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十個雞蛋
趙武額頭也開始出汗。
他比邝深大幾歲,不敢說一起長大,但也沒少見過邝深收拾人。
這楊家小媳婦早不醒晚不醒,怎麽偏着這個時候醒了。
這他娘的不是拿着把柄往邝深手裏送的嗎?
“要不,讓他們家給你們賠禮道歉,再補償點兒公分?”
邝深看向江芝,微擡下巴,示意她做決定。
江芝還站在離徐翠不遠處的地方,認真打量徐翠,試圖觀察出那個系統在哪裏。
沒接收到邝深目光,也沒看出徐翠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徐翠拿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擦着擦着,突然擡頭看江芝,先是駭人一笑,而後又哭起來。
甚至,還想掙紮着往江芝那邊爬。
江芝反應極快,向後連退三步。就怕退的慢了,被徐翠沾上。
徐翠抱了個空:“........”
而後,她仰着臉,望向江芝的方向,哭出聲,眼睛卻還直直盯着江芝。
“芝芝,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我真的是剛剛才醒!芝芝,我跟你是這麽多年的姐妹。但凡我當時要是醒着,我能讓我婆婆做出這樣的事兒嗎?芝芝,這麽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
“再說了,我們家又不是過不下去了,怎麽會上你們家來訛錢呢!都是因為我生病了,我婆婆知道你娘在公社當大夫,想讓你娘幫我看看病。”
徐翠咳嗽兩聲,柔弱的不行:“芝芝,我婆婆都已經快六十了。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就算有壞心思,也不至于大冷個天還帶着兩個孩子上門吧!芝芝,你相信我,我們當家的跟我婆婆都是好心,只是他們選擇錯了方法!都怪我啊!都怪我們那天的誤會!”
她三言兩語颠倒着黑白,賣着慘推說誤會。
李春梅連連應聲:“對對對,我們就是想看個病,沒想欺負你們家。你們快把我兒子放了吧!我的兒啊!你們就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徐翠眼淚噠噠往下掉着,一邊掉眼淚,一邊還踉跄着想起身:“我這邊給你道歉了,芝芝,你這麽善良大度的一個人,一定會原諒我們的對不對?這真的就是個誤會!”
江芝眼睛不自主地跟徐翠對上,腦子瞬間空空白白。
徐翠終于走到江芝面前,擋着衆人的視線,帶着蠱惑的聲音響在她耳邊:“江芝,這就是個誤會,對不對?”
江芝愣愣地看向徐翠,嘴唇微動,到嘴邊的話脫口就要出,而此時本該空白的腦海裏卻有了一點兒殘存的影子。
牆頭耷拉長腿而坐的影子,高大瘦削,薄唇微抿,冷淡涼薄。
她蹙眉回神,艱難別開視線,腦袋疼的要炸,卻對上不遠處邝深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一如往常,無波無瀾後的漠然。
她的心卻慢慢靜下來。
“不是誤會。”江芝慢慢往邝深身邊移,像個依靠大樹尋求安穩的小動物,“是你男人上門找事推了我爹。我們家的要求很簡單。”
“你們家給我爹請個大夫上門看病,再把我爹這幾天不能幹活的公分出了。還有我爹這生了病,怎麽着也得吃點好的。”
江芝想起來李春梅獅子大張口要的東西:“也不用多,給我們家三十個雞蛋就行。”
“!”
徐翠又驚又吓,她的對視怎麽沒用了?!
而且,江芝這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張口就要三十雞蛋!
那可是三十個雞蛋!就是用積分換,那也需要十幾個積分呢!
“芝芝,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年歲過得有多難。我們家又不像你們家,怎麽可能拿得出手這麽多雞蛋。”
徐翠哭的更傷心了:“你這不是逼着我們去死的嗎?芝芝,你可憐可憐我們家吧,來福和來旺還這麽小,你就看在孩子面子上,也別逼着我們去死了。”
圍觀群衆又開始倒戈,不少有人竟然開口勸和,讓邝深他們得饒人處且饒人。
江芝面露疑惑:“誰逼你們去死了?這三十個雞蛋不是一開始你婆婆他們先逼着我們家拿出來的嗎?怎麽,我們家拿出來就是應該。你們家拿出來就是逼你們去死了?”
沒這個道理。
徐翠噎了下,陰陽怪氣道:“我們家又沒有你那麽有本事的娘家。”
“對啊,這三十個雞蛋我們家怎麽可能拿出來,我們家的母雞早就不下蛋了!”李春梅跟着哭起來,撕心裂肺,“不活了!你們這是逼着我這個老婆子去死啊!還有沒有天理了!”
邝深“啧”了聲,拽了下手裏的繩子,看了眼楊國柱,屈尊降貴地開口:“你怎麽說?”
楊國柱感覺自己手腕都要廢了,手指充血,腫的比蘿蔔還粗,臉色煞白,慌忙點頭,怕邝深不滿意,又看向老娘。
“娘,給吧,給吧。”
李春梅哭的更大聲了:“就這個年景,家裏哪還有這麽多的雞蛋啊!誰家的雞還下蛋啊?”
“不下蛋了?”江芝笑眯眯提出解決辦法,“那我們家吃點虧,剛好拿雞蛋抵一只不下蛋的母雞。”
李春梅哭聲戛然而止:“?!”
吃虧?
吃個屁的虧!
這還是個人嗎?
竟然敢想拿他們家的雞蛋換他們家的母雞!
“不行!”李春梅恨不得跳起來:“你們想都別想!想動我們家的母雞那就先從我身上跨過去!”
邝深面上早已沒了耐心,知曉了江芝的想法,也不多說話,拎着楊國柱就出了門。路過趙武時,淡淡掃他一眼。
趙武聽這個哭完那個哭,哭得他都快睡着了,被邝深一看,一個激靈,立刻點頭,繼續和着稀泥。
“嗯,我看就這樣吧。”
反正邝深那邊他是當不了家。幾個人都不夠邝深一個人打的。
麻蛋。
他下次再也不要沾上邝家的事兒了!
邝家那個狼崽子可是已經長大了,他娘的就是個魔鬼!
邝深拎着人走出去,李春梅哭都不哭了,踉跄着跟這兒子追了出去。
圍觀的人有的回家吃飯,有的跟着過去繼續看熱鬧。
院裏一下安靜許多。
徐翠看了眼江芝,還沒搞明白為什麽對視不管用了。她剛想開口說話,就被江華拿着大掃把趕了出去。
“表哥。”徐翠知道江華是未來學術大佬,還是客客氣氣裝着可憐,“這真的是個誤會。”
江華面上早就沒了溫和,一個字:“滾。”
別說話,滾就完事。
—— ——
等柳大夫進屋給邝統看病的時候,江芝已經累地站不起身,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江華抱着糯糯玩撥浪鼓。
“還沒問你呢,怎麽跟邝深一起回來了?”
江華輕晃了下撥浪鼓,糯糯笑起來,兩個小手不安分地拽着撥浪鼓的穗兒。
“給師兄打下手的地兒就是邝深修水渠的地方。”
邝深比江華還大些,又長得那麽高,江華也喊不出妹夫。
“那次我跟糯寶玩的時候,糯寶說是想見爸爸。剛好今天要采買點東西,順帶着不就給糯寶帶出來了。”
江華兩手撐着糯糯咯吱窩,讓糯糯穿着鞋踩在他工裝褲上,笑着逗她:“糯寶見到爸爸了,開不開心?”
“開心!”
舅甥兩又頭對頭的玩起來。
“我現在住家裏,每天騎車子上班的時候都經過你們大隊。有什麽想帶給邝深的,你提前給說,我順路過來拿。”
江華是江家三兄弟最直接的人,不會撒謊,也不會虛假客套。
他說是順路,就真的是順路。
再加上,江芝也确實有些事情要拜托江華。只是,還沒想好怎麽做。
“行。”她應的很快。
江華沒江佑那麽話多,只含笑看了她一眼。
—— ——
邝統摔得不厲害,柳大夫也就意思意思留了個瓶藥膏。
走出屋子的時候,江芝笑吟吟站在門口,手裏還拿油紙包了一塊棗糕,塞到柳大夫随身帶的藥箱裏。
“柳大夫,麻煩您了。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棗糕。”
柳大夫摸不準江芝意思:“邝深家的,你這是?”
江芝也不繞彎子:“柳大夫,我爹畢竟年紀大了,老毛病也多。這摔着了,眼前看着是不打緊,可這萬一沒照料好,那以後就是個大事。我們這些做小輩的,終歸是不放心。我想請您再幫着看看。”
柳大夫摸了摸下巴,看了眼江芝,也沒說話。又轉身進了屋子,把了脈,重新開了方子,還留了醫囑。
“需卧床靜養一個月。”
江芝極其滿意,親自送柳大夫出了門。
反正公分跟藥錢都有人出,江芝也想趁着機會給家裏老的養養身體。
邝如許被江芝這一頓操作看的目瞪口呆:“嫂,嫂子,你這也...”
“也什麽?”
“也太有心機了吧。”
“......”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歡聽邝如許說話。
“這不叫有心計,這叫保護正當利益。老人生病了,可不要多觀察幾天。”江芝沒跟她深入說這個,而是轉頭看她,一問三聯。
“你身體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在婆家過得怎麽樣?”
邝如許受寵若驚,乃至有些驚恐,弱弱地喊了聲:“嫂子?”
江芝正拿刀切剩下的棗糕,聽她喊,擡頭看一眼,等她回答。
邝如許抿了下嘴,別別扭扭地回答:“都挺好,沒受欺負。”
許是今天江芝沒折騰家裏,也可能是兩人上午一起經過了事兒,邝如許對江芝态度也沒有平時那麽強硬。
“我在廚房留了半封白糖,你平日做飯的時候記得給爹娘放鍋裏些。娘喜歡吃甜的。”
江芝認真打量了下她臉色,微放下心來,給她拿了兩封早就包好的棗糕。
邝如許搖頭:“不要,留着給爹娘吃吧。我不缺口。”
“拿着。”江芝把棗糕塞到她手上,“這封多的你帶回婆家,給帆帆吃,也給你婆婆送點。這封小的,勞你順路給吳婆子送過去。”
這兩次吵架,吳婆子沒少幫他們。不管是什麽原因,江芝承這份情。
她們家成分在這放着,自己貿然上門,也怕吳婆子心裏也不大喜歡。倒不如讓出了門子的如許去送。
邝如許拿着棗糕,走到門口,江芝喊住了她。
“你每次回家,爹娘和你哥都沒讓你空過手。他們對你的心,你應該也能明白。”
江芝跟邝如許隔了一層,說的話也是點到為止。
“受委屈了或者過不下去了,也別自己撐着。左右你上頭還有個在你身邊的哥呢。別太苛着自己,遇事也別自己藏着,你就不為你自己想想,你也得為帆帆,為爹娘想想。”
邝如許怔楞了下,許久,才慢慢舒出一口氣。
“我省得了,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