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月九日早上,七點,鹿鳴島本島。

林卿按照教官的要求,準時起床,十分鐘之內完成了洗漱和整理內務,跑步來到集訓場。

但她卻愣住了,集訓場上除了四名教官,只有她一個學員,其他的一個都沒見着。

林卿有些摸不着頭腦,小心地問道:“是我遲到了嗎?其他人呢?”

董凱面無表情地回答道:“還沒起床。”

“??”林卿驚訝地差點連嘴巴都合不攏了。還沒起床?也就是說,那十一個男學員現在還賴在床上?就算昨天喝高了也不至于吧,其他人不說,至少冼君絕對不會遲到。

林卿想了想,試探着問道:“昨天的……不會是什麽特殊測試吧……”

“沒錯。”董凱放緩語調,道:“只有你過關了。”

林卿沒敢再問什麽,乖乖地站在太陽底下站軍姿。早晨的太陽相當猛烈,沒一會兒她就滿頭大汗了,但是她一動也不動,汗水逐漸順着她的臉頰和頸項一直流下來,打濕了黑色的背心。

八點鐘,冼君敲了敲昏昏沉沉的頭,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擡頭看看周圍,其他十個人還在呼呼大睡,而陽光透過窗簾照在窗臺上。冼君直覺有些不妙,他拿起手表一看,已經八點了。

“卧槽!”冼君罵了一句,一邊想着“我怎麽睡過頭了”,一邊飛快跳下床挨個拍着還在熟睡的人,道:“操!快起來!別睡了!八點鐘了!”

被他拍醒的人還在迷迷糊糊的狀态,一聽到八點鐘了,一個個吓得魂飛魄散,趕緊從床上跳下來,一分鐘之內匆匆洗漱,連內務都沒來得及整理就飛奔到集訓場。

冼君看到站在太陽下面已經汗流浃背卻仍舊一動不動的教官和林卿,心沉到了谷底。

壞了,昨天的派對,居然是一場特殊測試。他排好隊,平複着心情,繼續想到,早上睡得這麽死,看來是食物裏加了東西。他看了林卿一眼,她怎麽沒有遲到?

看來,是啤酒有問題。

冼君輕輕呼出一口氣,微微擡了下下巴,心中有一點點不服氣。

董凱看了看手表,道:“八點零五分。林卿,稍息,你到樹蔭下去休息吧。”

遲到的男學員們都低下了頭。

“有人能給我解釋一下原因嗎?”

衆人面面相觑,冼君擡起頭,聲音不大不小地說道:“董教官,啤酒裏加了東西。”

林卿也早已想到了是這個原因,此刻有些過意不去。

“沒錯,放了安眠藥。”董凱道:“但是,身為國安系統未來的精英,你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我很失望。”說完,他從旁邊袋子裏拿出一罐完好的啤酒,抛過去,冼君伸手接住,仔細觀察了一番,才發現在拉環接縫處有一個微不可見的針孔。這種除非是有意觀察,否則怎麽也不會發現。

十一個人挨個把啤酒罐看了一遍,都垂下了頭。

“如果我是一個叛變的特工,那麽昨天除了林卿,你們就都死了。”

林卿忍不住輕聲道:“我也沒有發現,只不過我不喝酒。”

“那就是運氣好喽,”董凱道:“幹我們這一行,好運氣也很重要的。”

他看了看衆人,道:“我知道你們都不服氣,是不是,冼君?”

“沒有。是我們疏于觀察。”冼君大聲答道。

“不用狡辯,我知道你們肯定在想,難道自己同事的聚會,也要互相防範嗎?”

冼君回答道:“對不起,董教官,我以前在特種部隊時,我們要求的是把戰友當兄弟看。”他看向董凱:“是否國安系統的要求不一樣?”

董凱鄭重地道:“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沒錯,國安系統的性質,和其他軍警人員不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你對面的人,會不會是一個雙面間諜。這就是國安工作的複雜性。但是,我不是在教你們懷疑同事,我只是想你們記住,一個合格的國安人員要學會懷疑一切,你們需要随時保持敏銳的觀察力,不管對方是誰,不管是在什麽樣的環境裏。我要這個習慣成為你們的條件反射,明白嗎?”

“明白!”十一名男性學員大聲答道。

“明白就好,現在全體向右轉,十公裏跑,冼君,你來領隊。”

林卿從樹蔭下跑過來,道:“教官,我也要跑。”

“林卿,不用了,”冼君說道:“你昨天那麽辛苦,現在應該還沒恢複,歇着吧。”

“卿妹兒,去吧,休息吧,這大太陽的,別曬黑了。”馬斯年笑道。

林卿歉疚地說道:“對不起。”

冼君向她點了點頭,以示安慰,随即整隊出操,開始十公裏跑。

林卿站在一邊,深吸了幾口氣,走到董凱身邊道:“教官,我們是七月十四號離開這裏是嗎?”

“對,十四號下午四點會有飛機來接,怎麽,你有事?”

林卿算了一下,離島的無人生還節目組是十五號離開,她忐忑不安地道:“那個……那我能不能到離島上去一下?”

“你追星族啊?”董凱難得地笑道:“喜歡薛祝和洪白是吧,他倆最近很紅啊,有很多小女孩喜歡。”

林卿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可以嗎?我就去一下,馬上回來。”

“很遺憾,不行。”董凱道:“我個人倒是願意放你過去,但是集訓紀律要求訓練期間不能離開本島,而且訓練結束之後要一起返回京城,中間不得有私人行動,抱歉。”

林卿難掩失望的神色,但仍然禮貌地道:“我知道了,謝謝教官。”

這時,天色迅速陰暗下來,伴随着雷聲,豆大的雨點直打下來,但是冼君并沒有喊停,十一個人仍然在暴雨裏跑步。直到一陣狂風卷斷了樹枝,噼啪地打下來,董凱才大聲喊道:“立定!向後轉,回宿舍洗澡換衣服!”

冼君下了口令,所有人趕緊跑向營房。董凱看了看狂風暴雨,道:“怎麽突然下這麽大的雨?”

“可能是臺風。”另一名教官胡志文說道。

“沒見預報有臺風啊。”董凱站在屋檐下,看着已成一片湖泊的集訓場。

“海洋上說不準的。”胡志文道。

“我向上面請示一下吧,”董凱道:“看看需不需要撤離。”

————————————————

七月九日中午十二點半,上海。

剛剛結束項目融資會議的冼英回到自己辦公室,司循跟在他身後,放下文件夾,道:“吃點什麽,老板?”

“随便吧。”冼英半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打開電視,調到回放功能。

“那我給你煮個面?”司循問道。

“不用了,你也累了,叫點外賣吧。”冼英拍拍自己旁邊,道:“坐。”

司循泡了兩杯菊花涼茶,端過來,道:“這次的融資看來應該沒問題了,畢竟《無人生還》帶動了上億的資金流,這還只是剛開始,只是第一季。”

“當然,後續我要把這個節目繼續做下去,把它做大做強,成為一個招牌。”冼英按動快進鍵,略過無關緊要的部分,看着上午的真人秀的回放。

當看到盧卡斯掉進坑裏,景勻跳下去救他的片段時,司循笑道:“你也太壞了,怎麽在這種地方放屍體吓人。”

冼英的表情漸漸有些凝固,等到景勻說洞裏面有道具屍體時,他看着畫面,問道:“之前離島是不是做過全面的清理,确定清理幹淨了嗎?”

“确定了,”司循肯定地道:“是我全程監管的,島上所有的死角全部清理幹淨了,用了整整一個月呢。怎麽了?”

“那這個洞呢?”冼英道。

“洞怎麽了?”司循開始感覺有些不太對,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這個環節,”冼英臉色不太好看:“我沒有在下面放置什麽道具屍體,那洞裏的是什麽?”

司循愣了一下,安慰他道:“可能是謝導臨時加的呢?不然節目組的人總不會分不出屍體的真假吧,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現在打給謝時問問。”

“打給他。”冼英吩咐道,一邊調快了播放速度。

司循拿出一個衛星電話,道:“有一個謝時打給你的未接來電。我們當時正在開會。”

“我知道他找我幹什麽。”冼英已經看到樂琳琳歇斯底裏導致謝時不得不現身安撫的片段,他一邊繼續往後面看,一邊道:“打給他。”

“好的。”司循開始撥打謝時的電話,連着打了四五個,對方都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态,司循說道:“沒人接,等一下我再……老板,”他詫異地看着臉色難看的冼英,道:“你怎麽了?”

冼英指着電視畫面,沒有說話。

司循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費庭捧着謝時的頭,念念有詞。他看向冼英,道:“你還有這樣的安排——”

“我的劇本裏沒有這一段!”冼英一字一句打斷他,斬釘截鐵地道:“你現在親自去一趟,不要打電話,馬上讓上海這邊的導播把直播切了!”

司循站起來,終于理解了冼英的意思:“你是說謝時被殺了?在上千萬人的直播中?被砍了頭?”

“不然呢?”

司循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知道了。用什麽理由?”

“就說氣象原因導致信號不穩,正在搶修。”冼英道:“另外,這件事情要絕對保密,決不允許洩露出去,你應該知道傳播開來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不會的,”司循道:“我馬上讓公關部門注意引導輿論。”他麻利地走出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返回來。

“都布置妥當了,老板。”司循輕聲說道,看着雙手交叉抱頭的冼英,一時間也不敢多說什麽。

“怎麽會這樣……”冼英念叨了一句。

“你的劇本裏沒有,也就意味着洞裏面的屍體也可能是真的,起碼謝時确實是死了。”司循理了一下思緒,道:“會是誰幹的?”

冼英擡起頭,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道:“沒想到我拼命想要追求真實感,這下竟然給了我一個真的。”他站起來,果斷地說:“必須補救,不然島上剩下的人都會有危險。”

“為什麽?”司循追問道:“殺死謝時的是什麽人?和他有仇?”

“你還不明白嗎?”冼英道:“兇手自始至終都在跟随游戲的節奏進行,他殺死謝時不是因為和謝時有仇,他是要殺死所有人,因為劇本的結局就是全員死亡,”冼英道:“這就是為什麽節目名字叫無人生還的原因。兇手是把真人秀當成真正的殺人游戲在玩,而且是在上千萬人面前!他在享受這種感覺!”

“密室逃生游戲裏,加入了真正的兇手,”司循深呼吸着,平複着自己的心情,道:“那現在怎麽辦?”

“去警察局,報警,”冼英道:“然後馬上派船去離島接人,警方那邊行動沒有那麽快,我們必須争分奪秒。”

“好的,”司循冷靜下來,道:“我馬上布置下去。還用泉州港的雲岚號嗎?”

“是,另外,”冼英伸出一只手指,不容置疑地道:“去保安公司,要二十個人,不,五十個人,帶上武器,一起上島。”

“好。”司循沒有問為什麽,顯而易見,島上存在數量未知的殺人犯,帶上安保人員最穩妥。

“還有,”冼英的眼神透出一絲狠厲,道:“找到那個人,或者那幾個人,他們可以不用離開鹿鳴島了。”

司循頓了一下,道:“明白了。”

孤島,外海,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要讓幾個人消失,太容易了。

“敢搞我的人,”冼英對着休息室裏的大鏡子理了理衣領,讓自己平靜下來,緩緩說道:“我就讓你償命。”

這一刻,他的表情與冼君驚人的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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