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買衣服,然後唠唠叨叨說一堆話?朋友有時抱怨媽媽的唠叨太煩人,可她只有羨慕的份,她想聽媽媽的唠叨,卻聽不到。或許正因為求而不得,所以才格外想要吧。

後來,她問明媚,明媚告訴她,自己并不喜歡媽媽陪她逛街,兩母女的眼光總是相差很遠,為一條裙子的長度到底是應該在膝蓋以上還是膝蓋以下都能吵起來。當她聽說,蔣偉君跟他媽媽一起逛街時很是吃驚,說:“很少有男生願意跟媽媽一起逛街的。”

周巧言想了想,說:“他可能是怕他媽媽寂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六

離過年沒幾天,周巧言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偶遇蔣偉君。周巧言不常逛超市,買東西的話也只來這家,估計蔣偉君也是。

“快過年了,人真多。”蔣偉君把周巧言提着的購物籃接過來放到自己的購物車上,“你買這麽多貓糧?你家養多少貓啊?”

周巧言說:“我家不養貓,我爸怕貓的。這個是買給小區附近的流浪貓吃的。”

蔣偉君說:“流浪貓真幸福。”

周巧言說:“有的流浪貓是被主人遺棄的,它們從小被豢養,主人卻突然不要它們了,有的連自己找食物都不會,很可憐的。”

蔣偉君說:“人類有的時候是很不負責任的。”

周巧言說:“是啊,覺得好玩就去養,養了又嫌煩丢掉,完全不顧及那是條生命。”

經過年貨區,蔣偉君買了福字和吊錢,他見周巧言沒買,問道:“你家都買好了?”

周巧言搖頭,說:“我媽媽是過年期間走的,所以我家過年不太……”

蔣偉君點頭。他能明白那種心情,就像每年他爸爸的忌日時,他和他媽都仿佛重新經歷那一天一樣,包括在那之前和之後的幾天,都難免透着哀傷。

臘月二十九,周康帶着周巧言去墓園看她母親。

冬天的墓園比任何時候都肅穆幽靜,遠處只有一些松柏。松柏雖常青,在這樣的地方,卻透着一股孤冷。

周康拿一塊軟布擦墓碑,周巧言把軟布從父親手裏接過來,親手把墓碑和周圍都擦得幹幹淨淨。周康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周巧言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女人還是那麽美,笑得那麽從容溫暖。

回程的時候,周巧言一直安靜地看着窗外。周康打開車載音響,REM的歌聲響起:

「Ooh, Life is bigger

It's bigger than you

And you are not me

The lengths that I will go to

The distance in your eyes」

“爸爸,”周巧言依舊看着窗外,說,“将來我去了美國,可能不能回家陪你過年,你一定要代替我來看媽媽。”

周康說:“我會的。”

“爸爸,”周巧言扭頭,認真地看着周康說,“你是不是永遠都愛媽媽?”

周康開着車,眼睛看着前方,回答:“是,愛你媽媽,愛你。”

周巧言點頭。母親過世後她總是在害怕,害怕會再失去父親,只有在得到父親肯定的回答時才能稍微放心。她也知道,這樣重複的問題或許父親會煩,但她需要聽到這個答案,這個答案是她整個世界的支撐。是她的信仰。

“爸爸,”周巧言說,“我也愛你。”

年三十的白天,周康出去買菜,下午父女兩個開始包餃子。無論如何,餃子還是要吃的。

因為她母親的關系,家裏實在談不上過年的氣氛。開始的兩年,周康想過把家裏弄得熱熱鬧鬧的,讓女兒開開心心地過新年,但他很快發現連自己都接受不了,于是便放棄了,之後的許多年,一直這樣,也習慣了。

餃子包好,放在廚房待煮。

周康在廚房做水果沙拉,準備一會兒邊看春晚邊吃。周巧言躺在沙發上打電話。

“你今天又去看了?”周巧言說,“看見那只全黑的了?”

“今天看到了。”電話那端的蔣偉君說,“黑貓的眼睛真的是金黃色的。很漂亮。”

之前周巧言把貓糧送去給經常喂食流浪貓的阿姨時蔣偉君也去了,那個阿姨說流浪貓裏有一只全身黑毛的貓,蔣偉君想看,但那天那只貓不知跑去哪裏玩了,一直沒看到。

周巧言說:“那裏的每只貓都很漂亮的。”

周康走了過來,把沙拉放到茶幾上,又拍了拍女兒的腳,讓她讓個地方。

周巧言坐起來,又跟蔣偉君聊了幾句便把電話挂了。

“誰啊?”周康把沙拉往周巧言那邊推了推,問道。

周巧言說:“同學,就是住街對面那個學霸,之前跟我一起去看貓,他也喜歡。”

周康對貓毛過敏,不太喜歡關于貓的話題。

晚上,父女兩個一邊看春晚,一邊聊天。

周巧言說:“好無聊啊。”

周康說:“等你出國以後就覺得好看了。”

周巧言說:“那等我出了國再看可以嗎?”

周康說:“吃水果。”

臨近午夜的時候,周康去煮餃子。煮好之後端出來,發現女兒手裏拿着他的手機,臉色怪怪的。

周康把餃子放在茶幾上,把筷子遞給周巧言。

周巧言接過筷子,并沒吃餃子,而是把手機舉到他面前,說:“爸爸,這個人是誰啊?”

周康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正是短信界面,發信人是一串手機號碼,內容是:不知何時再見到你,每天在期待,新年快樂。

周康臉上波瀾不驚,說:“同學吧,前幾天爸爸不是去參加同學聚會了嘛。”

周巧言說:“那你怎麽不留人家的姓名?”

周康點了點女兒的鼻子,說:“你不是不喜歡爸爸跟你不認識的女人往來嗎?”

周巧言捏了捏手機,說:“你介不介意我打個電話過去……拜年?”

說這話時,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父親的臉,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周康也注視着她。兩秒鐘,這兩秒鐘仿佛被無限拉伸,又像被拼命擠壓,兩個人各有想法,身體卻靜止不動,甚至沒有喘息。

終于,周康開口說:“當然可以。”

周巧言又垂眼看了那條短信一會兒,把手機遞給周康,說:“算了,人家又不認識我。”

周康接過手機,說:“快吃餃子吧,一會兒涼了。”

周巧言看着周康直接把短信删了,她靠在父親肩上,兩只手環住父親的脖子。周巧言已經好久沒有向父親撒過嬌,母親過世後,她一直都很堅強,她不想她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讓父親操心。她輕輕在父親耳邊說:“爸,永遠不要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就我們兩個好好過日子,就像我們當年在媽媽面前約好的那樣,好不好?”她說這話時,聲音有些發抖,顯得特別無助。

周康眼圈也有點紅,夾了個餃子放在周巧言面前的臘八醋碟裏,說:“爸爸知道。快吃。”

周巧言把餃子夾起來,咬了一口,胸口有什麽東西堵着,似乎要從喉嚨裏湧出來,她拼命壓抑着,把餃子咽下去,說:“好吃。”

過了年,周康就開始忙公司的事,周巧言準備開學,父女兩個都沒再提短信那事兒。

開學前的一天,周康把周巧言叫到書房,拿出一份合同放在桌上,對女兒說:“當初給你媽媽買墓地的時候,我把她旁邊那塊一起買下了,打算百年之後可以去陪你媽媽。現在,我把這份購買合同交給你保管。”

周巧言楞了一下,消化了周康話裏的意思,眼圈馬上紅了,她捂着嘴,目光轉向窗外,想把眼淚憋回去。夜晚的天空是深沉的黑藍色。

周康攬過女兒,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上。周巧言的呼吸很重,透過加厚的睡衣,噴在他皮膚上,他能感到女兒抓着他衣服的手攥得很緊。他知道她在哭,卻強忍着沒有出聲。

高一下學期周巧言第一次參加托福考試,成績不算太好,不過也沒太差,她還有時間可以繼續提高。

蔣偉君如同他像周巧言承諾過的,在數學這個科目上給了她很大的幫助。

不過,跟周巧言這種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念書的類型相比,蔣偉君就顯得有些吊兒郎當。他經常在周巧言好不容易解出一道大題之後給她講個笑話,或者一起放學回家的時候陪她繞路去看看流浪貓。他還經常邀請周巧言去看他們籃球隊訓練,或者周末跟張哥他們打三對三。不過她很少去。

不是她不給蔣偉君面子,是她真的看不懂,她覺得她天生缺少運動細胞。

“沒事,”蔣偉君說,“就是為了讓你放松一下。”

周巧言說:“我現在不敢放松。”

蔣偉君說:“你太緊張了,不用這樣,人生還有很多選擇。”

周巧言說:“如果我那麽想的話,就會忍不住偷懶。”

蔣偉君說:“你已經很好了,只要繼續保持,會拿到你想要的offer的。”

周巧言搖頭,說:“還不夠。”

蔣偉君看了看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說:“去看貓嗎?有一只小白貓懷孕了,一起喂貓的阿姨說,它是第一次當媽媽。”

聽到這個,周巧言也來了興致,說:“真的?要看要看。是那只之前被人打得很慘,耳朵少了一塊的那只?”

蔣偉君說:“就是它。”

周巧言說:“我印象裏它還很小啊,這麽快就要當媽媽了。”

蔣偉君說:“之前營養不良吧。不過我也覺得蠻快的。”

周巧言突然看着蔣偉君的臉,說:“說起來,你最近是不是長高了?我總覺得以前看你不是這個角度。”

蔣偉君有點得意地點頭,說:“我長高了6厘米,已經1米74了。你呢?”

周巧言聽了臉有點垮,說:“我也有長高啊,1厘米……”

男生在進入高中階段後,身體的發育逐漸超越女生。以前那些平視甚至俯視的男同學,漸漸需要仰視。

蔣偉君說:“我還會再長的,我爸有1米86的,對了,我體重也增加了呢。”

周巧言沒說話,她不想不長身高只長體重好嘛!

作者有話要說: 注:歌曲來自R.E.M《Losing My Religio》

☆、七

高二開學分班,周巧言理所當然地選擇了文科班。蔣偉君也選了文科班,數學老師本以為可以将這個難得的苗子招到自己班重點培養,結果蔣偉君死活不去。

“文科好啊,”蔣偉君說,“現在很多學校很多專業都是文理兼收的,文科理科有什麽關系呢。”

周巧言說:“數學老師快被你氣死了。”

蔣偉君說:“去他們班的話,我每天的日子一定只剩下數學,可我對其它科目也很感興趣啊。”

這倒也是,高一最後的期末考,蔣偉君已經是年級第一,更難得的是,他每門功課成績都很平均,沒有偏科。

周巧言把手裏的全市中學生英語演講比賽的報名表遞給蔣偉君,說:“體會不到你們這種學霸的境界。報名表填好交給班主任,放學後英語老師會講解這次比賽的事宜。”

這次演講比賽外院附中有十個名額,他們班占了三個,班長、蔣偉君和周巧言。班長的英語始終優秀,蔣偉君經過這一年的學習,英語成績排到第二,周巧言則是口語突出。

預選賽結束不久,周巧言開始準備即将在10月到來的SAT考試。

第一次考試,周康為周巧言選擇了美國本土的考場,他希望周巧言在考試間隙可以接觸一下真正的美國。

“你就不要去了啊!”周巧言站在客廳的沙發旁,看着在茶幾上整理資料的父親,“我都高二了,去哪裏都帶着爸爸,多不好意思啊。”

周康準備了一個資料盒,專門放周巧言所有與留學有關的資料,包括他們家戶口本。

周康說:“這次是出國,你第一次出國,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去?你萬一水土不服生病怎麽辦?萬一吃不慣西餐拉肚子怎麽辦?不,你肯定吃不慣那邊的西餐,你這麽挑嘴的人。”

周巧言抓狂:“不要詛咒我啊!”

周巧言說:“你過去的話,我去考試的時候你幹嗎啊?”

周康說:“我去購物啊,買些化妝品禮盒和奢侈品包送客戶,在美國買種類又多還比國內便宜。對了,之前我說準備跟你一起去美國,你張平叔叔還讓我幫他帶護膚品送老婆呢。”

周巧言看到父親決心已定,阻止不了,只好放任他去了。

準備資料的事周康一手包辦,他比周巧言還緊張,光是存款證明就開了兩張,擔心沒有說服力,把房産證也翻出來以防萬一。

拿到簽證後,周康出去買了一個巨大的旅行箱,準備裝周巧言要帶的東西。

“爸,”周巧言看着她爸拼命往裝滿衣服的箱子裏塞方便面,說,“我們只是去考試而已,用不了幾天的。考完馬上就得回來,我還得參加演講比賽決賽呢。”

周康完全不聽,問她:“你那個ET玩偶記得帶着,你不是不抱着它睡不着覺嗎?我給它留了地方了。”

周巧言怒了,說:“我什麽時候不抱着它睡不着覺的啊?我幹嘛要抱着它睡覺啊!”

周康想了想,說:“你4歲那年說過的。”

周巧言轉身回了自己卧室,把擺在床頭多年的ET毛絨玩偶拎起來,打開父母房間的門,用力扔在了她爸的床上。

第一次考試很順利,周巧言買了很多美國零食帶回來,分給同學吃。她還買到一張REM早期的絕版CD,展示給蔣偉君看。

蔣偉君說:“你還真是很喜歡他們呢。”

周巧言說:“那當然,最喜歡了。你呢?還在聽寶兒嗎?”

蔣偉君笑着搖頭說:“最近在聽平井堅。”

周巧言:“……”

周巧言說:“你的品味跨度還真大。”

蔣偉君搖晃着腦袋說:“還行還行。”

轉眼進了11月,1號是周日,周巧言生日。蔣偉君打電話把她叫到小區門口,把生日禮物送給她。

“羊毛氈?”周巧言打開一看,是一只羊毛戳的小花貓,有巴掌大,栩栩如生的,“真可愛。真像。你戳的?”

蔣偉君說:“你看它的肚子,對,就這一塊兒,我參與戳了,還有尾巴,你看這裏……”說着指着一段寬度不超過5毫米的地方說,“這裏是我戳的。”

周巧言:“你夠了……”

蔣偉君笑了起來,說:“跟你開玩笑的。我媽媽幫我戳的。我開始想自己戳來着,可是完全不行。我還請一起喂貓的阿姨幫我收集了小貓們換毛時掉落的毛,也戳到裏面,所以這只小貓是流浪貓們的集合體。”

周巧言對小花貓更加愛不釋手,說:“謝謝,你太有心了。也謝謝你媽媽,她手真巧。”

兩個月後蔣偉君的生日,剛好平井堅發新專輯,周巧言從日本訂購了送給他。

新一年,周巧言的高中生活埋葬在考試中,高中的考試、SAT的考試、托福的考試。備考的壓力,以及壓力沒能得到及時纾解的周巧言越來越暴躁。她有的時候感到很孤獨,覺得周康根本不了解她,總是有應酬,回來很晚,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想念她媽媽,懷疑自己所做的是不是正确。可是下一刻她又想,自己現在所有的付出,都是未了将來更好地生活,為了她爸不再這麽辛苦,這麽想着,她又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義,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6月的SAT沒能申請到香港的考場,周巧言只好去新加坡考試,這一次周康沒有陪同。

周末,蔣偉君陪他媽出門吃飯,路過一片新建成的小區,跟他媽說:“媽,将來我給你買這裏的房子住好不好?這個樓盤主打優質小戶型,你不是喜歡小戶型嗎?”

蔣媽媽說:“等你念完大學,找到工作,這裏的房子早賣光了。”

蔣偉君說:“那到時還會有其它新的小區蓋好的,我再給你買。”

蔣媽媽說:“你先考上大學再說吧。”

蔣偉君說:“你希望我考哪所大學?我要在本地念,不去外地。我可以每周回來看你。”

蔣媽媽說:“我不用你回來看我,你不給我惹禍就行了。”

蔣偉君說:“媽,我已經長大了,不惹禍了。”

蔣媽媽正笑,看見遠處小區售樓處走出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蔣媽媽回憶了一下,說:“那個人,是周巧言的爸爸,我在家長會見過的。”

蔣偉君順着他媽媽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時,售樓處的門再次打開,從裏面走出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走到周康身邊。售樓小姐還在跟他們說着什麽。

蔣偉君:“……”

蔣媽媽:“……”

眼看着周康帶着那個女人上了車,母子倆互相對視了一會兒,沉默了。

車上。副駕駛的安全帶怎麽也插不進槽裏去,周康接過來,幫李妍插好。

李妍說:“謝謝。”

周康:“不謝。”

李妍說:“房子的事真是太感謝你了。多虧了你,我終于有個自己的窩。”

周康微笑着說:“不客氣。”

李妍從包裏掏出一張紙,鄭重地交給周康,說:“這個你收好。”

周康接過來一看,是一張借據。

李妍說:“請你務必收下。”

周康考慮了一下,點點頭,收了起來。

夏天說來就來,樹葉一天一個樣子,城市在綠起來的同時,也熱了起來。

8月托福考試成績出來。周康跟留學指導老師溝通,根據周巧言的情況和成績篩選出幾所适合她的大學,供他們選擇。周巧言的各項指标都很優秀,指導老師對她很有信心。

9月,高三開學。月底,拿到推薦信,準備各種資料。10月,開始正式申請大學。

材料寄出後,周康和周巧言确認學校已經收到申請材料後,與指導老師保持聯系,随時準備應對學校提出的各種補充材料。

整個過程冗長而令人疲憊。所有資料都由周康親自保管,只要學校提出,他立刻複印打包寄走。

周巧言則開始為面試做準備。不知道會抽到面試還是電話面試。如果需要到學校去面試,又要申請簽證。

周巧言每天在焦躁和憂心忡忡中度過。她知道自己過于焦慮了,又不想讓周康擔心,盡量表現得很平靜。可是有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有一次,她坐周康的車出門,随手打開車載音響,發現不是聽慣了的REM,而是一首爵士曲風的歌曲,當場就炸毛了。她最不喜歡聽爵士,周康也是知道的,她質問她爸為什麽要在車上放爵士?周康怕把事情搞得更僵,只能皺着眉不搭話。事後,周巧言也覺得為這種事發脾氣太奇怪了,但是她就是克制不住。

進入11月,她第一次沒跟周康一起過生日,而是接受蔣偉君的提議,由他和張哥他們一起幫她慶祝。這是她第一個和很多朋友一起過的生日,只是心情不算好,早早回了家。周康還沒有回來。

最終,周巧言确定了電話面試,過程很順利,她的表現自信優雅而風趣,甚至跟面試官聊了聊獎學金的話題。面試官聽上去也很喜歡她,面試結束的時候還祝她即将到來的聖誕節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八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周巧言會選擇在那個聖誕節拒絕明媚為她和她新交的男朋友打掩護的請求,獨自呆在家裏。然而一切就那麽突然發生了。并不能說沒有思想準備,但是事實的沖擊與反應,是無論多少準備都沒用的。又或許,該面對的,早晚要面對,只是借由那個契機爆發了出來。

“爸,我一會兒跟明媚他們去教堂過聖誕。”周巧言換好衣服,從房間出來,周康正在客廳看電視。

周康回頭說:“你幾點回來?用我去接你嗎?”

周巧言說:“我們可能要在教堂數完倒數才回來。”

周康說:“結束之後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爸,”周巧言問,“你晚上出去麽?”

周康說:“都是過洋節的小年輕,我出去幹嘛?在家睡覺了。”

周巧言說:“那我自己回來吧,不用你接了。住街對面的蔣偉君也去的,我們一起回來。你早點睡覺吧。聖誕快樂,拜拜。”

周康說:“路上小心。”

周巧言說:“好。”

出了小區就看見蔣偉君已經在等。

明媚跟周巧言說,自己交了個男朋友,想一起過聖誕,怕家裏不同意,便跟家裏說,是和周巧言一起。周巧言本來不想去,明媚央求她好久,她才同意。叫上蔣偉君的目的也很單純,他家住附近,晚上回來的話可以搭伴。

詢問蔣偉君的時候他立刻就答應了,還說已經約好張哥他們,正想問周巧言要不要去呢。

雖然已經是晚上,但是地鐵上的人只多不少,估計都是去教堂的。

周巧言皺眉說:“今晚人好多啊,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跟他們彙合。”

蔣偉君點頭,他也有這個擔心。

出了地鐵站,越往教堂方向走,這種擔心越強。

周巧言看着人頭攢動的大街,和埋在人群裏的教堂大門,說:“我們真的進得去嗎?”

蔣偉君掏出手機給張哥他們打電話,周圍太喧鬧,他捂着另一邊耳朵大聲吼着。

周巧言也給明媚打電話,得知他們已經進去了。明媚告訴她,裏面已經人擠人,讓她別進來了。

挂掉電話,那邊蔣偉君也打完了。周巧言跟他講了裏面的狀況。蔣偉君則告訴她,張哥的表哥開車載他們過來,堵在離這裏兩個路口的街上。本來想下車走過來,聽了這邊的情況決定直接掉頭回去了。

兩個人互通完消息,都沉默下來。

終于,周巧言說:“那我們怎麽辦?”

蔣偉君看了看教堂方向,說:“你想進去嗎?”

周巧言使勁兒搖頭。

蔣偉君說:“現在地鐵裏人也多,路面交通也不好。我們往地鐵方向走,等過一會兒,人都集中到教堂附近,乘車的人少了,我們再回去。”

周巧言點頭表示同意,她也是這麽想的。

冬天的晚上很冷,周巧言穿的毛呢短裙裏只有一條加厚打底褲,冷得直哆嗦。蔣偉君便到洋快餐店買了兩杯熱咖啡,兩個人邊暖手邊往回走。

路上的人一直很多,兩人從天橋上過馬路。蔣偉君說:“你最近看上去情緒不太好?”

周巧言搖頭不語。

蔣偉君說:“擔心适應不了美國的生活嗎?”

周巧言說:“沒有,我從沒為了自己的事擔心。只要想到以後可以幫到我爸爸,我就什麽都可以克服。我只是擔心我爸爸……”

蔣偉君看着周巧言微皺的眉頭,想了一下,試探地說:“擔心你爸給你找後媽?”

周巧言楞了一下,攥了攥手裏的紙杯,說:“不會的,我爸不會的,他答應過我媽,答應過我,所以不會的……吧……”

其實她心裏也沒底,她最近常常不安。周康事業有成,人又帥氣,一點都不像40出頭,她知道她爸這樣的是好多女人惦記的大肥肉,她在的時候還能趕一趕,她不在呢?

蔣偉君說:“這麽說雖然對你有點殘忍,但是,你爸要是想再婚,你是攔不住的。”

周巧言停下腳步,将雙臂搭在天橋的欄杆上,低頭說:“我知道。其實我也知道這麽多年他一個人把我帶大很辛苦。尤其是這幾年,我常常會這麽想,可能……也許他很寂寞,如果他有一天真的找個女人回來,我……”

蔣偉君說:“理智上理解,但情感接受不了。”

周巧言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去接受。如果我接受,我媽算什麽?我又算什麽?公司呢?我拼命讀書,為了将來回來幫我爸的忙,難道都是為了養別的女人?”

蔣偉君靠在欄杆上,擡頭看着星空,說:“來說說我吧。我爸過世後,我媽獨自帶着我生活,真的很辛苦。家裏少了一個人,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我有努力過,但是我發現,我始終無法代替我爸的位置,無論是我媽心裏,還是對于家來說。我也跟我媽談過這個問題,我鼓勵她再找個男人,不要顧忌我,畢竟她太苦了。可是我媽總是說等我長大再說,其實我知道,她還是愛着我爸爸。不過,我還是希望有一天,老天垂憐她這麽多年的付出,能夠再次遇到疼愛她的人。”

蔣偉君看着周巧言,說:“我知道你家的情況不太一樣,你爸挺有錢的,你也要擔心那些女的只為了錢對吧?”

周巧言點點頭,又搖頭,說:“是,也不是。可能,我就是不像你這麽大度能接受。”

蔣偉君想了想,說:“我想我也沒辦法一下子接受吧。相依為命多年的媽媽突然被搶走了這種事。如果他們再生一個,我又算什麽呢?不過,我們将來都會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小家……”

周巧言打斷他:“我不會的,我永遠跟我爸在一起。”說完,她又覺得這話不太合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該是什麽心情。尤其蔣偉君剛剛提到了孩子,她雖然考慮過周康給她找後媽的事,但她确實沒想過周康有一天會有她以外的其他孩子。那種狀況想想就可怕。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說,“我,試試吧。”有點敷衍。但起碼她願意試着面對這個問題。

蔣偉君直起身,說:“走吧,太冷了。人也不見少,我們再走兩個街口去搭出租車吧。”

剛才在想周康的事時還沒覺得,回過神的周巧言已經冷得直發抖。聽到蔣偉君的提議,立刻點了點頭。

蔣偉君想把自己的外套給周巧言,但是他裏面的毛衣也不厚,周巧言沒接受,跟他說,走快一點就會暖和。

兩個人從天橋上下來,考慮往哪個方向走。商場門口擺着巨大的聖誕樹,哪裏都是出來過聖誕的人,他們在笑,在聊天,在匆匆走過。巨大的室外LED顯示屏上播放着關于親情、愛情的溫暖短篇,紅色主基調的畫面不斷變換着,周圍的景象都映成詭異的紅。

蔣偉君指了個方向,周巧言想都沒想就跟了上去。太冷了,她已經不想思考,只想盡快找個暖和的地方。

所以,當她在那個路口,看到周康的車時,第一個念頭就是馬上沖過去拉開車門,縮進溫暖的車裏,然後嘲笑一下她爸爸,不是說不跟年輕人湊熱鬧,怎麽大半夜又跑出來了?

可是馬上的,一個念頭如閃電在她腦中劈過。她怔在了原地,她在回想,離開家的時候,周康說要早點睡覺的話,是不是她記錯了。

周巧言朝那輛跟很多車和行人堵在一起的汽車走了過去。

路燈是如此明亮,可以在這個距離就能看到駕駛室的情況。周巧言覺得有人拽了她胳膊一下,但根本攔不住她,此時她心中的憤怒值可能連卡車都攔不住。

周巧言徑直走過去,或許是外面太明亮,也或許是車上的人只注視着彼此,根本沒有顧及外面。她看到周康擡起一只手,用手背蹭了蹭那女人的臉,女人笑了起來,臉上泛着可以稱之為幸福的神采。

大約在5分鐘之前,周巧言還在跟同學讨論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自己會怎麽樣,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面對考驗。她曾想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自己會生氣、會委屈、會哭,而真正面對的現在,心頭只有一個感覺,就是憤怒。憤怒到無以複加,腦袋裏嗡嗡直響。

她像只被侵占了地盤的小豹子,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對周巧言來說,該不該說萬幸所有的車都堵在路上,讓她可以平安走過去,還是該說非常不幸,因為車是靜止的,讓她目睹了所有不想看到的細節。

那一刻,周巧言的腦中一片空白,耳朵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當她走到車子的斜前方,她清楚地看到那女人發現了她,并扭頭疑惑地看過來,而專注看着女人的周康也正在順着她的目光轉頭。

不,不想看到爸爸的臉,不想看到他的表情,她非常害怕,怕看到爸爸眼中只有一個陌生女人的樣子。她大叫一聲,把手裏的咖啡杯擲了過去,砸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咖啡棕色液體噴濺開,順着玻璃往下淌,透着那樣的玻璃,周康的臉變得光怪陸離起來,看不清表情。旁邊女人似乎吓了一跳,驚慌失措地舉起手臂,想擋根本不會濺到她臉上的咖啡。

真奇怪,在如此喧鬧的街頭,周巧言竟然能聽到他爸那輛車子車門開啓的聲音,那“咔”的一聲令她的身體猛地一抖。她知道周康看見她了,她也知道周康正在開車門準備下車,而她不想在此時此刻面對父親,她想轉身離開,但是全身就像凍僵了一樣無法動彈。

周康下來了,周巧言可以看到從敞開的車門後方露出的父親的頭頂,她突然開始大叫,她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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