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你不是葉青!”堅定而自信的聲音,司徒雲若一把掐住韓靈犀的脖頸,同時另一只手扯去韓靈犀臉上的人皮面具。暴露在空氣外的是一張溫潤秀雅的容貌。

“韓,韓靈犀。”她有些驚詫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久久才換出他的名字。

眼前的男子轉過頭,就那樣直直的望着她,沒有反抗,沒有退縮,靜默無波,滿滿的瞳眸裏都是冰一樣的寒光。

他是恨她的,那樣的恨意太過明顯,連隐藏都懶得僞裝。

韓淩熙原本以為他能平靜的面對帝都,平靜的去回憶過往的那些事,自然也能平靜的面對她,只是如今再次見到這個人,那些心痛的感覺仿佛又活了起來,針紮般細碎,生疼。

看着這個女人的樣子,韓淩熙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靜怡,那相似的眉眼,可是眼前的女人竟不知道靜怡的存在,曾還不止一次的想殺了還未出生的靜怡,每想至此他便是滿腹的委屈,滿心的怨恨……好恨……

司徒雲若有些慌亂的放下掐住韓淩熙的手,目光閃爍的望向別處。

“我,我以為......”以為什麽,司徒雲若終是沒有說出口,那一場大火,以為他走了,還是以為他死了,或者以為再也不會見面,可是他是她的夫郎,他又能去哪裏。

“我,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司徒雲若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男人,她透過窗棂看着馬車外,強裝起鎮定,握住窗棂的手卻有些青白,有些生澀的問道。

他是她明媒正娶八擡大轎迎來的的夫郎,而她卻從未善待過他,從達官顯貴到皇親國戚的大小宴會,他像一件貨物一樣,一次次被人轉送,無論是銷魂散,還是散功散,亦或是堕胎藥,她在他身上從未手軟。

她可以為另一個男子沖冠一怒,卻從未對他有半分憐惜。

韓淩熙恨她,她一直都知道。

她盲目地把所有怨恨都發洩在一人身上,當一切真相大白,連一句平常的對白都顯得那樣無力與蒼白。

“呵,我能帶你去哪裏,終歸是不會帶你去死。不過是受人之托罷了……”男子轉過頭,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并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他對她已無話可說。

随手把之前的金牌扔進司徒雲若的懷裏。

這樣的解釋,生冷而疏遠,只有那長袖中微白的指尖才能證明他心中的緊張與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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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皇姐沒死。”司徒雲若有些興奮的抓住他的胳膊,喜極而泣。

那是塊如朕親臨的金牌普天之下只有兩塊,一塊在太女手裏,一塊在寧王殿下那裏也就是如今的女皇陛下手裏。

一月前的那場宮變,司徒雲若以為所有的人都葬送在那裏,二皇姐沒死,她的罪孽是不是有少一些。

韓靈犀并沒有回答她,清冷的眸子,看着這樣的她,說不出的落寞,原來的她也有在乎的人。

其實早就有不是麽,就像司徒雲若對那個人,呵,原來只有自己是這個樣子啊,自己到底還在強求什麽呢!

韓淩熙不着痕跡的脫離司徒雲若的手掌,司徒雲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兀自打開車窗門,緩解一下彼此尴尬的氣氛,自己還從未如此失态過。

馬車還未至城門,天空便突然下起了雪,細弱的雪花夾雜着呼嘯的北風,穿過精致的窗棱飄進馬車內,落在司徒雲若的手臂上,她看的有些出神,腦海裏突然閃現一個男子的聲音“等下一次下雪了,你帶我去長絕山看梅花好不好……嘿,答應了可不準反悔哦,呵呵……”随後便是銅鈴般的笑聲。男子的聲音猶在耳邊,她的眼角有些許疼痛一直蔓延到心底。

司徒雲若擡頭望着眼前的韓淩熙,清冷絕華的容貌,并不比那人遜色半分。

事後想想,她想如果那時她沒有離開,也許就能和這人相守到老。

可是如果也只是如果,司徒雲若終究是離開了韓淩熙,他是個堅毅的男子,即便沒有她也會好好的……

她總是那樣自以為是……

她從胸前拿出一枚玉佩,放進韓靈犀手裏。

從未有過的認真模樣“告訴二皇姐,把這個交給涼州城春華街梧桐巷相思樓的雲澤雲掌櫃,她會告訴你們青雲七十二鐵騎的去向。”

司徒雲若無比鄭重的看着眼前的韓淩熙,第一次那樣情真意切,眼神裏似有愧疚。

在轉身跳下馬車的那一霎那,韓靈犀似乎聽到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聲音“終究是我負了你……”

馬車上,韓淩熙笑的厲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卻在一瞬間跳下馬車抓住司徒雲若的衣衫,像很多年前一樣卑微到塵埃裏,含着滿眼的淚水“不要走,不要走,我們,我們還有一個女兒,她長得很像你,她很聰明,也很懂事。你還沒見過她,怎麽能走呢?她經常哭着問我要娘親,你怎麽能走……怎麽……能走……”當那片衣袖從他手中劃走,韓淩熙還是不停地說着,到最後已經是泣不成聲……

隔着厚厚的馬車,隔着滿城冰雪,她再一次抛棄了他。

韓靈犀看着手中的玉佩,滿臉的靜默,只有那未幹的淚水,訴說着他滿心的傷痕……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天空漸漸黑了下來,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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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司徒雲若站在丞相府高高的圍牆上,漠視着丞相府裏紅綢滿院,張燈結彩,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她眼裏閃過的卻是沈靜軒的模樣,從白衣清華到紅衣妖嬈,他永遠是那樣美豔無雙,嬌俏可人的模樣。

他氣息溫潤,嘴角總是挂着三分笑意七分挑逗,微微上挑的眼角永遠是那樣魅惑妖嬈。

但當你真正的去靠近他,卻能感覺到那似有若無的疏離,她以為沈靖軒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像一些男兒家一樣用欲拒還迎的姿态只不過是想要永遠的留住她。

可當她隔着遠遠地宅院看到沈靖軒穿着緋紅的嫁衣,笑的那樣滿足。才恍然,原來他也是普通的男子,也有閨中男兒的羞澀,也那樣急切地想嫁給一個人。

原來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以為沈靖軒的疏離是怕她一旦得到便不被真心,卻不知他卻從來不曾靠近她。她把沈靖軒看得太重,重到一定要好好珍昔仔細對待。放下所有的猜忌與懷疑,毫無保留的去靠近他,卻忘了付出真心,才會得到真心,卻也可能傷的徹底,就像那個人。

漆黑的夜空遮住了司徒雲若的雙眸,身後的風扯天扯地,身前的雪飄渺無形,一回首便是滿心滿把的酸楚與悲哀。

司徒雲若身形一閃,宛如飛鳥一般穿入丞相府內,被人團團圍住在沈靜軒的閨閣外。

也許是孤注一擲,也許是他從未想能活着出去,也許是她不曾注意,今日的丞相府多了許多人,而丞相府外連綿幾條街道都空無一人。

一襲黑色雲錦長袍,右手一個反轉一把長劍便飛到司徒雲若手中,她眼眸微眯,眼眸裏裝滿了嗜血的顏色,身形連續回轉,須臾間,便開出一道血路,這一刻她仿若從地獄走出的暗夜修羅,帶着淩厲而黑暗的氣息。不多時便無人上前,她握着劍的右手還淌着鮮血,琵琶骨上的傷口在此裂開,胸前已經被血水濕透。卻仍一步步走向被衆多人嚴密保護的沈靖軒的閨閣。

沈靜軒在看到司徒雲若的那一剎那,瞳孔縮了又縮,絕美的臉上遮不住的是滿心的厭惡。他緊緊握住手中的翔鳳金簪,眼神陰厲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司徒雲若看着沈靖軒手裏的金黃色簪子,她記得那簪子是她送給他的,原本她送給他的是白玉梅花簪。他不喜,說金鳳翺翔寓意才能更加深刻。從那時她就應該明白,那樣的沈靖軒又怎會稀罕小小辰王君的位置。

司徒雲若收起滿身的戾氣,靜靜的看着沈靜軒,那一刻仿佛繁華盡落歲月無聲,似乎他們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我以為你不會來。”沈靖軒開口,擡手輕撫被風吹亂的長發,嘴角卻是一抹戲谑的笑。

“其實你早就猜到了,不是麽?”司徒雲若垂眸,然後擡頭望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了然的笑,并不回答。

“為什麽?!”似痛苦的呻-吟。司徒雲若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沈靖軒,希望從他妖嬈的眸子看出一些別樣的情緒。

像所有被抛棄的人一樣,那樣高高在上的辰王殿下司徒雲若竟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呵!我以為你會更聰明些。卻也不過如此。”沈靖軒輕笑,卻不達眼底。

“你說過的,我們要一起去看天山的雪,塞北的沙,還要去品江南的栀子茶。這些你,都——不記得了麽?”司徒雲若唇角微顫,指節蒼白,沙啞的聲音似是懇求。

“那些都是騙你的,從五年前開始就是一場騙局,這一切對我而言就是一場噩夢,幸好,幸好,如今終于是解脫了!你為什麽不去死,你知道我有多有厭惡你,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些過往的事情便如鬼魅一般纏繞着我……你為什麽不去死那?!”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原來是這個樣子!”含着滿眼的晶瑩,司徒雲若帶着幾許瘋癫的樣子喃喃自語。

沈靖軒慢慢地向司徒雲若靠近,趴在她的肩膀笑的輕顫“你還真是天真呢!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沒告訴你,方若兮是我殺死的,韓淩熙的那個孩子也是你的!哈哈哈……其實今天也是我與寧王殿下提議!”

司徒雲若滿臉的不可置信,當年她那樣對待韓淩熙未嘗不是因為有人告訴她喜歡的那個人是因為韓淩熙而死。

還有那場沈靖軒主導的捉拿奸婦淫夫的戲碼,至那時起他便對韓淩熙更加肆無忌待,其實最後這些事情她自然都查清楚了,只是大錯已經鑄成,只是卻從來都不知道,也從來不敢想,這一切都是面前的男子下的手,蛇蠍心腸,妄她愛他至深,卻從未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司徒雲若無視自己腹部背刺透的疼痛,一把推開身上的男子,雙唇顫抖的不成樣子,這個馳騁沙場多年的鐵血将軍從未曾有過這個樣子,心痛,自責,卻仍是向所有的執着情愛的男女一樣,仍是那三個字 :“為什麽?!”似乎除了這三個字司徒雲若再找不出任何言語,愛得太過深沉,一旦被傷害就是徹底。

被猛然推開的男子抹去嘴角的血痕,天空飄落的雪花,落進沈靖軒的眼角,仿佛是淚般,灼傷他的眼眸,生疼生疼......然而轉瞬卻又化作綿綿笑意。“哈哈哈,就憑那個男人也配與我齊名,不過是一個蠻荒異族的雜種,憑什麽我努力得到的一切卻要被他壓一頭!”

司徒雲若的臉色更加難看,她自然知道沈靖軒所說的是誰,有着青褐色眼眸的韓淩熙!

那一份熾烈的感情,沈靖軒終究是丢棄了。

有些事一開始便是錯的,縱然過程再怎樣跌宕起伏,驚心動魄,也是錯的。

這個男子,不管在什麽時候,永遠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想要得到必先失去,沈靖軒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在沈靖軒心裏再深刻的愛情,終究是沒有權勢重要。

在多年後的某天,當他想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也許會後悔,但是,也許不會。

沈靖軒看着牆外飛奔而來的幾人,像看戲一般看着這場鬧劇。“終于該結束了。”擡起白潤而纖長的玉手揮了揮手,朱唇輕啓“放箭!”一時間整座丞相府亮如白晝。

“司徒雲若!!!”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這樣沒有尊卑的喚她!

韓淩熙用手中的劍打飛空中飛來的箭雨,顯然,韓淩熙這種想法太過天真,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圍殺,他帶來的幾個人已盡數倒下。事已至此,韓淩熙已經清楚地明白了今日的處境,內心中除了對幼女的不舍剩下的釋然。看着那些射向司徒雲若的箭雨,韓淩熙飛身擋了過去。

司徒雲若聞聲看向擋在自己身後的韓靈犀,她用真氣盡量護住自己和韓靈犀的周身,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男子,司徒雲若把他抱在懷裏,有些慌張的用手去堵住那些被箭雨射穿的血窟窿。“韓淩熙!淩熙!你為什麽要來,你為什麽這樣傻,你應在在一個誰也找不到地方撫養我們的孩子慢慢長大,然後告訴她,他有一個天下間最薄情寡義的娘親,從此恨我,怨我,再不想起我,而不是來這裏。”

那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那樣沉痛悲哀的曲調,恍若要把這一生的愧疚與心疼都喊了出來。

司徒雲若,從來沒有那樣厭棄過自己,厭棄自己的無能為力。她回頭看着緋色宮燈下紅衣妖嬈的男子,滿目憤怒與憤恨,第一次她望着那個男子的眼睛再無一絲愛意。

在生命終結的這一刻,韓靈犀在沒像以前怨眼前的女人,內心深處只是一片寧靜祥和,說到底自己和她不過都是這世間的可憐人。

形勢所逼,命運所迫,狹路相逢,那樣的相遇,只能注定了粉身碎骨,兩敗俱傷。

司徒雲若到底是因為失去了少年的青梅竹馬。

他到底是因為她失去了一生的平安喜樂。

那一世流離,半生煙波,曲終了,人散場 ,到底是誰對,又誰錯?

只是,如今一切都沒意義了。

韓淩熙擡起手輕輕拭去眼前女子眼角低垂的淚水,帶着從未有過的輕松緩緩的閉上眼睛,他想如果有來世,他只想活的平凡一些,再平凡一些,不再要那麽刻骨銘心的愛恨,只想與一個不錯的人,白首天涯。

韓淩熙的眼睛慢慢變得模糊,唇角綻開一抹溫柔的微笑——真好,他終于解脫了。

當司徒雲若看見韓靈犀手臂垂落的那一霎,她的內心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空洞與疲憊,她頹然的放棄所有掙紮,眼神淡漠的看着無數箭矢飛射而來,像是贖罪般把韓淩熙的屍體抱在懷裏,任由滿口滿口的鮮血從口腔溢出,落在大雪掩埋的深夜,開出一朵又一朵紅豔而妖嬈的花。哀莫大于心死。

她看着漆黑的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眼角,落在她的眉梢,落在她的指尖......一片片将她慢慢埋......她突然能想起很久之前,那個錦衣清華的少年,挺直傲然的站在昭陽殿前微微轉過身來,微笑的模樣帶着幾分淺淺的羞澀“我喜歡的人是她。”那一刻她的內心是有一絲心動的。

“喂,你是不是不高興啊!其實,如果,如果你不喜歡我,我可以讓陛下收回成命的。”明明臉色已經灰白,卻還是不停地勸解着她。

“那個,喜公說了成親前是不能見面的。”那是他滿臉羞澀的樣子。

“啊——這是什麽地方啊,為什麽有棺材,我們快離開這裏好不好。啊——這,這個人我見過,怎麽會死在這裏拿?”她現在才明白,當時,韓淩熙是真的不知道。

司徒雲若聽不到周圍的喝彩聲,也看不到那個她愛了一生的男子一步步走向另一個女子的懷抱,笑的是那麽的溫暖和熙,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她的一生想一個笑話,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別人。她的腦海裏只剩下一個人的身影,或笑,或鬧,或緊張,或害怕……

在臘月初七子時的最後一刻,這個大周王朝風流癡情的辰王殿下,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終年二十三。

黎明的曙光升起,誰家的小孩又開始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謠;“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甜,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作者有話要說: 鑒于有人說他 她 分不清楚 改一下,再次感謝看文的每個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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