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谷雨
砸碎門鎖的後果是,家裏被洗劫一空。
簡之環捂着微微鼓起的腹部,站在大門打開的門口,段清遠雇傭來的臨時保姆正驚慌失措地收拾屋裏的一片狼藉。是她通知了段清遠。
房子四周的監控器被很有技巧地拆掉了,看來是一個十分有經驗的盜賊團夥作案。一個絕佳的偷盜機會,大門打開,沒有人看家,甚至連一條看家狗也沒有。
他們從從容容地搬走裏面昂貴的家具與燈飾,只有一個房間避免了洗劫,就是裝滿書本的書房。
簡之環想,不喜歡看書的盜賊果然不是好盜賊,書房裏藏着一個保險櫃。
她走進房子裏,環顧四周,竟然沒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她只好勉為其難地坐在樓梯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安靜地看着滿臉大汗的臨時保姆。
“先生就快要回來了。”她看不慣簡之環從從容容的樣子,只好好心提醒她一下。
簡之環一攤手,“我知道,所以我在這裏等他。你先回去吧,待會我們吵起來,你站在一旁該多尴尬。”
她竟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反過來安慰保姆。
段清遠扔下生意,千裏迢迢風塵仆仆而來。他看到簡之環正端坐在臺階上。
她身後是被搬空一切的客廳,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為什麽要砸鎖?砸完後你又去哪裏了?”段清遠站在五米之外,面無表情地開口問她。
簡之環摸了摸自己的頭,“我出不去,然後在雜物間找到一把鐵錘。”
她老老實實地交代着,“我哪裏也沒去,就是去看看我的妹妹。”
段清遠緩了一口氣,眯起眼,“家裏的東西都被偷走了,你說怎麽辦?”
女孩不安地動了一下,然後小聲地說道,“反正你那麽有錢,也不在乎這點吧。”
段清遠無奈地扶了扶額頭,攤上這麽一個敗家妻子,算他倒黴。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砸鎖之前就不會先想想後果?”他走近簡之環,然後坐在她身旁。
簡之環賭氣地背過身,“還不是因為你要鎖住我!”也是聲大氣勢小,顯得底氣不足。
段清遠哭笑不得,“傻瓜,我這是保護你。”他甚至想她這麽笨,這次沒有被那夥盜賊偷走已經是萬幸。他靜下心來對她“諄諄教導”,“你現在還懷着寶寶,以後不要到處亂跑。你的身份太特殊了。”
簡之環沉默下來,無奈地朝他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段清遠還沒有說話,她偏過頭去看他,卻發現他得逞地露出微笑,每次都是她先忍不住開口。
“可是這次也是你先不好,一個人呆在這裏真的很無聊啊。”
“好吧,是我先做錯了,我不該把你鎖在裏面。”男人從善如流。
簡之環擡起臉,眼眸裏有笑意也有詫異,“哎,你怎麽變得這麽好說話?”
段清遠拉起她,“走吧,我們換一個地方住。”
狡兔尚有三窟,何況是我們狡猾如狐貍的段公子。
簡之環倒沒有多想什麽,她今天走了一天,在吃得飽飽之後裹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覺了。她實在太困了。而段清遠就沒有這樣好命了,一大堆事情需要他解決。他看簡之環入睡後,穿戴整齊出門。
樓下早已有一輛車等候良久,段清遠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晚上十一點。他在心裏默默地給自己設了一個目标,争取在淩晨六點之前回來。
司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長手長腳,看到老板坐上車頭也不轉,“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車緩緩滑入已經變得寬暢的馬路,“去落木村。”
落木村是一個邊緣村鎮,裏面混雜着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群,本城八卦雜志上的奇葩或者負面消息八成來自這個魚龍混雜的村落。它同時也是能人異士藏身之處,黑幫老大,地頭蛇,流莺,童工,所有社會底層肮髒混雜的職業都齊齊集中此地。一個身世再清白品格再高尚的人從這裏經歷一番走出來後或多或少都會被染黑,至少也沾染了一身灰撲撲的狼狽。
午夜,正是落木村燈紅酒綠的開幕時刻。
司機阿慢熟練地載着段清遠滑入村子裏最寬的一條街道,兩旁都是夜市地攤,來來往往的人清一色都是穿得邋裏邋遢的男人。
在這裏很少看到女人的出沒,女人們都集中在後街一條散發着臭味的爛水溝旁,穿着清涼,即使是大冬天下雪,也要開個大大的V領,站在冷風裏瑟瑟發抖,抖出一片冷風情來。
穿過繁華的地攤街,阿慢把車停在一個狹窄的路口,段清遠走下車慢條斯理地跨入黑暗的小巷。深處偶爾會有幾聲女人的啜泣聲,還有男人嘻嘻的笑聲。這是此處的常态,如果有一天沒有聽見,反而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
他徑直走到小巷最後一間民租房。裏面燈光大亮,有女人大喊大哭的聲音,他頓在原地,這樣撕心裂肺的聲音倒是少見。
阿慢連忙上前,輕聲說道,“是晖哥的女人在生孩子。”
段清遠皺起眉頭,“他在裏面?”阿慢解釋道,“老板你也知道,晖哥很喜歡這個女人,一時半會他不會出來。”
看來想在天亮之前離開落木村已經不行了。
段清遠轉身離開,準備在車上等人,順便處理一下白天的公司文件。屋內又傳來一聲女人痛苦的喊聲,段清遠停住腳步。
生孩子是這麽痛苦的事情嗎?
“為什麽不送醫院生?”他耳膜被女人的哭音震得發疼,偏頭問一旁垂首默立的阿慢。
阿慢有些難以啓齒地開口,“晖哥的女人還是個高中生。”
段清遠默嘆了一聲,忽然對自己這個手下的感情史産生了好奇,“他是強迫女孩跟他一起的?”
阿慢終于擡頭,他看到自家老板正滿臉八卦地等着答案。他偷偷抹了一額頭的冷汗,晖哥,這次我可要對不起你了。
“呃,開始是,後來晖哥魅力太大了,女孩就心甘情願了。”阿慢終究不太敢對自己的上級的上級說自己上級的壞話。
段清遠若有所思地看了阿慢一眼,“你怎麽看出那個女孩心甘情願的?”
阿慢脫口而出,“都能給他生孩子了,還不夠明顯麽?女人要是不想給你生孩子,總有辦法不生的。”他說完,就看到段清遠眉眼舒展,心情很好的樣子,他再一次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老板,你确定你這次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落木村的盜賊團夥可是偷東西偷到你家裏面去了,結果他站在屋外聽自己手下的女人生孩子,還七問八問一些怪問題。阿慢惴惴不安,不知道段清遠臉上的笑意代表什麽。
最後,段清遠說道,“我們在這裏等到她生出孩子。”
阿慢腳下一軟,老板,你知道女人生孩子需要多長時間嗎?!
還好,晖哥的這個女人夠努力,天微微亮的時候,屋裏傳來一聲嬰兒微弱的啼哭聲。段清遠站在窗外等了半夜。
“阿慢,你聽到孩子的哭聲了嗎?”他一邊問,一邊走上前,示意阿慢推開門。
裏面的人倒先開了門,是一個端着一盆血水的婦人。她看到門口站着一個清俊的男人,臉上浮出紅暈,呆在原地。段清遠低頭看到那盆血水,眉微微一皺,生孩子要流這麽血嗎?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手裏抱着剛出生的嬰兒走出來,看到門口的老板,臉色一變,手中的孩子被他突然加大的手勁弄疼了,嗚嗚大哭起來。
段清遠說,“把孩子給我看看。”
男人後面床上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孩,此刻正努力地爬起來,驚駭地看着門口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她下意識地以為是仇家找上門了。
“不要,不要給他。”她驚慌失措地朝着自己的男人喊道,“不然我恨你一輩子。”
段清遠看着他們兩個痛不欲生的反應,心裏很郁悶,他很兇神惡煞麽?
阿慢連忙走上前,“晖哥,快給老板看一下,老板在外面等你等了一夜。叫晖哥的男人聽了這話心裏更是發緊,自己手下那群小混混組成一個盜賊團夥,結果不懂事偷到老板家裏,他是知道的,偏偏這個時候小曼要生了,他也顧忌不上,想等着第二天再處理。
不想,老板行動這麽快,連夜就到了落木村找上自己。
晖哥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朝段清遠走去,他臉上大義凜然的表情讓段清遠哭笑不得,忽然就生厭了,“把孩子抱回去,我在外面等你。”
他走出門清清楚楚地聽到裏面傳來舒氣的聲音。段清遠開始擔憂自己身上的戾氣是不是太重了。
至于那群盜賊,被生孩子一鬧,他原先的怒氣早消散不少,原先要重重懲罰晖哥的心思也淡了。
算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還是積一次德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