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候,周巧言勉強對他笑了笑。

周巧言已經很久沒對周康笑了,周康高興極了,說着馬上開飯。

周巧言從衛生間洗完手出來,看到茶幾上周康的手機,習慣性地拿起來劃開,然後楞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

經過兩個月的冷戰,周巧言心軟了,她考慮了一下,覺得對父親的愛還是略微比對父親的惱怒多一些。于是在高考之前決定向周康妥協。回到以前那種親密的父女關系或許需要點時間,又或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她已經經歷過一次失去了母親的痛楚,不想再失去父親。何況,她還是愛她的父親,那是她唯一的父親。

看見周巧言從房間出來,周康順手把手機放在沙發上,說:“今晚做了你最喜歡吃燒茄子,洗手吃飯吧。”

周巧言笑了笑。

女兒已經許久沒對他笑過,周康楞了一下,接着臉上滿是欣慰和驚喜,是啊,他們是父女倆,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他們相依為命10年了,有什麽比這更重要嗎?

周康哼着歌進廚房端菜,周巧言從未見過她爸這麽高興的樣子,像個小孩子,開心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或許,她爸爸還像以前那樣愛她的。

周巧言從沙發上拿起周康的手機,想放回茶幾上。放下的那刻,習慣使然地,劃開了手機屏幕。

這時,廚房傳來周康的聲音:“甜甜想喝什麽湯?番茄湯可以嗎?”

手機還保持在短信界面,一段對話的最後兩句立刻映入眼中,想後悔都來不及。

“親愛的,今天單位組織體檢,證實我懷孕了,已經3周半了!”

“太好了,我要當爸爸了!我愛你。”

一瞬間,周巧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或許什麽想法都沒有,倒是清晰聽到什麽東西坍塌的聲音。碎了,碎成粉末了,她的整個世界。

三周半?原來在她備考的這段時間,他爸小心翼翼讨好她的這段時間裏,依然跟那個女人暗渡陳倉。她止不住想,她不理他,生他氣,其實她爸并不介意吧,跟在外面的逍遙快活比起來,在家與她相對的幾個小時算什麽。

周巧言想起來,她爸除了每天給她做次晚飯,其實整天都不在家,她以為的他的難過,他的不安,他的悔恨其實根本就不存在,他其實在享受愛情。那個女人一定在安慰他,讓他別生氣,告訴他沒關系,他還可以有別的孩子,一個聽話乖巧的孩子。

那麽她算什麽?因為不肯接受父親談戀愛、再婚,不肯接受父親愛上的女人,而被舍棄的人?明明她才是被傷害的啊,明明她爸爸說過只和她相依為命的啊。

她被舍棄了,終于被徹底舍棄了,她再不是周康“唯一”的那個孩子。周康不需要她了。那麽她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她曾答應母親會愛她爸爸,但是她爸去愛別的女人了。她曾答應母親會照顧她爸爸,但是她爸有別的小孩了。

周康擦着手從廚房出來,臉上還帶着掩都掩不住的幸福表情,周巧言看着自己的父親,她知道這個表情跟自己沒有關系,這并不是因為她跟父親的關系緩和而開心的表情,從一開始就不是。

周康也看到她拿着手機,表情一下子從幸福洋溢變成驚恐萬分,甚至都沒有及時做出解釋。不過,又有什麽好解釋的呢。

周巧言松開手,手機自由落體運動,一個角先砸到茶幾,“咣”的一聲,實木桌面砸出來一個小坑,接着手機翻了過去,扣在茶幾上。

周康說:“甜甜,先……先吃飯好嗎?”

周巧言不看父親,擺擺手說:“你別說話,別出現在這所房子裏面,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周康說:“你冷靜一下,我們談談。”

周巧言說:“好、好,我給你時間談,但不是現在,我明天要高考,讓我安靜一會兒,你走,你走好嗎,算我求你了。”

周康走過去,從茶幾上拿回手機。他離周巧言很近,他都能感覺到周巧言在顫抖。可是他什麽都沒做,也什麽都做不了。他拿了公文包和車鑰匙,在門口換鞋的時候,他說:“爸爸現在離開,給你空間冷靜。你把飯吃了,明早爸爸過來接你去考場。”說完,停頓了一下,又說,“無論如何,不要傷害自己,好嗎?”然後離開了。

大門開了又關了,周康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周巧言坐在沙發上靜靜聽着這一切,過了好一會兒,才崩潰地哭了出來。她用力揪着自己的頭發,那疼痛卻比不上心痛的萬一。

周巧言緩緩倒在沙發上,蜷起身體,此時此刻,她只能自己抱緊自己。

蔣偉君拿着手機坐在餐桌旁,他家房子很小,吃飯的地方就在廚房門口,蔣媽媽一回頭就看見他。

蔣媽媽說:“想什麽呢?沒什麽事早點去睡覺。”

蔣偉君說:“媽,太早了,睡不着。”

蔣媽媽說:“睡不着就去看書。你到底在幹嘛?還拿着手機。”

蔣偉君說:“我想給周巧言打個電話,她最近跟她爸的關系不好,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明天考試。”

蔣媽媽說:“你可以打,但是別亂說話,人家怎麽樣都是父女倆。”

蔣偉君說:“這個我知道,我就是想問問她明天怎麽去考場。我的考點跟她的挨得很近,如果她不讓她爸送,我們可以一起去。”

蔣媽媽點頭。

蔣偉君撥了號碼,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聽。他疑惑地皺起眉。

蔣媽媽說:“是不是早睡了?”

蔣偉君點點頭,正想挂斷的時候,電話被接通。

“喂,周巧言?你已經睡了?”蔣偉君說。

電話那端陷入沉默。蔣偉君等了一會兒,又叫了她一聲。

蔣媽媽也覺得不對勁,走了過來。

電話裏終于傳來周巧言的聲音,抽泣的聲音:“我爸不要我了,他終于還是不要我了……我都決定跟他妥協了……他為什麽要認識那個女人……他為什麽還要別的小孩……他一直說我是他唯一的孩子……他騙我……他騙了我……騙了我媽媽……當初他答應我媽不再婚的,也答應我的……他要去結婚了,他要去當別人的爸爸了……他不再是我爸爸了……”

聲音很小,悶悶的,一邊說,一邊哭,話語含糊不清。蔣偉君一開始并沒聽懂,後來才慢慢想明白。

蔣媽媽擔心地看着他,他朝媽媽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

蔣偉君說:“周巧言,我是蔣偉君。你在家嗎?你爸呢?”

周巧言說:“我在家,這裏是我和我媽的家。我爸離開了,他有新小孩了,他不要我了。”

蔣偉君說:“你爸怎麽會不要你呢?別哭了,你一個人在家?門窗鎖好沒有?”

周巧言說:“是啊,我爸怎麽會不要我呢,是我不要他了。他去做別人的爸爸了,不是我爸了。”

蔣偉君說:“想說什麽就說出來吧,別憋在心裏。說痛快了就去睡覺。明天還要考試呢。”

周巧言似乎蒙在被子,哭一會兒,靜下來,仿佛睡着了,又過了一會兒驚醒過來,又哭。蔣偉君只是聽着,直到周巧言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蔣偉君挂掉電話,把他弄明白的部分跟他媽媽說了一下。

蔣媽媽皺眉說:“真是作孽。她爸爸怎麽能在考前跟孩子說這些?”

蔣偉君說:“不一定是她爸爸說的,也可能是周巧言自己發現的,她挺敏感的。”

蔣媽媽說:“那她爸爸也太不小心了。孩子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怎麽也不能……”

蔣偉君說:“沒辦法了,已經發生了。”

蔣媽媽說:“是啊,明天一早,你去她家看看,然後兩個人一起去考點吧。”

蔣偉君說:“好的,媽,我知道了。”

蔣媽媽說:“你覺得,她能跟她爸爸和好嗎?”

蔣偉君說:“我不知道。夠嗆吧。她好像挺介意她爸找女人的。她爸以前跟她承諾過不再婚的,這次好像有小孩兒了。”

蔣媽媽嘆氣道:“真是作孽。”

“媽,”蔣偉君看着他媽媽,說,“還是你對我最好了。”

蔣媽媽楞了楞,笑道:“傻孩子,說什麽呢?”

蔣偉君說:“媽,謝謝你一直全心全意只愛我一個,為了我不交男朋友,我都知道的。雖然我說過不介意你有新愛人,但是現在想想,如果你真的再結婚,我可能也會覺得被抛棄了。”

蔣媽媽摸了摸兒子的頭,說:“媽媽不會抛棄你的,媽媽也不會再結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比得上你爸爸,我很愛他,忘不了他。”

蔣偉君說:“媽媽你覺得,周巧言的爸爸不愛她媽媽了嗎?”

蔣媽媽想了想,說:“我不知道。不過,你不是說周巧言的媽媽已經過世10年了嗎,也許她爸爸不想一直活在記憶裏,希望有個活生生的人陪伴在身邊吧。”

蔣偉君說:“那如果周巧言有了弟弟妹妹,她爸爸還會愛她嗎?”

蔣媽媽說:“做父母的都會愛自己的每一個孩子的。”

蔣偉君說:“會像以前那樣愛她嗎?”

蔣媽媽說:“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周巧言已經成年了,她爸爸的第二個孩子小,得到更多的關愛也不奇怪。”

蔣偉君眼神有些暗,說:“周巧言很難過,她爸爸以前那麽疼她。”

蔣媽媽說:“她要學着自己堅強起來。不過這個時機實在不好。”

蔣偉君看向窗外,那是“薔薇花園”的方向,說:“是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

轉天,周六。是每年一度高考開始的日子。千千萬萬的學子,十二年的苦讀,只為這一天的最後角逐。

一大早,蔣偉君給周巧言打電話,一直關機,料想是昨晚手機沒電後一直沒充。于是又撥她家裏宅電。

電話很快接通。周巧言的聲音有些疲憊,她說她已經起床了,還問蔣偉君知不知道考場的具體位置。她沒提周康,蔣偉君推測應該是之前周康幫她安排好了,準備親自送她去,她信任周康,所以沒關心過這個問題。

蔣偉君說:“我考試的學校離你的考點很近,一起吧。”

周巧言沒有反對。

放下電話,周巧言去洗了個臉。她昨晚哭到睡着,整夜都在做噩夢,現在眼睛腫得發疼。她閉了閉眼睛,拿了書包下樓去。

蔣偉君已經等在小區門口,看見她來并沒有急着走,而是朝她伸出手,說:“準考證。”

周巧言楞了楞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從書包裏把準考證找出來遞給他。

然後蔣偉君又檢查了她的身份證和各種文具,确認沒有問題才一并還給她。

周巧言勉強笑了一下,說:“你真細心。”

蔣偉君随口說:“媽媽教的好。”

周巧言瞬間沉默。

蔣偉君說:“對不起。”他忽然意識到周巧言現在應該不想聽到爸爸媽媽之類的話題,他又疏忽了。

周巧言擡起頭,用兩只紅腫的眼睛不解地看他,說:“為什麽道歉?”又明白了些什麽,說,“我沒事,別這樣小心翼翼的,我更不習慣。考完一起吃飯吧。”

蔣偉君明顯覺得周巧言的意識有些恍惚,她在強自鎮定,想調整自己的狀态。可是,看似正在恢複的表面下那顆心卻漸漸封閉了起來。蔣偉君有點着急,想對她說別這樣,還是會有人珍惜你的,比如……我。

只是周巧言沒給他這個機會,說着“快走吧”就轉過了身。

她穿着夏季校服的身影是如此孤單,渾然不再有初見時那份淡然。他還記得,高一開學那天,初次登上那座教學樓,他站在樓梯口,張望着該往哪邊走。有個女生探頭過來看了看他手中的資料,對他說:“英語班啊,跟我同班的,這邊,跟我來。”

然後她轉身走在他前面,裙角飄揚了起來,像那一年,他和她還有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剛剛開始的青春。

她的性格不算外向,和那位19歲的外教小哥講話會稍微臉紅。但是她很友好,她願意跟親近的朋友談論她的理想,她的目标大學,她要讀的商科,她最近在看的書和她喜歡的REM樂隊。跟她相處過的人都會喜歡她,劉東方那樣心直口快的人都說過,跟她聊天很舒服。

可是那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間從她身上消失了,眼前這個消瘦的身影,毫無生氣又漠然。仿佛只是行走,到一個目的地,去做該做的,連做那件事的意義都不去考慮。

蔣偉君幫她買了早點,才知道她從昨晚就沒吃過東西了。那一瞬間,蔣偉君想,幸好她還會吃東西。因為媽媽是護士的緣故,他從小就看過太多痛苦與別離,曾有位重病的老爺爺這樣對他說:“還能吃,就有活下去的希望。”道理粗淺,卻飽含哲理。

到了周巧言的考點,等在這裏的帶隊老師正好是他們班班主任。那位嚴肅的中年女教師看出她情緒不高,正想詢問,被蔣偉君用眼神阻止。等到周巧言走遠一些,才把她的情況對老師說明。

發生這種事,老師也頭疼。她點頭并囑咐蔣偉君趕快過去自己的考點,不要影響情緒。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

電話接通,周康焦急的聲音傳了出來。他早上回家,發現周巧言不見了,給她打電話手機關機。他沒有周巧言同學的號碼,只好撥到班主任這裏。當聽說周巧言已經到了的時候才舒了口氣。

班主任沒說什麽,周康也沒說昨晚的事,只是略帶尴尬地跟老師說,他今天有事不能過去,然後就一個勁兒拜托老師多照顧周巧言。

蔣偉君還站在班主任身邊,聽得很清楚。他跟老師打了招呼,臨走之前又過去跟周巧言說,下午考完務必在這裏等他一下,才趕往自己的考點。

下午,蔣偉君考完過去找周巧言,她果然站在考點學校前等他。蔣偉君走過去,對她笑了笑,說:“一起吃飯吧。”

周巧言情緒仿佛更糟了,問她,她說考的不好,考試的時候腦子裏亂成一團。

蔣偉君說:“沒事兒,你別有壓力。你就是心事太重,實在不行就複讀一年。”

周巧言擡起頭,說:“我不複讀,這次考不上大學我就不上了。”

蔣偉君說:“你讀書這麽刻苦,怎麽能放棄深造呢?”

周巧言自嘲地笑了笑,說:“無所謂啊。以前努力是因為我爸,讓他覺得他生的女兒很厲害,讓他感到驕傲,覺得可以有一天把公司放心地交給我。現在,我做給誰看呢。”

蔣偉君說:“現在為了自己啊。”

周巧言搖搖頭,說:“我自己真的無所謂。剛才考試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我挺讨厭讀書的。”

蔣偉君知道現在說再多周巧言也聽不進去,只能說:“先別想那麽多,先把明天的試考完。”

周巧言點頭。

吃過飯,周巧言精神非常不好。她怕周康在家等她,打算不回家了,在周圍找個賓館睡一覺。蔣偉君陪她過去才發現,考試期間考點周圍的賓館大熱,很多家長都抱着不讓孩子把時間浪費在路上的想法,早早定了房。

他們終于在兩條街外用原價定到一間豪華單間。蔣偉君接過房卡的時候注意到前臺小姐看他們的表情很暧昧,他反應了一下,臉頓時紅了,幸好周巧言一直低着頭沒發覺。

蔣偉君把周巧言送到房間門口便離開了。回家之前路過薔薇花園,他考慮了一下,上樓去按了周家的門鈴。

周康果然在家。

蔣偉君第二次站在周家大門前,面對着周巧言的父親:“叔叔你好,我是周巧言的同學,我叫蔣偉君。”

蔣偉君,那個住在街對面的學霸。周康聽周巧言提過幾次。

周康說:“你好,有什麽事嗎?進來說。”

蔣偉君說:“我不進去了,周巧言說考完試有點累,在考點附近的賓館住宿,我覺得應該告訴您一聲。”

周康楞了楞,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女兒有這麽要好的男性同學了嗎?打量面前這個少年,見他目光明亮,神情坦蕩,以自己在生意場多年的經驗看,這倒是個心性單純的孩子。

周康點頭,說:“謝謝你特意過來告訴我。能把巧言的賓館名和房間號告訴我嗎?我很擔心她。”

蔣偉君垂下眼想了想,說:“叔叔,周巧言今天的情緒不太好,我想她已經睡下了,您就別打擾她了,讓她先把明天的試考完好嗎?她的手機好像在家裏,麻煩您交給我,我明天給她。您有事明天考完試給她打電話吧。”

周康直覺這男孩知道他家的事,又不好直接問。他回周巧言的房間,找到她的手機,給了蔣偉君。

蔣偉君回到家,給周巧言的手機充電,充滿之後并沒有開機,而是直接放進書包裏。他也想給周巧言打個電話,但是自己剛才對周康說的并不是借口,周巧言看上去很不好,或許已經睡下了。那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蔣偉君這麽想着。

第二天一早去賓館接周巧言,送她去考場的時候把手機交給她。

周巧言開了機,一堆未接來電和短信跳出來。大部分是周康的,也有明媚問她考的怎麽樣的。她給明媚回了條“考完說”的短信,便關了機。

周巧言說:“謝謝你幫我拿手機。”沒提周康。

蔣偉君說:“沒事。”也沒提周康。

蔣偉君說:“你看上去還是不太好,沒事吧?”

周巧言說:“昨晚房間的空調好像有點冷。”

蔣偉君說:“感冒了?”

周巧言說:“應該沒。”

蔣偉君說:“考完試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周巧言說:“先考完再說吧。”

兩人約好考完見,蔣偉君說帶她去跟張哥他們吃飯。

下午考完,所有考點都在沸騰,考生有終于解脫了之感。蔣偉君穿過那一堆一堆聚在一起興奮過度的同齡人,跑到周巧言考試的學校。看見她,笑了起來。

周巧言也笑,臉紅紅的。

蔣偉君說:“你很熱啊?臉很紅。”

周巧言說:“沒有啊,我冷呢。”

蔣偉君的媽媽是護士,他懂得一些常識,馬上拉過周巧言的手。周巧言疑惑地看着他。

手很燙,不是正常的溫度。

又探了探周巧言的額頭。果然發燒了。

“你病了。”蔣偉君說,“我帶你去醫院。”

周巧言說:“不是跟張哥他們吃飯嗎?”

蔣偉君說:“先帶你去醫院。”

說完,不由分說地攔了輛出租,把周巧言推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十四

蔣偉君打車帶周巧言到他媽媽工作的醫院。蔣媽媽一看見周巧言的樣子就皺起了眉,趕緊帶她去找醫生。醫生說是休息不好,短時間內壓力太大引起的發燒,開了藥,讓她去挂水。

蔣偉君對醫院很熟悉,樓上樓下跑着去挂號、繳費、拿藥。幾個大瓶子的液體,還不能同時輸,蔣媽媽說還是在醫院住一晚吧,免得半夜一折騰燒得更厲害。周巧言抱着藥瓶無精打采地坐在走廊裏,等着蔣偉君去辦住院的手續。

手續辦好後進了病房,蔣媽媽親自給周巧言紮上輸液器,還摸了摸她的頭,說:“好孩子,睡一會兒吧。”周巧言覺得蔣媽媽的手很溫暖,鼻子一酸,有點想自己的媽媽了。她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蔣偉君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玩手機,看見周巧言醒了,馬上讓她吃飯。

周巧言全身乏力,也沒什麽食欲,根本不想吃。

蔣偉君說:“不想吃也得吃一點,吃飽了才好得快。”說完不由分說地把盛着小米粥的塑料碗塞到她手裏。

周巧言勉強吃了一點。蔣偉君陪她一起吃的。

吃完之後,蔣偉君把飯盒什麽的都裝進塑料袋,去丢垃圾。臨床的老奶奶對她說,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餓得快,估計早就餓了,那孩子一定要等你醒,不肯獨自吃。周巧言聽了,有點感動。

蔣偉君回來之後,發現周巧言又困了。

周巧言說:“你回家吧。”

蔣偉君說:“沒事兒,我媽今天中班,一會兒我跟她一塊兒回家。”

周巧言點頭,想起了什麽,摸出手機遞給蔣偉君,說:“幫我給明媚回個短信,別提我家的事兒,跟她說我過幾天去找她。”

蔣偉君接過手機,周巧言便又睡了,這一次睡得很沉。

蔣偉君出了病房,走到樓梯口才開機,果然又噼裏啪啦一大堆提示蹦出來,有同學的,也有周康的。

剛找到明媚的號碼,按照周巧言的意思發完短信,手機就響了。周康的。

蔣偉君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周康:“甜甜,甜甜?是你嗎?你在哪兒?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

蔣偉君:“……”

蔣偉君:“周叔叔,我是蔣偉君。”

周康明顯一楞,說:“你……你好。周巧言在嗎?你有把手機給她了嗎?”

蔣偉君說:“周巧言在醫院。”

“什麽?”周康急道,“她怎麽了?”

蔣偉君說:“她發高燒,在醫院挂水。”

周康說:“怎麽病了?哪家醫院?”

蔣偉君說:“三天沒怎麽吃飯,兩天沒怎麽睡覺,試考得不好。XX醫院。”

周康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馬上過來。”

蔣偉君挂了電話。他知道自己剛剛态度不好,可是聽到周康聲音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生氣了。周巧言現在躺在病床上,病因是周康,他卻沒立場阻止周康出現。

半個小時後周康到了,看上去也有點疲憊。他進了病房,跟蔣偉君打了聲招呼,就過去摸周巧言的頭。她還燒的很厲害,睡得也沉,似乎很不舒服,一直皺着眉。

周康對蔣偉君說:“謝謝你送她來醫院。我照顧她就行了。”

蔣偉君剛要開口,周康的電話響了。他趕緊接通,輕聲說:“嗯,剛到醫院……不知道,在睡着……我今晚留在醫院,你先睡吧……不,你別過來,你需要休息……嗯,明天陪你去檢查。”

周康收起電話,擡頭看到蔣偉君似乎有點惱怒的眼神,不知為什麽生出點心虛的感覺,不自然地笑了笑。

蔣偉君說:“我先回去了。”

周康送他到門口,說:“今天謝謝你了。我會照顧她的。”

蔣偉君回頭對他說:“您不用客氣,好好照顧她吧。只要她同意讓您照顧。”

說完,再沒理楞在病房門口的周康,大步離去。

蔣偉君去護士站找他媽一起回家。

蔣媽媽說:“你同學怎麽樣了?”

蔣偉君說:“還在燒。晚飯喝了點粥,之後一直睡着,不過睡得不太踏實。”

蔣媽媽說:“大夫給她開了促睡眠的藥,睡一大覺,明天會好些的。”

蔣偉君點頭。

蔣媽媽說:“你怎麽不太高興?”

蔣偉君說:“她爸來了。”

蔣媽媽擡手拍了拍兒子的頭,兒子已經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看上去像個大人了。她說:“人家終究是父女倆。”

蔣偉君說:“她爸爸一直跟那個女人打電話。”

蔣媽媽嘆了口氣,說:“中年男人也不容易啊。”

蔣偉君說:“媽,你不覺得她爸爸過分嗎?”

蔣媽媽說:“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別人左右不了的。”

蔣偉君說:“媽,将來要是我交了你不喜歡的朋友你會不會生氣?”

蔣媽媽說:“你的朋友我都喜歡。”

蔣偉君說:“可是你不待見張碩碩。”

蔣媽媽笑了,說:“我沒有不待見張碩碩,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跟他玩兒在一起而不念書。如果我不喜歡他,怎麽還會讓他來家裏做客呢?”

蔣偉君也笑了,說:“他一直以為你不喜歡他,可郁悶了。”

蔣媽媽說:“你們啊,都是傻孩子。”

6月的夜晚有些微風,街上的行人車輛漸少,蔣偉君挽着他媽媽的手臂,倆母子往車站走。

蔣偉君說:“媽媽,能做你兒子我很幸福。”

蔣媽媽說:“能做你的媽媽我也很幸福。”

第二天,蔣偉君到醫院的時候,看到周巧言呆呆坐在病床上,微仰着頭,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看着外面。

“早啊,”蔣偉君走了過去,“吃早飯了嗎?我帶了豆漿來。”

周巧言回過頭,臉色明顯好了些,沖他笑笑,說:“早啊,我正好餓了。”

蔣偉君掃視了一圈,問:“你爸呢?”

周巧言說:“走了。那女人給他打電話,他接了電話就走了。”

蔣偉君皺眉,說:“他連早點都沒幫你買?”

周巧言搖頭,說:“我當時沒醒。呃,他以為我沒醒。”

喝了豆漿,周巧言對蔣偉君說:“我去辦出院手續。”

蔣偉君說:“你還有兩天的液要輸的。”

周巧言說:“我想回家。”

蔣偉君點頭說:“那我去幫你辦出院。”

周巧言說:“我自己去吧,以後我都要學着自己照顧自己了。”

蔣偉君沒再堅持,陪着周巧言去辦手續。之後,把她送回家。

這是蔣偉君第一次進周巧言家,來過的兩次都是到門口,今天是第一次進來。

餐桌上放着幾個菜,天氣熱,已經壞了。周巧言把菜倒掉,碟子放進洗碗池。她的手指順着洗碗池滑過去,停到切菜臺。很多年了,周康就是站在這裏切菜。

昨天,周康最後一次站在這裏做飯,周巧言沒有看到,她想,以後大概也不會看到了。

她從廚房出來,對蔣偉君說:“你知道哪裏可以換鎖嗎?那種門的。”指了指大門。

蔣偉君點頭。

他把垃圾拎下樓,順便去找鎖匠。

周康一早接到李妍電話,趕去她家,帶人去醫院檢查。李妍家離XX醫院最近,這裏的婦産科也很有名。周康幫她挂了號,給她找個了座位,安頓好之後,直奔周巧言住的病房。

當得知周巧言已經離開,馬上打她的電話,沒人接。周康只好先回婦産科。

鎖換好之後,周巧言把鑰匙收好。又把她和周康第一次去美國時,周康買的那只超大號的行李箱拖出來,到她父母的房間,把裏面所有屬于周康的東西往裏塞。周康在這裏生活了十好幾年,光衣服就不夠裝,蔣偉君又幫周巧言找了幾個箱子。

周巧言拉開床頭櫃,看到裏面有一只戒指盒,拿出來打開,是她父母的結婚戒指。女戒是她媽帶過的,男戒應該是周康不久前才脫下來的,至少在周巧言高考前最後一次見到周康的時候他還帶着。

周巧言把戒指盒放回自己房間,繼續給周康的東西打包。

卧室收拾完去了書房。書太重了,都沒動。把書桌上的各種文件都整齊地碼到箱子裏。拉開抽屜的時候,最上面擺着一本書,周巧言覺得眼熟,拿起來翻了翻,是本詩集,有點印象了。裏面還夾着一張借據,寫着:

今借周康先生人民幣一百萬,用于購買xx小區x號樓xxx號商品房的首付款及裝修費用。

特此立據。

李妍

周巧言看了一會兒,問蔣偉君:“你知道xx小區嗎?”

蔣偉君想了想,說:“是一個經典小戶型的樓盤。”他曾和他媽媽在小區售樓處門口看到周康和一個女人。

周巧言冷笑了一下。把借據夾回書裏,扔進垃圾桶。扔完就後悔了,重新拎出來,扔進箱子裏。

周巧言往箱子裏扔東西,蔣偉君幫她封箱,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門響。周巧言和蔣偉君對視了一下,都明白是周康回來了。但是他的鑰匙已經打不開家門。周康馬上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敲門。

蔣偉君用眼神示意周巧言,周巧言搖頭。

周康敲門未果,開始撥打周巧言的手機。在來電提示音響起第一聲的時候,周巧言就把聲音關掉了。只能看到屏幕一個勁兒在閃。

周康挂了周巧言的電話,直接撥打家裏的號碼。周巧言幹脆充耳不聞,繼續收拾東西。

周康也終于明白周巧言是真的不會接他電話,洩憤地砸了下門離開了。

周巧言沒有半點表情,繼續整理周康的東西。她知道蔣偉君一直看着她,或許也對她的舉動很疑惑,她說:“你知道我媽當初為什麽旬薔薇花園’的房子嗎?薔薇,花語是美好的愛情,是我媽和我爸之前的愛情。所以我絕對不會讓那個女人進這間房子。背叛了那份愛情的我爸也一樣。”

手機又亮了下,有短信進來。周巧言拿起來看了,是周康的:

我知道你在家,你把家裏鎖換了?我打了那麽多電話你也不接?

周巧言回:

簽證被拒那天我打了一夜的電話你也沒接。

周康回:

我那天不是沒聽到嗎!

周巧言回:

我也沒聽到。

發完,直接把周康拉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都看到這裏了,不想收藏一記麽(._.)

☆、十五

下午,周巧言一個人回醫院挂第二天的水。坐了沒一會兒,明媚的電話來了。

“巧巧,”明媚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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