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邊境
“你為什麽覺得她會走啊?”寧玉英又問。在她看來梁悠雖然嬌氣了點,但小姑娘人品還是不錯的,今天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怎麽就成了丈夫這三十來年唯一認定會走的呢?
“唉,”季所長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你聽沒聽到她白天的時候說起小時候見過我的事情。”
“聽到了啊。”寧玉英點點頭,不知道兩件事有什麽關系。“我以前還覺得她來敦煌是青年人一時沖動,現在聽說她那麽多年前就對敦煌感興趣,倒覺得搞不好她能多待些日子。”
寧玉英也是考古組的,這幾天聽了實習生們的讨論看了他們的筆記,最令她驚豔的新人就是唯二的兩位小姑娘。
向瑾理論紮實有條理,梁悠眼界開闊知識豐富,不時會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想法。只是梁悠怎麽看都是吃不了苦的,寧玉英縱然遺憾,也知道勉強不得,只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培養向瑾身上。
“你記不記得我那次從首都回來,跟你提起過見到一個挺有意思的小女孩?”季所長問道。
寧玉英思考了片刻,點頭。“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哎呀,這麽多年了我哪裏還記得清?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我這就說,你別急啊。”季所長輕拍妻子的手,讓她聽自己慢慢的說。“六二年在首都辦藝術展的時候,我見到的那個頂有意思的小姑娘,是梁老的孫女。她當年十一二歲,跟梁悠的年紀正好對的上。不僅如此,剛才我看了梁悠的信息表,上面沒有寫到祖父母,可父母那欄的情況,的确是一樣的。”
“梁老?!”寧玉英睜大了眼睛。“梁悠是梁老的孫女?那,那她是梁老哪個兒子生的?”
季所長伸出手指比了個數字二。
“二兒子?”寧玉英是真的驚住了。她一直認為梁悠這麽一個嬌嬌氣氣的城裏小姑娘,在家裏肯定是被長輩們寵着長大,從沒為吃穿發過愁的。可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梁悠竟然是這麽一個身世。
“梁老的二兒子,那不是……”
季所長點點頭,用手指了指梁悠信息表上父母那欄裏的信息。
寧玉英一時五味雜陳,心情說不出的複雜,最後也只能跟丈夫一樣,嘆了一口氣。“要是如此的話,也難怪梁悠養成這麽一個天真的性子,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多疼愛着些。”
“是啊。”季所長想起十年前見過的那個小姑娘,也是沒想到會在敦煌再一次見到她。“當年我就聽人說起過,梁家家風嚴正,梁老的幾個孫子孫女都是從小就被嚴格教導,稍大一些就送出去歷練,沒少吃苦的。唯獨這個孫女,被老兩口帶在身邊親自帶大的,沒受過一點罪。”
寧玉英道:“這倒也不難理解。”
“所以啊,”季所長搖搖頭,“所以我說梁悠應該不會留下,畢竟敦煌的環境……”
“行了,事情還沒發生呢,你自己倒先愁上了。”寧玉英勸丈夫,“反正想留的自會留下,要走的也攔不住,以前不也是如此麽。”
季所長苦笑道:“你說的也對。”
梁悠自是不知道季所長夫妻關于自己的這番讨論。她此刻睡的正香,在來敦煌後還是第一次累的躺在土炕上就睡着了。
轉天早晨,梁悠龇牙咧嘴的扶着腰,被向瑾從炕上拉起來。
“我們今天還要去嗎?”梁悠問。
“要的,”向瑾點頭,“到時候你過一會兒就活動一下,別一直一個動作。”
“咱們這算不了什麽。”杜薇接着道,“上次我們在周師傅正在修複的洞窟裏臨摹,看到周師傅為了修複下面的壁畫,只能側着身子躺在地上幹活。就這樣,一天也只修複了這麽一小塊。”杜薇用手比劃了一個小方框。
梁悠聽到她的話放下了揉着腰的手,滿腹的牢騷一下都散了。
地裏的玉米已經都摘下來了,所以今天空地裏除了研究所的人外,邊防連的戰士們也在,一起給玉米脫粒。
梁悠做的比不上別人熟練,可她一點都不偷懶。低着頭認真幹着手裏的活,有人跟她說話她就擡起頭暫且先放下,說完之後再繼續幹。
人一多了,幹活兒的速度就起來了。再加上戰士們做起農活來可比研究所裏的職工們要熟練,所以這才小半天,曬在地上的玉米堆就空出了一塊。
“季所長,您看要不要先休息會兒,讓大家到處走走活動下?”連隊指導員問道。說是讓大家休息,其實就是為了照顧研究所的職工們。畢竟對于他們這些邊防兵們來說,坐着給玉米脫粒實在不是什麽稱得上辛苦的事情。
“那好,”季所長也知道教導員的意思,當然沒有意見。“正好所裏新來了十幾個實習生,麻煩龔教導找幾個人帶他們到處看看,也好讓他們知道哪裏能去哪裏不能去的。”
“好說。”龔教導點點頭,招呼了坐在他旁邊的小戰士,“帶各位老師們到處看看,跟他們講講咱們連隊的事情,多增加些了解。”他口中的老師當然不是從事教師職業的人,指的就是研究所的知識分子們。
小戰士站起來,利落的敬了個禮。“是。”
季所長轉頭看向研究所的衆人說道:“你們跟着去轉轉,活動下,也熟悉一下。咱們這兒離着邊境不遠,有些事情是要多注意的。”
梁悠他們這群新人點點頭,起身拍了拍褲子,跟着帶路的小戰士後面。
帶路的小戰士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把車開的要命的小楊。可能是因為這份特殊“緣分”,梁悠他們這些新人到了敦煌後在連隊裏最熟的人就是小楊了。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出了連隊,跟着小楊爬到了一個山坡上。小楊站在邊上,指着遠處告訴他們邊境線的位置。
“過了沙漠就是邊境線了。我們連隊的戰士們負責的是這一段。”小楊用手一比劃。
範春輝問道:“邊境線那邊是A國對吧。”
小楊點頭,“對,就是A國。”
“A國啊……”梁悠歪着頭,看着剛才小楊指過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振華問道:“那當年那場戰争,就是在這裏打的吧?”
“對,不過主戰場都在那邊,那個城牆你們看到沒有?”小楊一指,其餘人都墊着腳看了過去。
“戰争”可能是大多數男生都會感興趣的話題,不論是熱血戍邊的戰士,還是在學校裏規規矩矩念了幾十年書的學生。
小楊在那兒繪聲繪色的講着從前輩那兒聽來的,關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場為了保衛邊疆的戰争的事情。其他人神色敬佩的聽的認真,不時還會發出感嘆。
“呵。”
在小楊講到先輩們不畏犧牲奪取勝利時,梁悠沒忍住發出了聲音,在一衆敬佩的感嘆中特別的明顯,也顯得有些刺耳。
正講的熱血澎湃的小楊扭頭看過來,眉頭蹙的老深,神色一反之前的客氣,帶着幾分不滿。
“梁老師,您是什麽意思啊?”
在小楊看來,梁悠這就是對先輩們的不尊敬。
“啊,沒什麽,不好意思。”梁悠抱歉一笑。她剛才真的是無意識的,沒想到自己會發出聲響。
小楊卻覺得這是原則問題,一定要問個清楚,哪能用一句“沒什麽”就這麽輕易的揭過去。
“真的沒什麽,”梁悠笑了笑,看向遠方茫茫的沙漠。“我非常敬佩他們,也很敬佩你們。”
其他人看小楊還要追問,趕忙開口将話題岔開,這才讓他暫且放棄了要跟梁悠說個清楚的想法。
梁悠低着頭,剩下的時間都沒再開口,沉默着回到了連隊。
那天之後,梁悠明顯的發現她成了不受歡迎的人物,那聲無疑是的感慨真是害她不淺。邊防連的小戰士們看到她都從原來熱情的招呼梁老師,變成了看見了也裝作沒看。
看着低着頭從自己面前閃走的小戰士,梁悠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将水桶放進河裏,心裏想着禍從口出這句話果然是不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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