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帶我去見他娘親。

那天在藥廬，尹霆與我說起顧灼，我才曉得他同我一樣，自幼父母雙亡。

江湖人士，家庭如此的并不少見，可是我沒想過，他娘親的事竟是那樣的一個悲劇。

尹霆還告訴了我很多有關他年少時候的事，因為他娘親染上了屍毒，拼盡最後一分知覺将他救出來，可他長大了之後卻長得太好看，便被幫裏某些事兒逼排擠，到處說他身上帶着屍毒，早晚有一天會變成屍人。

因他修習笑塵訣十分刻苦，同時身體素質也很适合練武，于是旁人更加怕他，怕他變成一個沒人能打得過殺得掉的屍人。

于是他被分到哪裏，哪裏的人就都躲着他唾棄他。

人類總是這樣，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抱着莫名其妙的恐懼，實際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太過無能。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大紅花轎裏，他親着我的時候，其實整個人都在微微的哆嗦，那時他的牙還輕輕磕在了我唇上。

我忍了好久才沒笑。

他給我的那兩枚油膩的開元通寶，我在被猴子抓傷的那天，是去湖邊洗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洗幹淨了的。

後來我拜托尹霆幫我把它們縫在了腰帶後側。

我猜顧灼他沒看見。

而他說過，要帶我看桃花，喝佳釀，一醉紅塵，到底也還沒實現。

罷了，等我回頭再一一向他讨要。

丐

猴王差點把我的赤箭給揍了。

我醒來的時候赤箭給我的感覺，好像它快哭了。

我四方游滾出猴子洞，在羅漢山頂就坐，給赤箭理順了羽毛，卻瞧見它爪子上綁着紙。

拆開來看才知道，前一陣子說朝廷有反賊在暗中異動，如今真是應驗了。

回到總舵，郭壯壯喊我回去洛陽，去糾集睚眦字號下的弟子，轉移到金水去金門關與浩氣盟的少林俠士們彙合。

沒辦法，君山只是總舵而已，各分舵弟子常年呆在各大城裏，只有尹霆手底下的人盡數都去了武王城。

他們大部隊已開拔，其餘弟子坐鎮君山，提供後方支援與資源補充。

我急忙推開門，唐夜泠卻不在。

正要回頭喊他名字，卻想起，之前答應過他，再不出現在他面前。

狠狠摔上門我去找尹霆。

果然我還是不甘心，或許是我頭一次，真心喜歡上什麽人。我不甘心。

卻也真的不敢再出現在他面前，他已經讨厭我了，我不想他更加厭煩我，也不願意見到他一看見我扭頭就走的場景。

遠遠地瞅見尹霆，唐夜泠不在，我一把拉過她：唐夜泠人呢？

她一看是我，差點沒掐死我：你個豬你死哪兒去了！

我拍她手背她才放開，讓我咳了咳喘了口氣。

我：咳咳……呼……我就是去羅漢山拿點猴子酒……咳咳……唐夜泠人呢？怎麽沒見他？

尹霆：他早就走了！

我心裏不知為何，忽然一涼：走了？

尹霆瞪我：你又想什麽呢？是我喊他走的，唐門有安排，讓我傳話給他，他現在去了不空關跟唐門的人彙合。剛剛老郭說了敢情我和你還不是一路，我去武王城，沒空監督你。

我：監督我？

她又使勁兒瞪了我一眼：我可告訴你，你的赤箭是認識去各大據點的路，我可答應他了，讓你有事沒事就寫字條給他彙報情況！

我：你又瞎摻和什麽啊，他要我彙報什麽情況？他都煩了我了。

尹霆眨了眨那雙水杏一樣的大眼睛：喲呵，你們兩個鬧什麽別扭呢？唱雙簧？是人家唐大俠要求我轉告你的，讓你寫字條給他，關我什麽事兒啊。

我愣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又踮起腳一巴掌拍在我腦袋頂上：得了夫妻小兩口被窩裏鬧就行了，這都要打仗了可不能這麽鬧，沒時間陪你們玩，我得走了，你和唐夜泠好好聊聊別再鬧別扭了乖！姐姐回頭再跟你們玩哈。

說着她就四方游攆上隊伍去了。

我此刻心裏比之前更亂。

唐

今天是斷了聯系的第一個旬整。

十五天了。

顧灼沒有來信。

每次我走到離浩氣盟信使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停下了。

我手裏有一封信，可我總是沒能把它交給信使。

我回想起最後看見顧灼的那天，原本我只是想氣一氣他，每當逗弄他的時候，他總是給我一些讓我意外至極的反饋。

于是我開始變着法的刺激他。

有時候就玩得太過了。

現在想想，實際我也不過是個跳梁小醜，只是仗着他喜歡我，最後不經意間傷了他的心。

我卻還沒發覺。

第二十二天。

雨。

我在來不空關第二天寫了第一封信。

我說：雖然你這個人，挺惹人讨厭，習慣了之後卻也還可，不知你曾說的“對隼發誓，此生不悔”，可還算數？

第四天，随浩氣與惡人一同去了白龍口日月崖。

路途無悲無喜，亦無戰事。

雨水略微有些多，我忽然想起我的大氅還落在顧灼房裏，前方戰線資源緊張，我便自己挨着。

冷着冷着，也就冷習慣了。

偶爾想念起君山的暖日，以及，他懷裏的溫度。

第十一天我撕掉了第一封信，寫了第二封。

我說：我有些想你。

丐

洛陽沒過多久，就陷入戰亂中。

赤箭能飛在獵人與投石機都打不中的高空，還好不用擔心它給夜泠遞不到信。

赤箭來去共用了五日。

我忐忑地打開字條，卻發現留守的人用紙包包了我的信讓赤箭帶了回來，紙包上寫着，查無此人。

我原本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忽然不知該作何解釋。

我在信裏寫着：唐夜泠，我喜歡你。

展開那紙包，字跡被雨濕了，有些許模糊，不知是誰寫的。

離開君山的第十四天。

我知道我這樣想，也許很卑鄙。

可我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而我所想的，也是我最怕的。我怕那天尹霆告訴我的，夜泠說要知道我的消息的事，不過是他要在別人面前制造我和他相處還很愉快的假象。

這樣想完，我又把自己罵了一頓。

開什麽玩笑，唐夜泠是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喜歡他，我卻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甚至我都不明白，我所謂的喜歡到底從何而來。

想了許久，也沒有想清楚。

好像沒有為什麽，我就忽然喜歡他了。明明在覺察喜歡他之前，還堅定地表示，我是不可能喜歡男人的。

但是我這人，一貫有什麽就說什麽，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只是，我對他仍舊一無所知。

在離開君山的第二十二天，洛陽下雪了。

我站在被戰火弄髒了的，曾經的洛陽城牆上，一遍一遍地，把心裏僅存的那一點有關唐夜泠的記憶拿出來溫習。

也僅僅只有那一點而已。

他說他怕冷，而我正好是被郭壯壯傳過功的，身上沾了風火神龍的火氣，最不怕的就是冷。

此刻不知他那裏冷不冷，而我又不在他身邊，不知他有沒有受凍。

第三十四天。

我把寫給他的信團成一團，點着了，看着紙灰碎裂開灑在髒兮兮的雪上。

我想等我在某個據點找到他之後，認真告訴他我對他的感情，倘若他不願意，就讓郭壯壯做主把君山他看得上的妹子嫁給他。

然後我就去分舵，随便哪個分舵，再也不回君山。

并不是賭氣。

只是我實在是怕了再聽到他說，他讨厭我，再也不想看到我。

倘若他願意同我在一起，我就帶他去我娘的墳前，用我十五歲埋的那壇桃花釀，喝一盞交杯酒。

我這樣想着，心裏卻已無當初的激動。

大概是認真做了決定，心裏踏實了許多吧。

第三十六天。

我休息的地點依舊是在城牆上。

也是巧了，看到城牆下有一老婦人，抱着包裹走得急急忙忙，大約是避難，身後十幾尺處卻鬼鬼祟祟跟着個穿着普通，有些髒兮兮的人。

莫非是餓急眼了的，想跟到人少的野外好動手？

我在城牆上也一路跟了過去。

果然，到了河邊，那賊人抽出刀正要上前，我立刻跳下城牆，一掌拍去，将他打得在地上滾了幾滾。

那婦人見了，二話沒說抱緊了包袱就跑，我在後邊喊了幾聲她也沒停。

無奈我便将那賊人抓了扔去給梁笑堂。

唐

第二十八天。

馬嵬驿，扶風郡。

煙和米麗古麗商量了過後，決定留下一部分精銳，在空空寺護駕，其餘的繼續去楓華谷。

護駕的人選好了，我也在其內。

他們修整了一天立刻快馬加鞭紛紛離去。

我有些洩氣。

雖然不知道一路走下去，有沒有機會與顧灼碰面，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和他碰面。

到底在路上就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