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更】“六次。”◎

“聽說來了幾個地産商, 準備跟政府搞一搞我們夏浦島的經濟咧。”

“真的假的,阿野,你聽你爺爺說了沒, 這村裏他手上的地最多!”

“……”

二十歲的顧明野站在拖拉機上修着機頭, 頭頂是夏日的烈陽, 發動機轟鳴的聲音蓋住了村子裏議論紛紛的傳言。

他在大學的暑假回來夏浦島陪爺爺生活,從打漁曬網到水稻收成,所有重活幹完了,他的暑假也就結束了。

在那個難得吹涼風,夜裏有星星納涼的七月尾巴, 夏浦島的渡口靠來了一輛豪華游艇。

下來一群衣着講究的城裏人,這個被征地的傳言就更熱鬧非凡,只要有企業接收舊改, 村子就能改頭換面,但他對此興趣不大,他只是喜歡在沒有電視的小漁村裏可以九點鐘就能睡着。

這個安靜的, 有螢火蟲的夏日。

但爺爺是村長, 這些征地的領導自然要來見他這位老人家, 從土地的分配歸屬到征收金額的商議,他們在家裏坐了大半天,期間爺爺還拉着他跟這些人聊天, 尚未出社會的大學生對功利心和商場的迎來送往感到厭惡。

九點大概也睡不了了,顧明野往海岸邊走, 夜裏的風并不冷, 而是溫和的清爽, 可以容納一切, 但他對這片海的情緒是複雜的, 有的人靠它營生,有的船駛入了就沒有再回來過。

他站在高高的草垛上透氣,只是目光往下一瞥,一道月亮般的身影徘徊在海浪邊,黑色的水浪卷在她的裙邊,而她就這樣一直低着頭往深海處走。

顧明野朝她喊了一聲,可離得太遠了,而風聲太烈,她沒聽見。

眨眼間,在她蹲下去刨沙時,壓城般的黑雲高高漲起,将她整個淹沒。

顧明野拔着長腿跑去,那一刻他腦子只有風哨一般灌入的風,他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忘了,拼了命的朝她跑。

這一瞬,他想到了顧明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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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湧入身體,風将浪朝他推來,他竟然生出了恐懼,他恐懼這一次還是抓不住這個溺水的小孩。

纖薄的身體在水裏失了掙紮,一寸寸往裏墜,在他以為那股無形的天命要與他對抗時,翻湧的海浪竟然奇跡般安靜了下去,他順着水流往深處游,把她抱了出來。

她身上的白裙子濕透,烏黑的長發縷縷掩在她的臉頰上,借着昏暗的月光,他解開她的衣領紐扣,讓她的頭往上仰躺着,手指順着胸骨往下走,大掌一按,“妹妹,醒醒!”

“小妹妹!”

他嗓音灌了海水,鹹澀艱難,額頭的水珠滴在她身上,顧明野半跪下身,附身湊到她的唇上。

那是一雙蒼白如月的唇,緊緊閉着,他喚不醒她,只能給她渡氣。

每渡一口氣就像冷刀刮進他的肺腔,他不想放棄,十年前他沒救回來顧明風,他不想十年後也救不活。

“妹妹,你醒醒……”

就在他再一次俯身渡氣時,一道暗影跑了過來,将他從女孩的身上推走。

顧明野語氣急切道:“她溺水了,必須馬上給她做心肺複蘇!”

年輕男人把她橫抱起身,“你做了多少次?”

顧明野沉了沉氣:“六次。”

男人濃眉一凝,“送醫院。”

身上潮濕的衣物将他一直往下拖拽,他看見男人抱着女孩上了車。

他說送她去醫院,夏浦島只有一間衛生院,等他跑過去的時候,夜風把他身上的T恤和長褲都吹得半幹,但他整個人還是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額頭滲着大滴的汗。

門口堵了車和人,他往裏穿行,找到那個衣着講究的年輕男人,他聽見有人叫他牧覺。

“人怎麽樣了?”

他上前直接問道。

男人長得溫文爾雅,一身的白襯衫上沾着水,朝他道:“醒了。”

說罷,就讓人給他遞了一張支票,語氣平淡道:“一點心意。”

上面的落款:周牧覺。

走廊的燈白熾灼人眼,空氣裏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顧明野沒有接那張支票,踩着月色走回了爺爺的老屋。

老人家站在門口,等看見他回來才松了口氣:“跑去哪兒了?大晚上的。”

長到二十歲了,在老人家眼裏還是個孩子,顧明野搖了搖頭,徑直進屋摘衣服。

身後是爺爺的交代,他年紀大了,這個歲數總是要有人幫他記事,“這村子裏之前是按每戶人分的地,後來他們都進城打工了,地不種,也不交公糧,就都歸回我這裏,每年按土地份額交公糧,都在哪兒你知道吧。”

爺爺的聲音飄飄蕩蕩的,顧明野沒聽清,他擡手扶住門框,仿佛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浩劫,而他無法跟別人開口,一切又都像那片海一樣,淹于沉默。

再聽到環宇集團的消息,依然是村子裏的傳言,跟來島上玩的千金小姐差點在海裏溺水了,衛生院裏搶救了一晚才醒過來。

這次大家都知道征收拆遷的項目落不下來了,風水這種事,誰都說不好。

顧明野沒再去想這件事,他只是偶爾救了個人,從夏浦島的海裏,這就夠了。

只要她活下去,就夠了。

但他沒想到第二次救人是在六年後,同樣一片海域,同樣是穿着一身白裙的姑娘。

他救回來的姑娘,卻為了另一個男人想要去死。

六年前的海邊夜幕與此刻重疊,那個女人就坐在露天吧臺前喝酒,給他手機回了一句:

【收錢了,還想賴賬啊?】

“顧先生。”

這時,身側有人朝他走來,垂眸道:“我家老板想跟您談談。”

順着保镖的視線,顧明野看到坐在車裏的周牧覺。

他和這個夏浦島格格不入,甚至讓他踩下這片土地都是為了白黎做的莫大讓步。

顧明野扯了扯唇,晃了下手機,上面是白黎給他拍的照片,語氣攜了絲痞笑道:“沒空,我女朋友叫我呢。”

在保镖震愕的神色中,顧明野往斜坡走了下去。

那裏有個姑娘穿着一身吊帶的珍珠裙,黑長的直發披在肩上,一動就挂不住肌膚地往下滑,直滑到胸口處。

藍牙音響播着慢搖的音樂,喝了酒的姑娘微微随風擺動身姿,他走過去接走她手裏的酒,說:“第幾杯了?”

她豎起兩根手指,“這杯叫美人魚,藍色的,好看嗎?”

在她伸手時,顧明野把酒杯端走,說:“你哥在那兒看着呢。”

白黎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墊腳,雙手勾住顧明野的肩膀,“要這樣嗎?”

男人氣息一沉,風揚起她的白裙,她就像一朵茉莉花搖搖曳曳地湊到他耳邊散着香氣。

大掌攬上她的軟腰,把她往自己懷裏陷,說:“外面都是人,膽子挺大啊。”

“就因為這樣,他才不敢對我做什麽,他這人最講究體面了。”

就在這時,身側傳來一道笑聲,“诶喲诶喲!”

看戲的是肖泉。

白黎扭頭看他,“幹嘛?”

語氣有些兇,像是不允許別人看她和顧明野。

他低笑了聲,扶着她的腰把人掰回懷裏,就聽肖泉道:“大夥在那兒玩游戲呢,搖人,你倆現在是回家玩呢還是在這玩啊?”

他這話意有所指,白黎從顧明野懷裏出來,他的大掌扶着她的手肘,她抽離時,粗糙的手感一路從小臂滑到手腕,最後手心落在他掌中,讓他牽住。

“玩什麽?”

她問。

“花樣可多了。”

肖泉說:“玩個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呗!”

白黎踩着細密的沙灘走過去,夜色下的一串串燈珠照出了一隅光亮,肖泉說:“前面這兒挂了幾串青提,只能用嘴巴咬下來,然後一路跑送到對面隊友的盤子裏讓他吃,規定時間裏哪一對吃的葡萄數量最多者,為贏。”

白黎扭頭看了眼青葡萄,熱帶水果一簇簇看着飽滿多汁,她喝了酒舌腔幹澀,有點想吃。

肖泉:“現在我們這兒三對,可以情侶可以朋友可以同性,黎妹妹,你跟我野哥,對吧?”

白黎扭頭去看其他隊,也有女生跟女生搭檔的,她說:“贏了怎麽樣,輸了怎麽樣?”

肖泉:“輸了做俯卧撐啊,三十個,贏了就獲海洋館一個月通票!”

白黎“啧”了聲,搖搖頭,“沒吸引力。”

肖泉:“什麽沒吸引力,這可不是一般的通票。”

白黎甩了下頭發,“是王維詩裏的通票對吧?”

肖泉說:“美人魚館有男美人魚和女美人魚,你上次不是想看女美人魚嗎,這一個月通行票,你肯定能看着。”

白黎轉眸看顧明野,“有錢請人了?”

顧明野把姑娘拉了回來,就問了句:“玩不玩?”

“當然玩啊,我就想看性感女美人魚!”

顧明野臉色有些不悅,說:“你站這接葡萄。”

“我來摘!”

白黎自告奮勇:“我看你的态度好像不太想贏。”

顧明野:“……”

肖泉在一旁說了句:“野哥,你也有今天啊。”

白黎在沙灘上蹦蹦跳跳地跑到葡萄串下,在哨聲開始的瞬間,白黎仰頭咬住了最大一顆青提,因為緊張而用了些力,那汁水飽滿的葡萄汁順着舌尖淌了進來,她不自覺舔了下,但比賽的激烈氣氛讓她沒心情品嘗,只想着趕緊送到目的地!

顧明野就站在終點,看着她眉眼彎彎地朝他跑來,裙擺上的珍珠在夜色下搖曳流光,她在低頭看沙灘,生怕被絆倒了,就在接近他的咫尺間,顧明野雙手接住了她,攬入懷中。

姑娘仰了下頭,用舌尖把葡萄頂出了一點,像是炫耀她嘴裏的成果,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鮮豔欲滴的嘴唇跟臉頰都是紅的,喝了不止兩杯,又因為跑得快,伏在他身上喘着。

顧明野的指腹認真地把她臉頰上的碎發撥到耳後,姑娘“唔”了聲,就要擡手去拿下葡萄,手腕卻讓他圈住,箍在她身後,低聲問她:“介意嗎?”

那樣精致的下巴就點在他食指上,他挑了下,垂眸看她燦燦的眼瞳,說:“跟你男朋友接吻,嗯?”

作者有話說:

以後的野哥:跟你男朋友口口,嗯?

二更在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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