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從玉寒山下來的時候,正是一年最冷的時候,十裏臘梅鮮豔如火。
還未到達帝都城,就遠遠地聞到了臘梅冷冽的香氣。
長絕山依舊高高聳立在帝都城外,隔着很遠的距離,依稀能聽到從長絕山上傳下來僧侶們敲晨鐘的聲音,看着漸漸遠去的長絕山,夏侯音不知出于什麽樣的心情,竟讓落月調轉馬頭去長絕山上的長絕寺浏覽一番。
連綿曲折的山滿,蜿蜒幽深的山路,多年前的那場刺殺仍是歷歷在目,像夢境一般一晃十年,八年的青燈古佛,不知道當年那個高高在上的帝卿殿下已經變成什麽摸樣。
莊嚴肅穆的建築,夏侯音跳下馬車看着坐落在眼前的廟宇,即使是在最冷的天氣裏還是有很多人來這裏燒香拜佛,大殿前的香爐裏明明滅滅燃燒着數不盡的香火。
來來去去的人,求姻緣,求平安,求子孫,林林總總數之不盡。
繞過大雄殿,穿過曲折幽深的水中長廊,就到了後院僧侶們的住房。從後院的小角門出去,就能看見種滿竹林的幽閣,看似安靜偏僻的地方,夏侯音依稀能感覺得到至少有二十個暗衛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暗中保護着那座小院。
走到圍着籬笆的小院前,一個打扮樸實的小沙彌提着裝滿水的水桶行至夏侯音身前“施主,這裏不準外人進入,還請施主從何處來回何處去。”
夏侯音并不想為難眼前的這個小沙彌“裏面住的人是在下的父親,勞煩小師傅把這個轉交給他,如果他還不肯見在下,到時在下自然就會回去。”夏侯音從腰中拿出一枚潔白的玉佩放到小沙彌手中,那是趙懷寧唯一送給夏侯音的東西,一塊象征着她身份的玉佩。
小沙彌擡頭看了看夏侯音,長絕寺裏的人都知道住在小院裏的是傾華帝卿,女皇陛下的舅舅,如果眼前的這個人真是裏面那位的女兒,絕不是他們這些出家人能得罪的起的貴人。
放下手中的水桶,小沙彌向夏侯音點點頭,拿着玉佩向小院中走去,剛舉起手敲門,緊閉的木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小沙彌吓了一跳,睜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待看清樣貌,才發現原是伺候在帝卿身邊的侍人,小沙彌把剛才夏侯音說過的話有說給眼前的男子,才提起水桶繼續去打水。
開門的是青蕊,遠遠地夏侯音就看見了青蕊的樣子,抹去胭脂,退去浮華,一襲寺院裏統一的天青色僧衣,沒有了昔日的明豔動人,到有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感覺,眼底的那麽滄桑卻又有一種經歷世事的成熟之感,這八年的幽居他确實變得不少,只不知道,那位如今又是什麽樣子。
一炷香過去,從門裏出來的卻只有青蕊一個人,夏侯音原本也不過是一時的興起,如今沒有見到那個人自己心裏不由松了一口氣,結過玉佩轉身離開了那片終年長青的碧綠竹林。
下山的時候,夏侯音沒有坐馬車,沿着青石山道,一步一個臺階的像所有來上香的人一樣徒步而歸。
忽而又想起手裏拿的東西,不過是随手抽的一簽,簽文上寫的是,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為夏侯音解簽的是位滿頭白發的老婦人,盯着夏侯音看了很久才緩緩的說出一句話,凡事莫要太認真,人生苦短,應當及時行樂才對,夏侯音卻只是淺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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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繁花,這樣一複一日年複一年,連她自己都覺得虛虛渺渺,不太真實,即使他現在仍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卻不止一次的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屬于這裏,随着越靠近帝都她的這種感覺就越加的深刻。
那血腥的夢境越來越清晰的存在她的腦海裏,那入骨般的疼痛,大片大片的鮮血,各種猙獰的面孔從四面八方湧來把她淹沒,她掙紮着怎麽都逃不開。夏侯音撫摸着懷中的那塊她五歲的時候買下的玉佩,熾熱的感覺燃燒着她全身的血脈,有一股莫名力量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
“公子,帝都城裏的梅花真好看。”一聲清脆的聲音把夏侯音從晃神中驚醒。
“當然漂亮了,這種梅花越是寒冷越是開的漂亮,咱們南方可沒有。”少年折一枝梅花放在鼻尖輕嗅,微微閉起雙眼,遠遠地望去似乎那少年的白膩的肌膚上都能散發出清冽冷凝的香氣,夏侯音有一瞬間的失神。
“呵呵,公子你看。”銀翹指着夏侯音的方向輕笑道。
韓淩熙回頭瞪銀翹一眼“銀翹,不能那麽沒有規矩。”
“诶?公子你要幹嘛去?”
夏侯音一直覺得那位公子清靈秀雅的容貌甚是熟悉。卻沒想到,眼前的少年一步步向她靠近,碧青衣袖裏伸出凝白清冷的指尖,輕輕地拂去夏侯音落在頭上的梅花。
夏侯音看着少年衣袖中的手指瞪大眼睛,碧青色的錦衣長袍,清冷凝白的指尖,這一幕忽然和夏侯音夢中的那個場景重疊,這一切對夏侯音而言無疑是驚異的,夏侯音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壓抑而局促的聲音脫口而出“你是誰?”
銀翹一把抓住夏侯音握在韓淩熙臂上的手,猝不及防的給了夏侯音一掌,連夏侯音都愣住了,誰能笑想到那樣嬌俏可愛的少年竟會武功,還沒緩過神來,就慕名奇妙的挨了一巴掌“讓你占我家公子便宜,登徒女。”
夏侯音只覺眼前有什麽粉末撒過,還沒來得及防備就“砰”的一聲暈倒在地上。
夏侯音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定遠侯府了,她正躺在碧落閣裏她小時候睡過的那張架子床上,南牆的雕花窗,西牆的煙雨圖,花架上的十八學士,書案上她臨摹過的字帖,一切的一切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十年一瞬彈指一揮間,夏侯音看到眼前的一切莫名有種蒼老的感覺。
一整感慨之後,夏侯音才想起自己之前暈倒的事情,剛走下床榻,緊閉的房門就被打開,來人仍是一襲萬年不變的紫的華衣,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手裏仍是騷包的拿着一把十二骨折扇,一颦一笑比之當年更多了幾分無賴,這個模樣不是蕭紫炎是誰。
蕭紫炎抱肩倚在門框上,窗外的楊過透過窗紙照耀在他的臉上,微微挑起的眼角透露出一股妖嬈的味道,琥珀色的眼眸裏卻沒有太多的表情“喲,不告而別那麽多年,長志氣了,來回來都不預備着告訴我一聲,怎麽樣,梅花林裏的那位小公子好看嗎?這麽多年不見,調戲美少年的功夫見長啊!”
夏侯音正想着,她被別人迷倒落月也不出來幫忙,如今看來是這位的主意。
面對着蕭紫炎夏侯音心裏還真有那麽點愧疚之感,畢竟當年在帝都城唯有蕭紫炎他們兩個算是朋友,又有兩年的時間形影不離,那次不告而別真的是她的不對,夏侯音幹巴巴的笑“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定遠侯府出了那樣的事,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
“哦,是嘛,這十年來你都挺忙的啊,連寫封信的時間都沒有?”蕭紫炎仍是挑着眼,波瀾不興的看着夏侯音。
夏侯音微閉雙眼,又睜開,全身散發出悲傷落寞的氣息“也許你早就知道了,我母親的死和傾華帝卿脫不開關系,其實,如果不是陛下急召我回宮,如果還有別的選擇我怎麽樣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終于在夏侯音語無倫次還滿懷感傷的抒發了一次內心思想感情,蕭紫炎才決定不追究此事。
關于那日梅花林裏遇到的人,夏侯音派人去查,落月說帝都城裏并沒有這樣一個人,關于那位公子的事情,再次不了了之。
初到帝都,也許是終年在玉寒山上習慣了那樣終日不便的天氣,也許是因為夜夜不寧的夢魇,夏侯音終于病倒了。
夜幕漸漸降了下來,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飄起了雪花,西苑裏不是傳來一些孩童們嘻嘻笑笑的聲音,伴随着一聲聲稚嫩而又清脆的歌謠聲“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甜,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夏侯音猛然從夢中醒來,伸出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珠,聽到外面傳來孩童們的童謠聲,夏侯音才漸漸真正的從夢中清醒。
房間裏,香爐上青煙袅袅,桌案上酒盞淩亂,火盆裏爐火正旺。
夏侯音忍住窒息的感覺推開窗戶,一陣刺骨的狂風迎面撲來,有細碎的雪花從窗外飛落夏侯音的面上,然後輕輕化開,留下一陣冰涼的水痕。
天還是那樣黑,雪還是那樣大,像極了她夢中的那個夜晚。
那片神秘的宅院,那個雪堆下埋葬的男子,夏侯音似乎直覺的知道,那天遇到的少年是她解開那個夢境的關鍵。
夜色正濃,窗外雪越下越大,房門前的琉璃宮燈,被風吹的來回搖曳。
長長的回廊裏,一個端着托盤的少年漸漸靠近,還未走至門前,便看見大開的窗。
少年皺了皺眉,有些惱意,“任他再怎麽不如意,也沒有這般折騰自己的。這病才剛好,又這般折騰。您這又是和誰過不去呢,我的小祖宗哎,就算您不為自個想想,也為奴婢們想想,沒的又讓人說奴婢們的閑話,你要在這樣折騰自己,不如把奴婢們都趕了,這樣大家都痛快。”
這少年叫懷明,是夏侯音一次在玉寒山下救回的男子,這些年一直在玉寒山上伺候她的飲食起居,日子久了,感情卻比一般的主仆要親厚。
懷明雖惱,卻還是拿過一個手爐放到夏侯音手裏。
夏侯音拿着手爐轉身坐在軟榻上,長發披散,皮膚細白,細長的鳳眼微微上挑,無故多了幾分慵懶幾分媚色。這模樣要比一般女子好看許多,卻因為生病身體虛弱,此時便少了一份剛毅多了幾分柔弱,連說話也是如珠如玉般溫潤“那裏就那麽金貴,況且連神醫妙手蕭紫炎都說我已經大好了,想來吹一吹風也是沒有大礙的。”
這些年夏侯音不在帝都城,蕭紫炎拜在了神醫妙手顧庭筠門下,她這個人做什麽事都是随心而為,不知因為此事又把淨水王氣成什麽樣。
懷明看着這樣的夏侯音,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放下心裏的那抹異樣的悸動,縱然他們的情分要比一般人親厚,那樣出色的夏侯音也不是他這樣低賤的奴才能亵渎的,因為知道不可能所以不做無謂的犧牲。
懷明聽到她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話,給她端過熬好的的臘八粥,便不再理她。
夏侯音伸出如削蔥根般的玉手,拿起白瓷勺在青瓷白釉的碗裏輕輕攪動,劃開一圈圈細膩的波紋。見他真生氣了,無奈說道“你呀,知道了,下一次我一定好好仔細自己的身子。”這般,懷明的眼裏才算有了笑意,端着杯盞離開了碧落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