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從梅島警視的辦公室離開的時候, 感覺這次穩了。

雖然松田陣平一定能進爆炸物處理班,但是他是非職業組,按規矩得從底層慢慢爬。日本職場文化又是前後輩文化, 到時候松田陣平說話又那麽直, 難免會吃虧。我一開始覺得這也無所謂,但昨天晚上見他一通操作之後,我真心覺得他對這份職業是上心且熱愛的, 而且還有專業水平, 那未來根本沒必要繞那麽多彎路。

反正也是閑着,我就來警視廳投石問路。

不過,我看梅島警視的性格還挺直的,屬于那種看重下屬實力的有責任心的上司。我預感松田陣平以後工作環境挺順心的。

我從警視廳出來之後, 才意識到我手機裏面進來了兩次未接來電,而且號碼是兩個不熟悉的電話號碼。我原本不想理會,但就在删除記錄的時候, 其中有一個剛好發了一條短信給我「榎本君, 這是諸伏高明,注意到你有事找我。但因為打不通你的電話,所以目前處在借用門衛手機代發短信的情況。希望可以獲得回複。」

我這時想起一件事情, 我上次把諸伏兄弟的聯系電話不僅删了還放進了黑名單。他們想要打給我, 也沒有辦法。不過, 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和真實的諸伏高明見面。我看了一眼時間——現在警校生還沒有下課,那他應該還沒有和諸伏景光見面。我在時間上是有優勢的。于是我打電話給諸伏高明, 約他在附近公園見面。

選一個開闊的免費的地方見面。

我這次要明明白白地跟他說清楚我們之間的誤會。我還把毛利大叔的資料帶回給他了。

公園裏面有一塊地是專門給狗玩耍的空地。今天又不是周末, 人來的也少, 我就直接把胖胖放進去, 讓它自己玩,否則等一下說話的時候,一定會非常妨礙我。

諸伏高明到的時候,我恰好在餘光裏面看到他的身影,所以一擡起頭就和他對上視線。他看到我的眼神并沒有動搖,我突然覺得其實他在便利店門前就已經認出我是誰,只是問個路來再次确認。想法很多,但說出來的話卻少。

“你怎麽知道我在找你?”

“在警校門口需要寫訪客信息的時候,保安重複看了我的名字兩次。我随口問了情況,發現你可能在找我。”諸伏高明說得輕描淡寫,把我們之前在便利店的試探直接模糊掉了。

我從背包裏面拿出一沓資料遞給他,諸伏高明的兩手依舊垂着,并沒有動作。

我必須從頭到尾跟他解釋一遍情況。

“這是毛利大叔努力的結果。我還在想着,再不來,我就只能扔垃圾桶裏面了。之前我們在手機裏面談了一些話,但那會是因為我在毛利大叔的事務所裏面,我不方便說全,所以才就這麽囫囵吞棗地認了你說的話。”

“你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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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伏高明問道。

我眼睛動了動,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諸伏高明指着來路的方向,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來的時候看到一家咖啡館,我請你喝咖啡,我們可以慢慢說。”

“我不用喝。”

而且,胖胖還在玩。

諸伏高明說道:“我覺得我們會說一段時間,還請允許我去買一些飲料過來。榎本君,你有什麽偏好嗎?”

他說的時候,還把目光放在公園的流動餐飲車。我原本想着哪裏會說很久,我一分鐘就可以解決,結果剛好看到餐飲車上面還有賣限定季節的草莓可麗餅。

“那我要吃草莓可麗餅,加一勺草莓冰淇淋。”

我掏着口袋裏面的硬幣,正要給他遞錢,諸伏高明本人就婉拒了。離開前他斯文地說了一句,“請不要在意這點小事。”我維持原來的動作站了一兩秒,發現諸伏高明真的有條不紊,不論我說什麽,我做什麽,他的節奏完全都沒有亂,步調穩如泰山。我突然在想,我們該不會真的要說很久吧?

我插着口袋,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短暫地發了一下呆,走神片刻,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入警校前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牽扯那麽多事情。

我那會還想過的,案例報告上我把教官們都給整了,暗示他們我随時可以把控節奏,別再叫我去查什麽案子了。然後我就遇上了諸伏景光。我現在都有點忘記我當初為什麽答應要幫他查案子了。我仔細想想,才想起來,是因為被突然打了八十萬日元,我沒地方花,剛好碰上毛利大叔請我吃飯,我就給借着諸伏景光的案子給毛利大叔塞錢。

查案子不過是順帶的。

我也沒有想過毛利大叔這麽靠譜,還真的查了不少內容,不得已我就跟着諸伏景光的節奏去參加了聯誼,還認識了萩原研二。為了躲避發出友好信號的萩原研二、諸伏景光和降谷零,我被迫和松田陣平組隊一個月。我又和諸伏景光冷戰,又在學校門口打架,今天還去警視廳給松田陣平做推銷了?

我瘋了吧?

我一定是瘋了。

這要是被兩個月前的我知道,一定會被強抓着說,我一定是被人附身,迷了心智,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股要撥亂反正的雄心壯志讓我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我不能繼續這樣子下去了。

然而我剛站起來,諸伏高明就從我面前走過,遞給我一捧豐盛的草莓可麗餅,慢條斯理地說道:“榎本君,你可以直接坐着,不用站起身。”

我發現他誤會我的舉動是在迎接他了,但跟他解釋也沒有什麽用。我重新坐回去,看着紅潤的草莓正在直勾勾地望着我。于是我先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竄上舌尖。我連肩膀也跟着塌了下來。我這個時候又明白過來了,不是我瘋了,而是我懶得去積極地反抗每一個生活節點,結果才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每次只要再堅決一點,我就可以回歸自己初期設想的生活一點點。可是每次第二次要堅決拒絕的時候,我就開始說服自己去犯懶,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雖然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鹹魚,到底是行為藝術,還是思想哲學,還是人生态度,還是生活現狀?

這是一個難題。

“榎本君,你可以說了。”

諸伏高明自己只要了一瓶礦泉水。

“讓我想想怎麽說。”

諸伏高明便說道:“那我可以先開始嗎?”

我擡眼看向他,剛巧和他那雙與諸伏景光一模一樣的眼瞳對上了。老實說,他比起諸伏景光來說,人要長得更秀氣一些,很難想象他是怎麽大聲呵斥罪犯乖乖束手就擒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兇。

“嗯。”我順勢咬了一口可麗餅。

“我聽門衛說,你昨天因為打人,被警校停學一周。”

……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被打的對象是外守一。”諸伏高明的眼瞳瞳光沒有一絲波動,“據毛利先生的調查,我記得外守一很可能是當年的那名兇手。”因為他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我反而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和他發生了一點口角,之後才知道他是外守一的。”我聳了聳肩,說道,“諸伏先生,你對我産生誤解了。我其實不是什麽好人。”

諸伏高明聽到這句話後,重新調整坐姿,表現得更為專注認真,“我願洗耳恭聽。”

“……”

你正常聽就可以了!!!!

我壓抑住自己吐槽的沖動,重新整理情緒,說道:“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大的誤會。我當時會答應諸伏同學查他當年的案子,完全只是在給我毛利大叔搞點營收而已。那天他打電話邀請我吃飯,我想起他轉職當偵探後生活可能不穩定,正好諸伏同學來問,我就覺得可以拿他的事當橋,給毛利大叔八十萬。這就是八十萬的開頭,不是為了什麽諸伏同學。”

“其實一開始,我對諸伏同學調查案子的行為就是持完全不贊同的意見。因為公訴期已經過了,再查沒什麽意義。就以諸伏同學溫吞的性格來說,他除了對自己生悶氣,自省自責後悔痛苦之外,我覺得他完全拿那個兇手沒辦法。也許他可能也會怒上心頭,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但是萬一呢?萬一兇手已經回歸正常生活了,而且還家庭美滿,我覺得他殺人,會更放不過自己。左右是個結,怎麽都是死結。我就更推薦諸伏同學認識毛利大叔,延遲調查進程。我想着等他入職場,開始忙起來了,很多情緒反而從忙碌中纾解出去。”

諸伏高明聽到這裏側了一下頭,“更推薦?”

“雖然是我大叔,我不應該這麽說,但是他确實在查案方面有點不盡人意。我也沒有想到他這次會那麽靠譜,居然直接調查到最後來,而且最可怕的是這人就在學校附近。我覺得他應該不是故意在那裏出現的,畢竟外守洗衣店也不是可移動的,而且誰會想到諸伏同學當警察,我認為這裏面太巧合了。”

我頓了頓,說道:“不知道諸伏同學跟你講了沒?他已經開始回憶起案件的細節了,并且離真相很近。我試圖去阻止他繼續調查。結果,我也被他發現,原來一開始我就不支持他查案子。因為我們這番攤牌,我覺得這件案子在我這裏就結束了。”

我正色道:“我的态度就是不查。那委托人堅持要查,我無能為力,也不去理會。現在反正你過來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處理毛利大叔給的資料,這個就給你。我希望諸伏先生不要繼續誤會我在為諸伏同學努力什麽了。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諸伏高明聽到這裏,眉頭微微蹙起,說道:“抱歉,我可能聽得不太明白。”

“什麽?”

“…這和你打外守一,讓他不要靠近警校,有什麽關系呢?”

“額…就………”

“如果你想澄清的是,你其實一開始就不想管這件事,可以不理會外守一。他和你不是無關的嗎?再來,你真的不想管這件事,其實真相查到哪裏,也沒有關系。如果真到景光必須要自己面對的情況,你也可以放手了。最後,你真的只是想要給毛利先生制造營收的話,為什麽還要擔心景光的問題?這些都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我推斷出來的理由是,其實你對景光動了恻隐之心。可你又開局跟我認真地解釋你不是什麽好人。所以,榎本君,你是想從哪個角度解釋你不是好人,可以再和我說清楚一下嗎?”

……你不要以為我說不過你。

“你不理解是你的問題,反正我言盡于此,我還把你們的聯系電話删除了,就說明我要和你們分道揚镳,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你有沒有問題?”

諸伏高明不假思索地說道:“沒問題。”

“……”

“但我希望我弟弟至少為你的停學負責。”

“………”

“你認為他不行的話,你願意選我也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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