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秒、兩秒、三秒……

衆目睽睽之下，坐在第二位的人終于動了。

姜意起身，食指和中指并攏，自太陽穴指向搖過來的攝像機，白皙纖細的手指在鏡頭前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幹脆利落地邁開腳步，一步一步朝金字塔的最頂端走去。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我們終于有1了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姜神好樣的！”

中下層陸陸續續響起了練習生們的叫好聲，直到姜意穩穩落座，選手區再次集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微微汗濕的黑發搭在額前，漂亮的小臉蛋上并沒有太多表情，垂眸的神态卻有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和輕蔑。

仿佛任何挑釁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

薄衍勾了勾唇角，黑沉沉的眼眸裏一閃而過滿意的神色。

他盯着金字塔最頂端的青年，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很好，希望你能一直坐在第一的位置。”

沒有人知道他這句話背後真正的意思其實是，第一的位置，只能是他的幺兒來坐。

姜意目光下垂，下颌卻是微擡的，“薄老師請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努力讓您失望的。”

一開口，火|藥味依舊十足。

“哦～”練習生們發出心領神會的起哄聲，就連導師團都忍不住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這兩年男團女團選秀也搞了好幾批了，比賽規則大差不差，選手們一次又一次回鍋，練習生們的人設漸漸臉譜化了，選秀已經形成了相對固定的模式化的劇情套路。

這是第一次有選手敢在鏡頭前公然對嗆導師，也許是因為有前隊友那一層關系，或者是別的什麽隐情，但最重要的是，姜意自身強大到恐怖的實力，讓他不管做什麽好像都挺正常的。

只有Hots的成員們壓着一肚子的疑惑。來之前包括顏赫自己都以為，到了節目中最有可能和薄衍杠上的是他，但卻萬萬沒想到，最先炸起來的竟然是姜意。

那個面對一次又一次突發狀況，以一己之力強行支撐住Hots的隊長。

尤程西忍不住回過頭去，想從姜意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最終只能一無所獲地收回眼神。

此時薄老師已經轉過身去，重新坐回導師席，和其他導師讨論接下來的流程。

初評級的錄制比想象中要漫長得多，從下午進場開始，錄到晚上八點鐘才錄了不到一半。

接下來，薄衍不再抽簽，練習生們自己主動上臺表演，個人練習生的舞臺時長不能超過八分鐘，一個組合的總時長也不能超過十五分鐘。

“時間控制得很緊，想辦法脫穎而出，盡可能地讓導師看見你的實力，這一點非常重要。”薄老師好心提醒道，“也不要抱有僥幸心理，導師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們，不要想混水摸魚。”

錄制進程過半，在場的無論是導師、練習生，或者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所有人心裏都清楚地明白，薄衍說的話是認真的。

薄老師對于舞臺的要求，嚴苛得超乎尋常，絕不是拿了綜藝片酬來走個過場而已。

練習生們紛紛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初評級通宵錄制，直到第二天早上四點多才終于全部結束。

選手區早就東倒西歪一片，很多練習生們靠着座椅睡着了，甚至有人打起了輕微的呼嚕。

薄衍回過頭時，正好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瞳裏。

姜意的坐姿和剛入場時幾乎沒有區別，眼神也保持着清醒，一整夜下來，臉上的妝脫落得差不多了，卻顯得更加清純漂亮。

薄衍的腦海裏瞬間浮現了以前粉絲用來形容姜意的一句話：人間cpb，越夜越美麗。

當然，最美的時刻還是在他懷裏。

似乎是沒料到他會突然轉過來，姜意愣了一下，不自覺地移開了目光。

薄老師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好到通宵錄制産生的戾氣和疲憊一掃而空。

修長有力的手指撸了一把散落的劉海，薄衍開口道：“各位練習生們，可以醒醒了。”

“啊？終于結束了嗎？”

“什麽什麽？地震了嗎？”有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陣躁動驚醒，下意識拔腿就想跑，又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了回去。

“恭喜各位，今天的初評級，到此正式結束了。”薄衍帶着導師團走出導師席，“最左邊的那位練習生，對就是你，擦一擦口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選手區裏爆發出久違的大笑聲。

導播及時開麥：“各位練習生，從現在開始，你們有四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九點我們再集合，一起出發去宿舍。”

住進宿舍的部分也是要作為素材剪進節目中的，導演組人性化地給了大家修整狀态的時間。

“好！”練習生們齊齊喊了一聲。

導師團先離場，然後選手們也陸陸續續地離開演播廳。

第三層的尤程西站了起來，走到階梯中間的過道上。“小意，我們現在去哪裏？”

“啊！我好餓啊！”鄭宇軒從B區噠噠地小跑上來，“我們先出去吃東西吧，然後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姜意微一聳肩，“我都可以。”

說罷就想站起來，下一瞬，他的動作突然僵住了。

其他三人并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快走到門口時，顏赫才後知後覺地回過頭，“姜意？”

“你們先出去，我馬上就來。”姜意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

顏赫不疑有他，“那你快點。”

偌大的演播室逐漸空無一人，一排排雪亮的大燈依次熄滅。

暗下來的環境中，姜意低垂着頭，挺拔如竹的脊背一點點彎了下去。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兩旁的扶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依稀可見，手指骨節用力到發白。

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他太熟悉了，他很清楚，只要熬過這一陣刺骨的痛，他就可以重新站起來。

大約兩分鐘後，他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階梯。

一開始走路的姿勢還不太自然，走到門口時已經恢複了正常，至少看起來沒有什麽異樣。

走廊的燈也熄滅了，只餘門外洩露的一點細碎的光。

姜意在黑暗中朝前走，驀地感覺身後鼓起了一道涼風。下一秒，一只憑空出現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他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就被抵在了冰涼的牆壁上，後腦勺還墊了一只溫熱的大掌。

“是我。”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姜意無意識地瞪大了眼睛，面前這張可惡至極的俊臉，可不就是剛才還一臉道貌岸然的薄老師。

薄衍用近乎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黑沉沉的眼眸一寸一寸描摹着融在心上刻在骨血裏的眉眼口唇，鼻腔瘋狂地汲取着令他心醉神迷的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他的嗓音幾乎立刻就啞了，像是摻了磨砂的玻璃，“幺兒，我好想你……”

與此同時，姜意的眼神卻瞬間冷了下去。

他掙紮了一下，等對方的力道稍稍松懈，便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他這一腳毫不留情，薄衍一時沒防備，膝蓋被踹了個正着，悶哼一聲往後退了兩步。

還沒來得及感受鑽心的疼痛，薄衍擡眼就見青年單手扶着腰，眉心緊蹙，白得發光的臉上滲出了亮晶晶的冷汗。

“幺兒，你怎麽了？”薄衍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想靠近他，卻被他的冷喝止住了：“別過來！”

姜意緩緩直起腰身，語氣冷得像是零下三度窗外飄的大雪：“薄老師記性不太好，我叫姜意。”

喉頭重重地來回滾動，薄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碰他。

走廊上傳來鄭宇軒的大嗓門，“意哥？你出來了嗎意哥？”

“既然在節目上碰見了，希望我們能給彼此留一點體面，最好能把對方當作陌生人。”姜意面無表情，“也希望薄老師，能公平公正地看待你的前隊友們。”

幽暗的眸底卷起了滔天巨浪，但薄衍只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壓着洶湧的情緒低聲回道：“如果我不呢？”

腳步聲越來越近，姜意收回和他對峙的眼神，毫不留戀地轉身朝外走，“那你就試試。”

節目組安排的宿舍在距離大廠兩公裏外的地方，兩輛載滿練習生的大巴車停在別墅區入口，選手們從車上魚貫而出，面對豪華的別墅式公寓，紛紛發出了誇張的驚嘆聲。

姜意是最後下的車，一下車就聽見顏赫冷嘲熱諷道：“我看這一個個的，更适合去參加《全民演員》。”

尤程西拉了他一把，小聲提醒道：“別亂說話。”

從他們上車開始，就有VJ老師架着攝像機跟拍他們，雖然不用像有些練習生那樣演得很誇張，但至少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分寸。

顏赫嗤笑一聲，轉頭找姜意說話。

姜意卻懶得理他，拖着行李箱徑直往宿舍裏走。

初評級結束後，按照ABCDF五個等級自動分班，練習生宿舍也同樣被分成了五個等級。

A班練習生住的宿舍條件最好，B班練習生住的宿舍條件稍次，CDF班依次遞減，處處體現着森嚴的等級。

但A班的宿舍樓層也是最高的，姜意站在樓梯口前有點犯難。

他不确定以他現在腰部的狀況，能不能支撐他将手中這個沉重的行李箱搬到七樓。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身側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我幫你搬上去。”

姜意轉過頭，一張酷酷的臉映入眼簾。

祁燃避開他的視線，眼睛看着地面，“你腰傷犯了吧？我沒帶行李，就帶了個背包，我幫你搬上去。”

姜意有些驚訝地擰了擰眉，“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忘了我是你的粉絲。”祁燃的臉微微紅了紅，“我在舞臺上說的都是真的。”

說完就想去搶他的行李箱。

姜意下意識一把握住了拉杆，眼角餘光卻瞥見VJ老師端着攝像機怼了上來，立刻提高聲音叫住前面的鄭宇軒，“鄭宇軒，過來幫我一把。”

“哎！來了！”鄭宇軒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屁颠屁颠跑了下來，無知無覺地和祁燃打了個招呼，然後一手一個行李箱，在樓梯上健步如飛。

祁燃失落地往後退了一步，姜意則擡腳跟上大部隊。

似乎是節目組有意為之，Hots的三個A被分到了三個不同的A班宿舍。

姜意被分到了701，非常寬敞的一室一廳一衛，只是裏面的裝修風格實在是不敢恭維，粉紅色的牆紙粉紅色的家具，居然連床單被罩都是……

粉紅色的？

姜意愣在了房門口。

“卧槽？姜神？”坐在床上的練習生猛地跳了起來，腦袋哐的一聲撞到了上鋪的床板，痛得他嗷嗷直叫。

另一個練習生熱情地招手：“快進來吧！”

姜意禮貌地笑了一下，一腳踏進粉粉嫩嫩的701宿舍。

他一眼就發現宿舍的各個角落都架着攝像機，看來在這個選秀節目裏，就連宿舍都是表演的舞臺。

互相簡單地自我介紹後，收拾了一下行李，姜意不得不面對床上鋪着的同樣是粉紅色的訓練服。

其他三個舍友已經自覺地換上了訓練服。

最開始激動到撞了頭的練習生姚寧寧，一臉笑嘻嘻道：“姜神，真的猛男敢于直面粉紅色的訓練服，別掙紮了穿上吧！”

一旁的東北猛男黎朔嘆了一口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且聽說粉色是A班才有的特殊福利。”

而幾人中長相最為秀氣的鐘曦最為郁悶，他看起來跟這套粉色訓練服的适配度非常的高。

姜意只能認命地從床上拿起訓練服，剛準備進衛生間換上它，牆上挂着的廣播裏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

“ 幹什麽？”姚寧寧吓得跳了起來。

廣播：“各位親愛的練習生們，中午好！今日特別驚喜掉落時刻到！從今天晚上開始，薄老師和四位導師将正式入住練習生宿舍樓，和各位練習生們同吃同住，分享經驗指導練習！”

姜意：……呵，真是個特別大的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