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如今卻是沒路可走了。

第三十五天。

空空寺也很冷,我在寺院旁的山丘上,已獨坐了不知多久。人手太少,一人就被分做兩人來用。

端着千機匣的手已經凍僵。

也是所幸我體寒,從來出堡執行任務時常挨凍,所以早已習慣了,即便手指凍得完全沒有知覺,也不會影響動作。

遙遠的天邊飛來一只大鳥。

灰蒙蒙的天色下,它的羽翼展開得非常大。

我緩緩放下瞄準它的弩。

這只鳥,不知為何有些眼熟。

看見它在天空中盤旋了一圈,向浩氣盟信使飛去。這也是奇了,信使不是一向用白鴿麽。

信使看都沒看,就用紙包了那信,摸出筆墨寫了幾個字。

不用想我都知道:軍事重地,禁止通信。

護駕已有七日,時常會有白鴿來送信,有的時候還有天策府的軍鷹送的軍報。

有的信件被拿去給皇上,有的給了貴妃,還有的給了朝中大臣。

而江湖人士卻一律不準正常通信。

左右朝廷就是這麽回事,你幫着他,他卻拿你當條狗。據說天策府被攻破了,許多将士死在戰場上,還有許多天策的,死在淩煙閣。

聽說除了藏劍山莊有錢勢大比我們先得了消息,也來不及知會給中原武林,先一步去了天策府。

後來聽說,山莊的許多少爺小姐們,也同天策的人一起戰死了。

自古江湖多疏途。

我也曾以為我會一個人就這樣,一直到我死。

或者死于任務,或者死于仇人之手,再不濟,像師父那樣被天外來客收了這條命去。

我總以為我是活不長的,而我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

下個月十九正好是我二十四歲生辰。

我總是以為,不到三十歲我就會死掉。

而現在,我忽然不想死了。

即便要死,也是為某一人慷慨赴死。

連着幾天給所有的據點傳了信,都是查無此人。

金門關沒去成,少林那邊說金水幾乎沒什麽狀況。

最後只有馬嵬驿。

信使的鴿子太慢,我遣了赤箭去。

還沒等我把飯扒完,門就被粗魯地踹開了。我還沒罵人呢,就被一幹穿鎖子甲的按住了。

事發突然,我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被搶了先手。

然後就被綁了。

我怒:我是丐幫洛陽分舵主,你們抓我做什麽?!

領頭的大搖大擺走過來,一紙訟書在我眼前甩開。

“……”還沒等我看清幾個字,又被他拿走了,他一把抓住我頭發,拽得我頭皮生疼。

我忍不住罵他:你他媽有事說事,拽什麽頭發?你是娘們打架嗎!

“嘿,嘴巴倒是挺硬,揍他!”他戴着厚實鐵甲的拳頭第一個砸在我臉上。

血。

等我努力掙開繩子還手的時候,身上已經被打傷了好幾處,腿動不了,方才被那頭領一刀戳進腿肚子,又一腳踩在膝蓋上。

有血粘在手上,有血從額頭流下,左眼還有些看不清楚事物。

趴在地上我幾乎動彈不得,背上還深深的紮着一把短刀,每呼吸一口都帶着深入骨髓的疼痛。

我爬出門外,我不想死在這裏。

僅有一只還算是受傷較少的手掌,與一條還算完好的腿。

腦袋嗡嗡作響。

最終我模模糊糊看到院門口被一個人推開,不知說了句什麽就向我沖過來。

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江湖閑人屁事多。

扶風郡算是挺大的一個據點,各種商人都聚在這裏,貿易之類也還算熱鬧。

關于貴妃的事情,那些官場上混的武官鬧起來也是真心有些煩人。

後來竟然搞起了類似逼宮的事。

原是不幹我的事的,我只喜歡找個地方安靜地呆着,發呆或是想一想顧灼,一天也就打發得過。

那小太監掐着嗓子說皇上要見我。

我略略有些抵觸,我說:他要見我做甚?

那小太監兩眼瞪得極大,聲音比方才更尖厲:大膽鄉野匹夫!皇上要見你那是你祖墳冒青煙了!還不趕緊進殿伺候!

我緩緩舉起千機匣,一個奪魄箭打在他腳前,地面上的石磚被打了個粉碎。

他連滾帶爬地跑了,一邊跑一邊喊什麽“大膽刁民”。

我檢查了一下千機匣,一千八百支□□完好無損,來吧,今天就陪你們玩玩,不然你們還總以為我們江湖人士都是狗了?被你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很爽是嗎?

不過我等來的是高力士。

煙與米麗古麗不在,其它門派的雖然都是高手,卻也都是些閑散人員。

不知他從哪聽說我是唐門影衛,就來與我商量皇上手下鬧事的将領,和貴妃的事情。

皇上不同意處死貴妃,而貴妃的兄長楊國忠确實是在瞎折騰,解決了楊國忠的事,手下将領卻不依不饒地要求處決貴妃。

我頭一次覺得,我這二十多年來,在江湖上瞎混,過着刀頭舐血随時有可能死掉的日子,簡直太美好。

至少我不會連保護自己所愛之人的能力都沒有。

那個身為我大唐皇帝的男人,卻只能永遠坐在高堂之上,拒絕這個拒絕那個,一派威嚴地否決殺掉貴妃的提議。

卻沒有本事親自走到他的貴妃面前,握着他所謂的愛人的手,告訴她沒人能動她。

高力士讓我去後山找貴妃,等我到了,貴妃正在樹下。

她一臉從容淡定,穿得似乎是出逃後最華美的衣服,臉上妝容也足夠精致。

而樹上的白绫早已系好。

我想不通,為何別人要她死,她就真打算死了。

她見我不說話,大概也是好奇:你不是來阻止我的?

我:高公公讓我來找你,叫你收拾好就上路。

她愣了,忽然一笑。

曾經大唐盛世時,江湖上也都聽說過霓裳羽衣舞。

關于女子如何好看,我自是不曾研究過,只是貴妃這一笑,确實有被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資本。

說是美不勝收都不為過。

她笑着跟我說:到底是最後關頭了,也不掖着藏着了,這樣大大方方地說要我死。

她收了笑:好呀,我死給你們看。

我終是耐不住心中所想,我問她:別人要你死,你便死麽?

她看我:你若是有心愛的姑娘,可願意讓她因你而死?

我倒是沒有心愛的姑娘,我的心上人是個男的,至于讓他為我而死……大概只有他打算移情別戀,所以死在我手裏吧。

于是我只能說:大概不會。

她似乎不滿意我的答案:你這樣的男人,也是容易傷人的心。

我:為何?

她:姑娘家好端端的,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養大了,教成如此好的模樣,嫁了你,理應被你好好對待,可你卻為了所謂的天下,為了所謂的皇位,就要她死,你且說,你不是傷了姑娘家的心?

原來是在說她自己。

我又不解:皇上不是不願你死麽?他也是犯難,畢竟天下的百姓是無辜的。

她兩眼望着我,沒有一絲表情,她說的話,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回答。

她說:百姓無辜,我就不無辜?

她說:這皇宮裏,假死何其容易,你知道他為什麽一眼都沒來看過我嗎?

她說:就如同坊間雜記裏寫的戲詞一般,我贏過了許多,贏過了他三千佳麗的後宮,卻輸給了他的王位。

她說:高力士要我死,他手底下的将士要我死。只是我從來都知道,是他想要我死。

這是我第一次看着一個不是被我殺死的人,死在我眼前。

她将頭套進白绫打的死結裏,踢掉腳凳的動作完全沒有一絲猶豫。

兩手死死地抓着領口,閉着眼睛,腳也垂着只是微微顫抖,就像她說過的那樣,即使是死,也是最美的。

擔得起活着時候的贊譽。

這是我見過的,最可悲的愛情。

也讓我忽然覺得惶恐,方才我想着,倘若有一天顧灼不喜歡我了,我大概會想要殺了他。

仔細想想卻不能。

到底我是唐門的人,總不能為了私事再次讓兩個門派恩怨加深。

然而已經是第四十天了,顧灼依舊沒有送信來。

他大約是,早已放棄了吧。

而我總是習慣了等,明明早就寫好的信,卻沒能送到他手上。

于是,來不及挽回。

站在殿前,我忽然有一種沖動,無論如何,我也想把第二封信給他看。

我已想念他有很久了吧。

或者,其實從一離開君山,甚至,是飛鳶飛起來的那一瞬間,我就在想着他的吧。

以往我喜歡捉弄他,便什麽都不告訴他,而如今,我想通通讓他知曉。

老子一直弄不明白的為什麽朝廷還留着神策。

狗食太多了沒法處理嗎?

疼。

全身疼得我一句話都不想說,那狗娘養的還在往我身上抽鞭子。

那天來的是尹霆,她原本去了武王城,後來見人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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