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部
這是一場惡夢。一場只要回想起,都會令人膽戰心寒的惡夢。
只要我睜開眼,就會看到好多好多有着尖指甲的手向我抓來,什麽都看不到,都只是手。所以,我選擇閉上雙眼,逼自己相信這只是一場惡夢,但那種被撕裂般的痛楚卻是真實的存在着。
我身上的衣物早在我被接住時的瞬間,就被撕扯得爛碎。
我就像是一塊被百多只猛獸強奪着的鮮肉,只能任人宰割,根本沒可能低抗。
我被壓得幾度差點窒息,頭發被扯得頭皮發麻,兩邊手臂脫了臼。抓痕,齒痕等等數不清的傷痕佈滿全身。兩條腿本就沒了感覺,不知道命運如何。
為什麽我要遭受這些?我究竟做錯什麽,要受到這種懲罰?
一股憤怒不平的感覺從我的胸口冒上來,有股力量湧上大腦。我的眉心越來越熱,在我身上的爪子全都猛地彈開,所有的惡魔一面驚叫,一面快速退離我,直到大約一百公尺距離外停下,不敢前進。
有股高熱能從我的眉心湧出,建起了一層保護膜,把所有傷害我的人都擋在一百公尺外。
是我眉心中的那塊薄片?我竟然給自己送來這麽棒的禮物?
我俯卧在地上,全身□□,無法動彈,連把頭擡起來都無法做到。
我要保持清醒,如果我就這樣昏過去,熱能也許就會消失,保護膜就會化解,惡夢會再度重現。
太陽落下又再升起,不知道已過了多久。我能感覺到力量已慢慢恢複,雙腿也開始有知覺,雙臂已自動接好,後肩的子彈也被擠出來。
保護膜的範圍越來越小,魔鬼們離我越來越近。他們對我虎視耽耽,随時都會撲過來。
就在這時,有一個女人捧着塊布,慢慢的向我靠近,魔鬼群似乎對她有所顧忌,都紛紛的讓出條路給她。
她一身紅色連身裙,跟這裏的人裝扮完全不同,留着一頭長發,面目嬌好,可惜左臉有一大塊燒傷的疤,年齡不會比我大五年以上。
保護膜沒了,魔鬼群卻不敢靠近,是我的原因,還是因為畏懼紅衣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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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上的布塊鋪在我身上,然後扶我起來。
我把布塊圍在腰間,遮好我的下半身。要我裸着身體在一堆人的眼底下活動,實在很難辦到。
大坎內原來有個通道,可以直通地面。她扶着我走出大坎,經過一大片叢林,終于停在一道瀑布旁。
沒人敢跟來,我放下一直懸着的心,坐在瀑布底下的一塊大石頭,讓流水沖洗着我滿是血跡的身體。
紅衣女郎也伴随着我,要幫我擦背部。不曉得是什麽原因,我就是無法拒絕,任由她接近。
她溫柔的按磨着我背部緊繃着的肌肉,接着輕輕的搓揉着我的頭發。有股無法形容的舒适感油然而生,我放松自己,也放下了心房。
洗潔過後,她領着我走回村子,之後在一間用竹子搭出來的小屋停下腳步。
我在步回村子的其間曾問過她的名字和來歷,但是她也只是對着我笑,沒說過一句話。
小屋內只有一張床和一些簡單的家具,角落旁有幾盆植物。當中有一盆引起我的注意,暗綠的葉子卻開着紅色的大花朵,很鮮豔的紅色,花瓣呈絲狀,像蜘蛛絲。
我從沒見過這種植物,但凡是顏色很鮮豔的生物,與毒都脫不了關系,那最好就別去動。
她拿了套衣褲給我換上,等我換好後,就示意我躺在床上休息,我怎麽能讓一個女生躺地呢?于是我搖着手,指着地上,接着指了指自己。
她拉起我的手,把我牽到了床邊要我躺下,說也奇怪,我竟連一點抗拒的念頭都沒有,乖乖的躺下,乖乖的閉上雙眼。
我感覺到她正用手指輕輕的按磨着我的頭部,技術極好就像專業的按磨師,帶給我前所未有的松懈感。
就在我昏昏入睡的瞬間,仿佛聽見她在我耳邊說道:“我發過誓要永遠守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我把你的情緒與我的感應力連接在一起,如果你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就算我在地球的另一邊,也能感受到。不管你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你,保護你。請您記住了,我的名字是紅鸶。”
我睡了很久,直至體力已完全恢複,傷口也全部愈合。
“太過份了!我們原先已說好的,如果妳找到了少爺,就會馬上通知我,這都幾天了?”
“妳可別對少爺施巫術,我可饒不了妳!”
“他知道嗎?妳告訴他了?”
“告訴我什麽?” 我靠在門邊,望着說話的人,微笑着問道。
來人就是照顧了我一段時間的上良光,他走過來緊緊的擁着我,哽着聲說:“你上次犧牲自己救了我們兄妹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才好。”
“如果再來一次,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你就別太在意了。”
“少爺,我們這就回去吧,老爺在等着呢!” 上良光一面說着,一面拉着我離開。
“等等,光。。。紅鸶?” 我轉頭望向紅鸶,但她已不在。
“她的責任已完成,是該離去的時候,更何況她還有別的事要忙,不能跟我們回去。”
紅鸶是一個巫師,是我四姐的大學同窗。
她在一個巫師家族裏成長,很小的時候就已接觸巫術,直到她厭倦了巫術,想出外打造自己的一片天空。她離開家族,選了自己喜歡的科目,剛好四姐也選擇同一科,于是她們成了好朋友。
四姐為了保護我,從不在外頭提起我,但是我這次真的離開太久,她無計可施,只好要求紅鸶用巫術。
紅鸶重返家族,完成剩下的巫術課程,可惜在學習當中,她的臉和聲帶被毀,無法再發聲。
我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及時找到我,那場可怕的惡夢會不斷的上演吧。
車子轉上我家專屬的山路,還只剩五分鐘,就能見到養父,四姐與哥哥們,這次真的是久違了。
我直搓着手,無法掩飾心中的緊張興奮。先給養父來個大大的擁抱,然後給四姐一個懸空抱,哥哥們呢。。。就。。。
大鐵門前一個人也沒有,今天是什麽重大的節日嗎?全都放假?
我看向身旁的的上良光,問道:“光,怎麽沒人守門?”
上良光沒回答我的話,他始終望着窗外。
其實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很少說話,一直沉着臉,跟別人說話也是提高聲量,好似全世界的人都得罪他。
我也沒需要等他回答,因為我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一片廢墟,本來是我家園的山頭變成了一片廢墟。
眼前的一切帶給我很大的沖擊,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沒等車停下,我伸手把車門推開,一腳跨下車,快步走到本該是主屋的地方停下來。昔日曾在這裏所擁有的快樂回億都不再複返,現在映入眼簾的是殘磚斷瓦,一片荒涼。
好像是一場大火,猛烈得把所有的一切燒得面目全非。
“少爺。。。” 身邊傳來上良光的腳步聲。
“他們人呢?” 我發出了連自己也聽不見聲音。
“就在那天,不知是誰放的消息,說你晚上就會到家。所有人為了跟你團聚,全都回來等你。。。那場大火突然而來,把整個莊園團團圍住,根本無法逃命。。。”
打雷嗎?為什麽我聽到了一陣很響亮的雷聲,好像還直擊我腦袋。天色怎麽突然變暗了?天氣也變得很冷,我的身體還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都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他們也不會遭遇這種事,還活活被燒死。我就是個禍害,養父根本就不該把我帶回家撫養長大,我這種人就該在外頭自生自滅,他也許就能活到一百歲了。
我的心像被千斤重的大石壓着,壓得我無法呼吸。這一切也許只是場夢,只要我閉上眼睛等一會,就會從夢中清醒吧。但為什麽眼皮總是無法蓋下?眼前的殘破淩亂,為什麽不會消失?
心口一緊,雙腿一彎,我跪倒在地上。
“少爺。。。你要振作啊。。。”
我身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根本就不該讓任何人再接近,就像我看到的“我”所在的空間,一個人也沒有。
我的眉心開始發熱,把上良光隔開,也把自己隔絕起來。
“爸爸,如果你們以後都走了,留下我一個怎麽辦?”
“傻孩子,你爸還不到六十,還有四十年可活哦!” 養父露出慈詳的笑容,那是我見過最美好的笑容。
“小弟,你只能和我談戀愛哦!” 四姐霸道的扯着我的袖子,笑容內滿是占有,那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笑容。
“你這小子,就會占盡風頭!” 三哥笑着握緊拳頭,用力的捶向我,那是我見過最寵溺的笑容。
“做人呢。。。就要懂得回報,随時都要有自我犧牲的領悟。” 二哥滔滔不絕的說着人生大道理,并且越說越興奮,那是我見過最具魅力的笑容。
“不管你在哪裏,大哥都會把你帶回來!” 大哥展開了笑顏,給我許下了約定,那是我見過最令人安心的笑容。
“小弟,回去吧,別當什麽七王子了,爸爸在等你回去呢。” 這是大哥最後一次對我說的一句話,而我的回答卻是要求再多一些時間。
現在時間是有了,我也回來了,但已沒人等在這裏。
人們總是這樣,讓一大堆藉口把自己的腳步牽拌着,以為只要一轉身,就會有人等候着,卻沒想過天也會有不測之風雲,身邊人總有消失的一天。
我在外頭實在浪費了太多時間,留給心愛的家人卻是那麽一丁點,現在懊悔已經來不及了。
“少爺。。。你醒醒啊!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啊!!” 又是上良光的聲音,他還沒走嗎?
“我需要你的幫助,你快清醒過來吧!” 他還猛力的搖着我,被他這麽搖,我眼前的廢墟又出現了。
他扶我上車,離開這個曾經令我朝思暮想的家園。
“少爺,你快回過神來聽我說。。。” 上良光拍着我的臉,逼我看着他:“我要你救命,幫我救麗子!”
一部手機遞到我耳邊,有說話聲從另一邊傳來。
“理弗,你感覺怎樣?沒想到你還有着我不知道的新能力,這般公開好嗎?你就不怕更多人找上門,抓你去研究嗎?”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拿頓。”
“對!是我幹的,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曾經一把火燒了我的實驗室!哦等等。。。也許不是你親手幹的,是那個醫生,但你也脫離不了關系吧!”
“沒記憶?那我告訴你好了,那場火燒了我所有的研究方案,我所有的實驗品,我的研究人員,還有就快成功的藥品。你知道我的研究會讓人類的文明邁出一大步嗎?我将會是人人崇敬的科學家,我的名字将會被印上教科書,我會變成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就是你!把我的希望在一瞬間全毀了,所以我也要讓你嘗嘗這種痛。在一瞬間失去你至愛的人,還不只一個。”
“現在的你什麽也沒有了,沒人等着你,也無家可歸。”
“很痛苦哦。。。我來幫幫你。看見前面的箱子有沒有?那是一部我特地為你制造的真空箱。你躺進去,上良光把它啓動,你就不會感到痛苦了,是不是很簡單?”
“我保證不會再放你出來害人了,畢竟你害死的人也已夠多了,不是嗎?哈哈哈!”
“少爺,對不起。。。” 上良光跪倒在我面前,低下頭哭着說:“不是我自願出賣你的,是他們逼我!他們綁了麗子,要拿你來交換,我逼不得已。。。我曾經答應過老媽要好好照顧她,我無法見死不救,她是我妹妹呀!”
我應該怎麽反應?被信任的人出賣,該揍他一頓?拿頓對我報複,毀了我身邊的人,我該挖他出來,再用更殘忍的手段對付他?
不了,我什麽都不想做了,很累。。。很累。。。報複需要用多大的力氣,多大的能耐?
真空箱就離我幾步,我卻像是走了整個世紀。就這樣吧,為了救人也好,為了脫離痛苦也好,什麽都不重要了。。。真的。。。。
我踏進真空箱,躺了下來,上良光一面不停的道歉,一面把玻璃蓋放下。
不久後,有氣體被抽出的唏唏聲。
我慢慢的閉上雙眼,眼框內凝結已久的眼淚終于有機會落下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