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識月拉開椅子坐下, 拿起擺在面前的碗筷,夾菜吃了起來。

明明出衛生間時還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可真夾自己喜歡的菜往嘴裏送, 卻沒什麽味道。

剛洗完澡的許識月,發絲和身上都帶着沐浴露的清香, 彌漫在空氣中。

不大的屋子,席慎卻覺從未有過的溫馨。

他想,如果他組建家庭的話,大抵應該是這樣。

不需要什麽豪宅大戶,能容納兩人或是一個家庭溫馨的一日三餐足矣。

席慎回想起和她初認識時和她聊的話題, “你不是說想要考大學嗎?我看你基礎很不錯,重回高中學一年再參加高考, 都可以考一個不錯的大學。”

他聲音那樣好聽, 可對許識月來說, 卻只覺諷刺。

事情, 似乎朝着她不可控制的方向去發展。

人啊還是不能心生邪念,在她決定要開始一個謊言的時候, 就注定要無數個謊言來圓。

許識月咽下嘴裏飯菜, “我和你說的我有男朋友這件事, 并不是在騙你, 所以我們之間是見不得光的。我覺得昨晚的事, 咱們還是彼此忘了比較好。”

席慎臉上清淺笑容微微定格, 他看向許識月,“男朋友?你們交往多久了。”

他的眼神帶有很強攻擊性, 只那麽一眼, 便像是能看穿她一般。

“你男朋友知道你是第一次嗎。”

許識月喉口一陣幹澀, 她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在裏面洗澡時, 她就已經想了很多,和顧旸肯定要分手。至于和席慎……

不可能了。

“他不知道。”

“不知道又如何,你已經背叛了他,你們之間,也不會再有可能。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和他分手。”

說這句話時他嗓音低沉無比,像是在命令她,讓人毋容置疑。

許識月沒有去反駁,算上來,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她理虧。

最開始本來就是她去先招惹的他。

分手是會分手,可分手後她又該如何在他面前自處呢?

難道她要在他面前,一輩子化着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濃妝,在他面前僞裝成林辰過活?

面具一旦戴上,便很難在摘下來。

“你現在看到的我,只是我特地化妝成你喜歡的樣子讓你來喜歡。如果你知道真實的我什麽樣,你可能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何止看都不看她一眼,簡直就是讨厭。

席慎聽出她話裏的深意,以為她是太在乎外表,對自己素顏的樣子沒自信。

“我說過,我不是個注重外表的人。”

內心苦楚,不足為外人道。

許識月自嘲的笑笑,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繼續吃着東西,菜已經有點冷了。

席慎語氣緩和下來,“你最近最好不要再去酒吧,昨晚我雖然救了你,但像昨晚那種想要占你便宜的人怕是不止一個。一次兩次,你或許能逃過,但你一個小女生,是鬥不過那些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有錢,有人脈的老油條。”

他說得沒錯。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還不經常去酒吧就遇到這種事,要是常去,下次怕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被救。

她那點小聰明,根本就不是那些處心積慮,甚至不惜犯法的人對手。

想想還有點不甘,就這麽放過賤人。

許識月知道那個張總不好惹,而且社會關系不簡單,昨晚席慎救她的詳細過程她記不清楚,但模糊的記憶中,好像有一段正面沖突。

“你昨天救我,估計已經把張總給得罪了。那個張總,每次來酒吧都很闊綽,而且身邊還帶有保镖,我擔心他會因此而嫉恨你。嗯……你名氣在高校間很大,他要找到你很容易。他這種下三濫的人很可能會暗中對你出手,你自己最近小心點,不要一個人出門。我記得你有個朋友不是挺有錢的嗎,你可以把這件事和你朋友說,讓你朋友家的人脈給對方一個震懾,這樣他應該就不敢随便對你動手。”

“你在關心我?”

許識月語?蒊氣稍冷,“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我而惹上麻煩,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擔憂。”

看着她解釋的樣子,席慎笑了。

她越是想要推開他,他越不想放手。

如果她真的想要傷害他,欺騙他,不會在自己什麽都沒得到的時候就急需把他推開。

一定是有什麽原因才讓她如此。

沒關系,他會陪在她身邊走近她內心,給她想要的。

本來就好看的一張臉,笑起來時如林間初晨的陽光,伴随着清風拂過。

許識月不自覺多看了幾眼,心裏的冰漸漸融化。

發什麽瘋。

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值得她付出任何感情。

只有不付出感情,她才能自由,理智,不會像母親一樣為了個渣男,到最後連生命都沒了。

所謂的愛情,不過是包裹華麗外衣的慢性毒/藥罷了。

這頓飯兩人都吃得很慢,席慎菜點得有點多,兩人沒有吃完。

就在席慎要收拾碗筷時,許識月說道,“你是客人,沒必要做這些,待會我自己會收拾。”

客人。

席慎:“你微信我加回來了,我的手機號你有,以後遇到什麽事都可以找我。”

說到這裏他略一停頓,拿出一個藥片,“昨晚……抱歉,當然選擇權在你。就算你不吃,以後我也會負責。”

許識月朝他手裏看去,她之前處心積慮想要接近他時,特地查過相關知識。

現在的時間點,正是她很容易懷孕的階段。

她心下一計較,眼裏噙了幾分笑意,“你想得還挺周全。”

話落,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直接坐在他腿上,雙手搭在他肩上,“很可惜,昨晚到底什麽滋味,我完全想不起來,想想覺得自己還真是虧。還是你們男人好,都不用擔心有任何後果。”

她靠近時,席慎身上肌肉再次緊繃。

每每在她面前,他就覺得自己意志力薄弱的不像話。

短短幾秒,席慎看她眼神已不複之前清明,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又主動起來,勉強克制道,“你知道你這麽做意味着什麽嗎。”

他剛說完,唇上傳來一片柔軟。

那種香甜的氣息,再次蠱惑他。

許識月之前和顧旸談戀愛時,每次顧旸靠近就說不出的別扭,然後下意識保持距離。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喜歡和異性有比較親密的身體接觸,可此刻在主動吻上席慎時,她才知道她只是不喜歡顧旸而已。

原來連擁抱都是如此美妙的事情,那是一種從身體到心靈的滿足感。

“換個地方?”盡管極力克制着,但還是難掩低喘。

極輕的一聲恢複,席慎攔腰抱起她,往床邊走去。

窗簾拉上,整個房間陷入黑暗。

“別開燈。”

每根手指都滾燙,在她柔若無骨的腰間輕輕摩挲,許識月渾身上下都跟着被燒得一塌糊塗。

只輕輕那麽碰到,她就要酥那麽一下。

愉悅的情緒很快占據全身,她仿若自己置身雲端,輕飄,夢幻。輕閉雙眼,就算明知是現實,她也不想醒來。

不知不覺,窗外天色暗下來,隐隐有人聲傳來。

屋內沒有開暖氣,卻營造着像是在春天。

許識月輕輕呼吸着,盡管如此,還是能聽到彼此呼吸和心跳。

視線稍往上移,鼻息很近,流暢的下颌線條,清晰的喉結,結實挺拔的胸膛。

什麽羞恥,道德,她都不想再考慮。她只知道,她的每一根神經,每一片肌膚,都前所未有的快樂。

她雙手環住他腰身,“晚上你有事嗎。”

嬌滴滴的聲音。

席慎忽然想,此刻她就是開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許識月沒等他回答,嬌嗔,“我不管,你晚上別走了,我要你陪我。”

席慎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他輕握住她手,語氣認真,“你為什麽沒能讀大學,我能問嗎。”

那些久遠,且不堪回首的記憶再次入侵大腦,她眼神暗了暗,“我爸出軌了,我媽離婚後很不甘心,精神方面出了問題,後來就離世了。沒有父母庇佑的小孩,只能過早去闖蕩社會。”

席慎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我母親和我父親在家裏逼迫下結婚,結婚前,我母親有個很相愛的初戀男友。父母婚後不久,她初戀男友自殺了,當時我兩歲,沒多久我父母離婚了,他們彼此終于解脫。”

“我母親從來沒有愛過我父親,不僅沒有愛過,甚至她對父親,以及我父親家人都帶有極大的恨意。生了我後她就沒有抱過我,每當我哭,她都讓人抱走我。離婚後她就讓人把我送到外地,眼不見心不煩。”

“我父親離婚後就有了新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從來沒有聯系過我。我的父母都還健在,只可惜對我來說,有和沒有,都沒有什麽區別。”

他說話時語氣很平和,像是在說一件和他無關的小事,可越是聽上去如此的雲淡風輕,卻愈發讓許識月覺得難受。

正是因為她的家庭也是殘缺的,她很清楚,在不幸福家庭長大的孩子,內心深處創傷,多麽難以愈合。

相比來說,她比他好,至少她還有個家,可以回去的家。

“如果有一天我結婚生子,只能是因為我找到自己喜歡的人,願意為她付出自己所有的人,我不會再讓發生在我身上的不幸去重演。”

許識月放在他胸膛上的手輕輕顫了顫。

她和他剛好相反。

她的母親就是因為太愛她的父親而瘋了,她永遠也忘不了和母親生活的那段時光。

當年她太小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母親從好好的一個正常人,變成別人眼中無人敢靠近的瘋婆子。自殘,大笑,神志不清,摔東西,痛哭。

那些瘋狂可怕的畫面,成了她這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陰影。

她翻了個身,望着灰色的天花板,“太愛的那個人,總是更容易受傷。我覺得人活一世,不一定非要愛情不可。所謂的愛,不過是荷爾蒙的産物而已。多少剛開始相愛的人,最終也敵不過時間和現實。人這一輩子,可以有很多事情做,不去太計較什麽愛與不愛的,可能會活得更開心。”

這句話,席慎有那麽點耳熟。

他沒有去反駁,如果他沒有不要他的父母,沒有彼此帶着恨意的父母,可能他也不會對愛那麽在意。

他不想活成父母的樣子,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變得和他一樣從來沒體驗過被父母深愛以及呵護的滋味。

這是他這一生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缺憾。

“沒關系,我願意做更愛的那個。”

他是在對她表白嗎?

許識月心裏微微動容,可很快她眼神又冷了冷。

她不需要男人的愛,她會好好愛自己。

她絕對不會走上母親的老路,絕對。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或是妻子,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很可惜,她不适合。

席慎卻理解錯了,他以為她這句話是對他動心。

他把她往懷裏拉,“嗯,你知道就好。”

……

警局,警方很快通過監控查到,酒吧裏面的火災有人蓄意為之,很快便查到席慎頭上。

席家人幫他解決了麻煩,張總這才知道席慎背景,不僅不敢再去找許識月麻煩,更是連夜安排出國打算躲一段時間。

許識月在假期最後一天傍晚回學校,回想起這既漫長又短暫的時光,她心情十分複雜。

回不去了,不管是她的身體還是心裏。

她只能硬着頭皮一條路走到黑。

顧旸在她寝室樓下等着,看到她身影,一臉溫柔的朝她走來。

“是不是壓力很大妹子,怎麽都瘦了。”

許識月原本想要開口的話,在聽到顧旸關心的語氣時,終歸還是狠不下心來。

她垂下來的手心握緊,“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你能稍等我上去換件衣服嗎?”

她在外面租的房子裏衣服和學校完全是兩種風格,未免有人進去發現端倪,她都不會放多餘會在學校穿得常服。

席慎那天去後,收拾過她的屋子,她不确定席慎有沒有注意到她身上這件衣服,保險起見她還是趕緊換掉比較好,包括腳上的鞋。

許識月微表情顧旸注意到,但并沒有深想,只是以為她這幾天打工有點累。

顧旸把她拉到懷裏,頭抵在她耳邊,“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想你,你可真狠心,約你出來吃飯你都說沒時間,就這麽忙?”

他話語裏并沒有責怪的意思,更多的反而是撒嬌。

正是體驗過那被碰一下就渾身酥麻的滋味,當顧旸攬過她時,她內心的抗拒很清楚的讓她意識到,不喜歡一個人,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

如果沒有昨天的意外,他确實是很滿意的丈夫人選。

可惜,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她沒有動,按捺住自己想要推開他的手。

最後一次了,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和他如此平和的見面。

一秒,兩秒,三秒……

她看着附近投過來的羨慕眼神,心下苦笑。

終于等顧旸松開她後,她上樓。

在她轉身的那刻,她不知道,顧旸高興拿起手機給席慎打電話。

“老席,我剛抱月月了,她沒有推開我,咱哥倆還真是玄學。你抱得美人歸,我總算也能更近一步。”

“祝賀你。”

“既然你決定認真戀愛,有空的話你把你女朋友約出來我們大家夥一起見見呗。聽你描述,可能我以前确實是對人家有所誤會。不管怎麽樣,看到你在畢業前找到真愛,這個當哥們的也真心為你高興。說不定,我們将來還能一起舉辦婚禮。”

……

許識月上樓時腳步很重,像是有幾十雙手在拉扯她小腿。

在轉身的那刻她真的很想當個逃兵,不用開口說難聽決絕的話,就這麽消失在他們面前,不用再面對她自己造成的爛攤子。

一步錯,步步錯。

行偏軌道的列車,已經沒法回頭再去駛向原來的方向。

室友都不是本地人,放假三天大都在寝室。

許識月兩晚沒回來,難免讓人浮想。

一向八卦的周雨,在許識月進寝室後立即拷問,“老實交代,夜不歸宿,是不是做什麽壞事了。”

許識月看到笑容明朗的室友,壓抑的心情稍退。

“是啊,去做壞事了,睡了你心心念念的男神。”

“切。”周雨撇嘴,“雖然你倆外形上很搭,但可惜了,你們這種都被人追捧慣了,性子清冷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在一起。”

說到這裏,周雨嘆口氣,“我聽到個大八卦,不知真假,反正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我男神晚上去酒吧打工去了,還在那裏當什麽男模,有富婆花大價錢包養他。哎,男神在酒吧照片都被人拍到了,身邊圍着一堆女生。我雖然不信男神會做出這樣的事,但照片很石錘啊。”

傳言都這麽離譜的嗎?

許識月打開衣櫃換衣服,從頭到腳都換了一遍。

“忽然有點同情他了,明星沒有隐私起碼還能賺錢,他這種素人又不能靠粉絲賺錢還天天被拍被各種八卦。”

“啧啧,難得聽到你為我男神說話。”

許識月意識到什麽,立刻住嘴沒有再多說。

看來她對他心境真的變了,竟然會不自覺的想要去維護他。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周雨見許識月還是素面朝天的,妝都不化,“談戀愛了怎麽都沒見過你化妝,你桌上這麽多大牌化妝品都是擺設嗎?浪費,我這學期看你買這麽多衣服和化妝品,還以為你要改變風格呢。”

許識月伸手輕撫鏡子裏那張自己都覺得有些許陌生的臉,一時間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沒有化妝的她,還是化妝的她,才是給自己戴着的面具。

周雨見許識月望着鏡子發呆,伸手輕拍她肩膀,“好啦好啦開個玩笑,不化妝你也是大美女,去吧,男朋友還在樓下等着呢,別讓男朋友等急了。你們倆談戀愛,我可也沒閑着,放假這幾天你男朋友可是天天問我你在不在。”

“這段時間打擾你了,不過你放心,很快他就不會再來煩你。”

周雨只是随口那麽一感慨,甚至有些羨慕顧旸對許識月的上心程度,并不是真的抱怨。畢竟顧旸出手可是很闊綽,沒少請整個寝室吃飯,平時給許識月送吃的都會給大家也送一份。

她見許識月誤會,趕緊擺手解釋,“其實還好啦,我是樂在其中。”

……

許識月下樓,剛出樓道口便看到正朝她笑着的顧旸,那張英俊的臉上寫滿對她的喜歡。

顧旸牽過她的手握住,關心道,“有點涼,冷嗎?”

許識月壓下心頭冒出來的不适感,盡量正常自如的語氣,“不冷啊,我向來手腳都喜歡涼。”

“我內火大,正好以後可以給你暖被窩。”

“……”

許識月沒有走遠,帶顧旸在學校附近一家咖啡廳落座。

晚上,咖啡廳人不多。

顧旸似乎忘了許識月有事和他要說,一落座,便和許識月說起自己關于兩人寒假安排的計劃,“放假後我打算花十天或者半個月的時間出去玩,你覺得怎麽樣?”

許識月滿腦子都在想着如何開口和他說分手的事情,哪裏還有什麽心情去想旅游計劃。

顧旸在她面前笑得越是燦爛清和,她心裏愈發難受。

“顧旸,我們……分手吧。”

她說得輕松,可殊不知這短短七個字,她在要說出口時要多大的勇氣。

空氣短暫安靜。

顧旸臉上笑容定格,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用一種近乎嘶啞的聲音開口,“識月,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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