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賣女求榮

謝氏的眼神冷漠無情, 吐出的話語更是刺耳無比,宛若數九寒天的冰錐,從頭頂貫穿, 寒涼徹骨。

沈珏頓口無言,“那是我的東西……”

她話未說完就被謝氏怼回,“你的東西?你是我生的,你身上流着我與?你父親的血, 我還沒向你讨回來, 你還有臉跟我分你的、我的?沈珏, 你記住你姓沈, 除非我們将你掃地出門, 否則你死?都是沈家的人。”

一句句話化?作符咒,将沈珏禁锢在原地不得動彈。

“娘, 我好?痛!”

沈允的痛呼讓謝氏暫時偃旗息鼓。

“娘這就帶你去治傷, 不痛不痛啊。”謝氏心疼地哄他,讓婆子一起?幫忙帶他下?去找大夫, 臨走前謝氏不忘對下?人叮囑,“從今天開始, 不許讓她踏出屋子半步, 更不許給她送吃的!”

被婆子簇擁的沈允突然不肯走, 指着周邊滿是瓷片的紅木妝奁說:“我要那個。”

為了得到簪子和玉佩, 他兩只手都傷痕累累,他必須要得到, 不得到都對不起?自己的手傷。

謝氏俯身去拾妝奁, 沈珏卻比她更快一步搶過來抱住。

“拿出來!”

謝氏與?沈珏争奪, 熟料沈珏的力氣竟大得可怕。

氣急敗壞的謝氏朝一旁攙扶沈允的婆子呵道:“你們幹看着作甚?還不過來幫忙。”

兩個婆子,一個抓住碧雲, 另一個去掰沈珏的手指。

纖弱的指節發出脆響,手指傳來鑽心的疼,沈珏稍一放手,妝奁就被人搶走。

因沈珏驟然松開,用勁過猛的謝氏直往後倒,“砰”地腦袋磕在桌腿,疼得她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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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她緩了半晌,一瞪沈珏,抱起?妝奁憤懑道:“我們走!”

一堆人呼啦啦地走了,門轟地關?閉,随即傳來上鎖的聲音。

碧雲去扶沈珏,觸到她冰涼的手,半絲溫度也無,“姑娘。”

沈珏纖長的鴉睫挂着晶瑩的淚珠,眼睫一霎,簌簌滴落。

她躺在地上,抱住雙膝蜷縮起?來,像一只弱小的刺猬。

**

沈府是座三進三出,不大不小的院落,飛檐黛瓦年?久鮮少修葺,積滿厚厚的青苔,入夜後,府裏點上四五盞孤燈,将青苔映出得森森陰綠。

主院。

沈從禮已然躺在床榻上,謝氏則在雕花玳瑁鏡臺前拆環卸妝,她摸了摸後腦的鼓包,想起?今兒的事就生氣。

“現在好?了,不僅世子攀不上,就連謝二?公子的親也被退,你說說你女兒該怎麽辦?”

“瞧你這話說的,”沈從禮翻了個身,對外間的方向道,“她是我女兒就不是你女兒了?”

謝氏氣呼呼地把翡翠銀耳墜拍在鏡前,“我沒有這麽蠢笨的女兒。”

“好?了好?了。”沈從禮寬慰道,催促她趕緊上榻歇息。

謝氏躺在床榻外側,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一是後腦的傷一鼓一鼓地疼,二?則是她心裏揣着事。

身側之人鼾聲漸起?,謝氏更是煩躁得難以入睡,索性搖醒沈從禮,“別睡了,好?好?想想你女兒該怎麽處理。”

“處理?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你當是物什呢。”沈從禮被她從睡夢中喚醒,沒好?氣。

謝氏愛不釋手地摩挲左腕兩枚和田青玉镯子,兩枚镯子的稀罕程度于?整個雲州而言,僅僅是其中之一都千金難買。

“老?爺,聽說兩淮巡鹽運使後日?會視察雲州?”

她推了推沈從禮,沈從禮哼唧回應。

謝氏一笑,“老?爺,我有一個辦法。我們不妨将沈珏獻給兩淮巡鹽運使劉大人,也好?拉近關?系不是?”

不想她竟醞釀出這個賣女求榮的計劃,沈從禮嚯地睜眼起?身,“不行,劉大人年?紀比我還大,家中妻妾成群,你竟然想把珏兒推進火坑?”

謝氏亦坐起?身與?他掰扯清楚,“什麽火坑?你好?好?思量,她被衛國公府退貨,已經是個不值錢的破鞋,送去給清白人家做妾都是高攀,我們沈家總不能養她一輩子吧?”

“那也不行,我們才與?張鹽運使搞好?關?系,你這樣做是越級,若被他知曉我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張鹽運使即是過年?時,他們在衛國公府的酒桌上,意外相交的東寧海鹽官,第二?日?還應其邀約,同游京城。

“怕甚?屆時只要把沈珏獻給劉運使,我們沈家就與?劉運使結為姻親,他張運使再怎麽說也低劉運使一頭,能奈我們何?”

利害關?系明明白白擺在面前,沈從禮還是猶豫不決。

“好?了老?爺,您能不能平步青雲,就看這一次機會能不能抓住。您為我們沈家想想,為允兒想想。”

“這,唉……”

長夜漫漫,明月當空,冷眼漠視着塵世。

沈珏被關?在屋子裏兩天兩夜,她被徹底禁足,斷水斷糧。

渾渾噩噩中,屋外有鑰匙插|進門鎖的聲響,随後,一圈圈的鐵鏈被解開,“铛”地掉落在地。

門扉被打開,日?光灑進灰暗陰沉的室內,塵埃在光束下?舞動。

僅僅是擡眼,就已耗光沈珏所有的力氣。

一行丫鬟魚貫而入,手捧臉盆、衣裳、飾物等不一而足。

謝氏走近床帳,笑盈盈地對沈珏說:“珏兒,罰你禁足是要你聽話,只要你乖乖的,母親怎麽會為難你?”

沈珏沒有反應,只定定地凝視她,想透過虛僞的笑容看清她的真面目。

謝氏毫不在意,指揮丫鬟給她梳妝打扮。

沈珏像個提線木偶,被丫鬟們肆意裝扮,一層層厚重的衣裙套在身,敷粉、描眉、點唇、繪花钿……

繁瑣的步驟耗費整整一個時辰。

謝氏在外間喝茶等候,亦是監視,等丫鬟們将沈珏拾掇好?後,扶她出來。

謝氏漫不經心地掃視,忽而一怔,手裏的淡黃茶水微微溢灑。

盛裝打扮後的她無疑是耀眼奪目的,身穿丁香雪緞上衫,下?着天水碧銀波羅裙,肩上搭着淺雲披帛宛若九天玄女周周身環繞的萦帶,襯得她是娉婷柔美,弱不勝衣,讓人見之垂憐,想攬進懷裏憐愛。

謝氏十分滿意沈珏的模樣,不禁讓她想起?自己的豆蔻光陰。

未出嫁前她是雲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後來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攀上沈從禮。

彼時,沈從禮雖然是個七品小官,但勝在他為人老?實?,沈家在雲州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

沈珏果然有她年?輕時的幾分樣貌,甚至青出于?藍。

這副楚楚可人的嬌弱模樣,還不将劉大人迷得暈頭轉向?

沈珏不知她打的是什麽算盤,定然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謝氏擓着她去前院花廳,沈珏不從,但餓了兩天兩夜,腳步虛浮,若非有謝氏搭手,早就軟倒在地。

但謝氏哪有那麽好?心,借闊袖遮掩,暗暗拿捏她。

花廳裏燭火煌煌,桌面上擺二?十四道菜色,無不是令人食指大動的珍馐美馔。

有年?輕貌美的侍兒在一旁沽酒、夾菜,服侍主人用膳;優美悅耳的古筝聲從琳琅珠簾如絲如縷地飄出來,繞梁三日?不絕。

“姑娘家害羞,來晚了,還請劉大人海涵。”

謝氏人未至聲先到,瞬間吸引了酒桌上兩人的目光。

那兩淮巡鹽運使眼前一亮,一雙視線黏着在沈珏的面上。

沈珏立時感到不适,他的目光極為失禮,像是一條黏糊糊的蛇從頭頂爬到足尖。

她忍不住觑一眼,單單一眼都覺得辣目。

主座上的男人年?近天命,肥頭大耳,一雙眼睛被臉上的橫肉擠成兩條縫,肚子圓滾滾的,仿佛下?一刻腰間玉帶就要被撐壞。

沈珏不忍直視,一刻都不想呆,怎奈謝氏牢牢攥住她的胳膊,強硬地将她壓坐在梨花凳上。

将她安置好?,謝氏才落座。

從離開住所到進入花廳,謝氏就沒有松開過沈珏的胳膊,落在外人眼裏,只會贊嘆她們母女情深。

沈從禮殷勤地敬酒,“這就是下?官之女沈珏。”

劉運使的目光膠着在沈珏身上,他捋着下?巴的山羊胡,兩眼放光,“甚妙,甚妙。”

沈珏渾身不适,甚至作嘔,謝氏卻仍舊往她碗裏夾菜,佯裝關?心地催促她吃。

她擡手,手中的筷箸顫巍巍的,夾起?一塊兒鹿脯送進嘴裏。

一股油膩之感突如其來,沈珏忍不住捂唇幹嘔。

沈從禮愣住,謝氏不停地撫背,嗔道:“你這孩子,也不仔細點用飯,嗆到了吧。”

沈從禮也迅速反應過來,端起?酒杯,“啊……是是是,小女被劉大人的威勢所震懾,一不小心嗆到,讓您見笑了,下?官自罰一杯。”

劉運使擺擺手,“無妨無妨,甚是可人。”

見沈珏狀态不對,謝氏撿了些無傷大雅的說辭,攜着她離席。

總歸只是拉她出來,讓劉運使見一見。

沈珏被謝氏拉回閨房,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聽她一頓數落,“你在國公府學的禮儀規矩都忘記了?今兒的筵席差點讓你害得吃不成。”

沈珏好?不容易壓下?胃裏的翻江倒海,氣虛地問:“母親不妨直說,今天這出是為了什麽?”

謝氏也不虛與?委蛇,直說道:“自然是讓劉大人見見你,才好?讓你嫁出去。”

沈珏一口否決,“我不嫁他!”

“那你想嫁誰?”謝氏嘲笑她的癡心妄想,“難道你還想嫁給世子?他早就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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