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不會跟她在一塊兒啊。”
蔣偉君就好奇地追問:“那你覺得周巧言和劉東方誰更好看?”
張哥則說:“你喜歡誰就會覺得誰更好看。”
大一下學期,蔣偉君用學生會的名義組織了一場以系為單位的籃球比賽,圍觀者衆多。令蔣偉君遺憾的是,作為發起人和組織者的他,忙于後臺事物,又是印海報做宣傳,又是協調場地,甚至找了幾個業餘愛好音樂的同學寫了首宣傳歌,成天在校廣播站裏放,開賽後更是大事小事不斷,因此他自己完全沒時間上場比賽。
直到比賽圓滿落下帷幕,他那件球衣連穿都沒穿過。蔣偉君郁悶了。
他有幾個初中時的同學兼隊友過來看比賽,圍在一起讨論決賽時的幾個精彩配合,張哥大手一揮,說:“走,吃飯去。”
出來一看,只有周巧言在門口等。
蔣偉君問她:“你舍友她們呢?不是說都過來了嗎?”
周巧言說:“冠軍隊說有慶祝,她們跟着去了。”
蔣偉君又問:“明媚呢?”
周巧言說:“也去了。”
蔣偉君換上一張感動的臉,說:“不愧是我同窗,竟然沒被那幾個家夥帶着跑。”
周巧言說:“因為他們說去吃麻小。”
蔣偉君:“……”
周巧言笑了起來。
蔣偉君知道她在開玩笑。近來他常常覺得周巧言開朗了些許,畢竟不能總生活在過去裏,人生的軌跡已經變了,如果不能大踏步向前,早晚被扼死在過去裏。她願意甩開過去,這對她、對蔣偉君都是好事。她自己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蔣偉君也就有了希望。
劉東方過來挽着周巧言,張哥也過來了,拍了拍蔣偉君的肩,說:“過幾天,咱們也來一場。”
這下蔣偉君開心了,說:“成。”
考完試,開始放暑假。
張哥有意将來自己開間酒樓,于是假期裏就到他二叔的酒樓裏幫忙,順便學習。
周巧言放假沒事幹,跟張哥一說,也到“名揚大酒樓”打工,賺點生活費。張哥知道周巧言她爸不少生意上的朋友經常到名揚吃飯,不想把她放前面,正巧她又是學文秘專業的,于是派到後面,跟着財務和行政打雜。
蔣偉君也很忙,放了假也還在補習班準備考托福。
每個人都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生活節奏和方式,在這場名為“人生”的盛宴裏揮灑自己的青春。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文章可以點這裏跳轉
☆、三十
“我說蔣偉君,你在哪兒呢?”明媚一手叉腰,一手舉着手機,站在行李旁邊大吼。
電話那邊的蔣偉君說:“對不起、對不起,馬上到。”
周巧言坐在行李箱上,以手當扇地扇着,說:“都到學校門口了,我們自己進去不就得了。”
“不行,”明媚說,“男生既然答應了的事就要做到,遷就他們,他們就會變懶,這不利于他們的成長。我們應該幫助他們,随時糾正自己的态度。”
周巧言無語。
這事兒還得從上星期說起。
明媚為了證明自己長大了,這學期開學不讓父母送她來學校了,要求自己過來,當然父母還是把她和周巧言送到了車站。而蔣偉君比她們開學早,聽說之後主動說等她們回學校的時候過來幫她們搬行李。結果到了今天,明媚和周巧言拖着箱子到了,蔣偉君卻沒見人影。
學生們一撥又一撥的,或自己或由家長送進了學校。明媚和周巧言則找了棵樹葉特別密實的樹,站在底下等。
過了一會兒,蔣偉君頂着太陽跑了過來。一邊喘粗氣,一邊把手裏的冷飲遞給她倆。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明媚抱着胳膊不接,顯然氣還沒消。
周巧言替她接了過來,問蔣偉君:“沒時間的話打個電話過來,我們自己進去就行。”
兩個女生的行李箱,蔣偉君一手拉着一只,行李箱上還放着兩個包。三個人往學校裏面走,他說:“我記得今天要來接你們,剛有事,一直在解決,沒注意就錯過時間了。”
周巧言問:“什麽事啊?你這麽跑過來沒事兒嗎?”
“有別的同學在,我一會兒再回去。” 蔣偉君說,“是這樣的,下周新生不就入學了嘛,你還記得我去年跟你說,很多學長租賃帳篷給學生家長。”
周巧言記得這事兒。很多學生家長沒地方住宿,只好在學校體育館裏打地鋪。去年蔣偉君還邀請周巧言去圍觀,不過她拒絕了。
蔣偉君說:“今年,我們跟學校裏的小賣部達成協議,借了他們一臺冰櫃,在體育館門口賣冷飲。剛才把冰櫃搬過去了,正在找地方通電呢。”
明媚聽到蔣偉君是真的臨時有事,有些過意不去了,接過周巧言再次塞過來的冷飲,喝了。蔣偉君倒是樂呵呵地完全無所謂。
周巧言笑着問:“找到通電的地方了嗎?”
蔣偉君說:“想從體育館裏拉根電線出來,可是學校保安不讓,只好讓學生會出面,找系裏的老師幫忙擔保,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搞破壞。”
周巧言說:“真不容易。”
蔣偉君點頭說:“我們開始也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說完,轉頭對一直很安靜的明媚說,“要不要過來幫我們忙?”
明媚問:“有工錢嗎?”
蔣偉君說:“沒有。”
明媚說:“沒錢誰去啊。”
蔣偉君說:“我啊,我就是義務的好嘛,掙的錢小賣部抽走一半,剩下的全部上繳學生會。”
明媚說:“你們學生會就這麽缺錢啊?”
蔣偉君說:“誰也不嫌錢多,學生會也一樣的。”
周巧言突然笑了起來。明媚不解,問她笑什麽。
周巧言說:“我想起高中那會兒,我們班費也不多,學校開運動會,等結束之後,班長就帶着一幫人圍着觀衆席揀飲料瓶,再拿去賣。有老師看到了,還特感動,在全校表揚我們班,說我們班有社會責任感,講究衛生還維護學校榮譽,號召全校向我們班學習。你知道我們班長聽了以後說什麽了麽?”
明媚問:“他說什麽了?”
周巧言學了一下梁超習慣性拖眼鏡的動作,說:“他一張特別嚴肅的臉,說‘看來明年不是揀瓶子,而是要搶瓶子了’。”
明媚也大笑了起來。
蔣偉君補充道:“我參與了揀瓶子的事,之後班長還派出兩個同學到附近的不同廢品回收點詢問價格,找了一家價格最高的,我們一幫人拎着好幾個大塑料袋的飲料瓶,走了三站地,每個瓶子多賣了5厘錢。”
明媚笑得簡直停不下來,拍着周巧言的肩膀說:“你們班長怎麽這麽有趣啊。”
周巧言微笑着說:“那個時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也覺得班長這麽折騰,不就是為了年底班會的時候多買幾個氣球裝扮教室嘛,至于嗎。後來慢慢理解了,班長是真的不容易。”
蔣偉君也點頭。随即又說:“可是他自己沒有動手揀啊,一直在指揮着我們跑來跑去地幹活。然後去賣瓶子的時候,我們都是走的,他騎着輛自行車跟在後面。”
周巧言:“……”
明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終于回到闊別了一個暑假的宿舍樓,明媚的宿舍已經有人回來了,周巧言這邊卻是她第一個。蔣偉君幫她把閑置了一個假期的宿舍上上下下地打掃了一遍,周巧言則投桃報李,去A大幫蔣偉君賣冷飲。把A大學生會的同學感動壞了,有人說理解萬歲,也有人說友誼地久天長。
畢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個臨時的冷飲攤位生意一直很好,蔣偉君帶着男生們從小賣部送貨過來,不用考慮品種的問題,那些忙得暈頭轉向的新生和新生家長根本不會在意那些,剩下什麽買什麽。
偶爾閑暇的時候,周巧言就看着那些大一新生,和跟在他們身邊,忙前忙後的家長。那些家長眼中,有驕傲,也有憂慮,不停地叮囑。學生們還是那樣稚嫩,帶着高中生的懵懂,眼中則是對大學生活的期待和隐隐對未來不确定的迷茫。
考進A大也會有迷茫?周巧言有些不确定自己當初如果去了美國會不會也有迷茫。她發微信去問梁超,問他保送生會不會迷茫。梁超回複說會,當時一度不知道該不該接受,還說他很佩服蔣偉君,有那麽清晰的目标,沒有猶豫,勇往直前。
新生報到結束,冷飲攤也撤了,蔣偉君他們把冰櫃擦幹淨,給小賣部送回去。
周巧言也不知道他們賺沒賺到錢,沒問過。快餐店打來電話問她還要不要回去打工,大二的課程比大一時緊,但她還是答應下來。蔣偉君則沒再回去,周巧言就介紹了自己那個拿助學貸款的同學過去。那女孩幹活麻利,又能吃苦,快餐店挺滿意的。
一切又回到正軌,蔣偉君請周巧言吃飯,感謝她這幾天的幫忙。
“竟然吃炒菜?”周巧言邊坐下邊說,“你們學生會這麽大方?”
蔣偉君把菜單接過來,遞給周巧言一份,說:“哪兒啊,我們學生會摳得要死,感謝可以說無數句,掏錢一分不給。這次是私人宴請,別替我省錢。”
周巧言嘴上說“狠吃你一頓”,其實就叫了一葷兩素,兩個人吃正好,剩下的話就讓蔣偉君打包帶回去。
蔣偉君又點了個番茄湯,對服務員說:“先這些吧。”
服務員拿走菜單,通知廚房備菜。
等菜的功夫,周巧言問:“你托福成績下來了嗎?”
蔣偉君點頭,說:“107。”
周巧言說:“好厲害!才複習那麽短的時間。”
蔣偉君說:“我也覺得太倉促了,不過我爺爺希望我盡早考,他想幫我申請大學了。”
周巧言說:“你呢?怎麽想的?”
服務員端着菜過來,一一擺好,兩個人邊吃邊聊。
蔣偉君說:“我不太想走。”
周巧言問:“為什麽?”
蔣偉君說:“現在走的話,我大一不就白念了,大二都開學了。我的意思是大學念完出去念個研究生,但我爺爺希望我現在就去。”
周巧言點頭,說:“我個人比較同意你爺爺的觀點。留學不是單純的學習而已,你還要适應很多事情,比如環境、風土人情,甚至語言習慣,這些東西,年紀越小接受得越快。而且外國的研究生,跟國內相比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你要考慮清楚。”
蔣偉君看着周巧言說:“我現在就是不想走啊。”
周巧言一怔,臉有點紅,低下頭,扒拉盤子裏的菜。過了一會兒,說:“不要任性。”
蔣偉君微微挑了挑眉毛,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
很普通地吃完了飯,蔣偉君回學校,周巧言去打工。
一切看上去都沒什麽變化,上課、下課、打工,張哥沒事兒的時候會開車來找他們玩兒,打籃球什麽的,然後照例去吃飯。大學城裏基本都是窮學生,沒什麽特別高檔的地方,麻辣燙和燒烤最受歡迎,日子過得很開心。
國慶假期剛過,周巧言還沒從漫長的加班中緩過勁兒來。聽說有家新燒烤店開張,張哥開着車帶人過來吃,問周巧言來不來,周巧言排了班,沒時間,就沒去。
那天下班有點晚了,周巧言洗漱完便上了床。正在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時候,手機響了。
在枕頭底下摸了半天才把手機摸出來,屏幕上顯示的是“蔣偉君”,周巧言雖然奇怪他從來沒這麽晚給她打過電話,但還是接了。
電話一接通,蔣偉君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我是蔣偉君,能帶點錢到學區醫院來嗎?”
剛說完這句話,電話便斷掉了。
周巧言一瞬間就清醒了,她不得不承認,幼年經歷過她媽媽生病住院的事,令她對醫院有一種沒來由的恐懼。而且,蔣偉君的聲音聽上去非常虛弱,如果不是宿舍裏很安靜,她可能都聽不到他說什麽。
周巧言翻身下床換衣服,想都沒想就打開櫃子,把她媽媽留給她存壓歲錢的那張卡拿了出來,賺在手裏。
陸露她們也都準備睡覺了,看到周巧言突然這麽慌張,就問怎麽了。
周巧言說:“蔣偉君可能進醫院了,我過去看看。”
孫之鴻也起來了,說:“怎麽回事?病了?”
周巧言說:“我也不知道。”
孫之鴻說:“我陪你去?”
周巧言說:“不不,別,快熄燈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陸露過來,把剛才她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機遞給她,說:“你帶好手機,有事随時給我們打電話。”
周巧言接過來,點頭。又拿了錢包,裏面沒剩多少錢,但拿着還是安心一點的。換了鞋子就跑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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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學區醫院只是一所小衛生院,規模跟市級醫院沒法比。周巧言一進醫院就吓到了,樓道裏坐着不少人,東倒西歪地在哼哼。護士們有的端着裝藥和儀器的托盤,也有舉着輸液瓶的,快步走來走去。
周巧言快速掃視樓道裏的病人,沒有蔣偉君,也沒有張哥,直到快走到盡頭,才看到兩個認識的人。
周巧言朝他們走了過去。
那倆人正一人端着一只紙杯,拽着護士不撒手,跟護士抱怨難受,小護士年紀不大,被他們煩得沒辦法。護士長過來才解了圍,叫小護士去照顧別的病人,然後對那兩個人說:“大小夥子的,這麽點苦都吃不了啊?喝,趕緊喝,喝完了去吐,吐出來就沒事了。”
兩個人捂着肚子,連坐都坐不直,說:“難受啊。”
護士長說:“吐出來就不難受了。”
周巧言過了來,直接問:“蔣偉君呢?”
那兩個人勉強擡了擡眼皮,看見是周巧言,苦着一張臉,說:“灌腸呢。”
周巧言一聽就楞了,問:“你們這是怎麽了?”
那倆人都不想說話。
這時護士長告訴她:“在無證燒烤店吃的,食物中毒。你是病人家屬?”
周巧言點頭。
護士長問:“病人姓名?”
周巧言說:“蔣偉君。”
病人太多,護士長顯然也沒什麽印象。就說:“灌腸的病人都在病房,你過去那邊找找。”
事發突然,醫院完全沒準備,此時別說病房,連檢查室、候診室、輸液室,都有人。
周巧言一路找過去,問了幾個護士。護士記不過來病人的名字,周巧言就跟她們描述,個子高高的,長相周正的男孩子。
終于有個護士指着一間病房,說:“那屋,有個男的挺高的。”
周巧言道了謝,這會兒也顧不得禮貌,直接推門就進去了。
屋裏住了三、四個病人的樣子。周巧言一眼就看見劉東方正愁眉苦臉地坐在一張病床旁邊。
劉東方也看見了周巧言,勉強朝她招招手。
周巧言走了過去,看見病床上躺着張哥,似乎睡着了,也可能只是沒力氣動,臉色非常不好,很憔悴。
“嫂子。”周巧言握住劉東方的手,那雙手冰涼冰涼的,“你沒事吧?”
劉東方也臉色慘白,說話有氣無力的:“我吃的少,吐出來就沒事兒了。”又指了指病床上的張哥,說,“這大個子傻吃傻喝的,搞到灌腸,可受罪了。”
周巧言問:“現在怎麽樣了?其他人呢?”
劉東方說:“現在沒事兒了,放心吧。他們幾個都在外面找地方催吐呢。”
周巧言又問:“蔣偉君呢?”
劉東方似乎也被食物中毒折騰得夠嗆,連反應都慢了,聽周巧言問才想起來似的,領着周巧言去了另一間病房。
蔣偉君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護士正在給他調整輸液器。
周巧言走了過去,問護士:“他沒事吧?”
護士說:“灌完腸沒事了。這人吃的不多,但是喝的不少。你是家屬?”
周巧言說:“我是他同學。”
護士點頭,弄好之後就出去了。
周巧言找了張椅子,在蔣偉君病床旁邊坐下。
外面鬧哄哄的,不知道是不是又有病人送過來,也可能是家屬陸續過來了。
蔣偉君的臉色也挺差的,周巧言看見他額頭有汗,從口袋裏掏出包紙巾,幫他擦了擦。
蔣偉君睜開了眼,看見是周巧言,想說話,沒什麽力氣。周巧言湊過去,嗅到他身上的酒氣,不知怎麽就想起去年蔣偉君生日那天了。那天他也喝了不少的酒,也是這樣渾身的酒氣。
周巧言認真聽了半天,聽見他說:“先別告訴我媽。”
她點頭,蔣偉君才沉沉睡去。
周巧言以為她會回憶起她媽媽住院時的那些情景,不過,也許是時間太久了,又也許是外面人來人往的喧鬧,她什麽都沒想起來。
她就這麽坐在床邊,安靜地看着蔣偉君。
眼前這個男生跟高中時不一樣了。初識時,他就比她高了那麽一點點,現在已經快一米八了,經常鍛煉,身體也魁梧結實了。臉不再像以前那麽青澀,變得棱角分明起來,下巴上能看到淡淡的胡茬。周巧言看着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想了想,握住。他的手有些涼,也不像女孩子似的軟軟的,常年打籃球,又硬又糙。
周巧言不得不承認,她有些後怕。在接到蔣偉君電話的時候,她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看到他,才放下心來。她原本以為連周康都失去了的自己,再沒什麽好怕的,現在才知道,并不是那樣。她怕,怕得不行。她第一次認真地在想,要是失去了蔣偉君會怎麽樣?要是蔣偉君不理她了會怎麽樣?心裏一抽一抽地痛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轉天早上,蔣偉君先醒了。動了動手,發現被壓着,還有頭發蹭着的感覺。他努力往下看,看到驚醒的周巧言正緩緩擡起頭。
她昨晚過來的時候頭發也沒紮起來,此時亂糟糟的,雙眼又紅又腫。
周巧言看見蔣偉君醒了,忙打起精神,問:“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年輕,恢複得很快,睡了一夜,蔣偉君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他搖了搖頭,說:“我沒事了。你通宵在這裏?”
周巧言說:“你輸液呢,得有個人看着。”
蔣偉君說:“謝謝。昨晚過來的時候挺怕的,我們人多,不知道需要做什麽檢查,得花多少錢,按了最上面的通話記錄就撥出去了。害你擔心了。”
周巧言搖頭,說:“他們都沒什麽事,有幾個不嚴重的昨晚就回家了。張哥留院觀察,就在對面病房,嫂子陪着他。”
蔣偉君點頭。
周巧言問:“餓嗎?難受嗎?哪裏難受?他們說你灌腸了,疼嗎?”
蔣偉君苦笑了一下,說:“疼倒是不疼,就是挺不好意思的。我說不用灌腸,大夫不同意。”
周巧言說:“進了醫院當然是聽大夫的。我去買早點,想吃什麽?”
蔣偉君說:“沒什麽胃口。”
周巧言說:“那也得吃一點,胃口空着怎麽行。你再躺會兒。”
蔣偉君問:“你沒告訴我媽吧?”
周巧言搖頭,說:“等你好了自己去跟你媽說。”又說,“我沒找到你手機,你今天要不要請假?我手機借你打。”
蔣偉君點頭,拿着周巧言的手機找他舍友的號碼,還好以前常常一起吃飯,交換過,讓他幫忙請假。周巧言出門買早點,不敢買路邊攤了,進了一家正規的連鎖店,買了豆漿和油條,給張哥和劉東方也帶了份。
回來的時候,看見病房裏有幾個民警,大概是來詢問昨晚的事,不方便進去,轉身先去張哥那邊送早點。
張哥也醒了,臉色恢複了不少。劉東方守了一夜,沒休息好,臉色反而更差了。
昨晚折騰得肚子裏空空如也,此時看見早點,張哥立馬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劉東方直叫他慢點。
劉東方問了問蔣偉君的情況,周巧言說了說。劉東方又說了說張哥這邊的情況:“沒什麽事兒了,今天就能出院了。”
張哥兩根油條下肚,終于有了點氣力,說:“賣燒烤那孫子,老子跟他沒完。”
劉東方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講話注意些。
周巧言也知道他氣狠了,大學城附近不少燒烤店,極少出這種事。
劉東方說:“剛聽說那店主已經被拘留了。”
周巧言點了點頭,說:“我剛回來的時候看見醫院裏來了警察。”
劉東方說:“是來取證和做筆錄的。我們這兒剛才也通知了,要做完筆錄才能辦出院。”
周巧言說:“錢夠嗎?我帶了錢過來。”
劉東方說:“夠的,昨晚就做了個灌腸,沒花多少錢。”
張哥一聽“灌腸”倆字明顯不高興了,嘟嘟囔囔地說大夫小題大做。劉東方就搶白他昨天那麽危險,大夫也是為他好。
周巧言悄悄從病房退出去。那邊蔣偉君也完事兒了,可以吃早點了。
周巧言告訴他,張哥要出院,蔣偉君點頭,說:“我一會兒也出院得了,又沒病,在醫院待着挺難受的。”
周巧言說:“行,我幫你去辦手續。”
蔣偉君說:“不用,你先回去上課吧。我又不是不能自理。”
周巧言說:“不行,我不放心。”
蔣偉君笑着想了想,說:“這樣吧,我蹭醫院頓午飯,你下午過來幫我辦出院。”
周巧言點頭同意。
幫蔣偉君準備了吃藥的溫水之後,周巧言就回了學校。她上午有專業課,不能缺勤。
然而,當天下午她回醫院的時候,發現病床已經空了。去問護士,護士說中午的時候病人家屬過來把他接走了。
周巧言想給蔣偉君打電話,蔣偉君卻先打了過來。
“我在家呢。”蔣偉君說,“我爺爺家。”
周巧言說:“吓了我一跳,我剛到醫院看見你沒了。”
蔣偉君說:“我也吓了一跳,回來之後,我爺爺找了好幾個醫生過來給我檢查,那陣仗,仿佛我得了什麽絕症了。”
周巧言說:“別瞎說。不過你爺爺是怎麽知道的?”
蔣偉君說:“我爺爺給我打電話,正巧揀到我手機那哥兒們也正滿世界找我呢。我爺爺一聽集體食物中毒,就猜我進醫院了,親自過來了。”
周巧言松了口氣,說:“回家也好,好好養幾天再回來吧。”
蔣偉君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下,才說:“對。”
周巧言覺得他好像有什麽話想說,但又想他很快就回學校了,也就沒追問。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蔣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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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蔣偉君被他爺爺接回家休養。開始幾天還偶爾有微信過來,後來就沒消息了。也許是經過了周康的事,讓周巧言變得格外敏感,她馬上意識到不對。撥了電話過去,是個中年男人接的,他說蔣偉君在休息,還問她是誰。周巧言說是同學。那男人很溫和,說知道了,等蔣偉君方便了,會告訴他,讓他回電話。
可是始終都沒有聯系。
直到十月底,蔣偉君一直沒回學校。連明媚都覺得不對了。她去找了蔣偉君的舍友,才知道蔣偉君申請休學了。
“這是怎麽回事?”明媚匆匆從A大跑回來,把消息告訴周巧言,并這麽問她。
周巧言醍醐灌頂般的,說:“我明白了。”說完陷入沉默。
明媚問:“你明白什麽了?他人去哪兒了?不是說普通的食物中毒,已經沒事了嗎,怎麽就休學了?”
周巧言看着明媚,說:“他出國了。”
明媚大吃一驚:“啊?”驚訝得連嘴都合不上。
周巧言卻冷靜了下來,說:“他出國留學去了,去美國了。”
明媚說:“那你怎麽辦啊?”
周巧言楞楞地說:“什麽我怎麽辦啊?”
明媚說:“他就什麽都不對你說,就,走了?”
周巧言說:“我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嚴格說起來,倆人也沒什麽特別的關系,蔣偉君要休學還是要出國,似乎都沒有非得告訴她的理由。她盡量不去想,不想,也就不傷心。當做從未擁有,也就沒有失去。
周巧言以為自己看得開,卻還是在收到蔣偉君快遞給她的包裹那天,緊張到手抖。如果不是接到這個包裹,她甚至不知道,或者說,她從來不願去面對的,自己對蔣偉君的感情。
包裹是一封信和一個漂亮的小盒子。
秋天的校園裏,樹葉由綠變黃,前幾天的一場雨,催落了不少枯葉。鋪了滿地的枯黃樹葉,像一種極致的燦爛,又似一種滿目的凄涼。周巧言一個人坐在樹下的長椅上,一遍一遍地讀蔣偉君寫給她的信。
周巧言:
我是蔣偉君。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國內了。
我想你可能打過電話過來,不過我一直被許多醫生、護士、營養師圍着,被要求卧床,連手機都被沒收了。
經過食物中毒那件事,我爺爺對我的生活自理能力産生了嚴重的懷疑。雖然我覺得他相當小題大做,不過我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在經歷過喪子之痛後,他對我的感情已經不是用“珍惜”兩個字可以概括的。
我爺爺要求我盡快出國,他有心髒病,去年才做了手術,我不敢讓他生氣。他還安排了我媽跟我一起去,可以照顧我的飲食起居。雖然我覺得不用,不過我想,我媽應該比我更想去我爸生活學習過的地方看看。
我覺得我爺爺很了解我,即使我們以前從來沒有一起生活過。他往往在我開口之前,就已經為我想到、做到了。我挺感動的。我想,他是把對我爸爸的愛也全都灌注在我身上了,忽然覺得壓力好大。
對不起,沒來得及親口向你告別。一直忙,各種忙。
當然,這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當着你的面對你說告別,我說不出口,甚至我會去跟我爺爺說,我不要去了。
周巧言,如果說我還有什麽是舍不得,那就只有你。我說過我喜歡你,卻沒告訴過你,我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那天我第一次踏進教學樓,不知道班級在哪裏,然後你出現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見鐘情,畢竟我當時并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但是我确信自己喜歡上你了。
高中三年,我一直不敢說,甚至不敢多喜歡你一點點,因為我知道你要出國,要到外國念書,而我不能。我們的夢想與目标,相差太遠,我知道,你不會為了任何人停下來。
後來,你家出事的時候,我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從心底為你可惜,然而私心卻有點小高興,因為你不用走了,你留下,我就有機會。
我知道你的難過,每次看見你哭,你消沉,我都很難受。可是我不能代替你難受,僅僅只是陪在你身邊,卻什麽都做不了,這樣的無力感,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希望你高興,你笑的時候特別美,像你媽媽一樣,很自信。
以前我還不太能理解,你那麽辛苦地讀補習班、去國外考試的心情。但是近來卻越來越能體會。因為我不再是一個人,而要負擔起整個家族。我漸漸有點明白你當年拼命念書出國的原因,因為背負了一個家,一個你在乎、并且在乎你的家,是相當的不容易。
本來我還在猶豫,對我爺爺的建議能拖一天是一天。直到那天,我早上在醫院醒來,感覺到你握着我的手,看到你紅腫的眼睛。你哭過了吧?為我哭的?你知道嗎,我當時實在是沒有力氣,不然我會跳起來,圍着醫院跑兩圈。
以前,我只知道我的父母很相愛,卻不太明白他們的愛情。直到那天早上,我終于有一點明白了。我能體會我媽在失去我爸之後,再也難以愛上別人的心情了。是相愛,互相的愛慕,把兩個人緊緊聯系在一起,不會因為距離或者生死而改變。
所以周巧言,不要讓我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你等我回來。我知道你會等我回來。你為我流淚了,就不會再為別人流淚。就像我會因為你開心而欣喜,就不會再為別人有這種心情。
對不起,心裏很亂,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我心裏所想有沒有全部表達出來。我明明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你知道,可是拿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什麽。
盒子裏是送你的生日禮物,我偷拍了一張你媽媽的照片,希望你不要介意。
最後,周巧言,我會用功讀書,你要等我回來。
蔣偉君
周巧言打開那只小盒子,裏面放着一條心形的相框吊墜項鏈。周巧言笑了,這麽老土的禮物不知道他怎麽想到的。
打開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亡母的照片。那張跟她有着七八分相像的臉,笑得那麽從容而自信,美極了。周巧言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她發現吊墜還有第二層,打開一看,是蔣偉君的臉。那一瞬間,她徹底哭了出來。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麽沒有新意的禮物,為什麽會如此感動。也許是因為,雖然沒有新意,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