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了,微笑着打過招呼。周巧言随口問:“剛剛那位是誰啊?”

助理看上去也有些疲倦,畢竟公司缺錢,頂頭上司又病倒,他的日子也不好過。他說:“寶蘭商貸的老板。”

“哦。”周巧言點頭。想來應該是周康最近在找這家公司借錢周轉,也就沒多問。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問:“這家公司沒聽過啊,以前合作過嗎?”

助理說:“周太太跟寶蘭老總的太太認識。”

周巧言不吭聲了。又是李妍,看來這老總夫人做得還挺忙碌。

李妍不回來,周康不醒,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有點冷。

周巧言咳了一聲,又問:“我爸貸了多少錢?夠周轉了嗎?用那批貨抵押的嗎?”

助理的臉色有點變,沉默了一下,才說:“周總質押了30%的股權。”

一開始周巧言以為自己聽錯了。要到多山窮水盡才會質押股權?質押股權的危險性有多高?周康什麽時候變這麽大膽了?

“我爸他,”周巧言終于意識到不對了,周康的突然昏厥,李妍的欲言又止,這一切都不正常,她問,“到底賠了多少錢?”

助理眉頭皺成個川字,說:“很多。”

周巧言說:“不是說有個老客戶突然不續約壓了批貨嗎?還有什麽事?”她想到李妍可能沒跟她說實話,又或者,李妍自己都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畢竟她沒做過生意。

助理說:“壓的那批貨已經低價出清了,貨款還沒收回,美國的一個客戶突然破産。”

“等等,”周巧言說,“我爸不是一向只做東南亞的生意嗎?怎麽美國還有客戶?”

助理說:“最近才剛剛接觸了幾個,開始都挺順利,和這個客戶也做了兩單買賣,最近一筆,他們拿了我們的傭金和70%的貨款之後,突然宣布破産了。”

周巧言幾乎傻掉了。

助理繼續說:“周總手裏已經沒有流動資金了,只好拿公司的股份去籌錢。已經沒有人願意貸款給百福,只有寶蘭願意接受股權質押。”

周巧言的腦子在快速運轉,就剛才助理所說的這些,周康的公司的确不樂觀,可是,只怕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

周巧言說:“走,我跟你回趟公司。”

助理說:“你別去了,周總一直不讓告訴你的,如果不是周總住院,不得不通知你,是不會讓你知道的。”

周巧言看了看病床上的父親,忽然意識到什麽,問助理:“現在到底糟糕到什麽程度了?最壞會怎麽樣?”

助理楞了楞,下定決心般地說:“會破産。”

周巧言的第一個念頭是,完了,我媽的公司要沒了。第二個念頭是,我手裏還有49%的股份,如果公司破産,不知道會負什麽責任,到時會不會連家裏的房子都保不住了,我當初要那股份幹嘛呢,後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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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這是多年後周巧言再次跨入自己家公司“百福”的大門,她曾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到這裏來。

百福的規模比她高中最後一次來的時候擴大了幾乎一倍,那個時候,公司勉強只占寫字樓這一層的一半,旁邊還有兩家小公司。如今,那兩家小公司已經不在,所有面積都被百福吃下,并且重新裝修過。

可以想像這幾年,周康的生意做得是如何順風順水,擴大營業面積、招聘新員工,業務員每天忙進忙出,客戶盈門,怪不得周康總想讓周巧言回來幫忙,他需要有人分擔他的工作,也需要有人分享他成功的喜悅。

可是進到公司裏面,不難發現公司正在陷入危機,雖然員工都還在忙自己手裏的工作,但是不難感覺到,整個辦公區的氛圍沉悶,每個人都各懷心事。

進入周康的辦公室,這裏也重新裝修過了,面積也大了不少。牆邊書架上都是從以前周康就愛讀的書,保養得當的實木老板桌上有一些碼放整齊的資料,筆筒、名片架也都有序地放在順手的位置。周康的習慣經年未變。桌上還有一個相框。

周巧言走過去,看到那張照片。是她。那是她高三那年去美國大使館面簽那天的照片,背景是使館街,她随意站在街邊,穿着黑色的毛呢套裙,頸上圍着紅色的羊絨圍巾,大衣搭在手臂上,顯得比實際年齡成熟些,對着鏡頭笑容燦爛而自信。

她想起那天,周康拉住她要給她拍照,她覺得在大街上照相挺不好意思的,說什麽都不肯,最後還是被周康說服。周康拍完之後對着手機欣賞了好一會兒,說:“我女兒真漂亮啊,回去把照片沖洗出來擺在辦公室天天看,還要給來公司的客戶看,羨慕死他們。”

往日的一幕幕仿佛就發生在不久前,周巧言甚至記得她笑周康比她還像個小孩子的話。

周巧言把相框放回桌上,扣了下去。過去有多幸福,現實就有多殘忍。她的城堡曾經是用歡笑壘成,所以倒塌的時候才會付出那麽多心痛和淚水。如果真的想去珍惜,就不要輕易觸碰底線。當周康的愛情遇上親情,她敗得一塌糊塗。

再也回去了,周巧言知道,她和周康再也回不去那個時候了。

那麽早已一無所有的自己,又為何站在這裏?替父親收拾爛攤子?替母親守住最後的心血?她自己也不知道。看到躺在病房裏的父親,她的心仍然一抽一抽地疼。她曾經想過,将來周康老了、病了,她才不會去照顧,讓他找自己挑的老婆去吧。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了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無法做到。

找了間會議室,聽首席助理報告公司所面臨的危機,所有的。

比她想像得更加嚴重。與後來的一系列危機相比,當初老客戶沒打招呼就不再續合同的事真的不算什麽。那批原材料早已脫手,雖然價格低廉,但是起碼進價也不高,倒是沒有虧太多。之後美國的合作夥伴突然破産的事才是真正引發連鎖反應的誘因。他們收了錢,卻破産了,現在根本找不到人,錢出去卻沒有一丁點貨物回來,是純虧損,而這筆錢周轉不利,導致了接下來的其它生意無法推進。

本來錢回不來,找銀行或者商貸公司貸款可以解燃眉之急,大家都是這麽做的。壞就壞在,在那同時,百福所遭遇的危機被透露出去了,幾乎所有跟百福有業務往來的生意夥伴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觀望,不敢冒進,都不想被百福連累。百福沒有新業務,資金周轉更加困難。

周康的生意做得太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尤其那些預購的原材料,貨物都堆在倉庫裏,錢壓在賬上,卻沒有客戶來談合作。他們在等,因為他們知道,如果百福真的有危機,那些東西就會低價處理,他們為什麽不等到那個時候撿便宜呢。可是百福到那個時候早就自身難保。

周巧言問:“公司現在的運營是什麽情況?”

助理搖頭說:“周總之前已經開始裁員,最近兩、三年入職的員工都裁掉了,老員工不敢裁,賠償也是不小的數目。”

周巧言點頭。老員工周康也不能裁,他們在百福多年,手裏掌握着客戶資料,一旦離開百福,帶走這些人脈,那麽這些穩定客戶的流失将對公司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一連三天,周巧言天天泡在百福,看那些合同、賬目。外面的員工看到又有人回來主持大局,似乎也放心不少。他們手中沒有新訂單,但還有一些推進中的老訂單需要處理。另外,就是翻多年來的壞賬、死賬、客戶欠款,能追回來多少追多少。

正在這個時候,李妍打電話過來說周康醒了。周巧言放下手邊的事,跟助理們打了聲招呼,馬上動身去了醫院。

周康看起來瘦了不少,兩頰都陷了下去,顯得更老了。

醫生顯然已經來過了,李妍去見醫生,順便給周康買點吃的。

病房裏只剩下父女兩個。

周康躺在病床上,相當憔悴。他勉力擡起一只手,看樣子想叫周巧言過去。

周巧言走了過去,幫他掖了掖被角。周康想握周巧言的手,周巧言避開了,周康眼中流露出失望。

周巧言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說:“我這幾天在公司。”

周康楞了一下,想說話,可是太虛弱,說不出來,許久才勉強發出聲音:“有人想害我。”

周巧言說:“誰想害你?生意失敗就是失敗,別找那麽多理由行嗎?”

周康說不出別的,只重複着有人想害他的話。

周巧言想叫他別說了,多休息,手機卻響了起來。看了下顯示的號碼,是她主管的電話。

她已經三天沒有上班,這麽下去什麽時候能上還是個問題。

周巧言接起電話,主管說:“小周啊,你爸爸怎麽樣了?”

周巧言說:“已經醒了,謝謝您的關心。”

主管說:“醒了就好,這幾天你也辛苦了,明天再休息一天,後天回來上班?”

周巧言說:“呃,後天可能也……”

主管沉默了一下,說:“小周啊,你今年的帶薪假已經用完了,再休就是事假了。”

周巧言說:“我知道。不好意思,主管。”

挂了電話,周巧言惆悵了。百福的事不是短時間裏能解決的,周康看起來也不可能馬上回去上班,而她們公司也不能一直請假,請假太多會被辭退的。失去媽媽留下的公司,同時失去工作這種事……

周康一直在沉默地等着周巧言打完電話,看她一臉木然的表情,他說:“你回去上班吧,別管公司了。”

周巧言回過神,說:“我不管,你也不管,等着它倒閉嗎?”

周康閉上眼睛不語。

周巧言不想在這個時候發她爸爸的脾氣,可是心中的怒火又實在無處發洩,她說:“如果公司是你一個人的也就算了,你愛怎麽搞随便你。可是那裏面還有我媽的心血,你讓我眼睜睜看着我媽白手起家的公司關門麽?”

周康眼睫毛抖得很厲害,像是在隐忍什麽。

周巧言深深吸了口氣,把情緒穩定好,才開口說:“你快點恢複回公司,百福不能倒,你已經對不起我媽一次了,不能再把她的心血都毀了。”

讓周康再睡一會兒。周巧言去找醫生問周康的情況。醫生的觀點還是很樂觀的,他說:“暫時還沒發現太嚴重的後遺症,但是病人目前還相當虛弱,需要調理,而且,我建議等他好些了,再做個詳細的全身檢查。畢竟到了這個年紀,恐怕會有心腦血管方面疾病的隐患。”

周巧言被醫生普及了不少相關的醫學知識,聽得心驚肉跳,恨不能馬上給周康做檢查,以确認他沒事。

回到病房已經是傍晚時分。李妍剛喂周康吃了點湯,明媚局促地坐在一邊。

周巧言有些意外,問明媚:“你怎麽來了?”

明媚見到周巧言,松了口起的樣子,說:“我買了點水果,來看看叔叔。巧巧,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周巧言搖頭,示意明媚別擔心。

明媚說:“主管讓我替她問候你,并問問你什麽時候能回去上班。”

周巧言疲憊地說:“不知道。”

明媚說:“你知道,公司規定事假超過一定比例按曠工計,曠工太多是要辭退的。”

周巧言點頭,說:“我知道,可是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

明媚擔心地拉着周巧言的手,低聲問:“巧巧你究竟怎麽了?”

周巧言苦笑了一下,說:“百福出事了。”

明媚回頭看了病床上的周康一眼,又擔憂地看着周巧言。

周巧言說:“我會處理的。”

所謂的處理,不過是回公司辦了離職手續。周巧言在這家公司已經工作到了第三個年頭,同期進公司的員工大都走了,但她一直踏實又肯幹,而且工作能力也很強,主管很喜歡她,所以才沒在第一時間直接把她辭退。畢竟拿着一張辭退證明,會影響她将來再找工作。

周巧言離開那天,主管很遺憾地把她送到門口,說:“如果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将來事情處理完了,願意的話再回來。”

周巧言點頭,有這句話,就不枉費這三年來的付出。

抱着一只小箱子離開公司。從此時起,她再次一無所有,要徹底把一切都傾注進百福,那個她曾為了它的将來而奮鬥過也遠離過,最終還是要回去的地方。可是如今的百福,當初的風光不在,已是風雨飄搖,甚至看不到未來。

周巧言擡頭看着天空,太陽不知疲憊地烘烤着一切地表上的物質,她眼睛被照得發澀發疼,她心裏在說,媽媽,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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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周巧言拿着合同挨家去拜訪周康以前的合作夥伴。她直接去了張平家,張平的老婆從以前就很喜歡她,此時拉着她的手,唏噓着不知該說什麽好。

張平說:“老周這次是遇到大麻煩了。”

周巧言點頭。

張平說:“我再追加幾單吧,不過也就這麽多了。”

周巧言趕忙道謝。

送周巧言離開的時候,她問張平:“張叔叔,百福的事您是從哪兒聽說的?”

張平略一沉吟,說:“本來圈子裏的消息傳得就很快,不過百福的事一開始的确被誇大了,我們聽到的消息就是百福瀕臨破産,所以沒人再敢貿然幫他,等反應過來,已經真的晚了。”

周巧言皺眉,問:“最初的消息是從哪裏傳的?”

張平想了想,說:“最早得到消息的應該是一家叫凱輝的公司,他們的總部不在本市,進出口的業務也是近幾年才開始做。”

周巧言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問:“這家公司有做商業貸款的分公司麽?”

張平搖頭說:“這個不知道。”

周巧言想起周康曾經跟她說,有人想害他的話,她當時只以為是父親不肯承認失敗而已。但是換個角度去想,如果周康說的是真的呢?如果真的有同行進行不當競争呢?不然,那家在本市并沒有什麽生意的凱輝公司,是怎麽知道百福所遇到的危機呢?

周巧言去醫院看望周康。他的情況已好了很多,李妍幾乎寸步不離地伺候。李妍一看周巧言來了,忙把病床旁的座位讓出來,自己坐到一邊,給周康削蘋果。

周巧言問:“今天感覺怎麽樣?”

周康說:“好多了,你李妍阿姨特意回家熬了湯帶過來。”

周巧言不置可否。又問:“我今天去找張平叔叔了,他答應再給我們提供幾張訂單。”

周康皺着眉,說:“即使有訂單,恐怕也……”

周巧言說:“有總比沒有強的。”

周康悄悄看了一眼坐在遠處的李妍,周巧言注意到這個眼神,不過她沒說話,想聽聽父親會說什麽。

周康說:“巧言,如果公司真的不行了,你會不會怪爸爸?”

周巧言說:“你想放棄了嗎?”

周康說:“到現在這種情況……”

周巧言說:“到現在這種情況怎麽了?你不想救公司了?你暈倒那天到底發生什麽事?”

她直覺周康有事隐瞞了她。

周康沉默片刻,說:“巧言,你答應我,別責怪你李妍阿姨,她也是為了公司。”

周巧言心說,果然。嘴上說:“責怪不責怪得看是什麽樣的錯誤。你從小不就是這麽教我的麽?”她才不會輕易承諾什麽。

周康說:“哎,說到底是我的錯。我從寶蘭借了錢,錢晚了兩天才到位,這段時間又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借到的錢都搭了進去,借款還不上,寶蘭要賣百福的股權。”

周巧言想起助理說過李妍跟寶蘭老總的太太是朋友的事,高聲問李妍:“阿姨,你跟寶蘭老板的老婆在哪裏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李妍手一抖,正在削的蘋果皮斷掉了。她說:“在美容院認識的,認識沒多久。”

“哦,”周巧言說,“認識沒多久就敢忽悠我爸質押股權。”

周康想說話,周巧言一揮手,說:“讓我想想,讓我整理一下。你缺錢,沒人借給你,你老婆認識了一家商貸公司的人,他們肯借,但是需要押股權。錢雖然借到了,卻沒有及時給你,給了你又發現這些錢根本杯水車薪,不夠用。你沒錢贖股權,寶蘭就想把股權賣給別家。呵呵,”周巧言冷笑了聲,說,“怪不得你說有人想害你,這個局做的,相當粗糙啊。寶蘭想把股權賣給誰?凱輝嗎?他們想吃掉百福,借百福的殼搶占本市的外貿市場?”

周康似乎沒料到周巧言知道凱輝,看了她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周巧言又說:“那些美國的客戶,是誰幫你介紹的?寶蘭?凱輝?”

周康身子一震,似乎沒想到這層,他說:“不是他們。”

周巧言打斷了他,說:“行了,這種事他們應該不會親自出手,找個中間人還不容易麽。爸啊,你這幾年過得太順遂了,順遂得你都不知道危險是什麽了。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麽一定要去美國留學嗎?我知道你想做歐美的生意,可是拓展業務你以為這麽容易呢。算了,不說這些了,讓我好好想想。”

這時,李妍走過來,把蘋果遞給周康,周康不想吃,她就放到床頭櫃上的盤子裏。她深吸了口氣,跟周巧言說:“巧言,到今天這個局面誰都不想的,你爸已經累倒了,你就別太操勞了。公司沒了還可以重頭來過。”

“重頭來過,”周巧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妍,說:“你知道我爸爸今年多大歲數了嗎?你要他這把年紀再白手起家麽?我告訴你,沒了百福,我爸什麽都不是,對一個破産的商人,你以為以前的生意夥伴還會高看他一眼麽?”

“還有,”周巧言繼續說,“你以為公司破産了只是公司沒了麽?我爸、我,都持有公司的股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的。”

李妍說:“寶蘭說,他們願意收購剩餘的股份。”

在周巧言反應之前,周康先發了火,說:“李妍,別說了。”

周巧言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說:“公司不是你的,你對公司沒感情,是破産還是易主,對你來說沒區別,這種心情我能明白,但是你讓我爸賣掉百福的股份,然後呢?你想過嗎?你以為寶蘭會出多少錢?收購,而且是一家瀕臨破産的公司,是不會按市價給你錢的。就算你把公司賣了,你們以後怎麽辦?我爸要長期調理,而且他不會幹別的,只會做生意。你孩子上學了嗎?你知道養一個孩子得花多少錢嗎?”

李妍幾乎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在說:“寶蘭的意思,他們願意按市價收購百福的全部剩餘股份。”

“夠了,李妍,”周康幾乎是咆哮,“別再說了。”說完這句,周康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周巧言也想發脾氣,但是她所有的氣力早已被耗盡了,她只是看着周康,說:“原來是看上我那49%了。”

周康說:“不,巧言,爸爸不會賣公司的,爸爸答應你,絕對不會賣公司的,爸爸當時只是被寶蘭的人氣到了,我從來沒有賣公司的想法,從來沒有。不僅因為百福有你的一半,百福更是我的一切。”

周巧言點着頭站了起來,對周康說:“我相信你,我當然知道百福對你的意義。你管好自己的老婆吧。我回公司加班去了。”

周巧言不會在這個時候罵李妍,事情已經發生了,罵她又有什麽用呢。而且周康還病着,不顧什麽也得顧及到周康的身體。

何況,李妍這麽做本身并沒有什麽惡意,她也是被人騙了。有人觊觎百福,她只是個突破口,她沒做過生意,不知道商場險惡,有人随便奉迎兩句就當人家是朋友了,落到現在,從個衣食無憂的老總夫人直接變成為錢發愁的家庭主婦,也是夠慘的。

再說,她又有什麽立場罵人家?周康以前再疼她,他跟李妍結了婚,百福的女主人就是李妍,不是她周巧言。倒是周康,也許是這幾年太過志得意滿,以至于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剛愎自用,以為自己做什麽都能賺錢,絕對不會賠,即使出現問題也一定可以擺平。

周巧言不會随随便便就放棄百福,哪怕還有最後一絲希望,哪怕最後被百福連累。她跟李妍不一樣,甚至跟周康都不一樣,她對百福的感情,更像看待母親的遺物,這遺物可以由周康保管,畢竟那人是她爸爸,但是絕對不能消失或者成為別人的。

她把放在家裏一直沒動用過的,當初周康給的所有卡都翻出來。她爸當初準備給她留學的錢都還在,不過兌換成人民幣也就十幾二十萬,跟公司幾千萬的虧空相比簡直九牛一毛。

她考慮抵押房産從銀行貸款,不想用她媽媽留給她那間,就想到李妍那間房,雖然小了點,但房齡短,地點又好。她帶着財務總監找李妍談錢的事,李妍把周康的股票賬戶交了出來,周巧言才知道她爸爸在炒股。提到房子,李妍死活不同意,說到最後就開始哭,說萬一将來還不上錢,她和她兒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周巧言怒了,說:“不用你那房子用誰的房子啊,當初買房那一百萬還是我的錢呢,你忘了?”

可是李妍根本不聽,只是哭。周巧言一看她哭就頭疼,她能明白她不願意孤注一擲的心情,同樣的,她自己也沒把握這樣做是否能救公司,如果真的失敗,讓他們住哪裏?難道住自己那兒?那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而且到時候自己那間房子是不是能保住都是問題。

最後她只好把自己的房子抵押了出去。交出房本的那一刻,她在心裏想:媽媽,我終于連家都快保不住了。

周康出院了,回家休養,周巧言想讓他請個護工。請護工也需要錢,還沒有家裏人悉心。周康的兒子太小,不懂事,整天跟多動症似的吵鬧不停,對周巧言也不是很友好,周巧言一靠近周康叫爸,他就把她往外推。周巧言想讓李妍專心照顧她爸,孩子送去整托,可這樣又是一筆錢。

錢錢錢,快愁死了。

周末,明媚到公司看周巧言,給她送點吃的。發現她瘦了不少,明媚心疼地說:“巧巧你沒事吧?”

周巧言搖頭。

明媚随手翻了翻百福的往來賬目,驚訝地說:“周叔叔的公司生意做得好大啊,怎麽說沒錢就沒錢了呢。”

周巧言說:“我爸做的都是貿易和代加工之類的生意,賬目上來來往往的流水都是大錢,真到年底核算,淨利潤能有個一百萬就不錯了,他每年還要擴展業務,再提至少百分之十的法定公積金出去,一年下來,能剩多少錢?這些年他給我分紅的錢,總共才百八十萬,都扔進去了。”

明媚靜靜聽着。

周巧言說:“早就跟他說安安生生做東南亞的生意多好,非要把生意做到歐美去。你說把生意做到歐洲、美洲,首先這時差你就傷不起,人家那邊白天有什麽突發狀況,你這邊在睡覺,就算知道了也什麽都幹不了。我估計那女的肯定沒少跟着忽悠他,跟美國人做生意多高大上啊,他也不想想,美國人就都是好人啊。”

明媚說:“他這是為了什麽啊?”

周巧言說:“為了什麽?他就是想多掙錢。可能想買我手裏的股份,就算他不想買,那女人也得琢磨着買過去,我占公司這麽大比例的股份,她能放心麽。他也可能覺得這些年對我不夠好,想多補償我。所以想多賺錢,賺大錢,這下可好,玩兒脫了吧。”

明媚問:“不是說還有訂單嗎?”

周巧言說:“是有訂單,但是錢不可能馬上回籠。就算回來了,還要維持公司運營,還貸款的利息。”

明媚說:“就真的沒人願意借錢嗎?周叔叔以前那麽多朋友。”

周巧言嗤笑道:“朋友?這個時候能做到不落井下石的就是真朋友了。”

明媚說:“巧巧你別難過,你這樣我看着都心疼。不然我辭職過來幫你吧。”

周巧言忙說:“不,別,你別亂來。百福已經風雨飄搖了,你過來是害了你。”

周巧言感激明媚此時為她所做的一切,但她确實已經無力報答她對自己的好。她不能那麽自私,為了自己能有個心理依靠而拖累別人。

已經不記得連續加班多久,即使人不在百福,滿腦子也都是公司的事,包括睡覺的時候。寶蘭還成天打電話來勸她把公司賣了,她都沒脾氣了。

半夜睡不着,周巧言想是不是等下次周康去醫院拿藥的時候,順便給自己開點安眠藥吃。正在翻來覆去的時候,電話響了。周巧言摸到電話一看,是一串蠻長的數字,如果不是騷擾電話,那就是國際長途,她在想,會不會是那家破産的美國公司良心發現要還錢?可也知道,怎麽可能。随手接了,說:“你好。”

“周巧言,”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我是蔣偉君。”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你好,男主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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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周巧言,”他說,“我是蔣偉君。”

“蔣……偉君,”周巧言難以置信,“真的是你?”

蔣偉君說:“是我,我最近幾個月一直在準備碩士論文和答辯,才開手機,看到他們給我留的言了。你別怕,沒事了,我馬上回來。”

周巧言并不知道蔣偉君說的“他們”是誰,可能是張哥、劉東方,也可能是明媚。她沒去問,只是靜靜聽着。甚至,到後來她都不太記得蔣偉君說了什麽,只覺得那個人的聲音在耳邊,是如此的溫暖和安心,并在這感覺中沉沉入睡。

這是她自周康病倒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第二天一早,依舊有種不真實感,唯一能證明蔣偉君真的打過電話的,只有那9分11秒的通話記錄。

雖然不能說焦躁一掃而空,但是心情确實好了許多,即使知道蔣偉君回來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然而心裏的那份踏實是無可取代的。就像一個裝滿氫氣的氣球,無依無靠地飄在半空,終于有個人拉住了栓它的線,并緊緊挽在手中。

周康的情況也好了起來,每天能到公司待上幾個小時處理公務,畢竟許多文件需要他親自簽字蓋章。父女兩個已經許多年沒有像這樣相處了,仿佛回到周巧言小的時候,放假到百福,周康教她看合同、教她做報價、教她如何應對難纏的客戶。

中午,李妍送飯過來,她并不會留下,而是把飯放下便離開,回家收拾房間或者去采買晚飯的食材。

周巧言不喜歡吃李妍燒的菜,或許是口味不對,也或許根本是心理作用。她吃的很少,周康卻仍然給她夾菜。

周康說:“多吃點,等爸爸身體好些了,沒這麽忙了,一定親手做飯給你吃。”

周巧言有那麽一瞬間想哭,想想看,跟父親的關系變成這樣,到底是為什麽呢?父親沒能親眼看到她成長,她又何嘗不是沒能親眼看到父親變老。

周巧言把碗筷放下。

周康說:“再吃點吧,你吃得太少了。”

周巧言搖頭。

周康說:“你要是實在吃不慣,就自己出去買吃的,喜歡吃什麽買什麽,爸爸給你錢。”

“爸,”周巧言說,“我已經不是中學生了。”

周康也沉默了。他終于明白,在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女兒早已長大,不再是以前那個淘氣卻可愛,也非常非常依賴他的孩子了。眼前的周巧言,為了百福丢了工作,夜以繼日地忙碌,獨自拜訪客戶,央求他們的合作。在周康不知道的時候,她早已是個有擔當、有責任感也有能力的大人了。

父女兩個相對沉默半晌,周巧言把周康桌上那些,上午處理過的文件整理出來,說:“爸,下午沒事你就回家休息吧。”

周康說:“爸爸還不累。”

周巧言說:“也沒什麽特別急着要處理的,有急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周康說:“你就這麽不想跟爸爸單獨待會兒?爸爸等這一天等了六年了。”

周巧言說:“這又不是遇到什麽好事。”

周康嘆了口氣,說:“是啊,本以為爸爸把百福做到這麽大,将來你回來接手也會覺得有面子,沒想到啊。”

周巧言說:“你要是不把百福做到這麽大,也不會有人想挖你的公司。別想那麽多了,你老婆的房子是她的名字,就算公司将來破産了,她總不會不讓你回家的,證明她愛你的時候到了。”

周康說:“那你呢?我聽說你把房子抵押出去了。”

周巧言說:“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你自己小心着別再生病了,看病很貴的。”

周康笑了笑,說:“真到那天,就把李妍的那個房子賣了,不能讓你一無所有。”

周巧言也笑,說:“把房子賣了你打算分我多少?你別忘了裏面還有我一百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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