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完試了你怎麽都不給我打電話?”

周巧言說:“我不給你打,你不也給我打了。”

明媚說:“巧巧你怎麽了?聽上去怪怪的。”

周巧言說:“我不太舒服。”

明媚說:“不止不太舒服吧,你的聲音……你到底怎麽了?你現在在哪兒?”

周巧言嘆了口氣,說:“我在醫院挂水。”

明媚說:“挂水這麽嚴重?叔叔還不得急死?你在哪家醫院?我去看看你。叔叔在陪你嗎?”

周巧言靜默。

明媚聽不到回答,叫了她一聲。

周巧言說:“我爸不在。”

明媚意識到了什麽,沒說話。

周巧言說:“我爸可能快結婚了,他要去當別人的爸爸了。”

明媚一時間覺得難以理解,說:“怎麽會呢……叔叔他那麽疼你。”

周巧言說:“那個女人已經懷孕了,我也剛剛知道,高考前那天晚上知道的。”悲傷終于鋪天蓋地湧了上來,還以為自己已經跨過了這道坎,在好友面前才發現,自己竟還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明媚說:“巧巧你別這樣,別哭……”這麽說着,這個善良的女孩卻先于周巧言哭了出來。在她心裏,聽筒對面的女孩是她的好友,一起長大,她的悲傷,就像自己能體會一樣。

周巧言小聲地抽泣着,說:“他們都認識5年了,一直瞞着我,那個女人懷孕了,就在我高考複習的時候。”

明媚說:“他們怎麽能這樣……那你可怎麽辦啊?”

周巧言說:“我能怎麽辦,一個人又不是活不下去。”

明媚說:“巧巧,你不要這樣說,你還有我啊。我們考一所大學好不好?不過,你成績那麽好,你的學校我可能考不上。”

周巧言說:“我高考考砸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答什麽,第二天考試的時候就開始發燒,我自己不知道,考完之後,我同學把我送到醫院的。”

明媚哽咽着說:“沒關系,考砸了也沒關系,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

那個下午,在輸液室的角落裏,周巧言向最好的朋友傾訴着哀傷。

醫院裏人來人往。這裏是醫病的地方,每個人都因為各種病痛來到這裏,病痛令他們不快樂,所以他們尋求醫生和藥物的幫助。可是沒人知道如何醫治受傷的心。

明媚說:“巧巧,用力哭出來會好受些。”

周巧言應了聲,默默盯着地面,感覺被人拽了拽衣角,她擡起頭,臉上還挂着淚珠。

眼前站着個小女孩兒,五六歲的樣子,左臂打着夾板,用布吊在脖子上。

小女孩兒眨眨眼,用右手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周巧言插着針頭的那只手,說:“姐姐你疼麽?不要哭了,媽媽說要堅強。”孩子單純地以為眼前這個人像自己和別的同齡小朋友一樣怕打針。

周巧言摸了摸孩子的臉蛋,說:“姐姐不疼,姐姐只是想媽媽了。”

小女孩兒問:“你媽媽去哪兒了?”

周巧言答:“我媽媽已經不在了。”

小女孩兒還弄不懂“不在了”的意思,說:“不對,媽媽一直都會在。”

媽媽一直都會在。周巧言震驚于這句話,連哭泣都停止了。

有人在叫小女孩兒的名字,小女孩兒扭頭喊媽媽。

門口那個女人,算不上漂亮,神色有點疲憊,頭上纏着紗布,衣服上還留着血跡,想來是母女兩個同時遭遇了車禍。

女人離開了,不一會兒,用紙杯端了水進來,遞到周巧言手裏,水是溫的。女人笑笑,沒說話,轉身牽着小女孩兒沒有受傷的那只手離開。周巧言看見小女孩兒昂着頭對她媽媽說:“那個姐姐想媽媽了。”

眼淚再次順着臉頰淌下,滴進紙杯裏,形成一個小小的漣漪,悄無聲息地擴散開,然後淚和水便溶在了一起。

那天,明媚第二次見到蔣偉君,但是她對他已經全無印象,可是蔣偉君記得她。蔣偉君來找周巧言,順便請她和來醫院陪周巧言的明媚吃飯。

席間,他們相處挺愉快。明媚問:“聽說你們班長保送北外了?你比你們班長成績還好為什麽保送沒你?”

蔣偉君說:“不是保送沒我,是保送的專業我并不喜歡。”

明媚歪着頭看他,說:“學霸的世界果然難懂,保送多好啊,不用參加高考。”

蔣偉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明媚,她馬上反應過來,閉上嘴,不再說關于高考的話題。

反而是周巧言自然地說:“怎麽不聊了?你們不用顧忌我,我已經沒事了。”

明媚說:“巧巧……”

周巧言笑了一下,轉頭問蔣偉君:“你估了多少分?能考到A大嗎?我記得你想考金融?”

蔣偉君說:“參考去年的分數線,應該差不多。”

周巧言點頭,又問明媚。

明媚說:“我估計我能上個二本。”

蔣偉君說:“二本的話B學院不錯,可以考慮一下。”

明媚問:“什麽學校?沒聽說過啊。”

蔣偉君說:“是A大獨立出去的,剛剛建校三年。雖然現在還沒什麽知名度,不過以他們的師資和硬件來說,四年後說不定有實力更名為大學。”

明媚說:“靠譜嗎?”

蔣偉君微笑點頭,說:“這個學校的財會專業和文秘專業不錯。”

明媚轉頭問周巧言:“我要不要去念會計?可是我買菜都會算錯賬。”

周巧言說:“會計不管買菜。”

明媚又轉頭看蔣偉君,他說:“會計,或者說財務這個職業,并不是拿着錢買東西。一個優秀的財務人員,也是可以為企業創收的。”

周巧言也說:“對,在企業裏,一筆生意付款前的最後一次合同确認就是財務部,你想想他們的作用,一旦他們在付款前發現了合同的漏洞,将為企業挽回多少損失。”

明媚看看周巧言又看看蔣偉君,眨了眨眼,說:“你們怎麽知道的?”

周巧言說:“跟財務人員做朋友。”

蔣偉君:“多看書。”

明媚說:“學霸的世界我不懂。”

飯畢,三個人一起回家。

明媚還在糾結要學什麽專業,周巧言說:“別急,等分下來,再參考學校也是來得及的。如果你到時還是沒有想好學什麽,那就選你所能選的最好的學校和最好的專業。不要浪費你的分數。”

明媚和周巧言挽在一起。問:“你呢?”

周巧言說:“我?你不是說我們考一起嗎?”

明媚緊了緊手臂,說:“巧巧,你真的不打算複讀了嗎?”

周巧言搖頭說:“不了,複讀要花不少錢,我不想再花我爸的錢了。”

走在她倆左邊的蔣偉君說:“不花你爸的錢?那你大學怎麽辦?”

周巧言說:“我媽留給我一張卡,專門是我從小到大的壓歲錢,我看了一下,有三萬來塊。”

明媚說:“好多啊!”

周巧言說:“要用四年呢,一年的學費和住宿就要六七千,生活費只能靠自己賺了。不然就把房子租出去。”

明媚說:“你舍得嗎?”

周巧言說:“真沒錢的話,舍不得也不行啊。”

明媚想了想,有點生氣地說:“沒錢就去找你爸要,他憑什麽不給啊!”

周巧言搖頭說:“不是他不給,是我不想要。”

明媚說:“憑什麽不要啊,難道都便宜外面那個女人嗎?”

周巧言頓了頓,說:“再說吧。”

三個人在薔薇花園門口分手,蔣偉君回家,明媚說陪周巧言住幾天。

明媚也鮮少來周巧言家,一進門就看到門口一排幾個紙箱子,就問她是什麽。

周巧言說:“都是我爸的,打算這幾天給他寄公司去。”

明媚想說什麽,嘴動了動,最後也沒說。兩個女孩兒洗了澡,擠在周巧言的床上聊天。

明媚說:“你現在的情緒感覺比我剛在醫院看見你的時候好多了。你知道我下午看見你的時候真吓到了。”

周巧言說:“我也覺得好多了,燒也退了,覺得身體都輕了。”

明媚說:“對了,那個男生是誰啊?我怎麽一點也記不得了。”

周巧言說:“記不得也不奇怪,他現在跟高一的時候簡直兩個人。高一剛入校那會兒特不起眼一個人,跟我差不多高吧,現在都快1米8了。”

“呵、呵、呵、”明媚笑,說,“老實說,他是不是喜歡你?你喜歡他嗎?”

周巧言說:“我現在不相信愛情。”

明媚說:“你別這樣啊,人還是應該向往美好的。”

周巧言說:“或許吧,你要是戀愛我還是會祝福的,我自己就算了。”

明媚說:“你真的不喜歡那個男生?”

周巧言搖頭:“我現在根本就不想去考慮那種事。”

明媚說:“可我還是覺得他對你有意思,他那麽照顧你,你也願意接受他的好意。”

周巧言說:“可能是因為,我簽證拒簽那天他剛好在吧,我對他,很容易産生一種同盟的感覺。”

明媚說:“喜歡就是喜歡,一個人要是不喜歡另一個人,怎麽會無緣無故憑白付出呢。”

周巧言說:“可是我現在不想考慮那些事。”

明媚拍了拍周巧言的肩膀,說:“我明白了,別多想,睡吧。”

又休息了幾天,周巧言的身體徹底恢複,第一次生病沒有周康的照顧,她一個人,終于挺過來了,她突然有種重生了的感覺。

這天,蔣偉君打電話給周巧言說,張哥請客吃飯,周巧言就去了。席間大家突然起哄讓張哥對劉東方求婚,張哥剛站起來,劉東方嗷一嗓子跳起來,從包間裏沖了出去。

“嫂子害羞了!”

“快追嫂子、幫張哥把嫂子追回來!”

“張哥快上啊!”

一群人起着哄追着劉東方就出去了,周巧言沒一群運動男反應快,跟着蔣偉君最後出來,剛到走廊,聽見後面有人叫她:“巧言?”

作者有話要說: 在月榜上看到自己名字了( ;?;)雖然只是分頻的(′?_?`)

請不要客氣地點擊收藏吧@(?●?)@

☆、十六

張哥組織聚會,請客吃飯,慶祝高考結束,地點選在他二叔開的酒樓。周巧言才知道這家全市知名的“名揚大酒樓”是張哥家開的。她以前跟着周康來過兩回,菜不錯,服務也好,價格公道,新老顧客不少。他們的婚宴、周年慶宴、滿月酒宴,也都很有特色。

張哥像往常一樣要了個包間,因為是老板的侄子,服務員直接給領到樓上。

衆人落座。張哥舉杯說:“來來,大家都把杯子端起來,無論如何,考好考壞的,高考咱是考完了。咱們中間有偉君這種能考上好學校,還有我這種可能考不上大學的,不管怎麽樣,咱們以後還是朋友、還是兄弟,先幹為敬。”

大家紛紛附和,喝酒聊天,氣氛一時非常融洽。

幾杯之後,有人開始打趣張哥:“哥,聽說你最後一門提前交卷了。”

張哥說:“那是,像你們幾個到點才交卷的,被擠在學校裏不好出來吧?我多有先見之明,早早出來抽了根煙呢。反正也不會。”

那人說:“其實最後一句是重點。”

張哥說:“閉嘴。喝你的酒。”

另一個人問:“張哥,你不上大學幹什麽去啊?我媽這兩天就發愁,擔心我萬一連個專科都考不上,将來怎麽辦。”

張哥嗤笑道:“什麽怎麽辦?男子漢大丈夫,不上大學就沒出路了?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想好了,将來也開個酒樓,像我二叔這麽大的,然後娶老婆結婚。”

那個人旁邊正好是劉東方,他馬上轉頭說:“嫂子,大哥說要跟你結婚。”

他另一邊的人說:“嫂子,大哥跟你求婚了麽?”

劉東方的竟然臉一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幾個壞小子更樂了,說:“張哥跟嫂子求婚,張哥快跟嫂子求婚!”

這個話題得到全體人響應,整個包間裏都在喊:

“求婚!”

“求婚!”

“求婚!”

“求婚!”

在這樣的起哄聲中,張哥輕咳一聲,站了起來,大家不鬧了,目光都聚集過去。只見張哥整了整襯衣領子,正好開口時,劉東方猛地站了起來。

衆人又都看向劉東方。

正當他們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劉東方突然沖到門口,拉開門跑了出去。

所有人:“……”

蔣偉君第一個反應過來,說:“嫂子害羞了?”

緊接着,有人馬上站了起來,說道:“快追嫂子、幫張哥把嫂子追回來!”

“張哥快上啊!”

“嫂子別跑啊!”

“打內線,讓門童千萬攔着嫂子!”

“沒有內線!”

“沒有門童!”

一群人亂糟糟地跟着張哥往外沖,周巧言擠不過他們,被甩在後面,只剩蔣偉君跟着她。當她從包間出來,站到走廊,就看見不遠的地方張哥已經追上了劉東方,兩個人被其他人圍在中間。

她正要過去,聽見身後有人叫她名字:“巧言?”

周巧言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下一秒便楞住了:“張叔叔。”是周康的合作夥伴,很喜歡她的那位張平叔叔。

“您好。”周巧言說,臉色很不好看。

張平朝張哥那個方向看去,他不認識張哥他們,疑惑地又看周巧言。

周巧言也看過去,她沒聽到剛才張哥說了些什麽,不過想來應該是求婚成功了。她看到張哥親吻了劉東方,劉東方別扭地推開他,臉紅得不像話,卻透着無盡的甜蜜。

他們還在開玩笑:

“扯證吧!”

“嫂子還沒歲數!”

“張哥也沒有!”

“先訂婚、訂婚,老板上酒,牛欄山!”

他們簇擁着那對情侶往回走,魚貫回包間。張哥路過的時候疑惑地看了張平一眼,蔣偉君悄悄朝他擺了擺手,他點頭,讓所有人進去屋裏。蔣偉君也進去了。

樓道裏只剩下張平和周巧言,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張平先開口,說:“巧言許久沒來我家玩了,你阿姨還說起你呢。”

周巧言笑了一下,說:“最近事兒多,改天我去看阿姨。”

張平點點頭,他似乎在考慮該怎麽往下說:“老周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

周巧言扯了扯嘴角,低下頭。

張平有些明白,想了想,說:“他們下個月婚禮的事你知道嗎?就在這家酒樓。”

周巧言驚訝地看向張平,但驚訝也只一瞬,很快便恢複了無所謂的樣子。

周巧言打開包廂門的時候,裏面不自然地突然靜下來,所有人都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她。她知道蔣偉君可能把她家的事說了出來,但她無意接受安慰。

她坐回劉東方身邊,另一邊是蔣偉君。

張哥指了指對面一個人,說:“你,剛你叫的牛欄山?你負責把它喝光,不喝完你別想回家。”

那人忙說:“別啊,張哥,一起喝啊。”

包間裏又恢複了剛才的熱鬧,仿佛周巧言的插曲并沒發生過。這正是周巧言想要的,她不需要安慰,幾句不明真相、不痛不癢的安慰沒有任何意義。

張哥已經換到劉東方身邊坐,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劉東方幫周巧言倒飲料。

蔣偉君問她:“剛剛沒事吧?”

周巧言說:“那人是我爸的合作夥伴,他剛才說,我爸下個月要結婚了。”手在杯子上滑動,似乎只有這樣可以掩飾雜亂的情緒。“就在這家酒樓。”聲音不大,只有坐在一起的他們四個人能聽到。又或者其他那些人只是裝作不知道。

劉東方看張哥。張哥說:“巧言你一句話,張哥給你出氣,讓他們的婚禮‘終生難忘’。”

周巧言忙說:“別、別,張哥,這是你叔叔的酒樓啊。”

張哥說:“正因為是我叔叔的酒樓,更好搞定。你說吧,是明算是暗算?明算我就帶着一幫兄弟過去搗亂,攪合他們典禮。暗算就在他們菜裏下藥,讓他們倆上吐下瀉至少三天。你放心,大廚的兒子跟我很鐵的,沒人查的出來。”

周巧言也不知道張哥說真的還是開玩笑的,臉色都變了,說:“張哥千萬別,那人畢竟是我爸爸,而且……而且,那個女的已經懷孕了,那樣不好。”說着低下了頭,眼圈已經紅了。

劉東方問:“那女的是幹嘛的?”

周巧言搖頭。

張哥說:“哥找人幫你查查。”

周巧言未置可否。如今就算知道那些又有什麽用呢。

劉東方摸了摸周巧言的頭,也有點難過。她雖然跟周巧言他們同歲,但是性格開朗,人又成熟,一直像大姐姐一樣,周巧言也很喜歡她。

劉東方說:“所以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周巧言握着劉東方的手,說:“嫂子別這麽說,張哥是個好人,你們一定會幸福的。”說着把自己脖子上那條粉色的水晶項鏈摘了下來,說,“這條項鏈是去年我去美國考試的時候買的,它的心形圖案代表永恒的愛情,我今天第一次帶,你不要嫌棄,送給你,祝福你和張哥。”

劉東方看着那條做工精細,看上去就不便宜的項鏈,說:“不不,這太貴重了,還是在國外買的,你的心意我領了,東西我可不能收。”

周巧言說:“嫂子,你當我是朋友就收下。”

劉東方還想說什麽,張哥碰了碰她肩膀,說:“巧言的心意,你就別別別扭扭的了,收下吧。”

周巧言把項鏈戴在劉東方脖子上。劉東方個子高,脖頸細長白皙,配這條鏈子好看極了。周巧言握着她的手,看了看她和張哥,說:“嫂子、張哥,祝你們幸福。真心的。”

劉東方抱了抱周巧言,說:“謝謝你,巧言。”

那天,周巧言第一次喝啤酒。還試了一口牛欄山,太辣了,直接吐了。

吃完飯,張哥又帶着所有人去唱歌。音響開得震天響,聊天得互相喊才能聽得到。有兩個麥霸同時抓着麥克風不撒手,被張哥吼了半天。周巧言唱了首英文歌,除了蔣偉君沒人聽得懂,但是大家都使勁兒鼓掌。

周巧言覺得一輩子沒這麽酣暢淋漓過,從KTV出來,耳朵還在嗡嗡響,連馬路上跑來跑去的汽車聲都不覺得吵了。

蔣偉君和她一個方向回家,跟大家揮手再見。

蔣偉君說:“怎麽樣,唱歌很減壓吧?”

周巧言把手架在耳朵後邊對着蔣偉君,大聲說:“你說什麽?”

蔣偉君笑了起來,也不知她是真的聽不清還是故意的。

周巧言也笑。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還沉浸在唱歌的興奮裏,開開心心往家的方向走。

蔣偉君哼起REM的一首歌,唱了幾句,周巧言也跟着哼唱,聲音不大。

「I’ve found a way to make you

I’ve found a way

A way to make you smile

I read bad poetry

Into your machine

I save your messages

Just to hear your voice

You always listen carefully

To awkwards rhymes

You always sayyour name

Like I woulden’t know it’s you

At your most beautiful」

在安靜的初夏夜晚,安靜的歌曲,帶着少男少女們的心事,流淌過那一頁頁平淡無奇又絢麗多彩的青春。

時間太晚了,蔣偉君不太放心,把周巧言送到她家大門口才離開。

周巧言開門進家,還在換拖鞋的時候宅電響了起來。她急急忙忙地把腳上的鞋子甩了,跑過去接電話。

“喂?”連來電顯都沒看。

“巧言,”電話那邊說,“是爸爸。”

聽到周康的聲音,周巧言覺得渾身的血液瞬間變冷了。

周康說:“你去哪兒了?為什麽你手機一直打不通?家裏電話也沒人接?剛回來?跟誰出去的?”

周巧言沒說話。

周康嘆了口氣,說:“剛才你張平叔叔打電話給我,說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遇到你了,說你跟一些看上去不太好的人在一起。最近你都在幹什麽?都結交了什麽人?”

周巧言深吸了口氣,說:“我的朋友裏沒什麽‘不太好’的人,他們都對我很好,起碼不會背叛我。”

周康停頓了一會兒,說:“甜甜,爸爸沒有背叛你。”

周巧言說:“我再說最後一次,你別再叫我‘甜甜’,尤其別在那個女人家裏這麽叫我。還有,你不僅背叛了我,還背叛了我媽。”

周康說:“甜……巧言,我們談談,好嗎?”

周巧言說:“我們是該見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歌曲來自R.E.M《At My Most Beautiful》

☆、十七

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得面對,總逃避沒有意義,有些話也總得說出來。

周巧言不同意周康到家裏來,周康只好選了間茶社。他以前也帶周巧言去過,有包廂,适合談事情。

到了那天,周巧言拖着那只裝滿周康衣物的超大旅行箱就出門了。她想了一下,沒有坐地鐵,而是打了個車。司機以為她是去機場的,結果卻聽到一間茶社的名字,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10分鐘,推開包廂的門,周康不在,只有李妍一臉訝異地看着她。

“呃,”李妍可能也沒想到她到這麽早,說,“剛剛服務生過來說周康的車擋了別人車的位置,他過去挪車了。”

周巧言“嗯”了一聲,也不擡眼看她,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李妍略微有些尴尬,笑着跟周巧言說:“甜甜 ,你爸爸他經常……”

“你不要叫我‘甜甜’,”周巧言不悅地說,“我小名兒只有家裏人才能叫,我跟你不熟。”

李妍被噎了一下,但她沒有跟周巧言計較,換了個說法:“巧言比照片上漂亮,你爸爸經常給我看你的照片,誇你是個小美女呢。我從很早就想跟你見面,聊聊天了。”

周巧言的目光落在桌子上并排放在一起的兩只手機上,兩只是同款,黑色的是周康的,她認識,另一只不言而喻。

周巧言伸手把周康的手機拿過來,滑了開,開始翻他手機,頭也不擡地說:“你接着說。”

李妍緩了緩,才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在怪我。但是我不會怪你。我希望能跟你好好相處,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周巧言把周康手機相冊裏,所有她的照片都删了,又把他通訊錄裏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家裏號碼也删了。删完之後,把手機放回原位。才擡頭對李妍說:“你說的不對。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是非常讨厭你。”

李妍臉色瞬時就變了,但她還要在周巧言面前保持良好的風度,只好繼續說:“你讨厭我也沒有關系,但你對你爸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你知道嗎?自從你把家裏的鎖換了不讓你爸爸進門,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他是你的爸爸,他非常愛你,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互相接受好嗎?”

周巧言說:“你不要這麽說。首先,他是我爸爸,他對我沒什麽接受不接受的,無論我對他态度是好是壞,是不讓他進家門還是不接他電話,他都是我爸爸。至于你,你接不接受我,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倒是你,如果我不接受你,你會怕我爸對你有意見吧。”

李妍沒說話。

周巧言繼續說:“我沒說錯吧。是,我不讓我爸進家門,但是如果我說我要去你們家住兩天,我爸得高興壞了,得趕緊讓你給我收拾個房間,然後買我喜歡吃的菜,你能拒絕嗎?你不能。因為你靠他養呢。”

李妍有點不高興,說:“我經濟上是獨立的,你不要誤解我們的關系。”

周巧言冷笑了一下,說:“你買房子帶裝修一百萬都是我爸出的,你經濟獨立?”

李妍似乎沒想到周巧言會知道這件事,明顯楞住了。

周巧言沒給她思考的機會,接着說:“你知道我是不願意我爸爸再婚的吧。”

李妍說:“是,剛認識的時候他一直為了你拒絕我。可是我們還是相愛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會令我們吃驚的。”

周巧言點頭說:“是,你不要臉的程度挺讓我吃驚的。”

李妍閉着眼睛喘了口氣,才說:“巧言,你對我的誤解太深了,我跟你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巧言說:“我不想你,我想你幹什麽?不過我倒是想跟你說幾句大實話,你以為跟我爸結婚了就是勝利?就能當老總夫人了是吧?”

李妍搖頭,但是周巧言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我手裏有我爸那間公司49%的股份,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嗎?”

李妍有些吃驚,沒說話。

周巧言說:“就是說我爸拼命工作,一年下來,掙的錢一半是我的。将來我爸老了,幹不動了,你兒子接手公司,掙的錢也得分我一半。就是說,我什麽都不幹,你的老公兒子就得養我一輩子,而且他們要是做了什麽我不高興的決定,我随時可以讓他們做不成。你想把我踢出去,別做夢了。”

李妍咬了咬嘴唇,說:“不,我沒有……”

周巧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順便欣賞李妍的表情。說:“你沒有?沒有什麽?沒有想把我踢出去?你不會想說你喜歡我吧?這怎麽可能,你這話也就騙騙我爸那種寂寞的中年鳏夫。因為我,我爸連承認你都不敢,他以前沒向他的朋友介紹過你吧?還指望他跟你結婚?你要不懷孕他會娶你嗎?這一切都是因為有我在,他得顧及我。所以說,你喜歡我什麽?”

李妍說:“我愛的是周康這個人,不是靠一張紙維持的位置,更不是錢。”

周巧言說:“哦哦,有骨氣。你不是不愛他的錢嗎?你不是經濟獨立嗎?這樣吧,你把你那一百萬的債權人轉成我吧,反正那錢是我爸娶你之前借你的,那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你把你的債主轉成我,然後還我一百萬,我就相信你對我爸是真愛。我不收你利息,也不要求你多久還完,甚至你還不完可以将來讓你兒子還,我很大方吧,快點感謝我。”

李妍瞪着周巧言說不出話。

周巧言輕哼一聲繼續喝茶。她從小到大接觸的都是些什麽人?周康的生意夥伴,說的好聽叫“成功人士”,其實都是人精,跟他們混多了,耳濡目染的,對付李妍這樣的真不在話下。只是周巧言一直覺得,把精力用在跟人鬥心眼兒這種事上實在太浪費,她也不喜歡。其實周巧言知道自己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只是周康一直以來只有她一個女兒,公司也好,周康也好,都是她無法推卸的責任。而如今,周康連別的孩子都有了,她剩下的責任只有“周康是她爸”這一個,其它都無所謂。無所謂的人,有一種豁得出去的灑脫。

“哦對了,”周巧言差點忘了還得補一刀,“你最好生的是兒子,然後把我爸伺候得好好的,讓他願意讓你兒子進公司。你要是讓他不滿意了,讓他覺得再婚再的可真憋屈,這外面可那麽多年輕小姑娘排隊等着呢。以前是我給他攔着,以後就靠你自己了。”

李妍的臉都快跟豬肝一個顏色了。

周巧言這邊話音剛落,周康就推門進來了。他看見周巧言這麽早也是一楞,說:“我以為你會晚些。”

周巧言指了指放在門口的那只行李箱,說:“不想帶着它坐地鐵。”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出租車發票,扔在周康的手機上,說,“給你送東西的打車費,把錢給我一下。”

說這話的功夫李妍已經恢複了些,她對周康笑笑,說:“你們父女聊,我去個洗手間。”

周康點頭,然後坐下。看了看那張發票,笑着說:“這是幹嘛,爸爸錢将來還不都是你的。”

周巧言說:“都是我的?她肚子裏那個能同意麽?”說着,指了指李妍離開的方向。

周康說:“爸爸的一切都是你們的。”

周巧言說:“你說得真輕松,我的資産一下子縮水50%呢。”

周康沒接話,說:“你們剛剛在聊什麽?”

周巧言說:“她欠了我一百萬,你幫她還一下吧。”

周康楞了,說:“她什麽時候欠你一百萬?”

周巧言說:“xx小區的房款啊。她不是‘借’嗎,她‘借’的時候可還不是你老婆呢,就是說你‘借’她的時候,那一百萬還是我的呢。”她說這話的時候,使勁兒強調“借”字。

周康說:“那筆錢真的是她借的,她的個性很獨立,月供都是自己出。”

周巧言說:“不到一百平的小戶型,一百萬首付加裝修,月供598,真獨立。再說一百萬她怎麽還?是靠她那個瀕臨關門的小雜志社一個月3200的工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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