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告狀

“誰,是誰打我?”

楊國柱上半身被卡,匍匐在地上,艱難側過頭,卻見臉上似帶着兩分滲人笑意的邝深,單手扣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握着鋤頭栓子,輕輕一拉,便從從江芝手上拿下了鋤頭,慢條斯理地握在了手裏。

“!!!”

救命!

鋤頭在邝深手裏跟在江芝手裏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好嗎?

寒冬天裏,楊國柱的腦門開始額頭冒汗,牙齒打顫,後知後覺感受到冷意。

“邝、邝深,誤、誤會。都是誤會!”

“誤會?”邝深輕笑了聲,把鋤頭拿起來狠狠一敲。

李春梅尖叫失聲,心都不跳了,腿一下軟了,倒在地上,砸到躺板板的徐翠胳膊上。

徐翠吃痛,眉頭皺起,意識卻慢慢開始恢複。耳邊突然一聲巨響,更是加快了她的蘇醒。

“dang”的一聲。

鋤頭敲在地上,發出一聲笨重響聲,離楊國柱的臉只有幾厘米。鋤頭落地,蕩起塵土,紛紛揚揚灑在他頭臉上。

嗆的他連連咳嗽,臉上露出驚恐。額頭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流,混着滿臉的顆粒塵埃,又髒又狼狽,不忍直視。

邝深跟小哥江華一起回來,江芝把院子留給他們處理事情。

她跟邝如許一起把兩老的扶進屋裏,又把兩小的半拉半抱哄進屋。

子城看見二叔回來了,心裏猛然一松,護着糯糯,趴在窗戶邊看,跟她咬耳朵,指着邝深,哄着她認爸爸。

江芝揉了把子城頭發,有點吃味。難怪之前邝深走這麽久,糯糯都沒忘她還有個老父親。

敢情源頭是在這。

院子裏,邝深回頭,接過江華從竹筐裏拿出來的草繩,綁在楊國柱手上。而後,他輕擡眼皮,卻發現李春梅的兩個娘家侄子已經悄默默地挪步到門邊。

見邝深朝這邊看過來了,他們吓得頭都沒敢伸直,屁股尿流地跑了。

就像剛剛圍觀群衆沒有實質性阻攔楊國柱上門欺負江芝一家老弱病小,那些村民自然也不會攔着李廣三他們跑。

誰都不太敢幫邝深一家。這萬一扯上了點兒關系,可就真沒處說了。

邝深打小見慣了這種場面,也不在意。他們一家能活到現在,靠的也不是這種廉價施舍而來的一瞬善念。

他站起身,卻聽見外面傳來異樣的鬧騰。

擡眼看去,是姍姍而來的治安大隊。

江華站在門口,看着紅福大隊的治安大隊長趙武帶着人壓着李廣三兄弟兩過來,後面還跟着個面帶急色的何良柱。

趙武自是認得江華的。去年的第一次高考,江華比那些有文化的知青考的還好。還救過人,被市裏都通報表揚過,遠近幾個公社都知道。

這人跟人還真不能比。

趙武與江華寒暄,邁進門,看見院子裏站着的邝深,腳步微頓,心念不好。

怕這事不好善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處理事兒的最大的意外不是邝深回來,而是何良柱跟過來了。

“回來了?”趙武面上帶笑,圓滑地跟邝深打起招呼。

邝深給他面子,颔首,拎起倒在地上的鋤頭,立在一邊,沒再吭聲。

偏着何良柱是個憨到邊的,見着邝深比見着他親哥都親。

“邝哥,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剛剛找人找的有多辛苦。”

他爹大巴掌拍他頭上,讓他滾。

會計跟書記都當他是透明人,兩老油子聊天,他插都插不進嘴。

他好不容易找上了趙武,求爺爺告奶奶陪着說了半天,把他們家的柴都快劈完了,這才把人請了過來坐鎮。

何良柱滿頭的汗,就怕來晚了,讓楊國柱那孫子欺負了人。

邝深拍了拍他的肩,何良柱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指着趙武,小嘴叭叭就開始告狀。

“哥,早知道你回來,我就不找趙武了。你都不知道這人多事兒,我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麽多好聽的話,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劈柴的,忒折磨人了。”

真正的勇士從不背後告狀。

都是當面說的!

趙武:“......”

他輕咳一聲,雖有些尴尬,但也不覺得自己做錯。邝家就是那抓到魚的貓,沾上就一身腥。

“邝深,把楊國柱這小子給我吧。我們帶回去批評教育。”

事情清晰明了,趙武給的方法也粗略随意。

“就批評教育?”江華推了推眼鏡,“是不是太輕了。”

趙武仗着江華不是自己大隊的,和稀泥:“我們大隊有我們大隊的處理方法。再說了,楊國柱家也不容易。”

解釋這話,還是看在了江華和邝深的面子上。

“咱們要不各退一步,楊國柱這小子你們也教訓了,他這媳婦還昏着,說不定真有什麽大bing.....”

趙武很自然的把自己代入到邝家對立面,想着稀裏糊塗判了這兩家的事兒,卻沒想着又被一個小屁孩打亂了原本的計劃。

“二叔,翠姨又裝暈!”

子城趴在窗口,脆生生道,“我跟妹妹都看見了,翠姨手指動了!”

這話一出,趙武哽住。

衆人視線瞬間都集中在躺在地上的徐翠身上。

徐翠腦子裏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擡到這個地方,以及該怎麽才能帶着家裏的蠢婆婆和笨男人回家全身而退的時候,猛然聽見子城脆生生的話。

又是這個小狗崽子。

她僵在原地,忍住想打死邝子城的心,艱難跟系統溝通:“系統,能把我再給電暈嗎?”

“親親,能量不足哦!”系統機械聲音響起。

“那我能兌什麽道具嗎?”

“親親,我們這有靜止藥片。服下後,即可保持靜止不動六個小時。”系統道:“但需要親親的十個積分哦。”

十個積分都能兌換兩斤肉了。

徐翠開始猶豫。

可她現在也真不能醒,醒了沒法跟江芝家要賠償不說,還丢人,影響自己在村裏名聲。這是會影響福運值,是會被倒扣積分的!

“來吧!”

徐翠剛咬牙兌了一片,東西還沒用上,就被發現不對的江芝迎面澆了一瓢涼水。

寒月天裏,涼水澆在臉上,凍得她一個激靈。鼻子進水,生理性條件反射開始猛咳起來,眼睛半睜,又倏忽合上。

但已經來不及了,這下誰都看出來她是醒的了。

李春梅更是緊緊扒拉着徐翠,晃着她胳膊,跟找到主心骨似的:“來旺他娘,你醒了?醒了就快去救救柱子吧。狗崽子打了柱子!他打柱子!”

李春梅眼淚鼻涕開始往下流,哭的傷心地不行,死死拽着徐翠,就像是在拽着救命的菩薩。

他們家媳婦那可是頂頂有本事的人,會做飯又會治病。說不定還真就是那個什麽神仙的轉世!

肯定有辦法救她那個被狗崽子按在地上的兒子。

徐翠再裝暈也不可能了,只能悠悠轉醒,一臉意外。

“娘,這是在哪兒?我這是怎麽了?”

“.......”

這演技,可真夠辣眼睛。

李春梅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麽,圍在一圈看熱鬧的人就先炸了鍋。

“呦呵,楊家小媳婦又是裝暈!還真是上人邝深家來訛錢的。”

“還老楊家可真夠下本的,這麽冷的天,也不怕凍着人了!要錢不要命啊!”

“邝深家其實也沒做錯什麽。本來就是徐翠先偷東西在前,就算真暈了,也是她們家咎由自取。人邝深家又不欠他們家的。”

人群裏除了看熱鬧看笑話的,竟還有幫他們家說話的。江芝看了眼,是鄰居張二娘守寡的兒媳婦春荷。

人群卻突然靜默一瞬,沒人再吭聲,春荷也被自己婆子掐着胳膊,罵罵咧咧地推擠進了屋。

“你這個賤皮子,家裏活幹完了嗎?沒幹完活就敢出去,看我怎麽收拾你!賤骨頭!”

旁邊的木門“啪”的一下關上,空氣裏更加安靜了。

最後,還是村裏養豬的吳婆子端着碗,胡嚕口稀飯,大着嗓門接下去這話。

“要我說,人邝家這幾年過得夠苦的了。一不惹事,二不鬧事,耕着咱們村最賴的地,拿着最低的公分,日子都過成這樣了,還有那不長眼的慫包玩意趁着人家裏男的不在家,上門欺負老弱病小。窩囊廢一個!就像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惡心人!”

“可不是,逼得人小媳婦都開始拿鋤頭了!楊國柱真不是個東西。”

“這樣說也沒錯,邝深家,唉。”

善于從衆的人總對于身份地位低于自己的人有種天然的憐憫。不少人已經由最初地看熱鬧轉為對他們家的同情。

徐翠咬牙,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只是昏迷了兩天,為什麽江芝乃至邝家都在鄰居裏印象有了變化。他們家本來就該是讓人路過門口就吐口水的存在呀!就該是做什麽都是錯的!

怎麽會是這樣?

徐翠皺眉,心裏升起些許不好的念頭。

有些事情似乎正在脫離她的掌控。

這種感覺很不好。

而另一旁的邝深對看客鄰居們轉變的态度絲毫不在意,甚至還覺得有些聒噪。

他不甚有耐心地“啧”了聲,單手拽了下繩索,扣着楊國柱手的繩子開始縮緊。

楊國柱發出吃痛聲,疼的嗷嗷叫起來。

邝深更覺聒噪。

“解決一下吧。”他看向趙武,面色淡淡,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別跟我說批評教育,你知道的,我不吃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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