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斷,但對着那張女版不二臉,也就不忍心了。

說累了,美枝子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水,幾口就灌了下去,然後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手冢你要喝水嗎?”

“不用了,謝謝。”手冢看看窗外已接近地平線的落日。他快回來了吧?

“還有半個小時,周助就能到了。”

手冢吓了一跳,這位美枝子小姐會讀心術麽?

“手冢君,你和周助的事,征樹已經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今天見到你,我也很認同周助和征樹的眼光。但是,”

手冢将自己的視線從窗外收回,看着美枝子。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她的神情起了很大的變化,顯得嚴肅而認真。這時候,整個人才似乎呈現出了與之年齡想匹配的成熟。

“~~~你來到這兒,找到了他,然後呢?你準備怎麽做?帶他回東京?你覺得那個叫風間什麽的見到周助又出現了會怎樣?成全你們?這顯然不可能。你們依然要面對問題。”

手冢略一思索答道:“事實上,在來這兒之前,我所想的只是一定要找到周助。至于我們目前的處境、面對的問題确實沒有多加考慮,但相信總有辦法解決的。不管事情最後會演變成如何,惟有周助,我決不會放棄!”

美枝子笑了:“好,那我就相信你。手冢君,現在你最好去村口接周助,不然他很有可能走錯路呢。呵呵,你肯定不知道周助是個路癡。同一條路沒有走上數十遍,他是決不會記得的。”

手冢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不買車,上下班總是走相同的路線,每次出門都是緊緊跟在自己身後,不敢多拉開一步。也虧他有本事瞞了自己這麽久。

遠遠地,手冢就看見不二背着藥箱,踽踽獨行在山道上的瘦弱身影。想要喊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鏡片已蒙上了一層霧氣。

低頭行走的不二顯然沒有看見手冢,在半道上停下腳步,怔怔地面朝山坡下的水稻田,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手冢行至他身後亦未發覺。落日的餘晖照射在他臉上,皮膚似乎變得透明了,長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陰影,褐色柔發随着微涼的晚風輕輕拂動。這樣的景,這樣的人,無法言喻的美,說不出的悲。

“風景很不錯呢。”

“啊?!”手冢的突然開口讓不二受了很大的驚吓,猛一回首,然後,整個人呆住了,“國~~~光?”聲音哽在咽喉,未語淚先流。

“你~~~”

“我~~~”

甫一開口卻被對方打斷,幹脆都閉上了嘴,任憑日頭西沉。風大了起來,不二的額發被吹開,露出光潔的額頭。手冢有些恍惚,似乎記得某一個晚上,他的頭發也這樣被風吹起,在自己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一陣沉默後,手冢開口:“我公休,來旅游。”

拙劣的開場白讓不二眼淚兀自挂在臉龐卻笑出了聲。笑過之後,還是沉默,低頭看着腳下,腳尖反複蹂躏着幾株無辜的小草。手冢長嘆一聲,接過藥箱背上,拉起不二的手:“走吧。你母親在等你了。”人,就這麽不聽使喚地被牽着走了。前面那個寬闊的肩,真的想靠上去。

回到村子,天已全黑了。診所裏亮起了燈,美枝子已将飯菜端上了桌。她的舉止言行就像是見了新女婿上門來的岳母,殷勤之極的為手冢裝飯布菜。手冢頗為尴尬地說了幾句“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可美枝子顯然興奮過頭,不予理會。動筷之前,手冢還有點猶豫:不二的口味,自己可是領教過的。美枝子一邊繼續給手冢已堆成山的飯碗裏夾菜,一邊說:

“周助的奇怪味覺可不是我遺傳的。你放心吃。”

聞言,手冢嘴角上揚了些許弧度,但是,這味道也實在不敢恭維。不二斜了母親一眼,低頭猛吃。

“這孩子。我知道我做的菜好吃,也不用吃這麽急,手冢又不會跟你搶。”

美枝子話音為落,不二就開始嗆咳起來,咳的面紅耳赤。手冢和美枝子同時伸手想為他拍背,只是美枝子手伸出一半就縮了回來,三口兩口吃完,

“我串門去,不在這裏打擾你們卿卿我我。”

美枝子走了,氣氛又尴尬起來。不二用筷子撥拉着碗中的米飯:

“手冢,我~~~”

手冢低頭吃飯:“什麽也別說了。我是來度假的,只想好好享受這個假期。”

“恩,只是度假~~~”不二咬了咬下唇,擡頭,笑,“好,我就勉為其難為手冢君當一回導游。”

“不必了,我可不想被某些人帶進深山出不來。”

不二一怔,咬牙:“那個歐巴桑。”

飯後,将碗筷收拾幹淨,不二端出兩張凳子,與手冢在院中坐下。

正是初夏時分。風,是微涼的,帶着田野的泥土氣息;夜空是澄淨的,星和月都是無遮無攔的清晰。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些說完就記不得的話,卻又都小心翼翼地避開橫在兩人之間的敏感話題。

“你母親,是個很有趣的人。”

“哈,不如說她比較變态。”

“她怎麽會在這裏工作?”

“她是我父親當年在東醫大的小師妹。畢業後拒絕了學校的留用,也沒有去大醫院,而一直致力于基層的衛生保健工作,這讓我很佩服她。不過大多數時候,她老是有點不着調。呵呵。”

“哦~~~”

一天的翻山越嶺,不二已相當疲憊,而身邊的這個人又是最讓自己有安全感的。因此說着話,眼皮就開始打架,強自支撐了一會,終是抵不住周公的召喚,腦袋一歪,就睡去了。覺察到肩上的分量重了,手冢轉過頭,不出意外地看見不二已睡的香甜。将他身子小心移至自己腿上,調整出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屋裏亮着的燈透過窗戶,将一斑斑的光影投在不二的面容上,有種朦胧而不真實的美,眼前的不二似乎會幻化成一陣煙,消失不見。要抓住他,不能讓他跑掉。不假思索的,手冢俯身将唇覆上他的~~~

“我回來了。”美枝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跨進院子,在看清手冢和不二的親密姿态後,向後退去,眼睛卻是沒有離開過那兩人,“我有夜盲,我什麽也沒看見,你們繼續!”留下滿頭黑線,僵硬在當場的手冢和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不二。

此後的幾天,日子過的淡定而從容。

手冢的到來,對不二母子來說不異于過上了天堂般的日子。和不二留守醫院的時候,手冢都會早早起床,步行至小小的集市,采購回大包小包的食物,回去便系上圍裙精心烹調以滿足那對饕餮母子的口腹之欲。那娘兒兩個手藝差的有一拼,卻又同出一轍的挑嘴;據鄰人說手冢沒來之前,以絕食對抗彼此所做的食物是常事,後來為了不至于餓死,蹭飯也就成了家常便飯。

很快手冢就發現自己已把他們慣壞了。自己陪不二出診傍晚回來,廚房是冷鍋冷竈冷飯碗。不二質問美枝子,她居然大刺刺的說等手冢回來做也不遲,反正我做的你也不愛吃。不二一想也對,然後母子兩個就用期待的目光一起看着手冢。在這種目光下,手冢別無他法,只能自覺自願的煮飯燒菜去。

吃飯的時候,美枝子突然将筷子重重放下,嘴一癟,好似要哭出來的樣子。手冢和不二一驚,看看她,再彼此對看一眼。

“怎麽了?”

美枝子垮着臉:“手冢後天就要走了。他走了,我不是要餓死了。”

手冢笑了笑:“不至于吧。”

不二沒有笑,慢慢的将手中的碗筷擱下,頭漸漸下垂。看在眼裏的手冢什麽也沒說。

公休的第六天,在汐止的第五天,也是最後一天。手冢依然陪着不二出診。出發時尚是清晨,太陽還未露臉,農人們已開始一天的勞作。站在那天見面的山坡上,能看見一大片的紅花田。說是紅花,其實是黃色的花朵。已到了采摘的時候,農人趁清晨花苞尚軟的時候就要将其摘下。

“國光你知道嗎?要做成手心那麽點的胭脂,就需要兩百斤的紅花花瓣呢。真是不容易。”

“恩。做什麽事都是這樣。但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辛苦也值得。”

是手冢話裏有話麽,但從他的表情卻實在看不出什麽。

夜,月光灑在卧室地板上。

“周助,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我知道。”

“你肯定不會跟我回去的,是吧。”

“~~~是。”

“我知道了。”

知道?他知道什麽了?

手冢是在不二醒來之前離去的,沒有給不二告別的機會,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不二咬牙暗罵,在美枝子前卻裝的若無其事。

“又回到以前了。”笑着這麽對美枝子說,眼裏卻是藏不住的落寞。美枝子破天荒的沒有借機取笑他,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笑。

轉眼已到仲夏,雖在山間還是熱的透不過氣。

午後,美枝子不知跑哪涼快去了。不二留守,熱的頭發昏,老舊的電扇吹出來的是熱風,幹脆關了了事。将額頭抵在桌上,暗自第一千零一遍的咒罵這鬼天氣。

恩?為了擋住陽光而關上的門怎麽開了,周圍的溫度好象也下降了點。不二擡起頭,努力想看清那站在門口被刺眼的陽光所罩着的是誰,那人說話了:

“我是手冢國光,今天起正式成為汐止醫院的一員,請多多關照!”

又及:

“征樹,你可真厲害,一下就給我送來兩個好助手。我可以退休回家咯。”

“恩。我也準備提前退休。然後我們就去環球旅行。”

裕太回家時正好看見父親笑眯眯的挂上電話。父~~~親?笑~~~眯眯?裕太覺得自己走錯家門了。

“裕太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母親要回來了。”

确信自己沒有走錯後,裕太第一個反應是收拾東西離家出走。

什麽嘛?走了個不二周助,回來個不二美枝子。別人不知道,從小被那母子倆當玩具玩的不二裕太怎麽可能不知道。不二美枝子的天使臉孔魔鬼心和不二周助比起來是毫不遜色。在自己英年早逝之前,還是走為上策吧。

又又及:

裕太收拾好行李從樓上下來時,看見風間愛匆匆跑出去。

“她從美國回來了?”

“是啊。我把你在非洲叢林做考察的叔叔打來的電話號碼給了她。”

“~~~”

“裕太,你去哪兒?”

“我,我旅行去。”

看過這樣一段話:

以前的人,為了一段感情,付出很多代價,比如放棄自己的理想,放棄機會等等;現在的人,卻可以為這些而放棄一段感情。

也許,這代表了現代人比較普遍的心态。

但,我還是願意相信,總有人會傻傻的選擇一段感情。

我親愛的,你信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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