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總是在看他
太宰的手腕被我擲出去的石頭打得烏青。大概是因為挑的石頭棱角有些鋒利, 所以槍支從他手上脫手而出後, 我同時看到幾滴血珠飛濺到了地上。
但我沒有去看他的傷勢。
我需要趕在他第二次摸槍的時候, 先一步把槍搶在手上, 并且及時把槍裏面的子彈倒在地上。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是我擔心太宰治會再次拿槍自殺, 可其實并不是的。我是怕接下來的人看不到「槍裏面确實有子彈」, 也怕他們看到「槍裏面子彈的順序」。
做完這一切再回過頭的時候, 我看到太宰治手腕上方的血管被中島敦用手摁壓住,進行緊急止血, 而他滿手都是血, 止不住地往下滴。
我下意識地抿了抿唇, 正要說話。結果我被中島敦搶了話。中島敦也沒有想到太宰治會突然拿起槍做自殺動作,當場吓了一大跳。
“對不起!”
中島敦這句話讓一下子就懵住了。雖然在外人看來,我是救了太宰治,但是我也确實讓太宰治受傷了。該說的關心, 我應該也要表現到位。
然而中島敦也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我見他只會用手摁着血管, 于是解下領帶在太宰治的手肘處纏緊三、四圈。所幸, 他本身就是自帶繃帶,拆着用還是可以勉強包紮的。
雖然血量吓人,但是其實并沒有傷到血管。至少還得小診所處理一下傷口。
太宰治倒是不說話,反倒是中島敦認真地在和我不斷地道歉道:“對不起,你剛來武偵社,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太宰先生有個古怪的癖好——喜歡自殺。你第一次見,難免會被吓到。像我第一次遇到太宰先生的時候,我是在河裏發現他的, 我救他的時候還被嫌棄了……”
“……”
怎麽突然就變成故事分享會了。
我也不知道看誰比較好,是旁邊看到我搶槍後,心神未定的田口六藏,還是一心覺得太宰在給我這個新人添麻煩的中島敦,又或者是從他一開始拿槍,我就一直注意着的太宰治。
這槍裏面确實放了子彈。
這必須放子彈。我之前說過,田口是摸過槍的,他知道有子彈的槍的手感是什麽樣的。我把
一把沒有子彈的槍送到他手上,上演一場「用槍殺死我」的戲碼。這不就是自己給自己拆臺,自己送黑歷史給別人手裏嗎?
Advertisement
但是,我篤定田口六藏傷不了我的原因,卻不是「我料準他真不對我下手」。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除了「某個人」之外,我本心是不相信任何人的。無論對方關系與我多近,或對我多好,或者對我喜歡照顧,我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會信任他。我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只要被背叛一次,我就明白「相信別人只是在增加任務的風險。」
關于這一點,我在這裏就稍微講一下。
我之前曾經說過,我其實出身「學園都市」。總所周知,學園都市又是地下實驗的大基地。身為出生在學園都市的無異能者,我經常被迫參與各種實驗。在那些實驗中,我曾經提交過我的DNA圖譜。或者說,我被克隆過。在某條已經過去的時間線,我有複制人。我和他建立過一些聯系,哪怕我們只見過一次面,而那次見面是人生的第一次,也是人生的最後一次。而當我有把握可以逃離實驗的時候,我被我的複制人背叛了。
憑借着從他那邊繼承過來的記憶,我可以感受到他其實對我抱有很大的孺慕之情。我至今都沒有想過要原諒他,或者說,對我而言,他已經不算存在了。因為曾經發生過背叛,我對我以後出現的複制人一直抱着保持距離的心态。
原本這是我第一次相信別人。
但,我也不會再相信別人了。
因為複制人的關系,我也并不喜歡照鏡子看到我自己。
同樣的,我也能夠感覺到田口六藏似乎很喜歡我。
他父親是善良的警察,這一點給他的心性帶來很大的影響。雖然是一個可能有些叛逆的孩子,但我也知道他會是好人。再加上他從來沒有殺過人,他的膽量也在我計算之內。如果我逼着他下手的話,主導權和節奏便握在我手上。
理論上他不會真的對我下手。
可我肯定他不會傷害到我的真正原因,僅僅是我在裝子彈的時候,我轉動了槍輪。
當所有人看着我在彈輪裏面第一個位置和第二個位置塞子彈的時候,我轉了槍輪。
槍裏面只裝着兩
枚子彈,那麽它的重心就比較容易控制。那就意味着它在轉動過程中,裝有子彈的槽孔會下沉。也就是說,當轉輪停下來的時候,原本放在第一發和第二發的子彈會因重心下移,自動移到最下方,可能是往後推移了兩輪,也可能只往後推移了一輪而已。
但第一發絕對是空的。
在測試「田口六藏是否想要對我開槍」上,也只要一發就夠了。
一切計劃成功之後,我必須要回收槍,而且子彈也必須拿出來,否則其他人就會發現原來第一發是空的。這雖然也可以解釋,而且田口确實也感受到了槍的重量,但是第一發其實空的,絕對會對「演出」大打折扣。
太宰治從拿槍開始,我便一直在觀察他。他的性格不至于會那麽細致地把槍裏面的子彈進行回收,但是他一直拿着槍,還反過來用那樣「把我看透的表情」看我。
這就是危險信號。
太宰治的反應素來比我想象中的快。他總是能第一時間就注意到最不自然的點,而不是被各種其他事情給打岔蒙混過去。所以,我才會擔心太宰治試槍。
當然,如果我肯定第一槍裏面是實彈,按「他撿回那條手帕」那事,我就會放任他生死,完全不管。
>>>>>
太宰治的恢複力倒是一如既往的強盛,哪怕右手纏着一大圈看起來略微誇張又行動不便的繃帶。他整個人也沒有因此看起來很虛弱,依舊用左手靈活地握着筷子吃飯,甚至還能搶食。
因為二十歲以下不能喝酒,所以主要也是國木田獨步和太宰治喝着啤酒。看着這熱鬧場景,反倒像是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大家吃飯慶祝。但還早着,蒼之使者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不過,對我而言,我已經差不多完成了所有的事,只欠廣津先生那邊的回應。或者可以說,其實只要我人品這一關過了,順利進武偵社,我的大目标也就結束完一個了。
「蒼之使者」攻擊誣陷我的事件其實也不難解決。
如何說呢?
其實我知道,佐佐城信子做了什麽事情。比如說她在兩年前就在公開的錄像上面做過手腳。原版應該是她正在錄像,但是她發出來的是改版——「上面是我正在錄像」,而其他人發現
不了修改的痕跡。但我也有兩年前的不在場證明,所以這份錄像反倒不能證明我的嫌疑。
她的計劃很簡單——用這部錄像把我當做罪魁禍首,再借田口六藏之手把我處理掉即可。
但問題是,錄像是我匿名幫忙修改的,在發布出公衆平臺前,我處理的。田口六藏也是我兩年前就接近的。
這兩個做法除了堵死佐佐城信子的計劃,讓她的計劃夭折之外,這也是我要進武偵社立的人設做準備。
「我可以不是好人,但一定會做好事。」
這就是我立下的人設。
我對「我是好人」這種人設沒有興趣。
首先,實現的難度太大,尤其是武偵社裏面還有非常敏銳的人在。這種人設和如履薄冰沒什麽區別。
其次,貫徹的難度也很大。理由同上,容易被發現;而且我性格就不是擅長演的類型。對我來說,太吃力。
再來,這種人設也是吃力不讨好。這和心理預期有關,如果別人把你當做好人,自然會對你要求比較好;但是如果你是壞人,偶爾做點好事,反倒會給被人增加好感。
所以,我選定的「軍火商」背景也都是在鋪這個人設。
要讓太宰治從武偵社離開的話,第一件事就是要挑撥太宰治與武偵社的關系。現在我已經成功進入武偵社了。那麽田口六藏的生死也可以安排在路上了。
六藏對我誠然沒有恨意,但是對蒼之使者卻沒有改變過自己的複仇之心。
武偵社不會中止調查蒼之使者的事情。佐佐城信子遲早會被引出來,要麽是江戶川亂步發現了問題,要麽就是太宰治找出了她。但,以佐佐城信子做事滴水不漏的性格,她自然不會有任何指向性證據。
只要六藏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存在,為了避免她繼續做傷害天理的事情,卻又沒有辦法用法律約束她,又或者為了複仇,他一定會用上從我這裏買去的槍。
他會親手處理佐佐城信子,帶着她一起下地獄。
佐佐城信子那邊我也有逼她露出現行的方法,只要她以為是六藏知道她是蒼之使者,也知道怎麽讓她伏法的話,她一定會不惜親自動手,早點處理六藏。
兩方相殺,而這裏面六藏又是國木田獨步關心的
人。如果我讓他知道,太宰治知道全部的細節卻聽之任之,沒有救六藏,想必他們這對搭檔應該也會産生嫌隙。
而且,因為太宰治已經看到了手絹,我的計劃不得不加快。畢竟我不知道廣津先生到底進度怎麽樣了。
「明明就只是安排個合适的殺手而已。」
我需要兩方面配合起來,時機上必須得恰到好處。
……
我們已經結束晚餐,各自打算回去。我剛從裏側座位試圖走出來。“啪”的一聲,有人突然給我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于是,我板着臉看向面前的太宰治。
“怎麽了嗎?太宰先生。”
“我和他們不同路,你跟我一起回去。”
太宰治指着準備打道回府的國木田他們。國木田應該是準備開車送田口六藏回去。至于中島敦——
我見他也默默地要準備離席,拉住了他的衣袖說道:“你也一起?”
“不了,不了。”中島敦連忙擺着手拒絕,說道,“既然太宰先生要和你一起回去,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
什麽叫做「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發話,大概可能是我疑惑的表情太過明顯了,中島敦反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我,附耳低聲說道:“這不是可以和太宰先生獨處的機會嗎?”
……這到底是什麽誤解。
“我并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中島敦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讓人莫名其妙得既感到不舒服,又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見太宰率先走出餐館,于是說道:“剛才你去取飲料的時候,太宰先生問我們,有沒有發現你總是在看他。然後,我們就發現,你真的總是在看太宰先生。”
……居然給心理暗示。
根據CIA心理學專家所說,心理暗示是越含蓄越有效。太宰治那麽含蓄地問,哪怕我就是随意看他幾眼,被發現一兩次,一定會被以偏概全,被國木田和中島他們說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的臉。
“接着,太宰先生就說,是不是你有什麽話想要和他說?我們就覺得你可能真的有話想要和太宰先生說,主動給你這次機會。你好好加油!”
中島敦還給我一個加油的手勢。
“……”
臨走之前,我問店家附近有沒有
河。
喝多了啤酒,再加上喜歡自殺,某人不小心溺死在河裏面,應該再正常不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