻資料,你居然給删了!!”
“哎呀,現在找回來,不就好了嗎?”太宰治合掌輕笑道,“國木田你這麽小氣的話,以後容易得高血壓的。”
這話一落,國木田居然把氣給忍下來了,努力做了幾回深呼吸。
他決定原諒太宰治了。
我在旁邊補了一句:“一般來說,經常生氣而引發高血壓發生的群體集中在中老年,他們的血管會比年輕人脆弱。國木田先生現在才二十
歲出頭,應該不至于會得高血壓。”
國木田瞬間一驚,又瞪向太宰治說道:“你又戲弄我,是吧!”
太宰治也不解釋,一副「被你發現就沒辦法」的表情,聳着肩打算笑過去,而國木田非常熟練地雙手拎起他的領子,一副要和他幹架的作勢。就這短短幾秒,我差不多了解了國木田先生和太宰治的相處模式。
他們繼續吧。
我自己點開了視頻。
那是兩年前的蒼王初次在公衆平臺出現的視頻。視頻中的蒼王穿着灰黑白三件套的西裝服,頭上嚴嚴實實地用藍色頭巾包裹得就像是中東人。他緊皺着眉頭宣示着他對世态不公的憤懑和不甘。但視頻遠非只是錄像視頻,上面已經用軟件解析過了——
經過「越解像補正」、「局部十倍放大」、「反射物抽出」、「取差補正」和「歪曲補正」等細節調整,在蒼王的眼瞳裏面提取出一枚人影。
畫面瞬間定格在清晰的人物圖像上。
整個辦公室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因為上面的人正是「我」,「我」拿着立式攝影機朝着蒼王的方向進行拍攝。這和我之前說的「我并不知道蒼王想做什麽」并不符合。若是我在場進行拍攝的話,我與蒼王之間一定有很深的聯系,他信任我才會讓我幫這個忙。而且,他已經明确說出那種話來,這就說明「我一定是清楚他的行動計劃的」。
現在這個鐵一般的證據足夠證明我當初在冬木市對江戶川和谷崎的話是在說謊。
哪怕我不是這次這一系列發生在橫濱恐怖活動的罪魁禍首,按照那麽推論,我應該知道誰是主謀。如果我不解釋的話,我就是第一嫌疑人。
“绫小路,你想要解釋嗎?”
太宰治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中島敦、國木田和他三人正好呈半包圍形式包圍着我。這讓我想起早上他請我喝茶時,他非常爽快地說道「如果有的話,我先說,對不起」。他這是在預示着現在「請君入甕」的狀态嗎?
太宰治先看到視頻,然後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邀請我進武裝社,并且以修複電腦文件為由,讓我站在三大戰力的交叉點上。我相信我現在做出反抗的動作,國木田一定會把抓起來。
但我
不為所動道:“不,我不需要解釋。”
國木田收回在電腦上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口吻上并非那麽堅定,道:“你是蒼之使者?”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能告訴我,這段視頻是誰發過來的嗎?”
“……”
上午十一點。
我去了陽光普照的海濱公墓。
公墓是正上空偶爾會掠過幾只從海岸線過來的海鷗。它們在振翅間打碎青石路上的光區,然而烏影也只是一瞬即逝。在我印象中,這是一片明亮得仿佛貝多芬晚期時所作的四重奏的地方。
我以前來過這裏很多次,有時候會帶花,有時候也不會帶。就是偶然想起,就會過來一趟。我來這裏的身份有很多,是實習神父,也可以是某人認識的人,還有其他的。
這次過來也是我主動過來的。
我約了一個人。
我等了半天,他都沒有過來。
這讓我感到出乎意外。
按理說,他一定會過來的。
我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有打通。
大概等到了黃昏将近,意識到繼續等下去的話,我也得不到任何結果。于是我打算回去了。在墓園出口處,我看到一個少年蹲在大樹邊上,頭埋在臂彎深處。我走到他那邊,拉了他的胳膊,其實用了一些力氣,迫使他對上我的眼睛。
“六藏君。”
我約的人是田口六藏——他的父親在蒼旗事件殉職,而他一直都在為父親複仇而活。我知道佐佐城信子遲早會借用他的手,來殺了我——這個知道蒼旗事件主謀的人的。只要讓田口知道,我是蒼旗的人即可。
佐佐城信子是很聰明的人。她最擅長的事情便是借刀殺人,将自己的嫌疑摘得幹幹淨淨。在蒼王死去的時候,她就盡可能清理掉周圍可能知道蒼王身份的人。因為她要保護蒼王的名譽。她明白敗者的名聲都是由勝者書寫的,而且死人也沒辦法出聲證明自己。她更不可能跳出來說自己就是蒼王的同伴。
在我看來,她是個脆弱的人。
如果她真的如她那麽說的「愛蒼王」的話,她應該做的事情是要麽殉情,要麽就是找當初蒼旗恐怖事件失敗的真相,找政府報仇,要麽就是繼承他的意志,而不是現在反複地對無辜的人
下手,找武偵社的人麻煩,還想全身而退。
所以,我從不同情這個人。
但是她還有被我利用的地方,起碼她可以幫我立我需要的人設。
田口擡起頭的時候,我把從國木田那裏要來的槍遞到他的手上。我握着十四歲少年的手,讓他用槍抵在我的額頭上中央。
“既然視頻是你發給武偵社的,你應該知道,我也是害死你父親的人。”
我頓了頓,擡眼望進那個少年眼睛裏。
“我一直在等這一刻。”
這話一落,我能感覺到,他全身像是被抛棄到冬季西伯利亞的大陸上後,經受不住寒冷一樣地顫抖着。
我幫他扣動扳機,裏面自然是有子彈的,放了兩枚。我在第一和第二個槽孔處都放上了子彈,并且轉動了彈倉。
“绫小路先生,你一直都在騙我,對嗎?”
田口六藏聲淚俱下。
我和他有兩年的情誼。從他離開父親的葬禮之後,我就和他建立了一份類似朋友又或者兄弟之間的關系。我教他如何用黑客技術,我帶他去國中入學典禮,也見過他參加過體育祭。但是我和害死他父親的蒼旗事件有關。
“從這裏把我殺了之後,扔進海裏,沒有人會發現的。這是一場完美犯罪。這個節點結束之後,你還有很長的人生可以走。”
我知道他摸過槍。
槍裏面有沒有子彈,他憑手感就能判斷出來。
我不喜歡煽情。
“你打算讓我殺了你,你算這個是贖罪嗎?!”田口六藏紅着眼睛,激動地望着我,“我不服!我不甘心!為什麽我要被你騙得團團轉?你既然真的要贖罪的話,我反而不會讓你死的。”
他把□□扔到我抓不到的地方。
他放棄殺我了。
“……”
抱歉,我想不到臺詞。
沉默了相當長的時間,田口用袖口擦着眼睛,突然間看向不遠處的位置,表情上瞬間一愣。他朝着不遠處另一叢樹叢的人,怒氣沖沖地大喊道:“眼鏡仔,你們看戲看夠了沒!快滾出來!你們是合夥騙我們的!!!你太過分了!”
樹後面出現的正是國木田獨步、中島敦和太宰治。國木田臉上出現了一些輕松,中島敦也莫名地跟着抹眼淚。而太宰治默默地彎腰把
那把槍撿起。
國木田獨步拍着我的肩膀,握着我的手說道:“绫小路,恭喜你,你的入社測驗過關了。”
“……”
我看向中島敦。
中島敦笑道:“這是太宰先生安排好的。就想看你到底會不會願意犧牲自己。蒼旗事件,亂步先生已經明确說與你是沒有關系的。所以,就算視頻上有你的身影,那也與你沒有關系。”
“然後,你們居然誰都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我真的被氣死了!”田口六藏又氣又笑,顯然他以為我是他的仇人,才過來的。經過了相當長的糾結,他眼睛整個都哭得紅腫了。
“我們幾個演戲都很差,總要有個真情實感的人代入一下。”
國木田說得一本正經。
“那要是我真的開槍了呢!”
田口想起那場景,後怕之餘,用力地踢了一下國木田的後腿。國木田也知道對不起他,所以忍了下來。
太宰把玩着槍,說道:“你就不擔心绫小路約你過來,是為了把你殺了?你就這麽毫無防備地過來了?”
“绫小路先生不是那種人。”
田口六藏主動挽着我的手臂。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歪了歪頭,接着他又揚起笑容說道:“反正天都暗了,讓國木田請我們吃一頓吧!”
“哈哈哈哈好啊!”田口六藏整個人都輕松了。
國木田見太宰治又占他便宜,但看了我們幾個人一眼後,招了一下手,說道:“走吧,我帶你們去吃烤肉。”
田口興奮地拉着我的手臂,跟着國木田的腳步走出墓園。
在拐角處,我看到落在原地的太宰治朝着我意味深長地,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站在紅色的晖光下,與我記憶中的那一幕重合在了一起。鳶色的眼瞳就像是灼燒着閃爍的火光一般。
他看着我,手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我突然意識到他要做什麽。
在他扣動扳機之前,我必須要阻止他。
于是,我眼疾手快地撿起地上的石頭,趁着他未扣動扳機前,朝着他持槍的手腕飛擲過去。
遇到太宰治,真的是沒完沒了了。
他一定要和我死磕到底嗎?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星座地方,「天秤半浮」的長評真的特別好笑了。她把亂步、中原、
芥川、森鷗外、太宰的相配性都列出來之後,路哥實慘,紅包我會在晚上零點的時候統一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