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部

很近了,家的距離很近了。

我就好像已離開了一輩子,但現在卻可以隔着車窗,用手指描繪着研究所的外觀。

圓頂是專業天文望眼鏡的所在,下一層是工作室,還有電腦室,休息室,解說室,會議室,地下室是用來停放車子的。

每到半夜,研究所內就會變得很熱鬧。圓頂會從中滑開,露出大型望眼鏡的鏡頭。有人在望眼鏡下埋頭工作,有人在寫報告,有人在準備消夜,有人在說笑。

“你這麽久沒出現,錯失了很多重要的會議,美國那邊也需要你過去幫忙。” 丹尼坐在我對面,手握着啤酒。

“知道了,我會盡力趕上進度,就算要熬幾夜也沒關系。” 我一面讀着報告書一面說着,頭沒擡起來。

“雖然我們并不是非你不可,但你是我們的門面代表,不是你就沒意思了。”

“那就馬上安排吧,行程緊湊點我能應付。” 我還是低着頭。

“那你不用回家看看嗎?”

對啊!我應該先回家看看。我擡起頭,伸了伸懶腰。

不對!我無法自由的伸展着我的身體,有着什麽東西擋住我。

有劃水聲,劃槳打在水面上的聲音。我感覺到身子正浮在水面上,輕微的擺動着。我伸出雙手,想撥開擋住我的物體,可是卻竟然感覺不到我的手!

我的心激烈的跳着,猛地睜開雙眼,發現困着我的物體原來是張捕魚用的尼龍網,我雙手沒感覺是因為被捆綁着,血沒能流通。

原來我并沒在研究所內,現實可真是殘酷,我以為安全到家了,但卻還是離得這麽遠。

這是艘漁船,除了被網起來的我,還有些零零落落的漁具。有個男人正緩慢的劃着槳,他的膚色偏黑,戴着頂漁人帽。

他意識到我醒過來,轉身放下手中的劃槳,蹲着面向我。我發誓我見過這個人,要不然就是他長得像我認識的人,但我卻想不起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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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醒了?” 他咧開嘴笑。

不是廢話嗎?我瞪着他,沒回答。

“你在找我,是吧?還有我那笨姐姐。。。如果這麽輕易讓她捉到,我這生人真是白活了。” 他笑着說。

“原來你是于震的舅舅。” 我喃喃的說着。

“我還要謝謝她呢,她送了一份大禮給我。” 他表情突然變嚴肅了,沉下臉說道:“你知道嗎?我找了你二十年,二十年吶!” 他比了比二十的手勢。

“二十年前我才五歲。” 我繼續瞪着他。

“對啊!那時的你無敵可愛,慌亂的神情令人看了尤其心動。只差那麽一點我就能把你捉上車了,怎知突然冒出個男人把你帶走。” 他忿忿的說。

“我爸爸?” 我依稀記得養夫從一群流氓手中把我救出來。

“後來你就像從空氣中消失了一樣,任我怎麽找也找不到。直到兩年前你突然出現在電視,我才知道是當年那個男人把你藏了起來。”

我移了移身子,手靠上船邊挺起身體。

“前幾天我收到消息說你會出現,我開始的時候并不相信,但我還是一早就等待着,直到你出現。” 他揚起嘴角:“你穿得這麽性感,讓人不想犯罪也難,那些人都想一口把你吞進肚子吧!”

我想把困着我的漁網拉開,但網口也被緊緊的捆着了。

“剛好有個小男孩站在我旁邊,他問他媽媽:“大哥哥被圍成這樣,他怎麽出來?”。于是,我叫他把你拉到我車旁,你在車內就能脫身啦!”

“你利用小孩,真卑鄙!” 我忿然的說道。

他露出□□的笑容,邊搓着雙手邊說道:“這不算,我會讓你見識到什麽才是卑鄙。”

“嘿!于大晖!” 遠處突然傳來男人的叫聲。

“糟了!” 他挺起身,把漁具都往我身上扔,想把我遮掩住。

他把我遮住其實對我有好處,我移到船邊緣,用力的磨擦着我手腕上的麻繩。

“喂!這次又捉到什麽大魚?” 遠處的喊聲越來越近,我的動作也變得更快。

“哦。。。幾位大哥。。。今天運氣不太好,還沒捕到魚呢。” 于大晖結巴着。

“那你在幹什麽?怎麽沒放網?我們大哥正等着吃飯呢!”

我雖然看不到外面什麽情況,但還是知道有人踏上了漁船。這麻繩捆得真緊,我已弄得滿頭大汗。

“哈!這是什麽?” 說話的人就在我面前,我身上的漁具也一一的被抛離。

一雙細長的眼睛瞪着我呆了幾秒,然後咧開了嘴大喊:“阿勒!快過來!看我發現了什麽寶貝!”

“幹嘛大驚小怪的,這家夥又藏着男人是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貨真正有料啊,你們看他長得。。。真是迷死人了!” 幾個人圍着我,好像在欣賞什麽稀奇珍物。

“嘿!等等。。。我知道他是誰!他老子超有錢的!” 其中一人興奮的大叫。

“我們把他帶回去玩幾天,再向他老子敲一大筆,怎樣?” 說話的人盯着我咽了口唾液。

“老大肯定高興死了!快! 把網拆了!” 幾個人開始動手,拉扯着漁網。

就等着他們把困着我網給拆掉,雖然還無法解開麻繩,但應付這種雜碎,我不需要出全力。

突然間,遠處傳來爆炸聲。

“哇靠!什麽鬼?!” 所有人都停了動作,轉頭望向他們的船。

只見那艘本來是船的東西被火吞咽,快速的沉進海裏。

“于大晖!你幹的好事!” 四個人一起撲向于大晖。

“誰都不許動!我還有!” 他舉高手,手裏有着一粒手榴彈。

“歹勢!這家夥哪來這麽多手榴彈!” 四個人同時停下動作,誰也不敢動。

就在這時,手上的麻繩已被我磨斷了。我快速的拉掉漁網,一腳踹向離我最近的倒黴鬼。倒黴鬼“啊”的一聲,失去平衡掉進海裏。

其他三人還沒回過神來,一個已被我擊中後腦,一個被我踢中膝蓋,剩下最後一人被我順手撿起的網給困住了,三個男人躺在船板上求饒。

還有一個比較麻煩的,他手中的手榴彈已破壞了一艘船,如果連這艘也被破壞掉,那我們都要在海中等死了。

我望向于大晖,他一接觸到我的眼神,身體不由自主的發着抖。我挺起身體,正準備要對付他,竟發現剛才被我踹下船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已游到他身後,正伸出手用力扯他的腳。

于大晖吓了一大跳,身體控制不住往前撲,手中的手榴彈也被抛離落到了船角。

接着又一聲爆炸,一陣沖力直湧向我,逼得我往後退。我盡力穩住身體,但還是掉進了海裏。

一股炙熱迎面而來,我把頭探出海面,看到船已裂開,有些部份在燃燒着,還有些木板碎片浮在海面上。

我馬上抓了塊板,這塊板也只有我半身長,我只好靠上木板,不讓自己浪費太多力氣在游浮上。

突然我腰間一緊,有人在我耳後直喘氣,我轉頭一看,是于大晖。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颠着聲說道:“讓我靠一下。。。我。。。我沒多久了。。。”

“哪裏受傷了?” 我想轉頭查看他的傷勢,他反而擁得我更緊。

“我不行了!臨走前有你的陪伴。。。也算完成了這輩子的心願。。。” 他癡笑着說。

“你用這塊木板,我再去找一個。。。” 我一邊說,一邊用力掙開他。

他自動松手了,但眼神已沒焦距,我看着他慢慢的沉進了海裏。

一眼望去,除了我之外,已沒其他人了,那四個人也應該是兇多吉少。我把頭靠在木板上,任自己随着木板飄流。

飄浮在海面上,不是一個愉快的經驗。下午還好,總能抱着希望遇到船只或直升機。但是一到了晚上,那寒冷的感覺直透進心裏。我望着空中的繁繁星層,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如果我昏睡了過去,很大可能我永遠就葬身大海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絲晨光呈現在海面上,接着一粒金黃色的光球從海面升起,照亮了大海。在太陽的照耀下,飄流中的海水呈反光,就像千萬粒的鑽石鋪在海面上。

突然有東西碰了碰我的腳,我低頭一看,是海豚。牠咧開了嘴,露出很燦爛的笑容。

我伸手摸着牠的上唇,牠的嘴咧得更開,還擺了擺尾巴。

不遠處傳來其他海豚的聲音,牠也張着嘴應着。不久後,我的身邊就多了五只,都湊到了我面前,用牠們的長嘴碰我。

到了中午,太陽爬到了我頭頂上,粘在我臉上的鹽粒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吸取我的水份。我的皮膚變得很幹,口很渴,頭很痛,眼皮很沉重。

海豚們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我,我感覺很昏沉,似乎快擡不起頭了。我知道這樣很糟糕,只要我一失去意識,就無法繼續靠在板上,唯一的結果就會像那幾個人般,慢慢的沉進海裏。

遠處好像有東西閃了閃,我用盡全力擡高手揮着,扯開喉嚨高叫,但我叫不出聲音,喉嚨像被火燃燒着。

不見了,是我的幻覺嗎?我絕望的重新把頭靠在木板上。我有閉上眼睛嗎?可能有吧。。。我不記得了。。。

一片金光。

牆壁,天花板,桌椅,櫥窗,連我躺着的床也是金光閃閃,閃得我一度以為我已到了天堂。直到有人用阿拉伯語說話,我才知道原來我被救起來了。

從小,養父怕我被綁架而流連國外,回不了家,于是他買了很多各國語言的書本,讓我在家自修,阿拉伯文也是其中一個。

“你感覺怎樣?” 一個面貌慈詳的老先生走進來,用生硬的英語問道。

他身上穿着純白色的阿拉伯長袍,頭上包着纏頭巾。

“謝謝你救了我。” 我用流利的阿拉伯文說道。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尴尬的說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會說我們的語言。”

“我有學過。” 我微笑着說,一面轉頭望了望窗外,還是一大片海景,估計我在一艘船上。

他拉了張椅子坐在我床邊,拍着我的手,說道:“遇見你只能說是神跡。。。上帝送了幾只海豚,領着我們駛去你的方向。發現你的時候,你正伏在一條體積很大的海豚身上,你真是上帝賜給我最後的孩子呀!”

原來是那幾條海豚救了我,我再望向窗外,仿佛看到牠們正以美妙的姿勢跳出水面,咧開大嘴對我微笑着。

“怎麽說是最後的孩子呢?” 我感到疑惑。

“老實告訴你吧,孩子。我。。。”

“埃米爾!他醒了?” 門拉開,幾個男子走了進來,說話的走在最前面,後面跟着一個大約八歲左右的小男孩。

“埃米爾?” 我驚訝的低呼道。

“哦。。。忘了告訴你,我是阿拉伯世界其中一個國家的國王,他們都是我的兒子。”

王子們都很年輕,最大的三十歲,最小的只有八歲。由于我們的年齡相近,可以深談的話題很多,小王子又特別喜歡粘着我,所以在船上這幾天我确實過得很愉快。

這艘是大輪船,船上什麽設施都有,規模不小的泳池,桑拿,各種球類,舞廳,甚至還有3D電影院。

除了小王子以外,所有已成年的王子們都必需選擇一個貼身侍女。被選中的侍女都要有心理準備,無論侍候着的王子有什麽要求,都一定要配合,違抗者不但本身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王子用餐的時候,侍女們都會陪在身後,穿得很密實,連臉部也要用面紗遮起,只露出一雙眼睛。她們只準許把視線停留在自己家主子的身上,連頭也不敢擡。這王國很明顯的呈現出男尊女卑的不公平待遇,但我畢竟也只是客人,就算實在看不過眼,也不好說什麽。

埃米爾最喜歡和我下西洋棋,我們可以花整個上午的時間,一面喝着咖啡,一面鬥着智力。

“你這孩子,別老是故意輸給我。” 埃米爾笑得見牙不見眼。

“是埃米爾的實力強。” 我是覺得只要他玩得開心,輸贏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貼心的孩子。。。” 他突然停下來,嘆了口氣。

“埃米爾有心事?” 我放下手上的将軍,擔憂的看着他。

“我老了。。。時日無多,這次全家旅游,為的是臨走前能跟孩子們相處多一些時間。” 他緊握着雙手,擡起頭直視着我,然後又繼續說道:“我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邊,直到上帝呼喚我離去。”

“我。。。” 我實在為難,他是我的恩人,更何況我實在不忍心拒絕一個老人的要求,但是我真的想家了。

“我知道。。。你已向我要求很多次了,你想回家是吧,可是我總是在敷衍你。” 他緊緊的握着我的手,懇求道:“我的時日真的不多了,可能幾個月吧。對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說,幾個月的時間,眨眨眼就過了,對老人來說,可是一輩子呀。”

我看見他眼中泛着淚光,實在于心不忍,只好點了點頭。

他一見我答應,猛地站了起來,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拉着他重新坐下,拍拍他的手說道:“埃米爾養好身體,沒事了我才回去,好不好?”

“當然好!只要你肯留下來,什麽都好!”

于是就在當晚,所有人聚在一起吃晚餐時,埃米爾就宣布我成為七王子。

我驚訝得無法言語,本以為我會以客人的身分陪他幾個月,沒想到他竟然把我納入他們的大家庭。只見王子們都表現自然,估計他們早已知道埃米爾的決定吧。

“孩子,我記得中國人有句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展開了最無害的笑容,又說道:“我希望你如果還是背着七王子的身份,就不該與外邊的人聯絡,包括你的家人。我們是個大家庭,是個王國,你身為七王子,就該全心全意的服從,你說對嗎?”

我雖然最主要是報恩,但埃米爾的要求為免也太過份了。我想起了在海上飄流時感到的絕望,如果不是前面這個老人,我根本就不可能再見到家人了。再說,也只是幾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吧。

我點點頭,應允道:“我知道怎麽做了。”

輪船停泊在一座大城市的港口。

埃米爾受邀出席一個晚宴,他領着王子們一同現身,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我穿着新縫的純白色大袍,頭上帶着白藍兩色格子纏頭巾,再配上純白粗頭箍,看起來十足就像阿拉伯王子。

晚宴在一間五星級大飯店舉行,城內的高層人物都收到邀請。為了配合阿拉伯王族高貴的身份,大禮堂內都用金色佈置,入口還鋪上紅地毯。

我們幾個一出現,就引起全場的熱烈反應,驚豔的眼光紛紛投向了我。在這種場合我也早有心理準備,我無可能保持低調,只能盡量以笑容瓦解人們熾熱的眼神。

埃米爾帶着我們穿插在人群中,保镖們也一直守在我們的身邊。有了這些體形高大威猛的保镖守護着,根本沒人敢接近。

我好不容易溜出來透透氣,突然被人抓住手臂。我正想轉頭,竟被緊緊的擁抱着。

“小弟!” 是大哥的聲音。

“大哥?你怎麽會在這?” 實在是意外驚喜,想不到我還能見到大哥。

“這問題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什麽時候變成阿拉伯王子?” 大哥放開了我,把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說來話長,我改天再向你解釋。” 我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盯着我的保镖。

“你知道爸很想念你嗎?現在就跟我回家!” 大哥說完就想拉我走。

“大哥,現在不行,我還不能回家。” 我懇求着他:“給我一些時間,等事情過了我就馬上回去。”

“你還想繼續當你的七王子?” 大哥的臉色沉下來,我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如果不是埃米爾救了我,我早已葬身海底了。大哥,他要求我暫時留在他身邊,我無法拒絕。”

“你怎麽這麽容易心軟?你性格這樣實在不行啊。。。” 大哥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四叔一直很自責,他無法接受你在他的眼皮下被人綁走,還消失了這麽久。前些天你的出現引起轟動,我們趕過去,可是你已不在了。”

“四叔?我們有個四叔嗎?” 我從來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親戚。

“小弟。。。你又忘了嗎?該死!這些人就不能放過你,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嗎?!” 大哥憤怒的握緊了拳頭。

“我沒事了,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安慰他道。

“你自己要小心,國王看起來還蠻值得信任的,但那幾個王子令我擔心。這些王子争權,争勢,争女人,什麽都争,你記住千萬別惹這灘污水啊!”

“我知道了,大哥。”

“七王子!埃米爾正到處找你。” 保镖終于忍無可忍走了過來,惡狠狠的瞪着大哥。

“給我時間,跟爸說我很安全,請他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家的。” 我拍拍大哥的肩頭,再緊緊的擁着他,才快步走向埃米爾的身邊。我知道大哥一定會諒解我,他看得出我是自願留在埃米爾身邊,至少他知道我今後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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