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中木屋(二)
2002年2月27日星期三雨
我好餓, 好餓, 昨天到現在只吃了半個饅頭, 我快要餓死了。
我縮在牆角邊, 看見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們眼神呆滞,面容憔悴,瘦的皮包骨頭一樣, 聽人說他們是吃了“白糖”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糖果不是甜的嗎?為什麽人吃了之後會變得這麽可怕呢?
我的爸爸媽媽就是吃“白糖”死掉的,這裏的人都吃“白糖”,大家都很窮, 我從沒看見過小轎車, 聽說大城市裏有很多小轎車, 還有吃不完的饅頭,真想去大城市啊……
我蹲了很久, 終于看到一個外鄉的男人向我走了過來,他将一張皺巴巴的五毛錢紙幣扔進我的破碗裏, 我高興極了,立刻撲了上去将錢藏進胸口。
但還是被“甲殼蟲”看見了。
“甲殼蟲”朝我走了過來, 他讓我把錢交出來,說這是他乞讨到的, 那個男人本來準備給他的,因為我蹲的更近, 才扔在了我的碗裏。
我很怕“甲殼蟲”, 他比我高, 還比我胖,但我不能把錢給他,給了他我回去就沒錢上交了,會被老巫婆拿棍子打,那棍子又粗又結實,打的我好痛。
“甲殼蟲”見我不給他,生氣了,将我推倒在地上,從我的衣服裏把錢翻了出來,我哭了,哀求他把錢還給我,他狠狠把我甩開走了,其他乞讨的小夥伴都圍在“甲殼蟲”的身邊,沒人願意幫我。
明明院子裏的小夥伴都跟我一樣死了爸爸媽媽,大家都很可憐,為什麽他們還要欺負我呢?
我不理解,只能将頭埋進膝蓋裏,傷心的哭了。
——《救贖者的日記(一)》
————————————
“這就是安琪吵着要來的林中木屋?看起來似乎……很一般?”梁曼搓了搓被夜風吹得有些發涼的胳膊說到。
望着黑暗中的木屋,梁曼心裏本能伸出排斥之感,總覺的那不是木屋,而是一只巨獸,正張開大嘴等着他們。
“你們還愣着幹嘛?不是早就盼着出來玩嗎?男生們幫女生把行李箱拿出來一下,快點進去了,時候不早了。”
任向晨招呼的聲音沖淡了梁曼心裏的不安感,她立刻走過去接過自己的行李箱,陸柏幫着任向晨把衆人的行李從行李艙裏拿出來,很快所有人都拿好了自己的東西,任向晨關上了行李艙的門。
“走吧,這地方已經提前讓人收拾過了,還送來了這段時間吃的肉和蔬菜,大家收拾好行李就可以準備晚飯了。”
任向晨率先推開了木門,木門發出咯吱一聲輕響,像是在歡迎這一批到訪者。
任向晨借着手機電筒的光,找到了客廳裏的電燈開關,按下去之後頭頂的吊燈立刻亮了起來,暖黃的光照亮客廳的所有角落,接着任向晨如法炮制把所有房間的燈都打開了,整座木屋立刻變得明亮起來。
木屋雖然地處偏遠,卻埋了電線,衆人不用擔心用電和用水的問題,畢竟是來度假的,不是來憶苦思甜的,所以木屋裏的生活設施還算完善,冰箱熱水器之類都有。
見到這一幕,梁曼心裏的不安才算是徹底消失了,鄧安琪甚至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想發個朋友圈。
“哎呀,這裏網也太差了,圖片都發不出去。”鄧安琪發現圖片上傳失敗後立刻抱怨了一句。
其他人掏出自己手機,發現信號都是空的,只有朝安的手機剩下一格,不過打電話出去還是斷斷續續的。
“山裏就是這樣,信號時好時壞的,明天找個開闊的地方應該就能有信號了。”任向晨安慰了鄧安琪一句,随後轉向衆人說到“好了,按照先前分好的房間,大家先回房間收拾東西。”
在來到木屋之前,衆人已經看過木屋的平面圖,并提前分好了房間,除了客廳(廚房在客廳裏)和衛生間,這座木屋還剩下五個房間,任向晨、許澤、梁曼和鄧安琪各自一間,朝安和陸柏一間。
陸柏是後來加進來的,計劃的時候沒考慮他的房間,加上他也擔心朝安的身體,幹脆就和朝安擠一間了。
“那她們怎麽辦?”梁曼指着一路上都很安靜的母女兩問到,這兩人從上車後就沒說過話,一路上不注意還真是容易忽略她們。
任向晨本來是打算到了之後幫她們打電話通知家人的,但現在信號不好,估計電話只能明天早上再打了,不過也沒區別,她們反正要在這裏住上一夜的。
“把我的房間讓給她們吧,我在客廳将就一晚。”許澤小聲開了口,發現衆人都看向他之後,他立刻低下頭,藏在碎發下的耳尖有些發紅。
朝安才發現這位沉默寡言的同事或許不是不好接近,而是太腼腆了。
“小澤你最近不是感冒了嗎?還是我睡客廳吧,反正我抗凍。”任向晨笑着說到。
“可是……”許澤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鄧安琪打斷了。
“行了行了,別讓來讓去了,就只允許你們當好人?我和曼曼就鐵石心腸?今晚我搬去和曼曼睡,讓她們住我房間吧。”鄧安琪渾不在意的說到,她和梁曼本就是好朋友,睡一起很正常,她根本不在乎這些。
聽完鄧安琪的話,衆人都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于是各自拉着行李箱去了房間,朝安被分到的是走廊最裏面的一間房,旁邊就是衛生間。
推開房門,朝安見到一個大概十平米大小的房間,牆上挂着兩副抽象畫和一串象牙項鏈,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張一米五的木床,牆邊放着一個褐色木制衣櫃,然後房間裏還有一個單人沙發,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朝安先前只想着兩個男人睡一張床也沒什麽,但他沒想到這張床這麽小,陸柏又長得高,他們兩人睡下來估計夠嗆。
陸柏看見朝安站在床邊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淡淡的說到“沒事,我打地鋪。”
“不行,山裏潮濕,我可以少占點地方。”
朝安說完之後就不再糾結床的事情了,他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将水杯啊牙刷之類拿出來,還有他的零食和下載了電影的筆記本,然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朝安只好回頭去看陸柏,發現他用沾了消毒液的帕子将床頭櫃、床沿和衣櫃全擦了一遍,然後将床上的床單收了起來,并從行李箱裏取出一套家裏的床單給鋪上,被套也換了。
朝安立刻解釋了一句“床單和被套都是組長找人剛換的,新的。”
“我知道,質量太差,家裏的你睡得更舒服。”
“……”
鋪好了床,陸柏往衣櫃裏挂了幾個竹炭挂包,然後才将朝安的外套和自己的外套挂進去,其他的貼身衣物他沒動,就讓它們留在了行李箱裏。
除了床單被套,陸柏還帶了不少急救藥品和工具,他甚至把熏香和香爐以及朝安睡覺抱着的小豬給帶了來,朝安終于知道陸柏的行李箱為什麽是別人的兩倍大了。
收拾完了床和衣櫃,陸柏看時間還充裕,把地也拖了,還擦了沙發,本來挺陌生一個房間,陸柏收拾之後竟然有點家裏的感覺了,朝安嗅着空氣中淡淡的熏香味,肯定了陸柏乃是居家旅行必備……工具人。
收拾完房間後,朝安來到客廳裏,發現那對母女竟然已經在做飯了,母親動作僵硬的在切西紅柿,而小女孩在幫着剝蒜,兩人間沒有絲毫的交流,但卻顯得很和諧。
“你們這麽早就過來了啊,需要我做些什麽嗎?”朝安笑着問道,他的笑很溫暖,能讓看見的人不自覺放松下來。
“嗯,沒什麽需要收拾的,所以想早點過來幫忙。”母親低聲說到,将案板上的西紅柿裝進盤子裏,她擡手的時候,朝安發現她拇指上有一道刀拉的傷口,卻沒血流出來。
“你受傷了怎麽不說?我去給你拿創可貼。”
母親茫然的低下頭看着自己拇指上的傷口,她似乎才發現,随後立刻丢開手上的菜刀退後兩步,表情很不自然。
“我來吧。”陸柏圍上圍裙開始洗手,洗完之後他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雞蛋打散,接手了做飯的工作。
正好這時候朝安回來了,他将手中的創口貼遞給母親。
“受傷了就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們就夠了。”
母親垂着頭不說話,在朝安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拉住了朝安的衣袖,擡起慘白的臉說到“快走吧,不要留在這裏。”
朝安腳步一頓,轉過頭注視着母親的眼睛,嗯,瞳孔發散,瞳仁發灰,他再次露出一抹笑容,緩緩說到“走不了的……”
……
沒過多久,任向晨和許澤也過來幫忙了,只有兩個女生還在磨蹭,母親抱着小女孩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衆人一邊忙碌一邊閑聊。
“對了,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何晴,這是蕊蕊。”
“怎麽從來沒聽蕊蕊說過話?”
“她說不了話的。”
何晴剛說完,就遇到梁曼和鄧安琪從房間出來,鄧安琪立刻一臉驚奇的問到“什麽說不了話?為什麽說不了話?”
“她舌頭沒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梁曼的笑容有些僵硬。
“舌頭沒了是什麽意思?先天殘疾還是——”
梁曼的話還沒有說完,蕊蕊就對着她張開了嘴,滿是鮮血的嘴巴裏,舌頭斷了半截,剩下半截一片血肉模糊,随着吞咽的動作不斷蠕動着。
梁曼的大腦一片空白,在停頓了大概三秒之後,她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