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艱難做出了決定的不二敲開書房,雙眼紅紅的喊了聲“父親”,說出自己的選擇。
書房裏一片沉寂,不二征樹用指節輕敲桌面,
“你真的決定這樣做?不後悔?”
“恩,請父親幫我。”
“~~~好吧。”
“謝謝父親。”不二轉身離開。
看着兒子比平時更顯瘦弱的背影離去,不二征樹拿起電話,“喂,美枝子嗎?~~~”
手冢專注于修改論文,以至于門鈴聲響過數遍之後才将視線從電腦屏幕移開,對着窗外發了幾秒鐘的愣:很晚了,又這麽大的風雨,會是誰呢?撐着傘穿過庭院的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随即隆隆的雷聲震的雙耳發疼。院中的花木在風雨中搖曳,似欲折斷。今年的雷雨似乎來的特別早。
門外是被淋的精濕的不二,笑着:“吶,國光~~~”不等他說什麽,手冢一把将他拉至傘下,語氣中有了幾分不悅,“周助,你怎麽來了?”
“我想你想的睡不着,就來啦。手冢不歡迎我麽?”不二嘿嘿笑着。手冢警惕地審視不二的神情,只怕他又是突然想到什麽希奇古怪的事情來跟自己玩花樣。但是,那個笑有點異常,不是促狹的,準備惡作劇的笑,也不是溫婉的恬靜的笑。似乎帶着一點,悲傷?
“周助,出什麽事了嗎?”
“呃?沒有啊,為什麽要這麽問?我就是想見你,想着想着就來了。”還是笑,似乎除了笑之外不會其他的表情,但笑的很虛。
“你~~~”可能是自己感覺有誤,或是光線太暗看的不真。這家夥會悲傷?“這麽大風雨,你傘都不打就跑來,我不會高興的。”
不二撅起嘴,眼睛看向別處,晃動着身子,“國光要趕我回家嗎?”
“進屋再說。”攬着不二穿過庭院,感覺到他的顫抖和身上過低的溫度,因此一進屋就将他推進浴室,并幫他放好洗澡水。回至卧室找了件自己的浴衣送進去,卻見不二坐在浴缸邊愣愣地用手撥弄着水,下垂的眼簾似乎遮掩着些什麽。
“發什麽愣呢?快洗吧,小心感冒。”
“啊?”不二受到驚吓般的擡起頭,迅速換上笑容,“哎,我試試水溫呢。”
退出浴室,手冢很是納悶:這家夥确實有點不對勁。朝着浴室方向出了會神,手冢搖搖頭,回身對着電腦繼續修改論文。
跨出浴缸,不二捧起手冢的浴衣緊貼面頰,深吸一口氣。雖然是從衣櫃中取出的,這上面應該還是有手冢的味道吧。不好,眼淚要出來了,一抽鼻子,硬是把淚水忍了回去。穿上浴衣,明顯的不合身,袖子折了幾道才能伸出手。對着鏡子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确信不會出賣自己的心情才拉開門,輕輕悄悄地蹑足至手冢身旁坐下。
手冢回頭說道:“你先睡,我今晚要把這篇論文趕出來。”
不二溫婉一笑:“是後天去大阪參加年會時要交流的麽?”
“恩。” z2y3b5g
“我不困,就坐這陪你。不會打擾你吧?”
手冢點頭,探過身在不二面孔輕啄:“如果困了就去睡。”
“哎。”不二笑的娴靜。
窗外風狂雨疾,室內卻靜谧如斯,惟有手冢不時敲擊鍵盤發出的清脆的“嗒嗒”聲打破沉默。不二坐在椅中,抱着膝蓋,癡癡地望着眼前的這個人,這個自己深愛着又被深愛的人。趁這一刻盡情地看,要将他的身影,他的臉深深烙在自己心中。也許,從此以後只能靠回憶才能再見到他了。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如沒有對白的影象,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現。不知不覺間眼淚已泫然欲滴,眼中彌漫的霧氣讓手冢的身影變的模糊。不可以呢,不可以在這裏哭。狠狠抽吸鼻子,試圖将眼淚阻止,卻驚動了手冢。
“感冒了吧,快上床去。”
“沒有啦。國光,快好了麽?”說着放下腿,将椅子拖至手冢身畔和他緊挨着。手冢用光标指點:
“這個地方還需要做一點修改。”
不二仔細看了看,給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與手冢讨論。終于完成了,手冢按下Enter鍵,舒了口氣,側過頭溫柔地說道:“很晚了,快上床睡吧。”
不二孩子氣的張開手:“國光抱我。”
手冢皺皺眉,但還是依言照做了。抱着不二走至床邊時,踩上了方才不二進來時從衣服上滴落的水滴,失去了平衡。兩人重重摔倒,幸而是摔在床上,但也把不二壓的夠戗,呼痛不止。
“周助,你沒事~~~吧?”先是焦急的語氣,到最後一個音節卻變的沙啞。手冢突然覺得自己口幹舌燥,說話也開始不利索了。
和不二的距離如此之近,近的能感覺到他的鼻息呼在自己頸間,如羽毛拂過,撩人心動。手冢雙手撐在兩邊,看着身下的不二。湛藍的眼眸內容迷離,撲閃着的纖長睫毛似乎在期待着什麽,微啓的雙唇分外誘人。這樣的誘惑,叫人如何抵禦。沒有多加思考,手冢便俯下身,吻住了兩瓣馨香,輕輕吮吸,由淺至深。當不再滿足于此時,試探地伸出舌尖,很快察覺到身下的人兒有了回應,更是深入與之糾纏。
令人窒息的熱吻,讓不二因為缺氧而渾身無力,只能被動地做着回應。感覺的到手冢溫熱的唇離開了自己的,又覆上了額頭,一路吻過眼睛、鼻子、耳朵,并在耳垂輕輕齧咬,惹得自己一陣酥癢,全身騰的燥熱起來。未等這感覺褪去,手冢又開始進攻不二的頸項,頸間細嫩的肌膚很快出現了點點殷紅。再要往下時,橫貫眼前的突兀鎖骨如一道封鎖線停止了手冢的動作。睜開迷朦的雙眼,映入不二眼簾的是手冢寫滿深情的臉,卻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欲。
“國光,我是你的,愛我吧~~~”如呓語,更似魔咒,瞬間擊潰了手冢殘存的理智。衣物不知在何時已悉數褪盡,裸裎相對的二人在彼此身上留下無數愛的印記。
“啊~~~”手冢進入時所帶來的如撕裂身體般的痛,讓不二痛呼出聲。上空,一聲炸雷,掩蓋了餘音。淚,順着不二美麗的雙眸汩汩流出。
“對不起,周助,弄疼你了。”手冢喘息着,溫柔地吻去不二眼角的淚珠。
“不,一點都不痛,真的。”不二笑着,微皺的秀眉卻暴露了身體的痛楚,“我愛你啊,國光。所以,沒有關系。”
“周助,我也愛你,愛你,愛你,愛你~~~”夢唁般的私語淹沒在了又一輪的激情中。
看得到身體的結合,聽得見靈魂的碰撞。
周助,你是我的,你是我要用一輩子來守護的人,你要永遠在我身邊!
情欲漸退,疲憊之極的不二在手冢懷中沉沉睡去;手冢兀自貪婪地嗅着不二身體的味道,細細吻遍他全身每一寸肌膚。然後擁着不二,與他在夢中繼續纏綿。
漸漸醒轉的不二微一翻身,就牽扯到了身體的痛處。
“國光?”沒有人答應,手一伸沒有觸到任何溫熱的東西。身邊是空的,頓時心裏也空落落了。手冢已不在身邊,床頭的時鐘顯示已經上午九點多了。自己已經睡了這麽久嗎?時鐘下壓着張字條。
“周助:
我上班去了。早餐在廚房,吃的時候記得放微波爐裏加熱。衣服已洗淨烘幹。我會幫你請假的。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國光
未及看完,奪眶而出的眼淚已模糊了視線。紙條飄落至地板。不二抱着膝,頭深深埋在被子了,無聲的抽泣。雖然不是嚎啕,卻更加厲害。抽動的肩膀是那麽孱弱、無助。不二哭的哽咽難安。
國光,原諒我!離開你是不得已。因為愛你,所以不能讓你受到一點點傷害。你能理解嗎?
下班後的手冢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驅車往超市采購了一些不二愛吃的食物。返家途中,還在盤算着做何菜式。意外的是回到家中卻發現安靜異常,并不見不二。手冢先是以為不二又在準備什麽惡作劇,但屋裏屋外轉了一圈還是不見他的影蹤,而房間卻有着明顯收拾整理過的痕跡。看的出收拾的人的笨拙,努力疊起的被子像個花卷。手冢卻笑不出來,隐隐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拿出手機給不二打電話,聽到的是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再打到不二家,鈴聲響過數十遍也無人接聽,直到轉成忙音。不及多想,手冢轉身沖出家門,直奔不二家。一路上,手冢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可能,又一一否定。不願去想,更不願相信不二會有什麽意外。
車停在不二家門口,恰好見出差歸來的由美子從出租車裏出來。由美子擡頭也看見了他,
“手冢君,來找周助麽?”走近看清了手冢的神情,由美子不禁大為詫異,“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手冢沉聲告知,自己找不到不二。由美子反而笑了:“我這個弟弟啊,沒準又是在動什麽歪腦筋呢。”邊說邊拿鑰匙開門。但顯然家中沒人,尋遍樓上樓下也不見不二。更讓人不安的是不二衣櫃的變化。因為平時是由美子幫忙整理的,所以一眼就發現不二的常用衣物不見了,而已關機的手機就擱置在床頭。由美子與手冢面面相觑,緊張的氣氛彌漫開來。半響,由美子勉力一笑,安慰手冢,
“不會有什麽事的。我打電話問問父親。”但不二征樹的手機亦呈關機狀态。由美子握手機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強自鎮定,又打到父親辦公室,被告知不二征樹今日出發前往日內瓦參加WHO部長級會議,因是緊急會議,故非常倉促以至未及通知家人,現在應該在飛機上。知道了父親的所在,可是,周助呢?由美子茫然地看着手冢,手冢蹙眉看着窗臺上的仙人掌,自己送他的那盆也在。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的時候,手冢和由美子都心悸的一抖。拿起話筒的由美子緊張地氣都不敢 喘,手冢則盯着電話眼皮不眨。
“喂,您好,這裏是不二家。”
“您好。我是榮成病院普外的川本。請找不二周助接電話。”
由美子看了眼手冢,按下免提。
“哦,周助他現在不在家,請問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剛剛院長告訴我,說不二君辭職了。我想問問是怎麽回事。”
~~~
由美子是怎樣答複的,手冢沒有聽見,此時的他只能用失魂落魄來形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不二為什麽會離開,離開的這樣無聲無息,這樣不明不白。昨夜的溫柔宛如一場夢,醒來卻發現那個人消失的無影無蹤。周助,你在哪裏?誰來告訴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算是夢吧,也怎可如此殘忍。
手冢跌跌撞撞的離開不二的房間,沒有理會由美子焦急的呼喊。在樓梯口撞上了一個人,有着茶色的頭發~~~茶色的頭發?
手冢猛地抱住那人:“周助,你去哪兒了?為什麽要吓我?”
“放開我啦,你怎麽和我老哥一樣白癡啊!”
不是不二的聲音!
被推開的手冢才發現是裕太。兄弟倆唯一相同的也就是那頭茶色的頭發。手冢頹然靠在了牆上。
聽姐姐訴說了情況的裕太一把拉過手冢的衣領:“你這個混蛋,是不是欺負他了,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你說啊!”
由美子制止他:“裕太,放手。問清楚再說。”
在客廳坐下,手冢雙眼失神的說着昨天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手冢君的意思是說你和周助~~~在一起了?”由美子紅了臉。
裕太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在一起?”看到姐姐的表情,“啊?你是說你和我老哥上,上~~~”張口結舌說不上來。
由美子接過話:“即使是這樣,也不是周助玩失蹤的理由啊。更何況是他來找手冢君的。”
“所以我才不明白啊!”手冢痛苦的抱着頭,揪着自己的頭發。讓裕太都看不下去了,
“呃,我想我那白癡哥哥又是在玩什麽吧。你也別太擔心了,說不定過幾天他就會從什麽地方鑽出來。”
“謝謝,我走了。如果你們有他的消息,請一定通知我。”得到不二姐弟肯定的答案後,手冢默默回到家,為明天的出差整理行裝。
一夜無語。
一星期的會議,手冢度日如年。白天戴着面具參加一個個冗長的會議,晚上則是整夜整夜地守着手機,希翼能在屏幕上顯示不二的號碼,但夜夜落空。随着眼睑下陰影的加深,手冢的心也漸漸沉入谷地。雖然每天都有和由美子通電話,但也沒有帶來絲毫消息。回東京的前一天由美子告訴手冢,父親已回來,但他也說不知事情始末,待他回來再做商議。
重回東京,手冢一刻也不耽誤地直接從機場叫車前往不二家。
裕太回家時正好看見風間愛急匆匆地從自己家出來,狐疑地進了客廳,見父親坐在老位置上冷冷地笑着。
“父親,那女人來幹什麽?”
“聽說我回來了,打聽你哥哥的下落。”
“父親跟她說什麽了,她好象很高興的樣子。”難道父親知道白癡哥哥在哪?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那女人的吧。
“我說我不知道周助在哪,但家裏電話上有個陌生的未接電話號碼,看樣子好象是美國打來的。她看了之後就跑出去了。”
“恩?”裕太有點摸不着頭腦,翻看了電話的來電顯示,“這不是住紐約的姨媽家的電話號碼嗎?”
“哦?是嗎?”不二征樹也湊過去看,“果然是的。唉,老了,不中用了,記性越來越差。”
裕太滿頭黑線,反而開始為風間擔心起來。風間愛,你就自求多福吧。誰叫你那麽不開眼喜歡上我那白癡哥哥在先,又得罪自己那老狐貍一樣的父親在後。如果不放棄不二周助,只怕下半輩子要在周游列國中度過了。
手冢走下出租車的時候,在門口等待良久的裕太走過來:“手冢,你先別進去。我有話跟你說。”說完便拐進旁邊的一條小巷。
手冢有些遲疑,但見裕太回頭,“別愣着,快過來呀。”神情是異于平時的嚴肅。便跟了過去。至小巷深處,走在前面的裕太轉身,
“手冢,你是真心愛我哥哥嗎?”
“是。”僅一個字,但堅定無比。
“你拿什麽來證明?”
“無須證明,我愛他,用我的生命來愛他。”擲地有聲的話語令裕太為之語塞,看着手冢堅毅的目光,突然間明白了哥哥選擇他的理由。被手冢逼人的目光注視,裕太有點吃不消,掉開眼睛,看向別處,
“你去見我父親吧。他一定知道我哥哥在哪兒,但不會輕易告訴你。不過,是你的話,我相信可以做到。”
手冢重重點頭:“裕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沒有被人這樣感謝過,裕太又紅了臉,吼道:“有什麽好謝的,快去吧。一定要把那白癡抓出來,好好教訓教訓,看他還敢不敢玩失蹤了!”頓了頓,降低了音量,“手冢,找到他,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不再多言,手冢徑去拜會不二征樹。
第11(完)章
似乎每次見到不二征樹,他都是如此這般的在客廳正中的沙發上正襟危坐。雖已有了一定的年紀,但目光犀利絲毫不遜于手冢。随後進來的裕太被兩人之間激烈的眼神大戰吓得又退了回去。
不二征樹首先打破沉默:“手冢,你的來意我明白,但很遺憾,我幫不了你。”
“不,你能幫我。”情急之下,手冢連敬語都未使用。
“哦?”不二征樹左眉一挑,這個動作與周助何其相似,“你就這麽肯定?”
“是。因為您是不二征樹,是周助的父親。即使周助走時未告訴您原因、去向,您也有辦法知道。不是嗎?”
“哼。”不二征樹怔了片刻,“你還真是自信?但是,你不是很愛他嗎?為何沒有察覺到周助會出走?”
手冢在不二征樹的诘問下,大腦出現了暫時的空白。是啊,那一夜,周助不是沒有表露出異樣。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再細心一點,多問幾句,也許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了。一時間,手冢臉上浮起自責和懊惱的神情,這一切,均在不二征樹的注視之下,輕嘆一聲:“
不錯,周助離家之前曾和我做了一番長談。他出走是因為這個。”邊說,邊取出那支錄音筆欠身置于桌上,“這是風間愛拿來的。至于她是從何處所得,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猜到。”
手冢拿起錄音筆,按下PLAY鍵,皺眉聽了一會,面無表情的放下:“我不認為這東西能構成對我和周助的威脅。如果周助真的是因為這個東西才離我而去,那他真是太傻了。我更要把他找回來。請您告訴我,他在哪兒?”
“無可奉告。”連外交手段都用上了,不二征樹聳肩攤手。
“您一定知道他在哪兒,請您務必告訴我。”
“即使我知道他在哪兒,告訴了你又如何。手冢,你難道還不明白周助忍痛離去的原因?如果你把他找回來,豈不是辜負了他的苦心?”
“我不需要他為了我做這樣的犧牲。沒有他在身邊,即使我做到了您的位置,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二征樹緩緩搖頭:“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更加冷靜、慎重的人;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熱血的一面。我一生閱人無數,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看來,我是真的老了。說實話,我喜歡你這樣的孩子。可是,我答應了周助,不将他的去向告訴任何人。雖然,我覺得他的決定很弱智。”
“您是他的父親,您比我更了解他。他在做這決定的時候該是怎樣的傷心,您就忍心讓周助獨自難過麽?請您告訴我,他在哪兒?我求您?”“噗”的一聲,手冢雙膝着地跪在不二征樹面前。
不二征樹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手冢,而後者以堅定不移的目光與之對視。
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不二姐弟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由美子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湧出:“父親,看到這一切您還不明白嗎?沒有什麽能動搖手冢君對周助的心。有什麽困難也讓他們共同去面對解決吧!周助一樣是離不開手冢君的;這會兒,他還不知是怎樣的悲傷呢!父親!”
收回自己的目光,不二征樹背着手,踱至窗前:“周助他母親在山形縣山區的一所鄉村醫院~~~”
“謝謝!”手冢未等他說完便起身欲走,不二征樹叫住他:“我可沒說周助在哪兒啊。”
手冢一愣,随即會意:“我知道了。”
不二征樹笑:“手冢,我這個兒子本來挺聰明的,自從遇見你後智商一降再降。所以,你可要負起這個責任啊。”
“我會照顧他一輩子的。”說完,手冢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大門外。
“哼,兩個弱智碰一塊了。天意啊!”不二征樹喃喃自語,拿起話筒撥號:“喂,美枝子嗎?~~~”
随後的幾天,手冢平靜的一如往常,準時準點上班,一絲不茍工作。伊代、小野等科室的年輕人就不二突然辭職一事來問他,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惹得小護士們背地議論“手冢醫生真是冷面冷心呢。”
明天開始是手冢一年之中的公休假期,故今天事務特別繁忙。至下班時分,值班的川本主任來時仍在伏案工作。
“還沒回去啊?”川本看了看手冢案上的工作,“這些等休假回來做也不遲。”
手冢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現在做完了,休假時也安心。”
“你還是老樣子,現在的年輕人沒幾個像你這樣有責任心了。不過,該放松的時候也要盡情放松才是。這一陣你辛苦了,剛從大阪回來就接連幾個大手術。這時候不二君又突然辭職~~~唉!這次趁休假,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聽到那個名字,手冢微怔了一下,随即恢複正常:“是。休假時,工作上的事還要勞您多費心了。”
“好說好說。”川本笑着拍拍手冢的肩膀,拖過椅子坐下:“今天對上杉的處理決定出來了。”
“上杉?他怎麽了?”手冢不解的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川本。
川本很意外:“你不知道?你啊,還真是對什麽事都不關心。”然後詳詳細細地将這幾天已鬧的沸沸揚揚的“上杉事件”始末告訴手冢。
就在手冢去大阪參加年會的第二天。某要員的夫人因患甲亢入住榮成病院胸外科,準備行甲狀腺大部切除術。對于剛從普外轉到胸外的上杉來說這并非他的強項。但由于某些人人心知肚明的原因,他強烈要求主刀。胸外的石川主任本是個懦弱怕事的老好人,拗不過上杉就答應了。手術過程中,上杉違反操作規程,在處理靠近氣管外後側的甲狀腺下動脈時未讓患者發聲檢查,以致誤傷了喉返神經,引起喉肌麻痹,導致失聲和呼吸困難。而且是永久性損傷。事後,醫療事故鑒定,确認上杉對該事故要負主要責任。要員一家更是不依不饒窮追猛打,要跟他法庭上見。與此同時,上杉多次收受、索取病患財物的事也東窗事發,且數額巨大。數罪并罰,被醫院革職,并被吊銷了醫師執業資格證書,而且還要承擔法律責任。
手冢聽罷,也只是淡淡地“恩”了一聲,沒有更多的反應。處理完工作,手冢向川本鞠躬道別後離去。回到家,仔細将自己打理幹淨,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直奔車站,搭上了前往山形的夜行列車。
窗外急速掠過的景物因夜幕的降臨而逐漸模糊不清。手冢怔怔坐在窗前,沒有絲毫睡意。木然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的變化,如入定一般;心中亦說不出是喜是憂。惟有那個名字,在腦海中益發的清晰。
淩晨三點半,手冢提着簡單的行李走出山形站,夜色依然濃的化不開。這麽早,顯然不可能有往不二母親所在醫院去的巴士。手冢卻是一刻也等不得,揚手叫了輛出租車。說了地址,司機的臉上就揚起很是訝異的神情。大約是覺得一大早去這種偏僻的地方甚是奇怪。但瞥了眼這位奇怪的乘客的臉色還是打消了攀談的意圖,只是打開了車載音響,問了句“可以嗎?”得到首肯後調大了音量。
音樂流瀉出來的時候,手冢的心狠狠地、重重地跳了跳。是JOHN DENVER的COUNTRY ROAD。眼前剎時就幻化出那個如夢如幻的月夜,不二用他那清亮空靈的嗓音在自己身旁輕輕哼唱這首歌的情景。
車子似乎開出了很長一段時間,天才開始漸漸發亮。道路兩旁先前還能見到小鎮、商鋪,後來就只剩重重疊疊的山巒、農田及河流。對久居都市的人來說實是不可多得的美景,而此時的手冢卻無心欣賞。
終于到了地方,手冢付清車資,提着行李下了車,站在路旁環顧四周。視線所及之處除了山就是田地,略微點綴着些低矮的民居,好似與世隔絕一般。
不二,他真的在這裏嗎?
手冢深一腳淺一腳沿着崎岖又略有些泥濘的田間小道,進入這個名叫汐止的村落。沿途向清晨即在田間勞作的農人打聽了往汐止醫院去的路徑。
繞過一片房舍,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曾經讀過的中國古典文學中所說的世外桃源想必就是這樣的吧。近是一泓清澈的幾可見底的湖水,遠是層層山巒,背景則是湛藍如洗的碧空。太陽已升上半空,陽光灑在湖面,潋滟的水波射出萬道光芒。清風拂過,帶着鄉間特有的清新。一時間,真是不知此時身在何處。一道石塊壘成的堤壩将湖面一分為二,而那汐止醫院即在路的盡頭,湖的那端。
挂着“汐止醫院”牌子的其實只是小小的幾間簡陋的日式木屋。屋前有幾名稚童正在玩耍。一名女子背着身子在晾曬衣物。竹竿高了點,那女子跳了幾跳也沒能将衣架挂上去,叉着腰對着晾衣架喘粗氣。手冢上前幾步:
“要幫忙嗎?”不等回答,即從那女子手中接過衣架幫她挂上。
“謝謝~~~”那女子轉身,綻出笑顏道謝,但笑容随即被驚愕的表情所代替。
而手冢也在看清這名女子的臉時有了短暫的失神。稱其為女子其實并不恰當,眼角的細紋顯示着她并不年輕了。但神情卻像天真無邪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一般。但這不是讓手冢失神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那頭茶色的細發、狹長的鳳眼、俏而挺的鼻子、薄而缺少血色的雙唇,和那個人是何等相似,俨然就是一個女版的不二周助。手冢即刻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誰。
“不二夫人,您好!我是~~~”不等手冢做自我介紹,那人就拍拍衣服,轉身進了屋。手冢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跟了進去。
“我是手冢國光,從東京來的。您一定是不二夫人吧?”
那人眯攏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手冢,看的手冢渾身不自在,然後開口:“我不是什麽不二夫人,也不認識什麽手冢國光。”邊說邊笑,那種笑是為手冢所熟悉的,屬于不二周助招牌式的惡作劇的笑。她的身份,手冢已确信無疑,不明白的是她為何要否認。
尴尬之間,門外傳來孩子的哭喊聲“美枝子姐姐,美枝子姐姐,快來啊”。那被喊美枝子的人急忙跑出去,起身時被凳子絆了一下向外沖出幾步才收住。抱進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光着的腳丫上淌着血。孩子又痛又怕,哭個不停。美枝子一邊安慰孩子,一邊迅速檢查傷口:“是玻璃劃破了小智的腳呢,不要緊的。姐姐一會就幫你治好。小智不能哭哦,你可是個男子漢呢。”說着還做了個鬼臉。那男孩子馬上止住了哭聲。
“哎,那誰。別愣着,幫我到隔壁屋裏拿藥水和敷料過來。”美枝子大大咧咧地支使起手冢。手冢依言到隔壁找到所需物品拿過來給她。美枝子動作娴熟的為孩子清創、消毒、包紮,邊做邊和孩子說笑。叫小智的男孩子被她逗的咯咯笑個不停,早就忘了受傷的事。手冢此時順便打量了一番房子,說醫院太過,只是因陋就簡布置成的診所而已,倒也五髒俱全。只是物品的放置有着明顯的不二風格:有條理的淩亂,亂而不髒。
給孩子注射了破傷風疫苗後,美枝子在孩子臉蛋上輕擰了一把:
“小智真勇敢,打針都不喊痛呢。姐姐保證你三天後就可以下地和小朋友一起玩了,在這之前,你要乖乖地哦!”
“是。謝謝美枝子姐姐。”小智喜笑顏開的單腳跳出了診所。
美枝子~~~姐姐~~~?手冢隐約明白了方才美枝子不搭理自己的原因;
“呃,美枝子~~~小姐,您好!我是手冢國光,想必您已經知道我了。”
美枝子轉過頭,笑成一朵花:“原來是手冢君啊,請坐請坐。征樹已經告訴我你要來的事了。”
态度轉變之快,讓手冢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一聲:“美枝子~~~小姐。”咬到舌頭了,“周助他~~~”
“他不在這兒。”美枝子小姐答的很快,見手冢臉色黯了一下,笑嘻嘻地補充,“他一早就出診去了。”
“出診?”雖然面部表情變化有限,但手冢的心情着實經歷了一番起落。
“是啊。這兒有很多居民都住在山裏,患病就診很不方便。所以我們隔三差五的就要送醫上門。他要到黃昏才能回來。手冢君就在這兒等吧,也好陪我聊聊天。周助出去了就剩我一個人很寂寞的呢。”
那之前是怎麽過的呢?當然,這個疑問手冢是不會問出口的。既然已經知道周助确實在這兒,也就放下心來。自己對這裏不熟悉,要找他也不容易;遂坐下,順着美枝子聊起來。至午後,手冢家遠親近戚的姓名性別年齡身高體重容貌學歷職業婚姻狀況興趣愛好等等事無巨細都被美枝子問的清清楚楚。一方面,對方是周助的母親,手冢不敢不回答;另一方面,她的八卦功夫也讓手冢不得不深深佩服,做鄉村醫生有些屈才了。突然想到不二的劣根性,看來是深得他母親的真傳。想到此,不禁莞爾。
“手冢君在笑什麽?”美枝子眨着眼睛,直問到他臉上。
“啊!沒什麽。”手冢被問的窘迫。
“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在想,周助的壞毛病都是我遺傳的吧。”
“呃?”她怎麽知道自己所想的?
“其實啊,我和征樹都有遺傳他哦。你別看征樹平時一本正經的,他要黑起來,周助還及不上他一根小指頭呢。由美子你見過吧~~~”
到太陽偏西,手冢已知道不二家所有成員的姓名性別年齡身高體重容貌學歷職業婚姻狀況興趣愛好等等情況。在這過程中,雖欲數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